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公子误会了。”廖英道:“我蒙家主召见,乘船返回姑苏,是为乘客,这船队并非受我统领……胡公子说的很对,廖某这一身本事,看家护院足够……若在船上……”他顿了顿,略显羞愧地道:“不怕胡公子和玫小姐笑话,我有些晕船……之前也是因为晕船,待在船舱难受,才出来甲板上转转的。”
胡不为和徐玫都愣了愣。
胡不为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原来廖统领竟然晕船?”
他并非笑话,更多的是关心,想了想,道:“不知现在可是感觉好些了?我听说,晕船不是很严重的话,只要转移注意力,很快就能适应了。”
胡不为又说起自己初次“晕船”的经历,如此继续与廖英交谈下去。
徐玫在一边安静地听着,不再开口,也不走。只是偶尔在两个人怕她受到冷落出声问她之时,才简单地应一声,表示自己听得津津有味。
徐玫并没有在意两个人在谈什么。
他们那标准的官话落在她耳中,立即就会从一个有意义的句子被拆分成许多无意义的单字,只剩下音节,被她过滤了开去。
就差一点儿了。
徐玫想。
或许谁的下一句话,轻易揭开所有谜团的谜底!
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一边的缘故,两个人有交谈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礼貌客气地散开了。留下徐玫站在甲板上,深吸一口潮湿的空气,又将胸腔里浑浊了的气息,吐了出来。
接下来的行程之中,徐玫有事没事儿就去找廖英说话。一开始,谁也没有在意这个,但一日又一日,她就发现廖英不知为何很少再出现在甲板上,而有几次,徐立前都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她,怪怪的。
终于。
这一日,徐玫又“碰上”了廖英,听他描述了一番家乡方才放他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正要坐下来琢磨她这些日子一直琢磨的“注音”,徐立前过来敲了她的门。
“玫儿,你最近是不是在忙什么?”徐立前坐定,关切地问道。
“哦,是有琢磨点儿事情……大兄有事儿?”徐玫不打算这就告诉徐立前关于那些“注音”的事情,开口反问道。
徐立前有些为难,他怔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变,惊疑问道:“玫儿最近一直在讲官话?”
“啊,是的啊。”徐玫这才注意,徐立前与她说的,是姑苏的方言。但她依旧用官话来回答:“这几天说习惯了嘛。恩,正好也算是练习一下了。”
徐立前抿了抿唇。
徐家的根在江南。
徐家势大。
不说为徐家做事的这些人,不说在徐家所能影响到的范围……就是到了大夏京城,到了大康,到了渤海国或是其他的大小列国,他们也没有必要一定要说什么官话!
徐家人就说姑苏方言,旁人只会想法子来学会这姑苏方言,而不是要求他们用官话交流!
徐玫为什么要这会儿练习官话?
徐立前心中那种不好的联想,更加强烈了。
他怔怔看着徐玫笑吟吟的、还有这一丝稚嫩的少女面庞,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睑不再与徐玫对视,开口道:“玫儿,你知道廖英多大年纪了吗?”
徐玫摇摇头:“不知道啊。”
她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廖英已过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今年三十有三了。”徐立前道:“他成亲很早,妻子虽然早亡,但却留下了一儿一女。女儿今年十一,跟玫儿你一样大。”(未完待续。)
273 小性子
“这些我都知道。”徐玫笑着道:“我问过廖统领,他都说过了。”
这些日子,她为了与廖英交流官话,可是千方百计地找话题来着。廖英的家里情况,她早就问过了。
徐立前看着徐玫毫不在意的笑容,觉得一定是自己想错的,但却又不能肯定。不过,让徐玫这么下去,肯定非常不好。徐立前一咬牙,问道:“玫儿,你已经长大了。身为一个大姑娘,要分外注意自己的言行,明白没有?”
徐玫眨了眨眼,愣了好一会儿,才瞠目结舌,无比震惊地指着徐立前,道:“大兄,你不会是因为我找廖英说话,是那种意思吧!你真是,真是……不闲荒唐!”
徐立前被她这么一指,也是十分窘迫,不禁微红了脸,解释道:“正因为荒唐,所以我才让玫儿你注意言行举止,别让旁人生出误会之心!你自己想想,从上船之日起,短短几天之内,你找他多少回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没事儿找他做什么!”
“练习官话啊!”徐玫回想一下,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刻意,但此时却不能露怯,更加理直气壮地向徐立前赌气道:“我要练习官话。不找廖英也可以,大兄你帮我找其他人来同我讲官话,也是一样的。”
徐立前见她如此,反而皱眉,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一出?”
“总之,我现在就想练习官话,大兄你不帮我,我就只能继续找廖英了。”徐玫使起了小性子。
徐立前无奈,道:“那好,我也不问你为什么。”他顿了顿,道:“我会告诉船上人,说你要听小故事,一早一晚,只要你到甲板上,就安排一个人给你用官话讲个小故事,行不行?”
“当然行了!”徐玫眉开眼笑,抓住徐立前的手臂摇晃道:“我就知道,大兄待玫儿最好了。”
徐立前摇头,无可奈何地叹息:“从前你多懂事儿。怎么大了大了,倒是任性起来了呢?”
