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安。崇祯沉着脸儿道:“袁崇焕已经被凌迟了,朝廷除掉了一大隐患。于国于民,都是莫大幸事。可是,朕也接到了不少为袁崇焕鸣冤叫屈的折子……”崇祯目光巡视众臣,目光所到之处,大臣个个垂首。周皇亲甚至发起抖来。“列位爱卿到底为袁崇焕鸣什么冤?叫什么屈?朕想当面听听。因此,就把列位请来喝喝茶。列位有话可以直说,朕绝不怪罪。”
周皇亲忽然失声痛哭:“皇上啊,老臣糊涂啊!竟然为袁崇焕这样的人面禽兽说话,老臣这些天来,后悔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又一臣沉痛道:“启奏皇上,臣那个折子,是幕僚代笔写的,不是臣的意思。臣后来才见到原文,气得立刻将那个混帐东西辞了。”“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崇祯问。“臣痛定思痛,这才认识到,袁崇焕是大明开国以来最大的巨奸国贼!臣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又一臣急忙表态:“臣也恨不得食肉寝皮,以解其恨!”
第十八章 吴三桂陈圆圆成婚(二)
崇祯满意地巡视众臣,问:“扬嗣昌,你哪?”扬嗣昌起身一揖:“秉皇上,写折子的时候,臣糊涂。现在,臣还是糊涂。臣还是觉得袁崇焕不该凌迟。”崇祯点点头,扬嗣昌落坐。众臣俱惊。而王承恩一直在边上不动声色地听着。崇祯淡淡道:“朕倒是欣赏扬嗣昌,他一言既出,不改初衷。”扬嗣昌再揖:“谢皇上。”崇祯转过来问洪承畴:“你哪?”洪承畴道:“臣没有递折子。”“那你也没话可说么?”洪承畴答道:“是。臣无话可说。”
在群臣对话之间,吴三桂深深垂着头,生怕崇祯点名。但怕被点名还是被崇祯问起:“吴三桂,你对袁崇焕怎么看?”吴三桂紧张地起身,揖道:“末将、末将认为袁崇焕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崇祯问:“如果朝廷再出一个袁崇焕哪?”吴三桂颤声道:“只要皇上有旨,末将定把他剿灭。”
崇祯“唔”了一声,巡视着众臣道:“你们是真恨袁贼?还是顺着朕说话?”周皇亲等乱哄哄叫着:“臣与袁贼不共戴天……臣恨不能食肉寝皮……”崇祯端起茶盏:“列位爱卿,请用茶吧。”众臣早就口干,立刻举盏啜饮。这时候,一溜儿太监捧着食盒入内,给每位大臣的案几摆上茶食与小吃。王小巧捧着食盒最后入内,食盒内有一碟碟肉干。
王承恩上前道:“列位大人,袁崇焕被凌迟处死的时候,满城百姓都争食国贼之肉,以泄其恨。老奴当时见了,心想啊,此物难得,百年不遇。因此,也买了些国贼肉来。列位大人既然与袁崇焕不共戴天,也应该分食一二,尝一尝国贼之肉,是酸是苦,是麻是辣,共泄其恨嘛!”王承恩接过食盒端到那几个叫骂最凶的大臣面前:“周皇亲,您最尊贵,您先请。”周皇亲大为惊惧,慌忙摆着双手:“不、不……”王承恩又递给下一位大臣:“韩大人,您请。”韩大臣更惊,歪着身体躲:“别、别!……”王承恩挖苦道:“刚才您还说,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既然恨之入骨,为何不敢食其肉?”韩大臣大窘:“别、别,求您了……”
崇祯冷眼看着,一言不发。王承恩又将食盒端到扬嗣昌面前:“扬大人有没有兴趣尝尝?”扬嗣昌气愤道:“谢王公公盛情了。如此美味,还是您先用吧!”王承恩眼都不眨地,就抓起一块填入口中,津津有味的大嚼起来。王承恩咂咂嘴:“唔……比狗肉粗些,比牛肉酸点。倒也别有风味……”众臣都看呆了,吴三桂更是惊愕。王承恩一边嚼着,一边把食盒端到吴三桂面前:“吴将军请!”吴三桂面如死灰,浑身发抖,竟然说不出话来。王承恩继续劝道:“请啊吴将军。您才说过的,袁崇焕罪大恶极死有余辜。请啊!”吴三桂颤抖地伸出手,从食盒中拈起一块肉干,搁进口里,痛苦嚼咽。王承恩死死的盯着他,低声逼问:“味道如何?……这就是欺君叛国的味道!”吴三桂欲呕,根本说不出话。众臣心惊,都看着吴三桂。吴三桂强忍着,终于将口中肉干咽下去了。
这时候,崇祯才把龙案一拍,做势喝斥:“王承恩,你也太放肆了!竟敢这些腌胙东西弄到宫里来,亵渎众臣。”王承恩折腰道:“请皇上赐罪。”崇祯斥道:“退下!到内务府去,自领二十大板!”“遵旨。”王承恩捧着食盒退下。
众臣这才如逢大赦,一齐向崇祯谢恩:“皇上圣明。”
廷院里,王承恩端坐在一只藤椅上喝茶,津津有味。两个小太监一个为他捶背,一个为他敲腿。两个太监各执刑杖走来,朝王承恩恭敬地请示着:“请公公示下,小的怎么侍候?”王承恩努一努嘴――地面上有一片阳光下投下的他的身影,道:“瞧见没有?”太监看看那片黑影。王承恩说:“就照它打吧,二十!”太监瞧瞧那片身影,诧异问:“就照它打?!”
