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玫褪下一副手链下来,拿在手中默默的数着把玩,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
她踏上廊下的木地板,跺了跺脚,将鞋子衣服上沾到的雪花抖落,正要往虚掩着房门的正房里走,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口中嘀咕道:“真没有意思,不如堆个雪人玩吧。”
说着,她折返身,就要重新回到院子里。
夏长渊生活简朴。
最近他很少在家,正房里总是没有人,所以并没有放置足够的炭盆,好一直将屋里烧的暖和。而徐玫本身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自小到大身边一直都有人服侍着,根本就没有随手去关门的习惯!
也就是说,她离开的时候,其实房门是半开着的。
若是春伯和春婆婆过来查看,是会动手将房门关严实的。
但此刻,正房的房门,却是虚掩着的。
徐玫直觉屋里有一种陌生而危险的气息,立即停了下来。
她也希望,是自己弄错了。
但就在她转身之时,两个身影突然从屋内闪电般掠出来,只一霎就一人一边挟住徐玫的两只手臂,将徐玫紧紧制住,待徐玫略微清醒之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被裹挟到了半空,在院墙上一顿,几个起落飞纵,入目的巷子院落已经完全陌生了。
“啊—”
徐玫急促尖叫一声,立即惊恐一般地紧紧抿唇闭目,仿佛是吓傻了一般,毫不挣扎,任由两名灰衣人将她带着走。只是,她紧紧藏在袖子中的手却早在灰衣人出现的时候,将手中的陶瓷菱珠手链的绳子解开了。随着她的飞掠,一个又一个陶珠无声掉落下去,陷在了地面厚厚的白雪之中,仿佛没有任何痕迹。
足足盏茶功夫,两名灰衣人才停在一处院落之中,打开东厢房的一间房门,抓着徐玫的胳膊,带着她走了进去。房门在身后关上,徐玫尚未来得及看屋内情景,却被一人用力往前推着走了几步,又向下走了几层黑黝黝的台阶,又被一推,她控制不住身体,踉跄着向前滚着扑了几层台阶,而后落在厚厚的粘布地衣之上。
徐玫回望,那向上的方形出口在她的注视之下缓缓关闭,再不露一点儿痕迹,也将所有的光线,全都挡在了外面。
徐玫眼前顿时一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卧坐在地上好一会儿,双目才渐渐适应了这个地下暗室的黑暗,朦朦胧胧,看清楚了自己的所在。
这当然是一个密室。
密室低矮且非常窄小,四面墙壁上光滑无比,只有几个伸展出来的烛台,但烛台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但地下却铺着厚厚的暗红色花纹的地衣,徐玫摸了摸,认出了这是江南工坊用粗麻和猪鬃牛鬃等动物毛发混纺出来的产品,工艺粗糙,花纹敷衍,全然不同从西域国运来的地衣精美华丽,但剩在结实耐用,价格便宜,因此也广受欢迎。
当然了,认出了这一点,对于她眼下的处境毫无帮助就是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徐玫做了一个深呼吸,站了起来。
这个地下室干燥,且并不算特别阴冷,待在里面,并不算难过。
没有憋闷的感觉。
徐玫闭着双眼,仔细感受了一会儿,慢慢地挪着脚步,钻到了那几层台阶后面,摸索了一阵,找到了透气孔——
但同样没有用。
透气孔真的就是通气孔,就像是手指没有并拢严密的手掌,新鲜的空气就从这样的缝隙之中流通进来,根本不可能从这里找到出路。
她从台阶后面出来,爬上台阶摸了摸最顶上的板子,回到暗室中间,盘膝坐了下来。
只是这么一检查,她心中已经很清楚了——
这个暗室,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暗室。入口是她刚才被送进来的地方,开启的机关也只外面才有,里面根本无法打开。除非是用暴力手段。
那上面遮挡的部分根本就是木板,虽然不知道有多厚,但她身上藏着匕首,最不济还有各种尖锐的菱形小东西……她若是下定决心想要弄开那木板,并不是没有可能!
但徐玫不敢轻举妄动。
她没有被限制手脚自由,也没有遭受责打虐待,肯定是因为对方当她是一个娇滴滴的没什么反抗能力的小姑娘,轻瞧了她,才如此的。而若她一旦有所行动,一旦暴露出她身上的武器,万一没跳掉反而让对方警觉,对她重视起来,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一定要找一个更有把握的机会,才能行动。
而且,徐玫很想知道的是,究竟是谁将她抓了来?她本人显然只是一个小姑娘,不会与人结仇,那么,抓她,是为了徐夫人,还是为了夏长渊?
