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情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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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情女人-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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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哈根达斯吗”这样的问题。

在同样的情况下,如果换作咪儿,一定会毫不客气地说:“告诉童钢,哪怕就是为了陪你吃顿哈根达斯,也得专门飞回来一趟。”如果是陈玉,则会洋洋得意地列举自己都在哪些城市里和哪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吃过,可是岳可意,却只会轻轻握住陆雨的手,一言不发。

她知道,朋友的隐私就好比一座守卫森严的城堡,非但不能破门而入,即使是朋友主动打开门来邀请你参观,也尚要三思而后行——因为你所看见的可能是你非常不愿意看到的,甚至会令你拔腿便跑,那么朋友的大门就会在你身后永远地关闭。而如果你留在城堡里,好像帮人看房子那样忠心耿耿地为朋友保守秘密,你却又从此成为了城堡的囚徒,进得去,出不来,即使你可以与朋友共用一把钥匙,自由地在城堡里进进出出,那么一旦城堡失窃,你就成了最大的嫌疑犯。

知道秘密太多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此刻,陆雨便告诉了可意一个新的秘密:“昨天茶楼有个熟客对我说,古总的父母前不久去了一趟北京,回来的时候抱了个孩子。”

“孩子?”可意猛一激凌,“男孩女孩儿?”

“男孩儿。”陆雨肯定地说。

“会不会……”

可意没有说下去,但是陆雨已经听懂了。

“我也在想,会不会就是慧慧的孩子。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我们该怎么做?”

“你可真沉得住气,坐了这么半天才说。”可意心乱如麻,脑子里有一万个念头在转,“我们怎么才能证明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慧慧的?如果是的话,我们又该怎么做?慧慧和古总……是古总逼慧慧自杀的……我们得救那个孩子,慧慧把他托付了我们的……我们要不要报警?”

“你先别急,总得弄清楚了再说。可惜知道消息晚了,要是早知道,那天赏大红袍的茶会就该请古老爷子一起来的。”陆雨遗憾地说,“不过现在也不迟,我已经想好了,改天我给他们家打个电话,就说店里来了一批新茶,问问古老爷子要不要。如果他说要,我们就给他送上门去,亲眼看看那孩子,问清楚他的生日,如果生日没错,大概就不会错了。”

想到就要看到慧慧的遗孤,可意不寒而栗起来,湿了眼睛。

走出哈根达斯的时候,陆雨忽然将岳可意猛地一拉,藏在旋转门后面,然后又极快地闪进,转出。

可意不解:“怎么了?”

“是魏剑名。”陆雨的脸色很不好看。

可意回头使劲将刚进去的两个人看了两眼,“旁边那女的是谁?”

“谁知道?大概是他刚相亲的对象吧。”

可意回过头来,又使劲将陆雨看了两眼,笑起来。

陆雨被笑得很恼火:“你发花痴了?”

可意说:“你自己是学心理学的,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们都非常尊重朋友的隐私,可同时又都对揭穿朋友隐秘的情感毫不留情。

当可意发现陆雨对魏剑名其实远远没有她所表现出的那样不在意时,忽然觉得好像扯平了似的,莫名轻松。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服装店时,她又忍不住弯进去给自己买了两条裙子。

3、

晚上,陈玉在网上浏览的时候,发现了一条爆炸性消息:《红颜》主编岳可意洗黑钱,疯狂侵吞作者血汗。横幅小标题不断闪动,实心实意地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陈玉吓了一跳,急忙点开网页,上面赫然以网络新闻稿的形式发布着一篇题为《写手们团结起来,向〈红颜〉声讨稿费》的文章,大意是说据闻奇網网收集整理《红颜》杂志社正在进行财务整顿,发现主编岳可意在稿费单上做手脚,将作者心血据为己有。岳可意现已卷款而逃,下落不明。署名正是钉子。

