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四颇感兴趣地道:“老朽本来并不想知道,听大人一说,倒是想听听,事关老朽本身安危,老朽自知慎重。”
龙锦涛这才低声道:“本朝自世宗启用血滴子后,就是利用一些高来高去的武林奇士,明察暗访,将京师所有的官宦人家大小细事访查密奏,甚至于在外的封疆大吏附近,也有类似的人严密监视,因此宫中对天下吏情洞悉无遗,朝政为之一新,世宗驾崩后,血滴子虽然解散了,这套方法却沿用至今,只是责任移交到侍卫身上,不过这些传卫都是世家子弟因袭,作用比不上从前了!”
晏四点头道:“难怪刚才那家伙对大人如此跋扈……”
龙锦涛愤然道:“下官居心行事无愧,倒是不怕他们告密中伤,可是朝中同寅对他们不敢轻易启罪,因此才养成他们骄横不可一世之风!”
晏四又问道:“那么九格格被飞贼劫走之事也无法瞒过他们了?”
龙锦涛道:“不错,可是老和跟他们很接近,为了彼此的利害,大概还不会传到皇上耳边去,否则皇上早就会对下官有所指询了。”
晏四想想道:“既然大内侍卫还有刺探私事的责任,那飞贼从他们身上得知官府动静的可能又增加了几分,以后我们可以在这方面着手探访一下,现在大人还是找人查问一下刚才那报讯的人在什么地方!”
龙锦涛点点头,举步折入内书房道:“我是在这儿拿药后跟他分开的,书房里有一个侍候的仆妇也许可以知道他的行踪,秦妈!秦妈!”
他连叫两声,都没有人回答,倒是房里来了一个小丫头垂手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龙锦涛大声道:“秦妈呢?”
那小丫头道:“她一直留在书房里没出来过!”
龙锦涛怒叱道:“胡说!人呢?”
那丫头连忙前后找了一下,然后才吞吞吐吐地道:“她在大人的竹榻上睡着了!”
龙锦涛一拍桌子吼道:“混帐,叫她起来!”
那小丫头嗫嚅地道:“奴才推了她几下她都没醒!”
晏四神色一动,连忙道:“你出去吧,没事了!那老妈子年纪大了,熬不住睡着了也是常事!”
龙锦涛也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挥手将小丫头赶走了,易四已经进入后房,果然在竹榻上躺着一个老妇人,鼻息呼呼,睡得正熟,不禁皱起眉头道:“这老婆子也太没规矩,才多大的工夫,她就睡死了,而且也不拣地方。”
晏四摇摇头道:“大人不必怪她,她是被人点了睡穴,假如不解开,足足可以睡上三天三夜!”
龙锦涛又是一惊,晏四道:“现在足证那报讯的官差确是飞贼冒充无疑,大人快检查一下,房里丢了什么东西?”
龙锦涛连忙四下查看了一遍道:“没有呀!这间书房里不过陈设了一些古董玩物,与几部心爱的书籍,没有什么可偷的东西。”
晏四道:“大人不妨仔细检查一番,那飞贼如果为了脱身,大可从容而去,用不着将人点倒。”
龙锦涛又打开柜子,清点了一下古董珍玩以及一些标明名目的药瓶,然后插头道:“一样都不少!”
晏四忽地手指墙上道:“大人在此挂一柄刀鞘是做什么用的?”
龙锦涛抬头一看,失声叫道:“不好!这贼子将我的断玉匕首偷走了!”
晏四忙道:“断玉匕首是什么?”
龙锦涛气哼哼地道:“那是一只半尺来长的小刀,锋利无比,是我征西时从一个国疆酋长身上得来的战利品,他怎么偏偏选了这样东西?”
晏四问道:“那一定是这炳匕首有着异常之处!”
龙锦涛一叹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能够斩金截铁,削石如腐而且,我得到之后,因为它形式古奇,而且杀过很多人,每当风雨之夕,它会自动出鞘啸鸣,才把它悬在墙上,以为僻邪之用。”
晏四凝重地道:“一柄匕首在大人手中只是玩物,可是落到飞贼手中,就成了杀人的利器,尤其是它能斩金削铁,那后果将更为严重!”
