如瑾道:“尚且不知,不过也不用理她,我们自己小心着就是了。左不过是那些事,你们心里有数就好,平日和府里丫鬟婆子走动,也注意着一些,别被人钻了空子。”
吉祥道:“主子怎么软弱起来了,在家时您是怎么收拾了二太太她们的,奴婢尽管不知道详细,可也能约略猜出几分。难道王妃就有三头六臂了?就是皇后的侄女又如何,主子不该放任她欺负到头上来。”
冬雪也期待的看着她。
如瑾笑说:“你们着急什么,王妃原本也没做什么事,就是今天亲自跟着太医问诊,正室关心府里妾室难道不是正常么。我们小心是一回事,若是人家本没坏心,可不是凭空错怪了人?”
“主子,您可不要被王妃的笑脸蒙蔽,人人都会笑,笑出来是什么气度,那可是不一样的。奴婢可不觉得她眼底眉头透出来的是纯善之心。”
“你还会相面了,以前没见你有这本事,跟彭掌柜学的吗?”
吉祥红着脸住了嘴。如瑾将她们打发了。
长平王那里尚且需要绕着弯传她,如瑾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做什么额外的事。
……
晚间掌灯的时候,长平王去了舜华院,身边只带了两个小内侍。
张六娘迎出来:“王爷要在这里用膳么?妾身这就吩咐厨房加菜去。王爷整日苦读,也该稍微休息休息,不如今晚就不要看书了,且歇一歇?云芍那丫头很会松活筋骨,让她给您捏一捏腿脚膀子,身上能松快不少。”
长平王大步往屋里走,二等丫鬟云芍就跟着张六娘随侍进去。
“就是她么?”长平王鞋也没脱,直接盘膝坐到了罗汉床上,指了指云芍。张六娘说:“正是,她以前是伺候我家老夫人的,练出来捏腿的手艺,不信王爷试试,真能松活血脉。”
云芍上前福身。长平王上下打量她一番,笑道:“模样身段都不错,放在外头轻易就能当个头牌。”
云芍愕然,顿时红了脸。张六娘讪讪而笑:“……王爷莫取笑,非礼勿言。”
长平王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要是今晚就纳了她呢,算不算非礼?”
“王爷……”张六娘脸色微白,“她陪嫁进来就是王府里人了,王爷肯纳她,妾身也替她高兴。”
她的陪嫁丫鬟们个个出色,原本就是备着做通房用的,只不过收通房这种事,似乎也只有长平王肯在事前直接说出来,问到她脸上。她知道这夫君行事常不合理,也唯有慢慢习惯。
谁知长平王接着却说:“明日抬了她当姨娘呢,你还高兴不?侧妃的位置还空了一个,册她如何?”
这不是好话了,云芍慌忙跪了下去不敢出声,张六娘也微愣:“……王爷?”
长平王变了脸,冲云芍说:“滚。”
云芍磕个头赶紧退出去,一出门,赫然发现内室门口左右立了两个侍女,正是每天木桩子一样立在外间廊下的那群,是王府拨给这院子的使唤。这些人跟安国公府陪嫁进来的人不是一路,云芍知道主子最近渐掌内宅事,正要寻由头将她们打发掉,只是还没动手。
今晚王爷突然翻脸,两个木桩子又跑到内室门口站着来,再往外看,次间外间都不见一个人影,云芍心里开始打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她问。
木桩子不说不动,径自站着。
“王爷和王妃在里头说话,你们随我出去吧。”云芍瞅瞅内室低垂的软帘,压低嗓子又说。
那俩侍女还是不言声,突然屋里飞出一个东西,撞开帘子砸在云芍腰上,长平王的声音随之而来,“还不滚,是皮痒了么?”
是个茶盅,里头还有热水,全都泼在了她的腰上,这时节衣服还没穿得太厚,那热茶立刻渗进了衣衫烫了她的皮肉。云芍顾不得又疼又烫,慌忙告了罪,掉在地上摔碎的茶盅也不及收拾,转身跑出屋外。屋门口也立着两个木桩子,藤萝刚从厨房传话回来,见她一身狼狈跑出门,抬起下巴直笑:“王爷王妃在屋里说话,你往前凑什么,非要弄得不好看。”
她们这些备用的通房平日本就面和心不合,藤萝更是自小跟着王妃的,自然看她不顺眼。可云芍现在顾不得和藤萝争执什么,只担忧地看向内室紧闭的窗扇。
她觉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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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烟云 260 禁足之惩()
内室里,张六娘愕然看着突然扔了茶盏的长平王。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洞房之夜的羞辱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了,她开始管家了,也管束好了那群姬妾们,夫君开始务正业读书,皇后对她的笑容越来越多了,一切都在她的努力下慢慢变好……
可是长平王这一扔,使她又感觉到了新婚初期的提心吊胆,一颗心悬了起来,落不下去。
“王爷您……”她尽量用平和温柔的目光注视眼前人。
长平王穿着玉白色的家常直缀,脸色冷冷的,像是一块冰。她觉得他还是穿墨色的衣服比较顺眼,起码墨色不会给人冰雪的感觉。
“你今天做了什么?”长平王开口问道。
张六娘的心漏跳一拍。今日的事……她到底不踏实。
他发现了?