“就照它打呗!跟你们说白喽,这回啊,皇上根本没打算惩治我。”两太监应声领命,朝掌中唾口唾沫,朝黑影两边一站,有模有样、一五一十的打那那块黑影。王承恩得意地看着那片黑影:“嘿……怎么打都打不烂它!就跟老夫一样嘛。”两只刑杖仍然劈劈啪啪响着,打那片打不烂的黑影。王小巧匆匆走来秉报:“公公,平台那儿散朝了。”王承恩问:“大臣们都退了么?”
“都退了,皇上只留下吴三桂。”王承恩凝思着点头,慢慢吞吞地说:“知道了,这是吴三桂的福气嘛。”
平台内只剩崇祯与吴三桂。崇祯打量着吴三桂,故意半天不语,使得吴三桂倍感紧张。崇祯慢悠悠地:“吴三桂,知道朕为何把你留下来吗?”吴三桂恭敬地道:“末将不知。”崇祯叹了一口气,道:“俗话说,家贫出孝子,国难见忠臣啊。告诉你,朕反复考察过你,你是忠勇之臣哪。朕要重用你!”吴三桂且惊且喜:“末将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朕命你升任宁远主将,正二品,统领宁远三卫所有兵马。”吴三桂跪地叩首:“末将遵旨。”
第十八章 吴三桂陈圆圆成婚(三)
崇祯忽然有些悲愤地说:“三桂呀,袁崇焕之事,让朕伤透了心!朕如此重用他,他竟然对朕阳奉阴违,搞什么以战谋和,欺骗朕!哼,告诉你,凡是欺君之徒,绝没有好下场!”吴三桂战战兢兢地秉道“:末将牢记袁崇焕教训,绝对忠于皇上。”崇祯看着跪倒在地的吴三桂,点了点头,说:“东北防卫托付给你了,那是大明的国门啊,你可千万把守好喽!”
看着俯首在地的吴三桂,崇祯又说:“宁远的军饷粮草,朕一定多加关照。此外,你还有什么愿望,只管跟朕说。”吴三桂犹豫片刻,终于叩首道:“末将想、想与陈圆圆成婚。请皇上恩准。”崇祯一怔,接着哈哈大笑:“好好,你们命中有缘,天做之合嘛,干嘛不结婚?应该成婚!简直太应该了!可喜可贺呀,朕恭喜你。”吴三桂惊喜,重重叩首道:“谢皇上。末将与陈圆圆,深感皇上天恩!”