很显然,可意上次为稿费预付款与老板起争执的事件被人利用并且无限扩大了,而可意的适时出差则成了做贼心虚的佐证。谎言!天大的谎言!但是,谎言重复千遍也会成为真理。而且因为谎言往往比真相更具有刺激性,所以人们是宁肯相信谎言的。

陈玉不断向下拖拉鼠标,跟帖的人居然很多,除了少数几个读者对向有清誉的知名作家岳可意是否会如此见钱眼开表示怀疑,温和地劝发帖人调查清楚再说话之外,大多数都是跟着起哄的,纷纷跳出来大骂世风日下,人性丑恶,却没想过他们自己的言行是否在推动这丑恶。

看着那些脏字连篇的跟帖,陈玉心绪难明,不知道该不该马上告诉可意,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面为可意澄清。跟帖中有一句话“岳可意也有今天”像针一样刺进她的心里,刺得又准又疼。

钉子的为人她是领教过的,很明显,这是一个为了出名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他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炒红自己,把“钉子”的名字与“岳可意”联系在一起。他在文稿中使用了大量的笔墨介绍他自己,详细列出他曾经在《红颜》上发表过哪些作品,而这些作品的质量是如何上乘,影响是如何深远,但是他的血汗钱却被岳可意使用做假账洗黑钱的方式大量扣减,中饱私囊了。

不知怎地,陈玉在为可意愤愤不平的同时,也隐隐地觉得快乐,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因为她是岳可意,永远正确、著作等身、受人尊敬的岳可意。她的落难,意味着读者们并不真是像她们所以为的那样热爱她,维护她,她的名誉有时候比小明星更不堪一击,她随时都可能一无所有,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岳可意也有今天。”

陈玉决定要让可意马上知道这件事,但是不要由自己来告诉她,因为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流露出冷淡的口吻。于是她给陆雨打了个电话。

“陆雨,可意在你那里吗?”

“她回娘家了,这几天忙着在服装节会场采访,两天没见面了。”陆雨问,“你找她,怎么不给她打电话?”

“刚才我在网上看到张帖子,有人把可意上次为预付款辞职的事儿捅出去了,现在满网都在传可意贪污公款。”陈玉忧心忡忡地说,“我告诉她怕她伤心,又不能在旁边安慰她。你赶紧去陪陪她吧,好好劝劝她。”

陆雨不以为意地说:“网上的事儿哪有真的?不理就是了。”

陈玉发急:“你开茶楼的,觉得网上的事儿不算事儿。可是可意是做媒体的,网上网下不分家,这网上一炒,可意在期刊圈的名声就算是毁了。”

“怎么会呢?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能想明白,可意又不是老板,不过是个执行主编罢了,她想中饱私囊,财务难道是吃闲饭的?”

陈玉见和陆雨怎么都说不明白,莫名烦躁,想了想,只得又给阮咪儿打电话。

“咪儿,可意出事了。”

“什么?”咪儿吓了一跳,脑海里第一时间跳出来的竟是慧慧的名字。

“你快上网看看,有人说她贪污。”

“可意?贪污?”咪儿完全不明白陈玉在说什么,“她上哪儿贪污去?”

“就是上次预付款的那件事呀。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了,说她已经离开杂志社,卷款潜逃。”

“就那两千块钱,还值得携款潜逃?可意明明只是去大连出差。”咪儿大怒,“你把网址发给我,今晚上一宿不睡我也要舌战三军,哪个孙子这么胡说八道?我这就上网灭他去。”

