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自行车,满满四个小时,才从向明村到达县城里。柳成林走得早,到县城的时候将近中午十一点。
县城柳成林也是来过的,不是十分熟,但还不至于迷路,大概的地方都知道。他推着车子,走走停停,大街小道乃至巷子,每个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赵霞说柳成明在县城要饭吃,也不知道住是住在什么地方,所以他只能漫无目的地找。
第一天一无所获,晚上舍不得花钱住,柳成林就在诚实边缘找了户人家,在人家灶房里凑合了一夜。因为累,即便是再冷,他睡得也沉,第二天也是到这家人起来他才醒。
这家人也是好心的,硬着拉着柳成林把家里昨晚剩下的稀饭热了给他吃。吃完后千恩万谢,再上路去找柳成明,饿了便吃身上的馒头,渴了就喝带的凉白开。
找了大半天,把剩下的街道都一一扫了一遍,还是没有见到柳成明一点影子。柳成林有些气馁,这样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人又是动的,柳成明就算还在县城中也不可能一直呆在一个地方。
柳成林决定再在县城住一晚,再接着找一天,如果还找不到,他就当柳成明死了。就这么走在街街巷巷里,天色渐渐暗下来,想家的情绪就这么突兀地冒出在柳成林的脑海里,越来越明晰,简直要忍不住念起那句诗:独在异乡为异客……
走了几条巷子,出了最后一条巷子是一条街。这条街是县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楼房多店铺多。
柳成林站在巷子外,看着那些正在收摊子的人。目光各处扫过去,最后落在了正朝自己这边巷口来的少年。蓬乱的头发,破旧得几乎能看到些烂棉花的棉衣,手里拿着一个缺了口的白瓷碗。
“柳成明!”
声音吓得那少年撒腿就冲过了柳成林往巷子里跑,柳成林丢下自行车就去追。少年也是吃不好穿不暖的,哪里跑得过柳成林,没几下就被柳成林按在了身下。
“你跑什么?”柳成林按着少年,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这人不是柳成明,又是谁。
柳成明被打了就跟没打似的,还是挣扎要从柳成林身下出去。柳成林咬死了牙压住他,又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啪”的一声响。
“你再动,再动我现在就把你打死在这里!”柳成林出声威胁,柳成明才慢慢不挣扎了。
柳成林揪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拉起来,训斥道:“为什么不回家?”
柳成明咬着被冻得发紫的嘴唇,咬破出了血也不出半点声音。身子一直发抖,明显是想哭却拼命压着。
柳成林不管他是想哭还是想笑,粗暴地拉着他出巷子。到了外头,到车子边单手扶起车子支好。又去拿了车头上的布袋子的馒头,往柳成明手里一塞:“吃!”
柳成明也是饿得慌,抓了馒头抱起来就啃。
曾经俊秀的少年,这会儿真是狼狈不堪,亏得柳成林还一眼就认出了他。
看着柳成明把馒头吃完,柳成林才又开口:“跟不跟我回家?还是想在这里继续要饭?”
“想回。”柳成林哑声道:“但是不敢回……”
柳成林也是情感不细腻的糙爷们,心里藏着对柳成明的怒气,即便看着他可怜也是不同情。他伸手过去,一把拧上他的耳朵,“你还知道不敢回?”
一拧拧下来一把灰,柳成林只好收回手甩了甩,“老实跟我回去。”
柳成明一撇嘴就哭了,眼泪啪嗒嗒往下掉。柳成林抬脚踹了他一脚,吼道:“哭什么哭?你不是自找的吗?你还有脸哭!”
柳成明却是越哭越凶,他其实早就想回去了,不过是因为心里可笑的一点尊严不敢回去。没人来找他,他自己摸回去,不知道会不会不招家里人待见,只好就不回去。
他也知道赵兰花宠孩子,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怕的从来都是柳成林。这会儿柳成林来找他,就是给了他一个最大的台阶,那他不傻,为什么不回去?
