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之人,想要达到本尊的高度,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洪光道长没有斥责徐玫什么,缓缓地道:“但你愿意将你的请求打个巨大的折扣,想立即成为此间一流宗师的水准,本尊花费心精力,还是能达到的。且自己要受些苦。你考虑一下。”
“请仙长成全!”徐玫连忙道。
能成为一流宗师,那就会有大用了!
“既然如此……你三日后子夜之时,再过来此处吧。”洪光道长淡淡地道。
徐玫恭恭敬敬地行礼,退出了石室。
她从通道出来,重见天光之时,徐夫人已经不在附近了。深潭左右,木板等物还在好好的待着,只是那个插着竹竿的陶块却不见了踪影。也没有什么人在。
只有朱燕,正在潭底木板上走来走去,正等着她。
“小姐,您可出来了!”朱燕看向徐玫,大松一口气。
“恩,我们回去吧。”徐玫左右查看,有些疑惑,问道:“娘没有派人守着这里吗?”
“是有人守着的,只是我们看不到而已。”朱燕低声回禀道:“婢子亲自听夫人吩咐过了。”
“哦。”徐玫点点头,踏着木板,向上走出了深潭。
回到了精舍,她吩咐人打水沐浴,梳洗之后,歪在了榻上,方才觉得有一些深深的疲倦。
所谓《浮世经》,竟然就在这潭水下面。但却是无人会用的金属物件……如今,那物件被洪光道长得了去。
那么,是不是有些东西,该告一段落了?
但一个不知如何用处的金属物件的出世,所有的一切却仿佛又没有任何改变!
五月的天依旧蓝的不见一丝云,太阳依旧热烈灿烂!桑树叶依旧浓绿欢长,蜜蜂还是会飞过来采着石榴花蜜!
徐家还是徐家。
洪光道长依旧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啊……
徐玫思绪纷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努力放空心神,不再多想。
眼下,她只有一件事情需要准备。
眨眼三日。
第四日清晨,徐玫再一次从深潭底走出,俏脸苍白,脚步有些虚扶,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朱燕吓的脸色一白,连忙搀扶住了徐玫,没想到却摸到了一身潮湿,却是徐玫的衣衫湿透,不禁惊道:“小姐,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累了。”徐玫干脆停下来将全身靠住了朱燕,虚弱地道:“你背我走吧。我走不动了。”
“是是,婢子背您。”朱燕见状心头有些发慌,连忙半蹲背起徐玫,向着精舍走去。
她甚至不敢问徐玫,在下面度过的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徐玫自己也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她盘膝坐下之后,洪光道长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仙人扶我顶,结发受长生。
徐玫头脑之中才冒出这样的诗句,随即就被无数的无法描述的疼痛袭来,所有知觉想法只剩下了一个“痛”字!再听不到看不到!
只有痛痛痛!
持续不断的,只有波峰没有波谷的,不容有任何喘息的,痛痛痛!
她的意识应该是模糊的。
却始终没有昏过去。
就那么,生生承受了一夜!无法言喻的痛!
徐玫此时能够感受到游走在她全身经脉里的那种深沉宽广的力量。她相信,只要她稍微一用力,自己就能飘身飞起几丈远,一下子从潭底飞上柳树下,再一纵,就能回到她精舍的房间前面。
但一夜的疼痛折磨,却偏偏又让她连动一动指头的力气都不有了!
她很累!
她需要休息。
徐玫心中叫嚣着这个念头,浑身如同没有骨头一般地趴在朱燕后背上,道:“给我准备祛除疲劳的药浴,我要用。”
药浴之后,再睡上一觉,再醒来,那就应该是一个新的自己了。
徐玫想。
……
灿烂的五月很快过完了。
炎热的六月也走到了尽头。
午后下了一场雨,将山林洗刷的青翠欲滴,也洗去了酷暑和烦闷。
蝉儿似乎也享受着这雨后的清新,安静地待在树枝上,不再聒噪。
深潭再次积满了涧水,泛着淡淡的绿意,如同一个绿色的玛瑙石一般。只是水质不知为何依旧不好,若是沾身,依旧会让人发痒。在洪光道长离开之后,那个笨重的陶块又被重新放回了深潭之中。
水渠也没了痕迹。
待小道童们回来,一切都如同从前,一模一样。
徐玫没有随着徐夫人下山去。
她留了下来。
此时,她让人在最大的一颗柳树的树荫下摆了一把摇椅,拿了本诗集,有一句没一句地看上几眼后,摇晃着椅子,闲适的很。
突然,她的耳朵动了动。
上山的桑林小径上,夏长渊背手缓缓走上了山。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景色,目光之中,似乎有感慨回忆之色。
在他身后,只跟着一个少年。
不是莫仁。
而是清风。
夏长渊看见了这边柳树下的徐玫,没有进道观,便朝这边走了过来。他的眼睛之中,充满了笑意。
直到他走近数步之内,徐玫才恍然察觉,猛然抬头。看到夏长渊,她露出惊喜之色,跳起来将手中诗集往椅子上一丢,疾步走到夏长渊面前,高兴地叫道:“父亲,您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夏长渊笑道。
他走到徐玫跟前,伸手摸了摸徐玫的脑袋,感慨道:“半年不见,玫儿都长这么高了啊。嗯,长大了,却还是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姑娘家该是什么样子呢!”徐玫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夏长渊摇摇头不答,走到摇椅边,弯腰将徐玫看的诗集捡起来,自己坐了下去,道:“有茶吗?我有些口渴了。”
“来人!”徐玫喊了一声,待大麦几人支了座椅端了茶来,她也坐下了,见夏长渊一直霸占着她的摇椅不起,甚至已经开始翻看诗集津津有味地品读起来,那一种真正的从内而外的闲散的清雅之意,而非是从前那种故作出来的端着的清雅……徐玫心中有些惊讶,口中却抱怨道:“父亲,这是您的道观!您回来了,怎么反倒一副客人的样子了!”