崇祯似笑非笑地看着吴三桂,终于站起身。
宫道上,王承恩故意走得一瘸一拐。不远处,吴三桂则喜气洋洋地迎面而来。王承恩笑眯眯地:“哟,吴将军,光彩照人哪!”吴三桂赶紧揖礼:“王公公吉祥。”“不吉祥!老夫才挨过二十刑杖。”吴三桂上下看看王承恩,疑惑地说:“不像啊。”王承恩微笑着说:“你甭瞅了,老夫经打……说说吧,皇上赏你什么了?”“宁远主将,正二品。”
王承恩微微摇头:“不止这些吧……”“皇上恩准我和圆圆成婚了。”王承恩这才一弯腰:“恭喜恭喜!”吴三桂深深一揖:“都是王公公栽培。在下深感公公大恩!”王承恩板起脸来,道:“不忙谢。有个事,你还一直没回答我呐。”“什么事?”王承恩问:“袁崇焕的肉,滋味如何?”吴三桂难言地说:“王公公……”忽然一硬心肠,说:“公公您和袁崇焕的关系,在下心里明白。你俩是惺惺相惜,互相敬重。您为什么要这么做?!”王承恩叹道:“因为,袁崇焕获罪已经牵涉到老夫,老夫为了展示自己对国贼的深仇大恨,就做了这件皇上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分食国贼之肉!看见了吗?皇上表面生气,心中却舒坦着哪!”吴三桂想了一想,心想到真的是这样。王承恩紧盯着他,冷笑道:“吴三桂啊。当时,满朝大臣只是嘴上骂袁崇焕,谁都不敢吃他的肉,只有你吃了,老夫佩服你呀。”
吴三桂忽然要吐,痛苦道:“我、我觉得自己像个禽兽……”王承恩训斥道:“迂腐!禽兽算什么?好多衣冠楚楚的大臣,连禽兽还不如哪!”吴三桂难过地说:“公公,您别说了……”王承恩继续斥道:“要想成大事,就必须有非常之勇,受非常之耻。袁崇焕虽然是你的恩人,可他已经魂归离恨天。你可以闭着眼睛吃下恩人的肉,再瞪大两眼继承恩人的遗愿。这叫做两头不耽误,继续守边护国,中兴大明!”吴三桂痛苦道:“在下死后,有何脸面见袁大帅啊……”“也许你没注意到,当你吃下那块肉干时,皇上多高兴呀?皇上相信你不是袁崇焕的党羽了,而是赤胆忠心的忠臣。皇上这才重用你,赏你和陈圆圆成婚!”
说到这里,王承恩嘿嘿一笑,说,“其实你吃下的,只是一片鹿肉干。老夫拿它冒充袁崇焕的肉,试一试你们这些文武大臣忠勇之气。瞧,不就试出来了么?”吴三桂这才松口气,说:“王公公,您可真够狠毒的。”王承恩笑了笑:“每当有人说我‘狠毒’,我都视同夸奖。吴将军,您切记着,如果你不能忠君报国,那么,下一次众臣所吃的就不是鹿肉干了,而是你身上的鲜肉!”
王承恩亲切地拍拍吴三桂肩背,离去。吴三桂呆呆地回味着。
乐安兴冲冲地跑进宫,叫唤着:母后,母后!周后从梳妆台前回身嗔道:“乐安哪,干嘛大呼小叫的,一点规矩也没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父皇准许陈圆圆嫁给吴三桂了!”周后轻淡地说:“什么了不起的事啊,我早就知道了。”乐安笑嘻嘻地说:“咯咯咯……他们岂不是要成为小俩口了么?”周后一边替乐安揩汗一边说:“你看你,走路也不好好的走,这一头汗!”乐安却不理会周后的唠叨,只管笑着说:“咯咯咯……那陈圆圆不是又破身了么?她岂不是一破再破么?”周后狠狠将她脑袋一戳,斥道:“这小脑瓜里都想什么哪!”“我想呀,陈圆圆是苦尽甜来,吴三桂高兴得死去活来。”周后斥道:“什么来呀去呀,疯疯颠颠的!”乐安问周后:“结婚以后,陈圆圆是不是得出宫了?”
“怎么,你不愿意她走?”乐安犹豫地嘀咕:“我是有点舍不得……”周后正色道:“乐安哪,你和陈圆圆再好,也别忘了尊卑。你是皇宫里的公主,她是扬州城的歌妓!你俩之间,有天地之别。”
第十八章 吴三桂陈圆圆成婚(四)
乐安不快地说:“您知道什么?陈圆圆也是在宫里出生的!”周后沉下脸来:“胡说什么!”“就是。十八年前,父皇登基那天夜里,她就生在眠月阁。”周后大惊道:“这是谁告诉你的?”乐安也奇怪,说:“您连这事都不知道?嘻嘻,也有我母后不知道的事……”周后一把扯住乐安,沉声追问:“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乐安说:“是陈圆圆亲口跟我说的!她母亲是一个宫里戏班的歌女,生她的那天夜里,皇宫大乱,到处在抓人杀人,她母女俩好不容易才逃出宫,流亡到扬州。”周后大惊失色:“啊?……原来,陈圆圆就是那个伪太
子!”乐安奇怪地说:“母后,您怎么了?陈圆圆是个女人哪。”
周后终于醒过神来,她摇摇头,不想再对乐安说什么。不想再对乐安说很久以前的事,不想再让乐安知道陈圆圆刚出生就是钦犯!也不想让她知道十八年前对伪太子的通缉令,皇上至今还没有撤销。周后诡诘地笑了笑,说:“这些话以后不许再瞎议论。知道吗?”