而她故意散落的陶瓷菱珠,也不知道能不能给夏长渊和莫仁指路?怕是不能吧,地上那么厚的一层雪,且嗅觉很好的斑点花也没有带出来……
徐玫抿了抿唇,眯了眯眼,不再胡思乱想,索性开始打坐运功起来。
黑暗之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徐玫仿佛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立即起身,先是贴在通风口听了一阵子,发现的确能断断续续听到几句模糊的声音,但却听不清楚内容。她有些失望,又爬上台阶上贴着木板听了一会儿,但却只能听到上面有人在走动的脚步的声响,一样听不清楚什么。
她坐在台阶上,想了想,一咬牙,开始大力拍打着上面的木板。
“砰”
“砰”
她打了十来下之后,才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是蜷缩在台阶上,抱着身体,仰面向上,双目惊恐,满脸惶惶。
木板缓缓打开。
打开机关之人一脸阴沉,正要发火怒骂,但见一个小姑娘将自己蜷成一团只有那么一点儿,好看的小脸蛋满是惶惶无助,说不出的委屈可怜,那人的火气突然消了一些,却是盯着徐玫,抿唇没有说话。
这是一个身穿灰色劲装的青年人,目光锐利,身形消瘦,手指宽大,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绷的很紧,一直都保持着警惕。
即便是面对一个被关起来的可怜兮兮的小姑娘,他似乎也没有丝毫放松。
不是将她掠出来的两个人之一。
那两个人,年纪应该大一些,更像是中年人。
徐玫一眼就判断出,她的暗器,无法对付这个人。
她眼睛眯起来,仿佛是无法适应打开机关之后的亮光,眼中还溢出的泪水,越发显得怯怯可怜,咬唇迟疑半响,又怕这人不耐烦了,一咬牙鼓足了勇气,用蚊子大小的声音,道:“我,我想小解。”
说完,她似乎害臊极了,埋头啜泣起来。
那青年人怔了片刻,直起身,在旁边一按,那机关木板又缓缓合上了。
徐玫继续抱着自己没有动。
她开始听着上面脚步走动的声音,想要判断出有几个人。
两人。
在外面屋里看着她的,有两个人。
徐玫再次挥手拍动木板,却是没有人回应。她锲而不舍,一直拍打了足足盏茶的功夫,仿佛上面的人终于被她拍烦了,有脚步声走过来,机关再次打开。
徐玫尚未看清楚外面,怀里却是已经被塞进来一个什么东西,而后木板又再次合上了!
一声不吭。
徐玫甚至怀疑,那青年人会不会说话。
她低头,见怀中搂抱着的,正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崭新痰盂,情不自禁轻轻一笑,抱着痰盂,下了台阶。
她将痰盂放在暗室角落,抱膝坐在厚厚的地衣上,再次陷入了沉思。
……
春婆婆首先发现徐玫不见了。
她到处找没有找到人,立即告诉了自己的丈夫,两个人又将整个小院翻了个遍,依旧没有发现丝毫的踪迹。
莫仁回来之时,已经是掌灯十分。
他看见站在院门口焦急惶惶走来走去的春伯,心头陡然一紧,立即到了春伯面前,问他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不见了!”春伯看见他,犹如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
莫仁一听,只觉得头脑“嗡”了一声,一口呼吸差点儿没能上来!他一把拨开春伯,闯进了院子里,站在院子里的雪地上,俊脸就如同暮色下的积雪一般,灰白而阴冷!
“她什么时候不见的?”莫仁深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申时的时候,小姐从屋里出来到了偏院与欢儿喜儿一起打雪仗玩耍,约莫玩了小半个时辰,小姐见两个小丫头累了,就不玩了,回到前院。那时候老婆子已经在准备晚饭,她前去给小姐屋里炉子上的水壶添水,就没有再找到小姐了。”春伯总算言语清晰,讲述的很有条理。(未完待续。)
174 拍打
“然后就是老奴和老婆子一起找,翻遍了小院的角角落落,也没能发现小姐。”春伯神色惶惶,道:“老奴又不知去哪里找老爷和莫仁你,只能这么等着,实在是无用。”
院子里的雪地一片乱糟糟的。
再无法分辨哪些是徐玫离开时候留下的蛛丝马迹。全都被慌乱的两位老人家给毁掉了。
莫仁双眼冷漠,再次不死心地道:“春伯,小姐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离开的?你们一开始难道没有留意到脚印的情况?”
“老奴留意了,只是那会儿雪地上只有小姐在院子里散步的脚印,并没有往门口去的。”春伯惶惶道。
他不傻,当然要先弄清楚,是不是主家小姐觉得闷了,偷偷溜出去了。虽然,主家小姐并非是不懂事只管胡闹的小姑娘,要出门与他们打声招呼,他们又不可能拦下她,怎么会悄悄地走了?
春伯根本不敢深想下去。
莫仁闻言,再次做了一个深呼吸,将每个房间里又重新查找了一遍。
没有什么有用的痕迹。
夏长渊……
莫仁打了一个口哨,一个小小的银白色鸟儿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落在他手掌心上,只有小孩儿巴掌大小。莫仁摸了摸它的羽毛,低声说了些什么,那银色的小白鸟儿在他的手心里蹦蹦跳跳了几下。莫仁再次摸了摸它,一抬手将鸟儿抛飞空中。
小鸟化作了一道白光,很快离去。
莫仁站在院子中,目光一寸寸地搜寻着整个地面,静静站立,如同雕塑一般。
春伯不敢打扰他,默默地又退回到了院门前,望着进来的巷子,抓着衣襟惶惶难安,继续等着夏长渊回来的时候,好再次禀告请罪。
天,完全黑了下来。
莫仁终于动了。
他快步冲到正房前面,蹲下来小心地扒开积雪,从其中捻出了一个淡淡天青色的陶瓷菱珠。莫仁记得很清楚。这样的菱珠手链,徐玫有两条,一条是这种颜色的,还有一条是桃花粉色的,一直都带在她的手腕上。
此时,其中的一个珠子,遗落在这里。
莫仁站起身,面色阴沉如夜色,环视四周,向着一个东北方向慢慢走动,一边走,一边在地上找寻,就快到达墙根下之时,他快速走动几步,从离着墙根不远的雪地上又找到一个菱珠!
