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云程冷笑道:“大人很清楚,上次娄老之败,并非技不如人!”
谢文龙刚要开口,史云程却抢着道:“上次是私人性质的比武,胜负不足为论,今天是公开竞技,娄老不敢说必胜,但希望能败得光明!”
谢文龙终于忍不住道:“象上次那种比武,根本与儿戏差不多,以娄老的身份,大可不必参加,既然参加了,也应该是以先进前辈的身分落场指导才对,可是娄老不但持技压人,还冀图利用利剑为逞,所以才受到断剑之辱,上次折败他的高人凤是我义弟,他虽胜得取巧,但若论心计,还是娄老启端于先!”
史云程那天也在场,一切的经过都是目击,自然无可推托,只得涨红了脸,谢文龙理直气壮地道:“谢某能有今日,固然是靠着一些江湖朋友支持,但谢某可以保证一件事,江湖人闲居草野,都是光明磊落之士,只要对手不希冀仗诡计取胜,谢某这边的朋友绝不会先使用诡计!”
史云程被他驳斥得哑口无言,忍不住恼羞成怒道:“史某本人也历练过江湖,对江湖人知道得很清楚!”
谢文龙冷笑道:“那更好了,史老是由江湖转入仕途,一味折毁江湖人,岂不是挖自己的根吗?”
史云程哼了一声,脸色铁青、朝座中的和亲王作了一拱道:“请王书指示比武程序规则,立刻就开始吧,比武会上较量的是真功夫,并不是逞口舌就能分出高下的!”
和亲王见他们双方在口头上已经冲突起来了,乃笑笑道:“我们三个人对单人斗胜的武技都是外行,好在你们比武的双方都是大行家。细则问题,用不着我来规定了,胜负大家自己心里明自,本座要规定一件事,就是今天的会上绝对不准使用暗器,违者严究!”
谢文龙知道这一定是对方预先提出的要求,他们一定知道自己这边拥有天下最犀利的暗器紫凤钗,那是一种出手勾魂,令人防不胜防的无声利器,才使对方提出这一个要求,否则这天马行空史云程与八卦龙形掌都是一等一的暗器好手,因为他们都是以拳掌而享盛名,精于拳掌的,一定精于暗器的接放手法,才可以弥补不带兵器的不足。
只是他们矜于身份,不好意思提出,才由和亲王间接提出了,因此付以一笑道:“那当然了,史老与卜老供奉都是暗器名家,如果要用暗器,卑职这边只好认输了!”
史云程明知他在说反话,却也无可如何,只有咬牙忍下去,和亲王又道:“今天一共赛十二场,登场人数倒没有限制。”
谢文龙忍不住问道:“请王爷再明示一下,这人数不加限制是如何算法的。”
和亲王笑道:“本座是外行,没把话说清楚,所谓不加限制,乃是指双方实际出场的人数而言,十二场比武,并不一定要有十二人登场,胜方的人,可以继续留在台上接受第二场比武,而落败的人,如果没有受伤,也可以再度登台求战,只是以十二场为限制而已。”
谢文龙道:“幸亏问明白了,否则卑职还以为是一场可以有几个人同时登台呢!”
史云程这才冷笑一声道:“侍卫营这次登场人数有限,心须一身兼作数用才够应付,谢大人那边人才济济,自然不虞匮乏,所以故人才建议王爷作此决定,否则谢大人那边如果赐教的人太多,几位同时登场也没有关系!”
谢文龙冷笑一声道:“那倒不必,谢某所交的都是江湖朋友,而倚多为胜,是江湖上最卑劣为人不齿的行径!”
