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没来,连传话的都没派来。
可见是不拿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当回事。他从前那样期盼嫡子,此时却不闻不问,该是对秦氏又多厌恶才做得出来。
秦氏也不对他抱有期望,只或卧或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忍耐疼痛,自始至终没有问起过他。
到了寅时,如瑾终于忍不住焦虑。已经好几个时辰了,怎么母亲就是只管疼呢,一点要生产的迹象都没有。她对生产没有任何经验,以前在宫中若有妃嫔生产,她也不可能在跟前看着,所以她不知道这种情况算不算正常。
可看着产婆和助产嬷嬷们越来越差的脸色,她知道事情不太好。
产婆从一个时辰之前就开始给秦氏按肚子,用恰好的力道帮助她呼吸,并且不时让她调整坐卧的姿势。孙妈妈用热水给秦氏擦身,据说这样有助生产。然后许久过去了,秦氏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精神也越来越差,可肚子里就是没有动静。
如瑾朝产婆使个眼色,和母亲轻轻说了一声去净房,匆匆走出了暖阁。产婆很快跟出来,不等如瑾发问便主动说:“太太这样不大好。我接生许多次,也见过产前疼时候长的产妇,可太太身体的底子太差了,这样下去恐怕是熬不住,精神和力气全耗在了阵痛上,到真正生产时该没力气了。”
“用参片吊着不行么?”如瑾紧张地问。
“能管用一些,但终究还得靠太太自己,可您看她现在的精神……”
“现在吃催产的药行吗?”催产药对母体和胎儿都有很大损伤,如瑾也是知道的。
产婆重重叹气,“且等等,不到万不得已咱们最好别用。”
如瑾让她进去继续给母亲按抚,独自在外间站了一会,终是叫了碧桃。“去让崔吉带凌先生过来,悄悄的,要快。”
碧桃不敢怠慢,忙忙跑出去。如瑾回到暖阁,看见母亲青白着脸色倒在床上,孙妈妈着急地抖手:“太太晕过去了!”
如瑾心里咯噔一下,生产之中昏迷是最凶险的事,她立时扑到了床前。
“母亲!母亲!”她心里发虚,腿脚发软。母亲好容易保住的胎儿,难道不能顺利诞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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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烟云 193 恩同再造()
昏迷中的秦氏脸色已经不能称之为白,而是接近死灰的颜色,被灯光一照,满脸的汗水让那层颜色更加骇人最新章节。秦氏腹痛的突然,家中没有提前请来大夫坐镇,产婆所知道的粗略医术应付不了现在的情况。
“母亲您醒醒!这时候您千万不能松劲,女儿知道您一定是累极了,疼极了,可是小宝宝还没有出生,您无论如何得挺过这一关。辛辛苦苦怀了这么长时间,您得给孩子一个见到娘亲的机会,母亲!您听得见,是吗,您睁开眼看看女儿!”