陈玉把地址贴在咪儿QQ上,满意地放下电话休息去了。她知道,以咪儿的火爆脾气和大喇叭作风,可意马上就会知道一切的。

咪儿在网上口水大战的时候,可意正坐在沙滩上对着海水发呆。她其实比陈玉更早知道消息,是卓越告诉她的。

傍晚,卓越忽然打电话给可意,说想约她一起去海边走走。夕阳煮海,霞光万道,本来是非常赏心悦目的风景,然而卓越非常煞风景地递给她一摞纸。

可意本来以为是设计图,打开来,才发现是下载打印的新闻网页。只看了一眼标题,她便呆住了,背上只觉丝丝凉气浮起,仿佛有一条蛇在爬,不住地吐着信子。

贪污、洗黑钱、侵吞作者血汗、人间蒸发、携款潜逃……那一个个充满恶意的夸张其辞灼伤了她的眼睛,可意觉得自己的眼前出现了盲点,潮声依稀,而自己正置身于大海中央,四处看不到岸。名利场上的尔虞我诈是她早已领教并深知的,然而人性卑微恶劣到这种程度,却仍是超出了她的想像。

可意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是我害了你。”卓越先开口,“我觉得你应该起诉,我愿意出律师费,并且出庭作证。”

“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件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那两千块预付款,根本不会惹出这么大的误会。”

“不是误会。”可意冷冷地说。

卓越被她的冷静弄糊涂了:“什么?”

“我说这不是误会,是精心策划的一出闹剧。”可意清醒地说,“有人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制造新闻,即使没有这两千块钱预付款的事,他们也会找到别的事来炒作。所以,这件事其实与你无关,你不必感到内疚或者对我有责任。正相反,是我应该对你说抱歉,将你扯进这宗麻烦里来。”

“我怎么觉得好像是自己卖了一把刀给你,伤了你的手,你却夸赞说:这刀真是锋利。”卓越更过意不去了,可意的临危不乱和思维敏捷太让他惊讶了,而她彬彬有礼的口吻又是多么生疏啊。他有些口吃地问:“你说的‘他们’是谁?”

“是钉子和我的编辑小于。”可意叹息,眼前泛起小于的影子,那个笑容可掬、总是甜甜地喊她“岳姐”、殷勤地帮她煮咖啡的女孩。她想起那天在社长办公室摔门而去时在门口撞见小于的情形,小于的脸上写着怎样的狂喜与兴奋呀。不难想象小于是如何积极地将这件事告诉给钉子,而两个人又如何认定终于找到成名的机会,开始密切地导演这整场闹剧的。

“我只是没想到,这样蹩脚的剧本竟然也可以招徕这么多疯狂的观众。”可意翻着那一大堆跟帖说,“他们甚至都等不及下期杂志上市,来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已经离开。”

卓越摊开手:“人们落井下石从来都不是因为善恶不分,而根本是喜恶弃善。”

“说得真好。如果陈玉在这里,一定会拿出小本本来记录的。”

“陈玉又是谁?”

“我的一个朋友。”可意开始絮絮地向他介绍陈玉其人,“下次你去北京,我找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卓越拿不准可意的东拉西扯是一种故作镇定还是有意疏远,他试探地问:“我是不是太多事了?不应该告诉你这件事,影响你心情的。”

“你不告诉我,我也早晚都会知道,心情只会更坏。现在告诉我的人是你而不是别人,至少可以将伤害程度减轻一半。”可意开玩笑,“你是一剂创可贴。”

“创可贴?”卓越苦笑:“一边卖刀,一边卖创可贴,这生意倒是不会赔本。”可意越是开玩笑,卓越越是吃不准她的心思,他欣赏一个女人的冷静与坚强,却不希望她过分轻松与清醒,好像他不是一个可以信赖和倚靠的人,因此她不愿意在他面前表露情绪一样。来的路上,他原本设想过可意看到这文件会怎样气愤和伤心,也正因为此他才决定亲自赶来当面告诉她,可以随时安慰她。

安抚女人的情绪是一件相当棘手的苦差事,他愿意这样做,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她有好感,更重要的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对这件事负有责任——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两千块预付款,让古总指责可意账面不清;如果不是他邀请可意在事发后来大连,造成可意已经离开杂志社的假象,就不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来迎接可意的悲伤与迁怒,只是暗暗祈祷她的发泄过程可以稍微短一点,不要失态到破坏形象就好。

然而,她的表现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想像。这叫卓越觉得失重,仿佛用力一拳打在空气中一样。此刻,他看着她谈笑风生,却宁可她像个毫无主见的普通女人那样,倚在他肩上大哭一场。

卓越有些失意地说:“除了匕首和创可贴之外,我希望还能再卖给你一样东西。”

可意笑:“是什么?”