“有客人像我这样不客气的吗?”夏长渊收了诗集,过来徐玫这边坐下,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赞道:“茶很好,煮茶的手艺也好。”
徐玫好奇地打量着夏长渊。
夏长渊也不在意,就那么慢悠悠品完了一盏,又给自己斟了一盏,一边捏着茶盅把玩,一边眺望着远山青翠,悠闲惬意极了。
“父亲,您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良久,徐玫见夏长渊似乎就要这么悠闲地坐上半日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以为你能忍住不问呢。”夏长渊洒然一笑,道:“太平观所有事物,我已交给了莫仁。卸下了重担,再回归故地,自然心头雀跃快活,一身轻松。”
徐玫愣住了。
夏长渊一直将莫仁当成继承人培养,这徐玫知道。她也知道,莫仁的心性和能力,一直都让夏长渊十分满意。夏长渊会将太平观交给莫仁打理,徐玫并不意外。
但夏长渊刚才话中的意思……是他从此与太平观再无瓜葛了?交了个一干二净,甚至划清了界限的地步?
为什么?
“为什么?”徐玫问道。
“有人将将担子接过了,而且也是我能放心之人,那么就交出去了,没有太多的为什么。”夏长渊道:“新帝要将太平观收归皇室所用,我自觉已经对得起师尊的嘱托,是以如今想要当个真正的山林闲人了。”
“每日看看书做作画,岂非快活惬意至极。”
夏长渊此时是真的很开心的。他的言语神态之中,满是欢欣轻松之色,没有任何一点儿担忧不舍。这些,徐玫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只是。
莫仁才多大点儿。
夏长渊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太突然了一些。
他为何就能那么信任莫仁呢!(未完待续。)
295 良策
徐玫觉得不可思议,瞪着眼睛,抿着唇,不说话。
夏长渊笑了笑,道:“你也不必多想。我既然决定交出去了,就是交了个干净。以后你再遇见莫仁之时,点头客气几句就好,只当没有更多的关联就是。”
“从此是路人?”徐玫飞了一个眼白。
哪有说的那么容易的?
夏长渊却十分认可地点头,道:“他今后会很忙,大约轻易是不会再回江南了。”
这样啊。
徐玫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想来想去也不知能就此想些什么,随即问道:“那父亲,您一直都没告诉我,莫仁他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身世呢。现在还不能说吗?”
夏长渊微一迟疑,道:“莫仁是皇室出身。”他将莫仁的来历略微解释了一遍,道:“……所以,他会受到新帝信任。恩,这些,玫儿你不要透露出去。太平观的所有一切,你只当从未听说过吧。”
“哦。”徐玫点点头,端了茶漫不经心地抿了几口,又问道:“那这件事情,娘她知道了吗?”