如瑾在秦氏耳边不停的说着,她能闻到母亲口中所含的山参气味,那是吊命提气的东西,她盼着这片参能管用,起码要让母亲醒来才行。
孙妈妈两次上前掐秦氏的人中都没有效用,秦氏的唇上皮肤已经见了血,如瑾含着泪呼唤着母亲,让孙妈妈再试一次。
也不知是如瑾的言语起了作用,还是孙妈妈比前两次更大的手劲生效,昏迷中的秦氏十分微弱地“嗯”了一声,虚弱张开眼睛,目光却不凝聚。
“母亲!”如瑾欢喜的叫着。
“太太用力,熬过这一下才能歇息,您听着我的话呼吸。”
产婆赶紧加紧了在秦氏腹部的推拿,力气比之前用得更重了几分,因为她突然发现秦氏腿间已经见了红。快要生产的妇人提前见红是有的,但秦氏这样疼了许久却没红的状况产婆也是头次见到,她听说过秦氏怀胎期间曾有风险,直觉情势不是太好。
在女儿的呼唤和产婆的帮助下,秦氏渐渐恢复了神智,目光慢慢清明了一点,但是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不能呼吸,全身的力气也早已抽干了,此时即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产婆使出了浑身解数,屋里的婆子丫鬟们被使唤得脚不沾地,可让这位经验十分丰富的产婆也感到棘手的是,随着秦氏见红,没过一会羊水也破了,但胎儿没有一点要露头的迹象。
这可不是好现象,若是羊水流干孩子还不能生下来……
产婆脸色凝重,“姑娘,用药吧!”她有些后悔方才没给秦氏早点用药,此时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如瑾用力点头,此时没有别的办法,不管哪催产药是否合适,也只能先给母亲灌下去了。
“姑娘!先生来了!”秦氏喝完一大碗催产药之后,碧桃急匆匆进了屋子。
“在哪里?”如瑾猛地站起了身子。
“就在外间候着。”
“放了帐子,让他进来。”
如瑾立刻下令。这时候顾不得什么避嫌了,以前凌慎之就曾给母亲施针保胎,到了生产的危急关头,她更不会再去顾虑什么礼法。
碧桃和孙妈妈是明白的,不能其他人反应过来,率先利落的放下了床帐,只露出秦氏的手腕和脸部。
一身青衫的男子带着夜晚清寒匆匆而入,将产婆等人吓了一跳。早有孙妈妈将产婆拖到一边仔细叮嘱,又警告屋中的婢女婆子们不许走漏。
产婆对侯夫人产房闯进外男感到惊异,但她在大户人家走动惯了,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多看多问,而且有了别人过来救治,她的责任也能减轻不少,于是很乖觉的闭了嘴候着。
凌慎之依然是以往清俊磊落的样子,只有温和的眸子中隐着一丝急切和担忧,他面容平和,快步走进也没有失了风度,因此屋中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情绪。
但是如瑾敏感觉察到了。
她心中一热。眼前的男子总是这样诚心诚意的帮她,而她却屡屡将他拖入险境,此时母亲凶险,又要他来相助,她知道自己欠他的太多了。
凌慎之没有说什么,进屋后只朝如瑾点了点头,就伸手搭上了秦氏的脉搏。
“用过药物了么?”
如瑾忙说:“用了先生的方子,刚刚才饮下。”
凌慎之点了点头,从怀中利落掏出了行针的用具,“那药分量轻了些,原是我没想到夫人会这般凶险。现下容我给夫人用上几针,然后再看。”
一直站在旁边的产婆终于忍不住插了句话:“太太情况严重,这位大夫千万慎重啊,而且时间紧迫,您这下针要用多久?”
她虽然有自觉规避风险的乖觉,但也不忍看着凶多吉少的产妇被人胡乱折腾,而凌慎之过于年轻的相貌让她很难产生信任感。秦氏的羊水已经破了,性命攸关就在须臾之间。
凌慎之看向如瑾,如瑾立刻下令:“其他人都出去,碧桃孙妈妈留下给先生帮手。先生,家母全拜托您了!”她郑重给凌慎之行了礼。
太太被大夫行针的事,亲近的丫鬟婆子都略知一二,此时见了也不以为怪,不敢耽搁,赶紧鱼贯退了出去。碧桃孙妈妈两人连忙将帐子打开,扶着秦氏躺好。凌慎之又问哪位是产婆,然后把她留下了。
于是产婆就眼睁睁看着凌慎之下针,秦氏只穿了一身单衣,床榻间满是血腥气,裙下也露了些许肌肤。即便不是高门大户出身的产婆,也觉得这实在是太不成样子了,但凌慎之眉目间一派正气,认真凝神的样子又让她说不出什么。性命比天大,对于有些夫子宣扬的女子清誉大于生命的言语,产婆其实是打心眼里不同意的。满屋子人都是一副坦然之色,倒叫产婆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于是放下心思关注起秦氏来。
凌慎之只下了四针,前三针都在腰腹,第四针是扎在人中的。除了第一针落下时慎之又慎,其余几针都是飞快。然后他便抬起了头,将刚刚回神的产婆叫过去,教给她推拿的手法。
“按着你们平日助产的力道和方法,路过银针附近时顺着这个方向,对,这是经络血脉的流转方向。”眼看产婆学得很快,推了几下没有什么不妥,凌慎之回头来跟如瑾交待,“我这里有些药粉是最近才配的,一会若是夫人有昏迷之象立时给她闻一下,不要太多,一下就好。我先出去等着,若有事立刻叫我。”
如瑾接了他手中的白纱药包,来不及再道谢,秦氏那边一声痛呼完全夺去了她的注意。
凌慎之轻轻退出去,他到底是外男,接生的事情不是他能代劳的。暖阁里如瑾呼唤母亲的声音声声传进耳鼓,夹杂着秦氏痛苦的呼喊,让他嘴唇抿得紧紧。
“太太再用些力,差一点就好了,您忍着,用力!”