“一棵像《花样年华》里那样的秘密树,可以让你把所有不愿意对别人说的话都对着树洞说,然后把它封起来。”

“没用的,牧童会揪下树叶做成笛子吹。”

可意的手机响起来,她接听,嗯嗯啊啊地说:“我也是刚知道……当然不是真的……是啊,你是我的朋友,当然相信我了……我不想上网对质什么,没人愿意相信,反而会让那起小人更兴奋……谢谢你来电话,再见。”

她挂了电话,无奈地对卓越说:“你看,牧童已经吹得满世界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国王长了骗耳朵。”

卓越被打败了,他绝望地想:这女人的幽默感可真是刀枪不入啊。

事实上,那天一回到家里,可意就哭了,哭得很伤,然后吃了两粒安眠药,关了电脑,又拔掉电话插头才睡觉。

自珍羽毛的她一向都有点心理洁癖,将名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这也就是她一旦感觉被老板怀疑就立刻提出辞职的原因。然而现在,对手恰恰利用了这一点直攻她的软肋,对准死穴一击得手。

从海滩到家里的这一小段路,她已经不知道接了多少个电话,把同样的话对所谓的朋友们重复了多少遍。人们打着关心的旗号好奇地打探,都想知道岳可意在打击面前会否失声失态。对于这些问号,她既不愿多做解释,又不能默认罪恶,只觉得自己在海水中越沉越深,渐至没顶。

也许,最重的伤害并非来自敌人的攻击,而恰恰是这些“朋友”的关心。

整个晚上可意都觉得自己在海里游泳,无论怎么努力也上不了岸。没有人能够帮她,她也不愿意出声求救,因为挣扎只会让她沉没得更快。面对外界形形色色的声音与表情,她只有关闭自己。

对可意而言,情绪就是她的私密城堡,她不愿意让任何人进去,看到她的千疮百孔。

4、

网络事件提前结束了可意的大连之行,古建波紧急召唤可意立刻回西安,他说:“我们不可能上网和网民对骂,只有你马上回来杂志社上班,才能让谣言不攻自破。”

这话虽然说得有些冷血,但也确是正理。这不是怄气的时候,不论是为了维护自己还是杂志社的形象,岳可意都只得接受命令,立即返程。她现在已经连辞职的自由都没有了,因为那样做,就等于是承认了贪污的罪行。

严格说来,这次网络事件的最初肇事者正是老板古建波,然而现在,他又成了最大的受益人。

临上飞机前,可意跟陆雨通了个电话,心事重重地说:“我今晚的飞机,没时间跟你去见古总的父母了。慧慧的事,只好留给你来处理。”

陆雨说:“我会见机行事的。不过你想清楚了没有,事关隐私,如果那孩子真是慧慧的,我们要不要揭穿古总的秘密?他可是你老板。”

“杀无赦。”可意咬牙切齿地说。倘若古建波真是孩子的父亲,那么他便是逼死慧慧的真凶。他不能在每件事上都置身事外,两面受益。

陆雨听出了可意语气中的愤怒:“你不想回去上班?”

“我不再尊敬古建波,如果对自己的老板失去最后一丝尊重,很难共事。”

“的确。”陆雨深为可意不值,让一个工作狂效力于不值得的上司,等于明珠暗投。她感叹:“与自己不敬的老板共事,就与和不爱的老公同床一样,委曲求全。”

可意不气反笑:“这比喻太恶心了,可是也挺形象。”

第二天中午,陆雨等不及打电话,便提了两筒新茶精心地包装了往古家登门拜访。

古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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