凉亭内,陈圆圆正和着小皇子玩“翻绳花”的游戏。陈圆圆张开双手,手指上套着红绳儿。小太子则兴致勃勃地将自己手指插入红绳中,手一撑,翻成另一种样式;陈圆圆再将手指插入,再变成一种样式。周尔往返,总不重复,变幻中种种奇妙的花样,两人不时爆发出高兴的大笑,如同亲姐弟……
周后悄悄走近,默然观望,表情复杂。小皇子看见周后,笑嘻嘻地将套着绳花的小手伸来:“妈妈……”周后将自己的手指插入绳花,一翻,绳花却散了。小皇子高兴得咯咯大笑。周后隐忍着不悦,柔声道:“陈圆圆,太子是天之贵胄,你可不要忘了尊卑有别。”陈圆圆一听此话,惊惧道:“奴婢侍候太子高兴了,忘了自个的身份。”周后道:“就算你忘了自个身份,但任何时候都别忘了太子的身份!”陈圆圆低语:“是。奴婢有罪。”
周后沉呤着:“我问你,近来,皇上宠幸过你几次?”陈圆圆惊讶地看着皇后娘娘……周后微笑着:“说嘛。这又没外人。”陈圆圆窘迫,低声说:“就一次。”周后见陈圆圆确凿的神情,多少有点奇怪地说:“我还以为你深得皇上宠爱呢。唉……一次也就不少了,好多宫女一次也没有呢。你说是吗?”陈圆圆难堪地低着头,默不作声。周后又问:“你受到皇上的宠爱,高兴不高兴呀?”陈圆圆道:“奴婢不敢高兴,也不敢不高兴。”
“为什么?”陈圆圆说:“奴婢不过是一碟美味小菜。人们只关心皇上用得可口不可口,哪管那小菜高兴不高兴?”周后有点不高兴了,她说:“陈圆圆,你这张嘴怎么这样厉害?”陈圆圆说:“都是被男人们逼出来的。”周后无奈地叹口气:“听着,从今天起,我要你把以前的事都忘掉。皇上从来没有宠幸过你,也从来没有碰过你!”“是。奴婢谨记。”陈圆圆看了看周后,说,“因为奴婢贱如粪土,皇上贵为天子,应该尊卑有别,以免奴婢玷污了皇上……”
周后气得打断她:“因为――皇上已下了恩旨,你将吴三桂奉旨成婚!”陈圆圆大喜过望,颤声说:“这是真的……”周后矜持地点点头。陈圆圆跪下了,激动道:“奴婢谢皇上天恩,谢皇后娘娘玉成。”周后说:“起来吧,只要你始终记住,没有皇上,就没有你俩今天!今后哇,你一定要扶助吴三桂,忠君报国。”
永福宫。一个六七岁的小皇子(福临)伏案,执毛笔写字。庄妃在旁画一副《大浪淘沙》图,同时一句句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福临按照庄妃口述的词飞快地书写着。上阙写毕,他不等庄妃口授,便亮起稚嫩的嗓子接续道:“马做的庐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皇太极入内,伫立在门畔倾听。庄妃夸奖道:“福临,你学得真快。”福临问:“额娘;这个辛弃疾是哪里人?”庄妃讲给他听,这辛弃疾是南宋时的人,南宋后来被蒙古人灭掉了。福临惊讶地问:“那辛弃疾呢?”庄妃说:“他死了,只留下许许多多诗词,让后人传唱。福临,你觉得这首词好吗?”福临说:“好!好得要命!”庄妃又问:“为什么好呢?”福临窘住了:“我、我也说不清……”
皇太极入内笑道:“这词之所以好,就因为辛弃疾壮志难酬,充满了国破家亡之痛。”皇太极说着拿过福临的文卷,边看边赞:“好,好,大有长进。福临啊,朕希望你呀,不但要在弓马骑射上比汉人强,诗词文章方面,也要胜于他们!否则的话,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