他搬来梯子,一步步爬上去,双目猛然一眯!
墙头上,赫然留下了两只脚印!两只不同人的脚印,没有一个是徐玫的!
徐玫被人掠走了。
莫仁很想立即就沿着这脚印的线索追出去!但他很快忍住了。
徐玫散下手链上的珠子,的确给他留下了追踪的线索。但这么深的雪地里,又在夜间,去找一个小珠子,显然费时至极,且有可能根本找不到!
他需要有一个嗅觉灵敏,擅长追踪的动物相助。
莫仁很快有了权衡,从梯子上跳下来,几步走到院门口,向春伯道:“春伯,老爷若先回来了,你告诉他,我去去就回,让他等着我。”顿了顿,他交待道:“小姐是被人掠走的。”
说罢,他不再理会春伯惊恐的表情,快速地走进了夜色之中。
夏长渊一直没有回来。
春伯蜷在院门边,不敢去睡。听到动静,他猛然跳起来,惊恐张望。
莫仁慢慢从巷子中的黑暗之中露出身影,怀中卧着一个细小的灰色狐狸。见春伯依旧在此,他就意识到夏长渊没有回来,经过春伯身边的时候,道:“若是老爷回来,你转告他,我先追出去了。我会给他留下记号的。”
春伯喏喏应是。
莫仁走进徐玫的房间,待了一会儿,再次走出来,抱着那灰色的小狐狸,纵身跳上了院墙。狐狸“吱吱”叫了几声,莫仁抱着它跳下院墙,那狐狸从他的怀中跳在地上,在雪地上扒拉了几下,“吱吱”细叫。
莫仁弯腰,从它的爪子边,捡起了一个菱珠。
……
徐玫眯了一会儿。
再次睁眼之时,她眯了眯眼睛,清醒之后,又爬上台阶,开始用力地拍打上面的木板。
“砰”
她才拍了一下,那木板竟然应声而开!
徐玫还没调整好表情,就被一只大手抓住肩膀上的衣服提了起来,直接被提了上去!那抓她之人仿佛十分不耐烦,一声不吭地将她往地上一丢!
徐玫被摔了一个趔趄,不禁“哎呦”呼痛。
“闭嘴!”那人沉声道。
徐玫立即用手捂上了嘴巴,瞪大眼睛四下乱看,仿佛十分惊恐。
屋里并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并不比下面暗室亮多少。徐玫只能朦朦胧胧地辨识出一些物体的轮廓。包括此时,房间之内,只有她和最先给他送痰盂,和后来又送了水的那个年轻人。
是的。
徐玫第一次拍木板,说,要方便。于是得到了一个痰盂。
然后,隔了一阵子,她又第二次拍木板,说,渴了,要喝水。于是得到了一个水壶,里面慢慢装了一壶水。
刚才,那是她第三次拍木板,直接被提溜出来了。
“啊!”徐玫瞪大眼睛,眼中露出茫然惊恐,大声哭叫道:“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难道我瞎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如此黑夜,一般人的确该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闭嘴!”那青年人再次低斥一声,恼火地道:“现在是深夜!深夜!你当然什么都看不见!”
徐玫哭声骤停,一滴眼泪还挂在腮上,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次徒劳地四下张望,大约是因为依旧是眼前漆黑,她害怕地抱着膝盖,蜷缩了起来,怯怯地问道:“真的?”
那年轻人沉默,不屑回答。
徐玫等了片刻,又无比惊慌起来,道:“喂,有人吗?有人没有?我,我怕黑……”眼瞧着又要哭了。
有人哼哼了几声。
徐玫侧耳倾听,像是安心了些,怯怯地道:“为什么不点灯?”
“为什么要点灯?”年轻人反问道。
“我什么都看不见,很害怕。”徐玫回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味道。(未完待续。)
175 馒头
年轻人仿佛愣了一会儿,在徐玫俏脸变色之前,又及时地哼哼出声,低声问道:“你又有什么事情?”
“我饿了。”徐玫抱膝坐在地上,委屈极了。
那年轻人又是一阵没有开口。
“小丫头,那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是被人劫持了,是俘虏,是阶下囚?”年轻人有些好奇不解:“你居然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要求?”
“可是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挨过饿啊。”徐玫委屈地道:“你们抓我来,总不是为了要饿死我吧?”
那还真是。
年轻人无法反驳。
徐玫仿佛饿极了,咽了一下口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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