“我已经告知她了。”夏长渊道:“她并未反对。只是表示,从此与太平观一应的合作到此终止。莫仁那边,也主动同意了。我看莫仁的动作,是想要将太平观所有能用的力量集中的京城去,不甘心只是耳朵眼睛的摆设……”他评断了一句之后又回过神,道:“当然,这些和我们都没关系了。”
莫仁胸有抱负。
这一点,不止夏长渊能够看的出来。
徐玫轻叹,道:“是啊,如今他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夏长渊主动终结了师徒关系。那她和莫仁之间的师兄妹关系也就不复存在了。更别提从前那种不做真的“主仆”关系了。
“可惜了当年我在他身上花的那些私房钱。”徐玫嘀咕道:“估计没机会收回来,要亏本了。”
夏长渊听了徐玫的话,哑然失笑。
京城。
太阳消失在灰白色的云层之中,雨水迟迟没有落下来,没有一点儿风丝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莫仁站在小院里,在这个闷热无比的午后,却仿佛看到了从前那大雪之日,那小小的少女在白雪之中蹂躏雪人的欢快。一时间,他仿佛回到了当时的冰天雪地里,遍体生凉。
许久。
莫仁揉碎了手里的纸条,对着肩膀一只灰白信鸽吹了唿哨。信鸽高高飞起,落在了房顶上,同另外一只信鸽一起追逐亲昵,快活无比,无忧无虑。
它还不知道,就在刚刚,它差点儿送了命。
只因为,它的主人觉得,再也不需要它飞往那个江南里的那个小院子里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它的主人,又留下了它。
“公子。”一个沉默的中年人走了过来,道:“该是进宫的时辰到了。”
莫仁沉默,眼中闪过一丝幽冷的光芒。
乾清宫。
就算大夏财政艰难,皇宫之中许多开销一减再减,但作为皇帝的寝宫,乾清宫还是用许多冰块堆积出了十分凉爽,清凉宜人。
但此时,新帝的额头却不断溢出大颗的汗珠,从他的眉眼两边滑过,顺着面颊和脖子,淌到了衣领之中。用不了多久,他的衣服就会湿透。
“你想的如何了?”洪光道长淡淡问道。
新帝顾不得擦拭汗水,强撑着让自己不要因为太过恐惧而太过失态,闻言艰难地说出了他斟酌了许久的回答:“大夏江山不能在朕的手里没了。请仙长体谅,宽宥一段时间。那陵寝,朕也是真心想要修建成功的。”
“本尊相信你的真心。”
新帝才露出一点儿喜意,就又听洪光道长道:“但本尊如今没有时间耗下去了。三日,本尊三日之后要看到陵寝人力财力到位,继续工程。不然,本尊之前的话,相信你并不愿意听第二遍。”
“仙长,您听我解释……”新帝心头一突,焦急之间脑门冒出了更多汗水,淌到了他的眼睛睫毛上,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再顾不上什么帝王仪态急切地用袖子抹了一把,想要继续向洪光道长恳求解释,但再定睛一看,宫殿空空荡荡,眼前哪里还有洪光道长的身影?
新帝呆呆站立半晌,才突然回神,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皇上。”有太监匆匆进来。
“去请太傅进宫。朕有急事见他,十万火急,一刻都不能耽搁。”新帝吩咐道。
太监愣了一下,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新帝,却被新帝的神色吓了心口一跳,再不敢耽搁,忙应道:“是,奴才这就去请周太傅周大人。”
新帝没有理会他的回话。
太监顿了顿,匆匆离开了。
当周太傅匆忙走进来之时,新帝僵硬地站在那里,似乎姿态连变都没有变过。
“老臣拜见皇上。”周太傅沉声道。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被新帝突然窜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惶恐地道:“老师救我!老师,您一定要救我!”
新帝面色无比难看。
周太傅惊了一下,沉声安慰道:“皇上,请您冷静一下。老臣已经来了,定会为皇上分忧解难。”
新帝却并没有因为周太傅这样的保证而好过多少。他松开周太傅的手,苦笑道:“老师,就在刚才,他又来了。”
“他告诉朕,朕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内,陵寝必须继续开动。不然,他会换上一个人来当这个皇上。”新帝多少冷静了一些,但却是万分沮丧,走到一把椅子上,摊坐其中,似乎并不以为周太傅能如何帮他度过这个难关。
哪怕,他本能地,在遇上难题生死攸关之时,让人请了周太傅过来。
周太傅闻言,面色立即大变。
但周太傅却并未失态,很快重新冷静下来,向着新帝拱手道:“皇上,其实老臣早就设想过今日的场面。”他见新帝脸色更加难看,继续缓声道:“所以,一直有琢磨过,真发生之时,该如何应对。”
新帝闻言脸上不禁生出一抹亮色,看向周太傅,满怀希冀地道:“老师可有良策?”
“没有良策。”周太傅看着新帝眼中的亮光熄灭了下去,又忙道:“但也有应对拖延之法,算是中下之策。”
“哦?”新帝只听到周太傅有应对之法,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良策上策下策之类的,忙急切地道:“求老师教我!”
“皇上,大夏从您继位至今,方才一年半而已。这一年半,大夏的农田有所恢复收获,但却算不上丰收。幸好,也没有大的灾难,也无新的**生出。”
“这种情况之下,大夏所有的银两和物资,都是不能动的。”周太傅道:“这且不算,更难的是劳役。那座陵寝在老百姓心目之中已经成为了邪恶之地!若是征召劳役去修陵寝的话,老百姓立即就会哗变,陛下这一年半的所有努力就会化作泡影!”
“这些朕都知道。”新帝心中清楚,是他亲自将洪光道长定性成为了“妖道”,宣扬其“邪恶”蛊惑了先帝!若他再应承妖道去修陵寝,那他就与先帝一般无二!就会失去所有的民心!
民心不在,大夏就真的完了!
新帝再次急急追问道:“老师,您就别卖关子了!”
“是。”周太傅沉声道:“老臣思来想去,所能想到的唯一之策,就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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