徐玫只管嘻嘻地笑,也不回答他。
徐立前做事很靠谱的。
这日傍晚,徐玫再到甲板上坐下之后,没多久,就走过来一个人,却是何大武,向徐玫行礼,用字正腔圆的官话道:“玫小姐想听什么故事?”
“什么故事都成。”徐玫十分满意。她歪着头,想了想,道:“就说说何老的旧事吧,你有什么知道的、能说的么?”
……
“令妹当真是天真烂漫。”胡不为向徐惠微笑说道。
徐惠看了一眼那边听故事听得兴致勃勃眉飞色舞的徐玫,忍不住露出了些嫌弃之色,道:“她的确是个万事不操心的。”
“我听说她最近好像是在忙些什么?”胡不为有不同的意见:“好几次,听说胡兄上门,都吃了闭门羹的。”
“神神秘秘的,谁知道她在捣鼓什么。”徐惠才懒得过问徐玫的这些事情。在她心中,徐玫根本捣鼓不了什么正经重要的。
胡不为笑了笑,向徐玫那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看向了海面,感慨道:“没想到,徐家的旗帜,在这大海之上,竟然有这样的威仪!”
都说海上海寇遍布,一但遇上,货物丢了都是万幸,更多是被那些嗜血贼人夺了命!
但徐家这一队海船,一共只有十艘,按说规模也不大,正是那些海寇最喜欢的劫掠的规模……但一连多日,他们竟然没有碰到一伙海盗!有一两次似乎远远地遇上了,但那些海盗竟然掉头就走,根本不与徐家船只接触!
反倒是遇上了其他一些商船,在向徐家船只打过招呼之后,就跟在了徐家的船队后面。有些船队有几十艘船,规模比徐家船队更大的,也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徐家船只后面,不知是不敢放肆了,还是觉得安心了。
“胡兄是指那些海盗?”徐惠有些不屑:“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来碰徐家的船队!徐家的威仪,乃是真刀真枪地拼出来了!”
“我听说许多贼子,都是报复心极重。”胡不为似乎不解:“我们现在也就十来只船,难道就不怕被海盗纠结起来大举前来围攻报复?说句不中听的,”他道:“若我为海盗,站在海盗的角度,若是徐家不除,这片大海他们就无法肆意纵横!所以,抓住一个机会,摧毁徐家一个小的船队,狠狠地打一下徐家的脸面,难道不该是他们的要做的么?”
成了海盗的,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更是将这大海视作是他们的地盘,怎么能容忍徐家硬生生地压他们一头!
徐惠闻言没有恼,反而笑了。
她看向胡不为,一双妙目在胡不为俊雅的面庞上流连,含笑道:“胡兄,你知道吗?曾经,有许多次,那些海盗们,就像胡兄你想的一样。他们在徐家庞大的船队上吃了亏之后,看见有小规模的船队,就像是鲨鱼闻到了血腥味儿,都不用谁组织,就一窝蜂地过来,想要报复,想要占便宜了。”
“然后呢?”胡不为问道。
“然后,他们就知道了,徐家的海船有多么坚固,大炮是多么的厉害,就连接船之后的真刀真枪的肉搏,我们的水手,也是以一当十的勇武!”徐惠无比骄傲地道:“他们来一次,就付出一次血的代价!”
“而如今,还活着的海盗都是肯接受教训的海盗……”徐惠看着胡不为,轻声道:“胡兄你说,他们敢来吗?别说这里有十艘船,就是只有一艘两艘,只要打上了徐家的旗帜,他们就也不敢来,只会有多远躲多远!”
“所有跟着徐家旗帜的,他们也同样不能动!”徐惠高高抬起了下巴。
胡不为震惊叹息:“原来如此!”
他伸手摩挲着船舷,无比感慨地道:“这船……表面看着与其他海船一般无二,我似乎也没看到有多少尊大炮……没想到是船也不可貌相,竟然厉害如斯!”
徐惠抿唇不答,骄傲一笑。(未完待续。)
274 宝船旗
胡不为也淡淡地笑着,那笑容之中,似乎依旧有一些怀疑。
徐惠没有再向他解释。她抿了抿唇,优雅地同胡不为道别,走近船舱,走上了最上面的船长室。
徐立前正在听着船长讲解星图。徐惠叩了叩门,里面交谈的二人便停了下来,手中的图纸几乎被立即折叠了起来。
徐惠眼中生出一抹幽深,随即轻笑道:“庄伯,大兄,我能进去坐会儿吗?”