龙锦涛沉思片刻才道:“这柄匕首很少有人知道,因为这间书房除了那个秦妈外,别人都不准进来,飞贼又怎么会知道的呢?”
晏四道:“大内传卫既然无所不知,飞贼很可能从他们那儿得到的消息!”
龙锦涛摇头道:“也不可能,当今皇上最好宝剑利器,如果侍卫们知道我藏有一柄利兵,早就奏明皇上叫我献出去了,也许是飞贼顺手带走的!”
晏四摇头道:“飞贼点倒了看守书房的仆妇,除了这柄匕首外一无所取,显然是专为此而来。”
龙锦涛道:“我就是怕招摇,才将它当作寻常兵刃,挂在墙上,除了有限的几个人,谁都不知道它的价值,若说飞贼是专门为了它而下手偷取,我实在难以相信!”
晏四想了一下道:“反正东西已经丢了,而且绝对是飞贼取走的无疑,别的都不必管了,还是尽速设法将它取回来,免得飞诚拿着它行凶伤人才是急务!”
龙锦涛苦笑道:“取回匕首必须先捉住飞减,这该从何处着手呢?”
晏四道:“那飞贼取走匕首是为了防身,一而且一定是为了形迹已露,急于脱身,方带走了这件便于收藏的利器!我们不必在屋里搜查了,他一定已经走了,但愿在外面的江湖朋友们能拦住他!”
龙锦涛方寸已乱,全无主见,便道:“下官陪老先生一起出去看看!”
晏四摇头道:“不必!那些人见到大人也有点拘束,还是老朽一个人前去的好!”
龙锦涛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说着送他出来,晏四倒是不再客气,走到大门口时,问问守门的人,果然有个穿官服的年青汉子出门去了,因为今天出入的人很复杂,门上对于穿公服的人不太注意,只是进来的人多,出去的人少,才知道他是向东去的。”
晏四一听那人所去的方向,急急地道:“东边有四海镖局的徐总镖头守着,他是见过飞贼的,很可能今遭遇上,老朽必须赶去看看,大人请回吧,今天不会再有事了,大人可以把客人先送走,其余等老朽回来商量!”
说完他拱拱手,急急地往东边走去,可是连穿过几条横街,居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他不禁有点着急了。
这附近的居民早已得到了关照,不等通知不许开门出来走动,更远处有人巡守,不准其他杂人走近,只有他约来的江湖人早就将四面都布置妥当了。
一切的安排似乎是天衣无缝,那飞贼进来不易,想逃出去则更困难了,可是飞贼依然换了进来,而这些负责巡守的江湖人物却走得一个不剩,这使老谋深算的晏四也怔住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好容易在第四条街的口上才看见一个人,那是徐广梁局子里的一名镖师,叫做“五通神”尤三贵。
晏四还没开口,尤三贵已经先迎了上来笑道:“四爷!恭喜您了……”
晏四先是一怔,随即问道:“大伙儿上哪去了?”
尤三贵也是一怔道:“不是您叫去兜捕飞贼了吗?”
晏四急叫道:“是谁说的?”
尤三贵道:“是衙门里的官差,他说飞威已经被自在龙府的院子里,因为那家伙拿着兵器,官差们怕拿不了他,才叫大伙儿去帮忙围捕了。”
晏四一顿足叹道:“唉!你们都是老江湖了,怎么也会叫人诓了去,我再三关照叫大家不可轻动,除了认识的人一个也别放过,你们还是上了人家的当,眼睁睁的把飞贼放走了!”
尤三贵瞪大了眼叫道:“什么?飞贼没拿住?”
晏四道:“那个官差就是飞贼冒充的!”
尤三贵傻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晏四又问道:“大伙儿是怎么去的,我一个也没有看见。”
尤三贵道:“那家伙说您的意思叫大家从后面进去,所以大伙儿都绕着圈儿,避开正门,可能都是从人家屋子上去的!”