找到了柳成明,柳成林就改变了之前的计划,没再在县城留这一晚,而是载着柳成明直接往回赶。他也是累了两天,现在又载着个十七八岁的人,也是不轻松,车骑得便是很慢。
柳成林去县城后,家里就剩下赵兰花夫妻两和柳成辉、傅宁。没了顶梁柱在,原本盯着傅宁的人,这会儿又盯上了傅宁。这人不是别人,自然就是被傅宁算计了的刘曾明。自那件事情之后,他还没摸到空来“问问”傅宁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昨天一天傅宁就觉得有人在自家周围晃,也隐隐约约见着是刘曾明。晚上她把门关得严实,也是到半夜才睡,听得有人撬门没撬开,便也没发生什么事。
今天刘曾明又远远地观望了柳家一天,还是不死心。于是,傅宁也就下了心让他来。
晚上傅宁洗漱了,门闩只栓上一点点,便去床上睡了。虽说是睡,却不过是合着眼等人来。等夜深了,果然门闩上又有了动静。
傅宁睁了一下眼,躺着只是不动。门闩上得浅,没一会就被弄掉了下去。刘曾明心头大喜,悄悄推了门进去,又悄悄把门关上。
傅宁还是装睡,躺着一动不动。只是竖起了耳朵,听着刘曾明的动静。
刘曾明借着外面的弯月微光,见傅宁躺在床上,已经是迫不及待了。他却还是压着猴急的性子,慢慢到床边,脱了鞋往床上去。
“成林,你回来了吗?”傅宁嘟哝出声,翻了下身子。
见是刘曾明,她像是被吓着了一样,猛地坐起身子,惊恐道:“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刘曾明狠着声音反问,二话不说就向傅宁扑了过去。
傅宁从枕头底下就摸出了刀,抵在他脖子下,“你再敢动一下,我这刀就见血封喉。”
刘曾明稳住身子,再把重心后移,“傅宁,你勾引我为什么不勾引到底呢?”
“你当我傻逼么?”傅宁起身,抵着刘曾明的脖子不松手。
刘曾明嘿嘿笑,“我是傻逼,才会被你骗。”
“下去!”傅宁把刘曾明赶下床,自己也跟着下去,刀子还一直抵在他喉咙处。眼睛盯着他,脚摸到鞋塞进去,“刘曾明,我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悄悄从这个门出去,从此再也不要纠缠我。你帮你娶了个媳妇,也不要你感谢我,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那媳妇不是我想要的。”刘曾明还是笑,然后往傅宁面前凑凑头,低声道:“我想要的是你……”
傅宁手上力道重了几分,把他抵开:“我再问你一遍,这次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不要。”刘曾明咬牙道:“我这辈子不把你弄到手,我就不死心!”
傅宁盯着他静了静眸子,“你确定?”
“百分之一百二十五确定!”
刘曾明说完,傅宁眸子一阴,手中刀子划出一道寒刀,直冲他下/体而去。
“噗”的一声,刘曾明眼睛瞬间睁如铜铃。傅宁把刀又/拔/出来,死盯着他:“到底要不要?不要的话,下一刀就不是大腿了,你考虑好。”
“你这狠娘们……”刘曾明忍住疼,咬着牙道。
傅宁还是拿刀防备他,“我数五声,你要是不答应不再纠缠我,我就废了你。”
“一……”
“二……”
“三……”
“四……”
“五……”傅宁抡起还在滴血的刀就向刘曾明下/体而去。
“我答应你!”刘曾明忙地出声,拖着腿往后退了两步,“你这种女人,我惹不起!”
“滚!”傅宁偏了一下脑袋,示意刘曾明自己从门里悄悄出去。
刘曾明咬了咬牙,“我受伤了,翻不了墙,怎么走?”