“王爷,妾身今天整日都在忙着给父皇送节礼的事,料子绣线都定下了——还是和蓝妹妹一起商量的,今晚妾身就想动手开工,紧趁着做,应该赶得及。”她说起奉皇后之命绣寿字的事情,特意提了提侧妃,想试一试夫君的态度。
然而试出来的结果让她非常惶恐。
长平王直直盯着她,目光之寒冷,让她几乎不能维持嘴角上翘的弧度。
“你知道本王问的是另一件。”他说。
“是……哪一件?”
长平王突然朝她淡淡的笑了笑,袖子一抖,抖出一个寸余的小盒子来。张六娘立刻认出那是文太医交给如瑾的药散盒子,她心头猛跳。
原来到底是因为这个……
她保持冷静,作势将盒子拿了起来细看,“似乎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了。王爷是从哪里得来的?”
“打开看,本王看你还能装多久。”他的话毫不客气,一直没有移开盯着她的视线。
张六娘觉得自己应该强硬一些。她将盒子放回了桌上。
“王爷,您今晚唱的是哪一出?”她皱起了眉头,语气变硬,“妾身自问循规蹈矩,没有什么错处,您突然过来打骂我的丫鬟,又阴阳怪气的指责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是您明媒正娶迎进府中的妻,和您相处,不求举案齐眉,起码也要求个相敬如宾。我敬重王爷,王爷又是怎样待我的?温柔和顺是女子之德,可我并非木头人,也是有脾气有感情的,如果您今日不说出缘故,我不答应。”
“呵,倒是很有气势。见惯你温柔和顺这许多年,倒是头次知道安国公府的六小姐也有脾气。”
长平王自己打开了小盒子。
里头最初装的满满的药散只剩了一点,另外又装了一块小小的碎布,浅碧色的,绣着单线曲蔓,张六娘认出那是如瑾衣服上惯有的花纹,于是这碎布她也就认了出来,正是今日白天如瑾穿的上襦的衣领,被撕了下来。
但是她依旧冷着脸问:“王爷,敢问这是什么?”
长平王指着那碎布道:“这是药引。”又指着那浅豆沙色的药散,“这是主料,的确有祛味养肌的效用,不过里头还填了一味东西。”他冷冷的瞅着她,不疾不徐的解释,“这东西,跟姓文的所开的方子里另一味药材相辅,可是很有大作用的——比如你从今天开始用,用上那么一两个月,日后还能不能给本王开枝散叶,那可就说不定了。”
张六娘微惊。
前日进宫请安,姑母的话回荡在她耳边:“……你成亲这么久没有动静,保不准别人有动静,长子绝不能是庶出,本宫没有做到的事,你不能再有遗憾。什么都是虚的,唯有子嗣,你明白么?”
她当时不敢反驳,隐约知道姑母要做什么,更不敢拦阻。文太医来了,她就依命帮着,却也不知道详细缘故,长平王说出的底细,她也是初次得知。
“王爷,您说的话妾身听不懂!”除了硬抗她别无选择,“您的意思是妾身故意要害蓝妹妹?可这件件样样妾身半点未曾沾手,若真是像您说的那样,您不该去找文太医么,倒来这里和妾身对垒起来。妾身还要问问您,到底我做了什么使得您这样猜度?”
长平王对她的质问一概不理,只说:“本王只是告诉你而已,并不是跟你对质。你这样的心性,值得本王和你对垒么,本王也不需要你的承认。”
“我是什么心性,倒要请教王爷!”
长平王笑笑:“你是什么心性?六岁时跟七娘进宫,皇后赏果子给你们,你要展现姐姐的宽容爱幼让张七娘先挑,她挑了大了,你拿了小的,过后却假意被宫女碰倒摔了一跤,让那宫女被罚在毒日头底下跪了一个时辰——而那小宫女不过是洗果子时没有挑好均匀个头罢了。你说,你是什么心性?”
张六娘听着心惊。她几乎都要把这件事忘了,努力回想才隐约记起一点零碎片段。那么久远的琐事,怎么长平王会记得呢?而且就算他看见了全部,又如何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连姑母都没看出来的!
“王爷,您说的事是什么,妾身不记得,您大约是记错了。”
“记没记错什么要紧,本王又不稀罕你认错。只是让你知道,别在本王跟前耍小聪明。”
张六娘深吸一口气,“王爷,您这么做,对妾身不公平。即便您说的都是真的,可文太医跟妾身素无来往,这事您不该怀疑到我的头上。而且说不好听的,这府中姬妾甚多,我要害人不如全都害了干净,只截了蓝侧妃一个人的子嗣有什么用。”
“那是你的事,根本王什么关系?”长平王扔掉盒子下了地,掸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好像在这里坐上一会有多脏似的,“从此刻起,你不许再离开这院子半步,包括你的人,有什么事,让英子她们给你办。”英子就是那几个木桩子之一。
张力娘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您要禁我的足?!”