史云程笑了一笑,和亲王又道:“本座与冯将军龙大人商定了,每人各出黄金四百两为采。分赠十二场的胜利者,因此每胜一场,可得黄金百两,也以此为记点方式。少时即将全部奖金取出陈列台上,共是十二份,得采份数较多,就是胜利……”
谢文龙正待拒绝,龙锦涛却笑道:“文龙!这点你不必坚持了,今天是两个衙门的公开竞技,当然要有点采头助兴,而且这一千二百两黄金并不是我们囊中拿出来的,只是借我们的名义颁发而已,十二份采金,你能全部拿去最好,否则也得把该拿的几份拿下来,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谢文龙知道所谓该拿的几份,必是指对藏边番僧的几场而言,乃笑笑道:“卑职懂得,江湖朋友生计都比较清苦,百两黄金,可以过下半辈子舒服日子了,为了这一点,卑职这边助拳的朋友,也会全力以赴的!”
龙锦涛语重心长地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份采金是我力争而设的,就是希望能在会上吸引几位真正的高人现身,百两黄金虽微,却是一份难得的荣誉,而且我这个一品军职,禄俸也不过此数,你下去后,寄语那些朋友,这是份内之财,并不伤廉,盼大家好自为之!”
谢文龙拱拱手正容道:“卑职遵命!”
和亲王笑道:“两位都下去吧,好好捉摸一下,本座立刻宣布比武开始,第一场关系着双方的士气,大家该派个适当的人出场,取个头采!”
二人打拱告退,高人凤迎着谢文龙笑道:“大哥你刚才教训史老儿的那番话真痛快!”
谢文龙一叹道:“史云程是武林先进、江湖前辈,这些老家伙眼高于天,是应该得点教训,咱们宁可输手,也不能输口,也叫他们知道后生可畏……”
谢文龙忽然想起道:“玉茜呢?怎么没见她?”
高人凤道:“她跟九格格陪着龙琦君在一起,这是她自己的意思。”
谢文龙皱眉道:“她又想干什么?”
高人凤一笑道:“龙琦君掌握着那部拳经,对天下各家武功都很清楚,必要时叫她给我们一点暗示,对我们的帮助很大,今天这场合咱们可实在输不起!”
这时侍卫营已经送出了第一场登台名单,谢文龙正在斟酌要谁上去,高人凤道:“别急,咱们瞧瞧再说!”
谢文龙道:“名单要等双方都送上了才公布,怎么能先瞧呢?”
高人凤一笑道:“小弟早有安排了!”
说着帐篷前来了一人,偷偷递过一张纸条,高人凤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札布喜高僧,系宗克巴第三师弟,半月前来京,此人硬功无敌,勇力绝伦,拳能洞裂牛腹,唯体形粗笨,行动呆滞!”
高人凤看完后,迅速藏了起来笑道:“敌情已明,大哥将如何应付呢?”
谢文龙看着他道:“你是怎么弄来的消息?”
高人凤笑道:“我到处都有朋友,递个消息并不困难,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谢文龙钦佩地一笑道:“真有你的,照对方的情形看,似乎只有四叔出去最适当了!”
高人凤摇头道:“不行,对方只是个二流脚色,四叔是我们的长辈,不该劳动他的大驾,我另外推荐一位朋友,必可先声夺人,得采而归!”
说着对旁边的一名公役道:“麻烦你到后面,通知徐老爷字,转请李七爷辛苦一趟!”
那公役应命而去,高人凤提笔写了一个名单,叫人送上台去,谢文龙见他写的是:“直隶南宫拳师,神猴李七。”
不禁问道:“这位李七爷是何方英雄,我从来没听过!”
高人凤笑道:“他不是英雄,是狗熊,祖籍南宫,却带着个江湖杂技班,天下四处乱转,小弟曾经搭过他的班子蒙他收容了两三年,这次刚好在京师碰了头,小弟请徐老爷子招待他在镖局里留下……”
谢文龙皱眉道:“兄弟!我是问他的功夫如何?”
高人凤笑道:“他是个耍狗熊的!”
谢文龙微愕道:“兄弟!这不是开玩笑的!”
高人凤正色道:“这种事小弟怎敢开玩笑。江湖草野之中,尽多奇人,这位李七爷就是其中之一,以他的真实才学,尽可名列一流高手,可是他不慕荣利,仆仆风尘,情愿在江湖里打滚,赚几个辛苦钱……”
正说着,那位神猴李七过来了,五短身材,瘦脸庞,六十上下年纪,眼中精光奕奕,最奇特的是一双手臂,长过膝盖,活脱象只大马猴,一过来就笑着道:“高老弟!你怎么拿我老头于开胃,这种场合,有我混的吗?”