“那是你的事,你要是不走,我喊出来你就走不掉了。到时我诱导大家阉掉你,你别后悔。”
没办法,刘曾明只好拖着自己受了伤的腿出去。悄悄走去柳家的碎堂屋,从还竖着的一半墙上翻出去。“嘭”地一声栽地上,疼也是闷哼不敢叫。
把刘曾明逼走,傅宁才松了口气。找纸把手里刀子上的血擦掉,收到枕头下,栓好门,这才继续睡觉。
却也是没睡多会,将将到后半夜,院门外就响起了叫门声。一听是柳成林的声音,傅宁忙地从床上爬起来,到院门上去开门。开了门便见柳成明推着车,旁边站着垂头低脑,又脏又臭的柳成明。
赵兰花那边也是听到了叫门声,一边穿棉袄一边往院门上跑过来,只道:“成林,小五子找回来没?”
“回来了。”柳成林抬脚一脚把柳成明踹进来,柳成明踉跄两步,刚好扑在赵兰花怀里。
“都这么可怜了,你还打他干什么?”赵兰花满眼泪花,心疼道。
“他会成为今天这样,就是从小打少了。”柳成林推着车子进来,把车子停好。
那边柳大士和柳成辉也出来,见柳成明真被找回来了,都过来看他。
赵兰花拉着他到东屋里,点了煤油灯,上上下下把柳成林看了个仔仔细细。一边看一边哭,嘴里嘀咕着柳成明受狠罪了。手上脚上全是冻疮,脚都冻得鼓脓包了。身上也是瘦得要命,一摸全是骨头。
终于见到了疼自己的人,柳成明也是控制不住情绪,趴在赵兰花怀里就哭。这两人上演着一出母子相见的悲情剧,偏旁边看的人都不悲情。
“抱着哭吧,我和阿宁去睡觉了。”柳成林扔下这句话,拉着傅宁出了东屋就回了房间。
“困死了,那我也去睡了。”柳大士打了个哈欠,往里间去,躺下就睡。
现只留下赵兰花和柳成辉,跟柳成明。赵兰花哭了一阵,还说了句:“都是一群没良心没人性的啊!小五子受了这么多罪,都跟没看见一样。”
“三哥在外面找了这么两天,都不知道在哪里睡觉的,还来回骑了那么久的车。就是铁打的人,也是扛不住的。妈,你快别哭了,让老五洗洗赶紧睡吧,别吵着三哥。”柳成辉心里惦记着柳成林累。
看柳成辉话说得在理,赵兰花抹了抹眼泪也就不哭了。到灶房拿了水壶,兑了水给柳成明洗洗脸洗洗脚。身上这么脏,只能天明了带他去澡堂洗去。
那边傅宁也是兑了水给柳成林洗漱,等柳成林洗完,两人躺到床上说了几句话。柳成林说了说怎么找到柳成明的,没说几句太困太累也就睡着了。傅宁也是大半夜没睡觉,眼一闭没一会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傅宁照常时候起来,并不吵着柳成林,只是让他睡。
柳成明是犯了错回来的,早上起来也是见到了自家的堂屋倒了,现一家人都挤在小屋里,所以他也只是呆呆的,什么话都不说。
赵兰花对他心疼在心,看着他这一副样子也是看不下去,便吃了早饭就拉着他去镇上的澡堂。赵兰花不会骑自行车,就去隔壁张家借了三轮车,拖着柳成明去。
柳成明坐在三轮车里,把头埋得低低的,也不妨碍有人能认出他来。半日没到,“柳家惹祸的老五柳成明回来了”这消息像秋风扫大地一般散播开了去。
刘老汉端着饭碗,听刘大娘说了这事,把饭碗往桌上重重一搁:“那个死八代的孬种,真回来了?”