产婆和孙妈妈连声叫着,没有几个人的暖阁也显得乱糟糟。丫鬟们早就退到了外面,凌慎之站在空无一人的外间,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家具,但却让他仿佛回到了从前。十余年尘封的画面挣脱了他刻意的压制,终于还是浮上了心头,随着暖阁里的动静,一点一滴的细节也渐渐清晰。
他一贯清朗的眼睛蒙上灰暗的颜色,看着暖阁紧闭的门扇,他感到时间那样漫长。
“呜哇……”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响亮的啼哭惊醒了默立的人。暖阁里接二连三响起碧桃和孙妈妈欢喜的呼声,产婆一个劲的道贺,连退到外头的丫鬟们都涌了进来,也不顾还有外男站在屋子里,俱都涌到暖阁门口朝里头问。
“太太生了是吗!”
“是小姐还是少爷呀?”
“太太好不好?”
七嘴八舌的询问,里头传来孙妈妈欢欣的声音,“是小姐,太太平安呢,你们悄声些,别吵着她。”
丫鬟们赶紧闭了嘴巴,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仿佛能隔着密实的门板看见里头情形似的,各个脸带喜色。
凌慎之早就退到了角落,听了孙妈妈的话,他一直沉凝的脸色也渐渐舒展,嘴角挂了笑。
孩子的哭声十分响亮,这说明下生时先天元气没有受到太多损伤,秦氏体质弱,怀孕和生产时都有凶险,没想到诞下的孩儿却未受过多影响,这算是万幸了。
丫鬟们都在关注着暖阁的动静,倒也没人招呼他,见到临窗桌上放有纸笔,砚台上的墨迹尚未干透,想必是如瑾早早备下以防要重新开方的,他便走过去写了一个产后调理的方子,叫一个丫鬟拿着进暖阁去知会如瑾。
如瑾很快走出来,将方子递给妥当的丫鬟去熬药,然后来到凌慎之跟前,二话没说跪在了地上:“方才没来得及和先生道谢,请先生受我一礼。”
凌慎之连忙侧身避开,不好亲手去扶,于是朝如瑾身后的丫鬟示意。
“母亲和妹妹平安无事,先生恩同再造,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报答先生的机会,只能先说一句空话。先生的恩情,我一定会铭记在心。”
如瑾转身对着凌慎之叩头,被凌慎之又躲了过去。
“你这是做什么。”凌慎之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一些怒气,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他多次出手,却不是为了她一个叩首的!