谢文龙因为有高人凤的先言,对他十分尊敬,肃容拱手道:“七爷,多借重了!”
李七哈哈大笑道:“谢大人!您可别信高老弟的话,这小伙子一肚子坏水,冒得没边,老朽只会耍耍狗熊……”
高人凤低声笑道:“正因为有一个大块头,才想到您七爷大才一用,而且还有一百两黄金呢,捞了这一笔,您可以稳在家里纳福了……”
这时台上已由旗牌官正式宣布了,李七才笑道:“行!瞧在金子的份上,老头儿只好卖命了,实不相瞒。我来到京师,大伙儿为了瞧比武,玩意儿都没人照顾了,欠了五六天的店饭钱,掌柜的把我的行头都扣住了,老头儿急需一笔钱去赎它们出来!”
说着一摇一摆地上了台,那边的札布喜也上去了,两人一比,李七只有对方一半多一点儿,这是说身长,如果说体形宽窄,连一半都不够!
龙锦涛因为这一阵由边僧出阵,心情十分紧张,再一瞧两人身材的悬殊,更是充满了失望,暗暗埋怨谢文龙做事欠周到,因为名义上,李七是代表提督衙门出场的,而这位李七大侠,实在太貌不惊人了!
和亲王循例问过两人姓名,然后问他们两人比赛方式,李七满不在乎说了声:“悉听王爷指示,不过草民只会打拳,无论对方使用什么,草民都以一双空拳接下来就是!”
札布喜不谙汉满语言,还带了个翻译,经过转译后,他用闷雷似的声音大吼了一阵,那翻译乃恭身道:“启禀王爷,神僧的意思是对方可以使用兵器……”
李七摇头道:“不必!不必!民是牧牛出身,只会使一条赶牛鞭,用来对这位大神僧,似乎太不敬了,大家还是用拳吧!”
他一副江湖腔,连说带比,还加上挤眉弄眼的插斜打浑动作,引起台下一片笑声,连三位仲裁人都忍俊不止,因为他比的手势,简直把这位大神谱当成了一头大水牛,那翻译怕引起札布喜的不快,不敢转译,只告诉他双方同意比拳,和亲王也怕过份刺激边僧,赶紧宣布开始。
一千二百两黄金分成十二个红绸包裹,放在一口大漆盘中,由两名亲了抬了出来,取出其中一份放在仲裁席前,号鼓齐鸣,第一场拳斗就此开始了。
札布喜由李七的眼神中看出对方并非弱者,这个边僧倒很识货,并没有掉以轻心,举止十分慎重,合什礼拜后,才开始撩拳进击!
人高,臂长,拳风劲猛,一出手就使上了全力,李七的动作完全象头大马猴,摸腮,抓臂,好象是在戏台上演出花果山的齐天大圣,可是他的动作也不逊于大闹天宫的美猴王,一路滚翻,空心跟斗,身形十分利落!
札布喜连击十几拳,没有一拳能中的,而李七却明打暗偷,在他身上捞了好几下,怎奈这巨无霸的硬功确是到家,挨上了全不当回事,因为那翻译一开始就声明礼布喜是练的是硬功,身上不怕打击,必须倒地为胜,所以他挨了几下,并不算落败!
李七起初想以地蹚腿绊倒对方的,可是连踢了几脚,对方纹风不动,逼得另作打算了!
高人凤在台下笑道:“大哥!我推荐的人不错吧,这边僧的武功不坏,若不是李七爷,别人还对付不了!”
谢文龙对李七矫捷的身形已由衷佩服,可是他并不乐观,皱眉道:“两人的体形太悬殊了,李七爷要想打倒这一幢铁塔似的巨汉,似乎很不简单呢。”
高人凤十分有信心地道:“没问题,七爷是有经验的高手,他此刻正在试探中,用各种的方法撩拨对方性发,以寻取可乘之机,只可惜双方语言不通,否则他用语一调侃,这边僧非气疯了不可!”