“老老实实待着,若是表现好,本王可以考虑网开一面。”
“您……您在说笑话?!我是您的妻子,是这府里的王妃,没有任何错处您要禁我的足,您到底想怎么样?”张六娘忍了又忍,还是没把皇后和安国公府搬出来,她想,不到最后一步,她不能用娘家压制夫君,不然一次一次下去,夫妻之间就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
可是长平王却替她说了出来:“别这么多有的没的废话,宫里本王自有交待。”他临走时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你姑姑不会替你出头的,放心吧。”
他拂袖而去,然后内室的门啪的一声被重重关上。
张六娘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半日没挪窝。她完全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让长平王又恢复了新婚初期对她冷嘲热讽的态度,她实实在在撵了他的乐女都没换来这等对待,今日不过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他为什么,又凭什么这样对她?
桌子上翻倒的小盒子反扣着,药散撒的到处都是,浅豆沙色的粉末落在油梨暗黄的桌面上特别特别刺眼,张六娘走过去,帕子都没用,直接拿衣袖狠狠将药粉都擦掉。
桌面干净了,袖子却脏了,她紧紧的握着拳头,浑身发抖。
她去开门,门却被人从外头闩住了,她用力的拍,高声喊丫鬟,却没人理她。愤怒之余她渐渐感到了恐惧,赶到窗边拉开了窗子。晚风卷了几片落叶扑到还未曾换掉的窗纱上,零星的灰尘迷了她的眼睛。
院子里灯笼高挂,花木扶疏,依旧是每天的样子,可是来回走动做事的仆婢们不见了,偏厢的下人房里门窗紧闭,也不知是不是都在那里。门口廊下等处站着的权势木桩子侍女,她陪嫁过来的八个内侍也都不见了踪影。
她真的害怕起来。
……
如瑾是第二日早晨起来才知道张六娘被禁足的事。吉祥猜测:“定是昨天的药有问题,王爷发作她呢。”如瑾摇摇头,想不通缘故。明明昨天白天长平王还绕着弯传她回来,怎么晚上就会去发落张六娘呢。他不隐蔽了吗?
该不会是为了她才如此冲动吧……
如瑾不敢相信。而且更愿意相信他不是冲动之人,若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放弃一直的隐忍,那才让她担心。
她早饭也没吃,匆匆去锦绣阁找长平王问清楚。
但是长平王并不在,问了那里的内侍,说王爷不在府里,一清早就被传进宫里去了。
如瑾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不会是因为张六娘的事,皇后提了他去问罪吧?这事涉及文太医,肯定不是张六娘一个人能做的,必须有皇后的手脚在里头,长平王禁张六娘的足,皇后不找他才怪。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不断转着念头,依照皇后的脾气,会做出怎样的事来呢?肯定不会直接发难,该是做了准备,找别的由头处置他?会是什么由头……
越是难以想到,如瑾越是悬心。
她又匆匆去了舜华院查看究竟。但是院门紧闭,门口有人守着,是面生的内侍,任她说什么也不给开门。她隔着粉墙朝花木凋零的院落看了几眼,只得作罢回去,紧张等待长平王回来。
丫鬟服侍着吃早饭,她只用了两口,一点胃口也没有。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日头渐渐高了,快到中午的时候长平王也没有归家。如瑾越来越担心。
不断让荷露跑前跑后看王爷回来了没,一直得不到结果,她有点坐立不安。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以往可没见您这样过。”冬雪忍不住说了一句。
如瑾突然省起,是啊,自己这是怎么了,就算皇后处置了长平王又怎么样,禁足张六娘而已,又不是犯了大错,她这么提心吊胆干什么……
菱脂闷头闷脑说了句:“主子这样子,有点像吉祥姐姐。”
吉祥瞪她:“我怎么了?”
菱脂就说:“姐姐给姐夫送了鞋面,不知道他合不合脚的时候,那几天就是这样子。”
“呸,你把谁叫姐夫呢!”吉祥红着脸呵斥。
“姐姐不是定亲了吗,不叫姐夫叫什么,我还没见过那个人呢,他是什么样子啊?”
菱脂越说,吉祥越是脸红,不等她再张嘴就揪着衣领子把她弄出去了。
如瑾被这突然发生的短短对话搞懵了,她也微微红了脸。菱脂这小孩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让人窝心。
难道她这半日六神无主很像吉祥吗?
长平王那个家伙哪里比得上彭进财老实肯干,她肯定不会和吉祥一样啊……莫名的,脑海里突然出现锦绣阁上,被贺兰他们撞破的那次……羞窘万分的肌肤相亲,她的脸越来越红,怕被跟前的丫鬟发现,忙转了脸朝向窗外。
秋阳照着地上落地,金黄的色彩,像是宫廷里到处铺就的琉璃瓦。她不由自主的又开始想,长平王此时在那红墙金瓦圈出的城里做什么呢……
于是午饭也没得好好吃,一桌子菜肴只略动了几口,弄得小厨房里忙活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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