晏四叹道:“穿房越脊,还成活吗?”
尤三贵道:“那家伙说了,咱们不是正式官差,又都身带着武器,假如从衙门公然出入,官家面上怕不好交待,要不是他说得有道理,大家怎么会信了呢?”
晏四又是顿足一叹道:“这赋子太狡猾了,多少老江湖,全被他一个人耍了,以后就是拿住了他,大家的招牌也没险再在江湖上亮了!”
说完又问道:“你们的徐总镖头呢?他见过飞贼的,应该认得出呀!”
尤三贵想了一下道:“总镖头本来在附近巡守的,可是那家伙出来通信时,没瞧见他老人家!”
晏四急问道:“后来他是否跟着走了?”
尤三贵道:“这可不清楚,也许他碰上别人拉着一起去了,反正就一直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晏四长叹道:“这真是大意了,在最紧要的关头,他偏偏会不在场!……人家都走了,你怎么留在此地呢!”
尤三贵道:“我本来要跟着去的,可是走了一半,才发现我的索子枪没带在身边,又赶回来拿取……”
晏四一哼道:“江湖人应该家伙不离手,你保了多年的镖,竟是越过越回头了!”
尤三贵又羞愧地低下头,顿了一顿才道:“四爷教训得极是,不过这条索子枪可透着点邪门……”
晏四神色一动道:“怎么说?”
九三贵道:“我一直把它缠在腰上,因为内急,就在那边墙角下方便一下,忽然听见墙里有人哼了一声,好象是我们徐总镖头的声气,我以为他老人家遇见了什么情况了,赶紧系好腰带,解下索子枪跳过墙去察看了一遍……”他顿了下接道:“但仔细一看,却没有什么动静,因为那是人家的宅院,我怕引起误会,又赶紧跳出来,刚好赶上那家伙过来报讯,大伙儿一乱就走了,我自然也跟了去,走了十几步,忽然发现手里空了,赶回来找了半天,才发现索子枪挂在墙头,我还在纳闷它是怎么会留在墙头上的……”
晏四道:“你一直没有离过手吗?”
尤三贵想了一下道:“这可很难说,我出来的时候,正跳到墙头上。那家伙就来了,也许就在忙乱中把家伙给留下了。不过这情形很少有,我十六岁在镖局里混,而今三十多了,由伙计干到独挡一面的镖头,虽然是梁总镖头的栽培跟提携,我自己肯上进也是个原由……”
晏四笑笑道:“我听说你很肯学,四海镖局的老镖师差不多全教过你功夫,你会的玩意儿最杂,南北五门你都沾上一点边儿,才况出这个五通神的字号儿……”
尤三贵红着脸道:“四爷取笑了,说功夫小怪这点儿玩意儿在您四爷的眼里算得了什么,不过小侄遇事处处小心,才蒙得各位前辈的器重。您想个侄会在忙乱中丢下家伙吗?所以小侄一直想不通!”
晏四想了一下道:“那家伙有没有靠近你身边过?”
尤三贵道:“你是说那冒充官人的飞贼?有的!他说完后,还跟我特别靠近,拍拍我的肩膀说:‘尤师父!今儿你这五通神又可以大显神通了。’说完他才笑着走开,就为了这一打岔,我才落后了一步!”
晏四略加沉吟道:“你以前不认识他吗?”
尤三贵道:“小怪在京师十多年了,见过面而说不出姓名的太多,只觉得那家伙不太陌生……”
晏四位追问道:“不陌生,那你是见过了?”
龙三贵道:“是的!就是想不起来,所以对那家伙没有注意!”
晏四又道:“王仲华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在局子里吗?”
尤三贵叫道:“对!我想起来了,那天衙门里派来传王仲华的就是这家伙,还是我带去见总镖头的。”
晏四道:“广梁没告诉你那是飞贼吗?”