第046章()
“真回来了,人都瞧见了。( 全文字 无广告)”刘大娘夹了筷子菜,接话道。
刘老汉心里有气,这么坐着半天才压下去,又把碗端起来,拿起筷子:“柳成林说过,回来了就带到我家来,随我怎么处置。我倒要看看,一向说一不二的柳成林,这回儿还能不能做到说一不二。”
“我看悬。”刘大娘一边麻利吃饭,一边随便应和这话。
刘曾明这会还在镇上医院里躺着呢,她还得带点饭过去给刘曾明和吴妮吃。吃了饭,刘大娘就开始拿铝饭盒子装饭。
刘家的小女儿刘翠是个不大说话的闷葫芦,在桌上埋头吃了好阵子饭。见刘大娘装饭菜,这才抬头问了句:“我哥到底跟谁打架呢?上次也是晚上,被打掉了好几颗牙,这会儿就直接伤了大腿。”
“谁知道?!”刘老汉声音一扬,明显是对自己这扶不起的儿子不满,“问他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一个字不说。谁知道他都出去干了什么,被人打成那样,连个仇家都没处寻。”
听了这怨气浓浓的话,刘翠把头一埋,又闷不吭声吃起饭来。
这会儿吴妮正陪着刘曾明在医院里,要不是怕刘老汉和刘大娘唠叨,吴妮也不在这。刘曾明伤了,关她什么事?大半夜的不知道出去干了什么,回去就一身血,差点没把他吓死。看起来是个怂货不敢惹事的,谁知竟然大半夜出去让人捅刀子。
“诶?我还是要问你,你到底怎么弄成这样的?你家刘翠还说,你有一次晚上回去是被打掉了好几颗牙,就是现在嘴里补的那几颗吧?你倒是跟我说说呢,你结的谁家仇,怎么就能把你打成这样?”吴妮坐在刘曾明床边上,没事干就一个劲地唠叨。
听吴妮噼里啪啦讲着话,旁边躺着的人也都往刘曾明这边看。刘曾明瞥了一眼吴妮,不耐烦道:“你问多少遍了,我说多少遍了。不告诉你就是不告诉你,你能不能闭上你那张嘴?不知道自己说话的样子很难看吗?”
“什么?刘曾明,你说我难看?”听到外貌攻击的话,吴妮蹭地一下子就火了,“你也不撒泡照照自己,你长得尖嘴猴腮那副德行,还敢说我难看?要不是你现在躺着,我准跟你没完!”
“没完你到一边自己没完去,别在这里烦我。”刘曾明冲她甩手,撵她走。
吴妮气得半死,却也没起身出去,隔了一会不气了,开口就说:“你也真别把我当傻子,我跟你家人不一样,什么看不出来?你这身上的伤,只怕和某人有关吧?”
“还和公人有关呢!母人是什么鬼东西。”刘曾明鄙夷地瞧了瞧吴妮,懒得跟她废话。
吴妮气结,“是某人!!!不是母人!!!”
刘大娘拿着饭菜来的时候,正听到吴妮在吼,被吓得愣愣的,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见刘大娘进来,吴妮表情语气一换,从床边的凳子上起来,拖长了尾音道:“我们随便说话呢……”
“哦。”刘大娘把带来的饭菜拿出来,一人给了一个饭盒。
两人也是饿了,见了饭菜二话不说吃起来。刘曾明靠着床头,狼吐虎咽一气。刘大娘在他床边坐着,开口道:“怎么着,曾明,你是要在这里躺几日,还是今儿就回家养着?”
刘曾明把饭盒里的饭刨干净,饭盒往刘大娘手里一塞,舔了一遭嘴道:“在这里也不错,还有电。”说着就伸出手指指了指房顶上的电灯泡。
刘大娘抬头看了看电灯泡,嘀咕道:“不错是不错,但是得要钱啊……”
“那我就躺一天,明天回去。”刘曾明爽快说。
刘大娘放平脑袋,“这么着,也成。”
“对了,你别叫这女人在这里了,妈你把她带回去,赶紧带回去。”刘曾明嘴里的这女人,自然指的是吴妮。
吴妮不悦地瞪了他两眼,“刘曾明你什么意思啊?你以为我想留这伺候你,做梦去吧。”
“你们怎么一天到晚吵个没完啊?还过不过日子啊?”刘大娘懊糟地拍了拍腿,她也是个不会耍婆婆架子的人。
“谁要跟他过日子……”傅宁低头嘀咕了一句,声音像蚊子一样,但偏偏还是传到了刘大娘的耳朵里。
自己儿子再不好,也是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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