谢文龙道:“边僧正在壮年,精力旺盛,而且是禅宗出身,方寸稳定,不易乱性,而七爷上了年纪,拖下去可受不了啊!”
高人凤笑道:“七爷终日奔波,从没有停歇过,论年纪与四叔差不多,比耐力却长过四叔很多,四叔在京师纳福了几年,安逸正是武功最大的阻碍!”
晏四刚好从帐里出来想瞧得清楚一点,听见了他的话尾,不禁微怒道:“好小子,你说老头子连个走江湖的都不如了!”
高人凤连忙赔笑道:“四叔!您可别多心,小侄只是随口说说,不过这也是事实……”
晏四哼了一声道:“老头倒不信,回头你把那老猴头叫来,老头子跟他比划一下看看!”
高人凤忙道:“那可不行,七爷的小巧功夫斗斗边僧还行,在您无形神拳之下,连三招都是捱不过!”
晏四笑了一下,“这是谁说的?”
高人凤笑道:“是七爷自己说的,他还记得您在凤城场子的事儿,对您一直是赞不绝口!”
晏四微笑道:“原来这老猴头还记得我!”
高人凤道:“那能忘得了,如果不是您跟三位老伙伴忙着叙旧,他早来拜候您了!”
晏四点点头道:“这还不错,难得他还记得我,事实上我对这老猴头也相当心折,这第一场派他上阵是找对了人,平心而论,我可以赢他,却赢不了那个边僧,他拳技不如我,对这边僧却绰绰有余,武功之道就是如此,一技降一技,端在使用得法而已,没有一种功夫是真正天下无敌的!”
谢文龙憬然而悟,觉得这句话才是武学中的至理名言,也只有晏四这种火候的修养,才有如此深刻的体验。
这时台下传来一阵哄笑声,原来李七久战无功,虽然能不时欺近进招,可是对方拳脚挨在身上,如同未觉,而出手的沉稳,丝毫未减,如果给他捞上一下,这把老骨头却禁受不起,所以改变了策略,不再费力去打击对方,改在衣服上下手!
得空就撕破一块,五六个照面,札布喜的僧服上已经开了好几个天窗,可是这边僧仍然心气不浮,沉稳如山!
晏四低声道:“老猴头这次恐怕要遇上扎手货了,这边僧的涵养功夫做得极为着实,任何人遭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暴跳如雷的,而他居然能无动于衷!”
高人凤也不如先前乐观了,他们离台较近,远处拼命为李七叫好喝采。他们却可看出李七头上汗出如浆,一身黑大褂,都被汗水漫湿透了,这是力竭的现象!
晏四一叹道:“老猴虽然精力充沛,倒底上了年纪,不能一直支持下去,如果这二次砸了台,可是你害了他……”
刚说到这里,忽地一声惊呼,原来李七又伸手去撕札布喜僧袍的下摆时,没想到这一部分特别坚韧,一下子没撕破,身形被他一带,冲跌出去,滚倒在台边,札布喜冲过去对他背上就是一脚!
惊呼未已,忽而又转为欢呼,跌下台的居然是扎布喜那巨大的身躯,而李七在台上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只有几个真正懂得武艺的行家,才看清了李七所用的手法,他在最危急的关头,不知怎地身行轻翻,单掌托住了札布喜的脚跟,借力使力,用了四两拨千斤的巧劲,便生生将那个大块头扎布喜抛下了台去!
札布喜的硬功很好,秃头倒插在硬土地上,撞凹了一个浅坑,却丝毫不受伤,爬起来后,还要上台去拼命!
和亲王却将令旗一挥,裁定了胜负,那个翻译陪了许多小心,才将他劝回了帐篷!
李七走向仲裁席前供拱手道:“草民侥幸获胜,敬谢王爷厚赏!”
和亲王亲自将一份赏采递交给他,然后笑着道:“李义士一定到过塞北吧!”
李七怔了一任才道:“王爷何以有此一问?”
和亲王笑道:“义士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