尤三贵一怔道:“没有!王仲华死后,总镖头很紧张,什么也没说,咳!他老人家早说那家伙是飞贼,今儿一见面我也会认出来了,招呼大家一围,哪能叫他溜了!”
晏四沉吟片刻道:“那天晚上有多少人见过他?”
尤三贵道:“很多,那天大家正在局子里掷骰子赶猴儿,因为刚交了一越镖回来。总镖头也是的,为什么不明白交代一声呢!”
晏四叹道:“他是为你们好,怕你们知道了一张扬,飞贼会先找上你们!”
龙三贵道:“他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晏四冷笑道:“王仲华是太极门下的弟子,论功夫比你们扎实多了。结果也死在飞成手里,要是让你们知道飞贼的底细,恐怕你们活不到现在了!”
龙三贵神色一凛,晏四又问道:“你真听见墙里有人哼吗?那真是广梁的声音吗?”
尤三贵苦着脸道:“有人哼哼是不错的,是不是他老人家可很难说,年纪大的人都爱咳嗽,声音听起来都差不多!”
晏四道:“广梁是练内功的,怎么会有咳嗽病呢?”
龙三贵呐呐地道:“四爷!您可别说出来,徐总镖头早年练的是童子功,可是年轻时不谨慎,没等功夫扎实就破了身子,有了气喘的老毛病,他老人家怕人知道,对外面都瞒着呢!”
晏四顿足四道:“这不是胡闹吗?童子功泄了神,最容易感染内症,尤其到了老年,发起来更严重!”
尤三贵道:“是啊!总镖头身子还算扎实的,平常还顶得住,可不能过分劳累,这几天够辛苦了,每当快天亮时,他就咳得厉害,刚才找不着他老人家,一定是躲到什么僻静的地方缓气去了!”
晏四长叹道:“误事!误事!他早说有病……”
尤三贵附声道:“四爷!镖局全仗着他老人家一块金字招牌,才能在外面平安无事!”
晏四道:“保镖可不是儿戏,万一出了事,必须拿真本事出去顶的,他难道不明白厉害吗?身体撑不住,砸了一世英名事小,卖了家当还不够赔的……”
尤三贵附声道:“徐老爷子是有意收山了,可是指着他老人家吃饭的人太多,他逼得撑下去,不过他也知道这不是办法,所以才聘了不少年青好手来充府子,王仲华就是这么给找来的,满心想让他历练一下,把门路混熟了,好把担子卸下来,谁知又出了这种事!”
晏四道:“你们都年青力壮,非指着四海镖局吃饭吗?”
尤三贵轻叹道:“大伙儿自找生路并不困难,可是徐老爷子本人呢!局子散了伙,大家就是肯养他,他老人家也未必肯接受,只有把局子维持下去,每年在收入里提出一两成给他老人家养老,才是他应该所得的……”
晏四微征道:“广梁的环境这么窘吗?”
尤三贵苦笑道:“镖局这一行钱赚得容易,徐老爷子一份花红数目是不小,可是来往江湖朋友应酬全在他的份内开销,一手进,一手出,不亏空就难得了,还能指望有剩余吗?”
晏四道:“他有什么可应酬的,论辈分他是老一代,只有人家孝敬他的!”
龙三贵笑道:“四爷没一干过镖局,哪里知道行情!”
晏四道:“我是不太清楚,但做镖局不要本钱,凭本事赚生活,红利又大,日子应该不难过!”
尤三贵道:“三年没生意上门,镖局里上下的例俸一文不能少,这得往外拿,随便来个无名小卒伸手讨五十两,四十九两都打发不了,不够得当裤子凑上。”
晏四叫道:“宝马金刀还会受人勒索?”
尤三贵苦笑道:“这不是勒索,保镖走江湖本事是其次,人头上兜得转才是最重要的条件,徐老爷子也许不怕人捣蛋,可也不敢轻易得罪人,尤其是那些无名小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得罪他们没有好处!”
晏四冷哼道:“难道他们敢劫镖不成!”
尤三贵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