京华烟云 194 黎明之前()
屋中的丫鬟们不但没有依着凌慎之的意思扶如瑾起来,反而跟着如瑾一起跪了下去,满屋子的人,这下不论凌慎之躲到哪个方向都会受人一拜TXT下载。
凌慎之的干脆背转了身子,面向窗外,眉头压得很低:“蓝小姐做这样的举动,若不是顾忌令堂产后的情形,凌某便要告辞了。”
他原本并不是性子平和的人,只是这些年在外磨练,养成了轻易不动怒的温和态度,让人以为他就是那样云淡风轻。可这时候不知怎地,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压不住胸中的火气,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透着冷意。
两句话说完,连他自己也有些疑惑,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样的情绪失控,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了。
如瑾诧异地抬起了头。
她看着眼前背影挺拔的男子,自是感觉到了他的不豫。她对他的生气感到困惑,不过转念一想,似乎又有些明白。所谓白发如新,倾盖如故,与人相交贵在交心,这世上就是有一片赤诚的相遇相知,凌慎之无偿帮了她这么久,不畏流言,甚至出生入死,她这一跪是将这份交情贬低了。
“先生,是我冒昧了,请你不要见怪。”一念及此,如瑾赶忙出言解释,当着满屋子的人她不好将话说得太深,却不能不尽量弥补,“家母的性命和妹妹的安全,两次都是先生出手护佑下来的,先生秉承医德救死扶伤,也许对你来说这只是行医的本分,可对我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先生可能不知道,蓝家虽然表面光鲜,府中虽然亲眷不少,可唯有母亲是我此生最大的依靠,若是她出了什么差池,这世间对我来说也是生无可恋的。所以,先生,我这一跪跪的不是你,是救了我母亲和妹妹的妙手大夫。而先生其他的帮助护佑,我不知该怎么表达谢意,也许说谢谢亦是看低了先生,只希望先生不要恼我,仍能一如既往……”
说到此处,如瑾却也说不下去了。
这一如既往四个字,表达得有些矫枉过正,那些帮助毕竟是给人家添麻烦的,她不能为了解释今日的事就厚着脸皮让人家继续帮她。
顿了一会,如瑾从地上站了起来,低声道:“即便我跪上三天三夜,也不能表达感激之万一,请先生念在我太过着急母亲的份上,不要嫌弃我粗俗。”
凌慎之静静对窗站了一会,心底终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的解释他听懂了,孝母之心,他又何尝不明白。只是……他亦想不通心头突然的烦躁来源于何处,或者是可以想通,却没让自己想通。
他转过身来,入目便是如瑾略显苍白的清瘦的脸。
几乎是陪着秦氏熬了一整夜,焦虑劳神,她原本就不丰润的面颊更显得憔悴了。少女的容颜像是经了夜霜的花朵,明明受了损伤,却有不肯屈服的倔强。双唇失了血色,一双眼睛却明亮的迫人,带着歉疚和担忧看向他。
凌慎之突然想起了池水胡同的那个晚上,她脖子上带着伤,流着血,目光却是冷冽决然的,与此时此刻的软弱情绪全然不同。
他的心里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立刻转开了眼睛,看向仍然跪着的丫鬟们。
“让她们都起来吧。”他转移了话题。
如瑾立刻就觉察到了他的变化,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方才的恼意了,又恢复了以往的态度。
“多谢先生。”她松了口气,脸上不由便带了笑,挥手让丫鬟们全都起身。
自有碧桃机灵的开了口,“太太劳累过度正在睡着,大家各自做事去,声音都轻着点。还有,口风要紧,知道么?”
最后一句是用严厉的语气说出来的,丫鬟们全都齐声应是。论地位,同是一等大丫鬟,碧桃可比不上金鹦等服侍老太太的人尊贵。但如今蓝家内宅里当家做主的人可是如瑾,碧桃又是如瑾身边第一等心腹之人,自然能够使唤动其他丫鬟。她发了话,连秦氏跟前的飞云都要忌惮。何况凌慎之入内宅之事非同小可,只要不傻,没人敢胡乱往出说。
于是丫鬟们各自散去做事,有进去帮着孙妈妈的,有出去准备食水药物的,外间里便只剩下了如瑾碧桃和凌慎之。
孙妈妈抱了襁褓中的小女孩子出来,径直走到凌慎之跟前:“先生是恩人,看一看我们七姑娘吧,姑娘给您谢恩了。”
她抱着孩子朝凌慎之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