徐庄元是这艘船的船长,也是这只船队的首领。他是最初一批跟随徐夫人雇船南下之人,年龄也大一些,已经将近五十了,有着因长年在海上风吹日晒而成的古铜色的粗糙皮肤,体型健硕,肌肉鼓荡,看起来十分武威,再看不出原是个江南水乡里长大的人。
“是惠小姐啊,快快请进。”徐庄元收好了图纸,邀请徐惠进来,笑呵呵地问道:“惠小姐难得来这里,是想要参观一下这里吗?你若是有兴趣,我来给你介绍。”
“多谢庄伯,我正好想要见识一番呢。”徐惠示意流苏留在外面,自己走进船长室,左看右看,十分稀奇。
徐庄元果然向徐惠指点解释了船头放着的各种仪器,徐立前在边上陪着,偶尔也插两句话。
这是徐惠第一次走进这里。
她听得兴致勃勃,话题也慢慢转移到了“徐家船坚炮利,海盗望风而逃”上来:“……我倒不是不相信这种说法。”
徐惠轻笑道:“只是难得出海一趟,和风日丽和暴风骤雨都见过了,却没能见识到传闻之中的海盗,实在是遗憾。下次我和大兄再出海,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你这丫头。”徐立前摇头道:“海盗有什么好见的,又不是什么好人。”
“我这不是想要见识一下徐家船坚炮利的威风么!”徐惠笑着道:“不然,以后同人吹嘘,都不能绘声绘色。”
徐立前还要反驳,徐庄元却微一抬手拦住了徐立前,看向徐惠道:“惠小姐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他注视着徐惠,似乎想要从徐惠脸上看出什么来。
他的眼神,深沉的仿佛是夜幕之下的大海,徐惠没来由有些不安。
她定了定心神,故作轻松地笑道:“就是想要见识一下啊,刚才在外面,我看到后面又跟上了几艘大船呢。”
徐庄元突然哈哈大笑,爽朗地道:“惠小姐说的也挺对。”他转向徐立前,道:“公子,你的确也当见识一下,徐家的海船在这片大海上到底有多威风!恩,手底下的小伙子们也好久没有活动一下了,也不知道手底下是不是生疏了……这样……”他走出船长室的门,向门外的大副吩咐了一句,而后再回来,道:“我让他们把徐家的旗帜给撤了。至于接下来能不能遇上海盗,那就要看有没有运气了。”
这一日,风和日丽。
一把巨大的黄油伞钉在甲板上,遮住了一片荫凉。
徐玫就坐在这一片荫凉里,品着酸甜可口又冰凉沁心的百香果汁,听着何大武又一次过来给她讲故事:徐玫与其他人不熟,有时候也觉得他们的故事说的干巴巴的。倒是何大武竟然有讲故事的天分,像是街头茶馆之中的说书人一般,能将一个个小故事讲的绘声绘色,跌宕起伏。恩,这一次,是他第四次来了。
胡不为走过来,何大武不禁停顿了一下。
“胡公子请坐。”徐玫向何大武道:“大武哥,你继续。后来怎么样了?”
整个甲板上,视野良好又有荫凉有板凳有茶水点心的地方没几处。胡不为想要坐下欣赏海景,到她这儿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
何大武向胡不为欠了欠身,得到胡不为的点头首肯,便继续开口讲了下去。他这次讲的,不是其他,正是姑苏仙姑观由来和何仙姑的传说。那个传说,徐玫知道,但听到官话版的,还是第一次,因而津津有味。
胡不为也跟着微笑倾听,温文尔雅,修养极好。
“咦,船上旗帜怎么降下去了?”何大武首先发现了异常,惊讶地道。
他的故事已经讲到了尾声,后面的结局,徐玫是知道的,是以此时一听何大武开口,注意力便转开了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高高悬挂的徐氏宝船旗已经被人降了下来,不再随风猎猎飘荡。
“这是为什么?”徐玫不理解,问何大武道:“旗帜是不是很重要?”
“旗帜当然重要了。”何大武似乎十分震惊不解,依旧看着旗帜的方向,道:“徐氏宝船旗在,就证明这是徐家的船,海盗看了,都会绕开走。若没了旗帜,只怕会有引来那些贪婪的海盗。”
“难道会有危险吗?”胡不为开口问道。
何大武似乎回过神,闻言摇摇头又点点头,解释道:“虽然这次只有十艘海船在,但听说徐家船队以前也不是以十敌百获得胜利过。但一但打起来,总会有些小风险。尤其是公子和两位小姐加上胡公子您这位贵客在,一路平安才是最好的。”
“这样啊。”徐玫眯了眯眼睛,她的目光从胡不为若有所思的面庞上掠过,再问何大武道:“那这么说,旗帜一去,我们就十有**能遇上海盗了?”
何大武点点头:“回玫小姐,这个可能性非常大的。”
“那上次徐家船队遇上海盗,是在什么时候?”徐玫又问道。
“据说,自打五年前的那次徐家以十敌百重创了这当时最大的一股海盗之后,这些年只要徐家宝船旗所在之处,就再没见过海盗的影子了。但这只是因为他们敬畏宝船旗,而不是海盗少了。”
如今宝船旗一降,这十艘海船就像是异常肥美的肉,海盗怎么会不来!
何大武他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施礼道:“属下想过去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成,你去吧。”徐玫摆摆手。
何大武匆匆忙忙地走了。
茫茫无际的碧蓝大海,轻微的海风之下,海面上翻涌起细小的浪花,闪烁着点点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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