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青人沉吟片刻才道:“他们不是被提督衙门抓去的?”
刘翩翩笑道:“提督衙门专管大案子,象在窑子里喝酒打架的小事,他们才懒得管呢!
只有京兆尹属下的小班差才经常在我们那儿打秋风!”
年青人又沉吟片刻道:“他们见着谢文龙没有?”
刘翩翩道:“贾老爷说了,谢大人一早就出去会客赴宴,根本就没上衙门,他们才上咱们那儿去的!”
年青人怒哼一声道:“这两个混帐东西,难怪一整天都没消息,原来老毛病又犯了!”
刘翩翩很着急地道:“罗老爷,贺老爷说事情很急,他们可不能在京兆尹衙里多耽搁,否则很不方便,您既然跟谢大人有交情,还是赶紧给他们想想办法,请谢大人拿张片子,保他们出来就成了!”
年青人冷笑一声道:“这点小事还用不着麻烦他!”
刘翩翩道:“那也说的是,谢大人在京师的地访很受人崇敬,为这种事去找他也使他太难堪了,尤其最那位贾老爷,行止简直不象是个正经人,我想谢大人就是知道他被抓了,也不好意思明白出面去保他!”
年青人怒声道:“谢文龙是什么玩意儿,我要他的脑袋儿也容易得很!”
刘翩翩故作一怔道:“罗老爷,听您的口气,您跟谢大人似乎又不是什么朋友?”
年青人不耐烦地道:“这些事你们别管,我那两个兄弟既是被京兆尹抓去了,保他们也不费事,不过化地两银子罢了,可是目前我不便出面,麻烦你们代劳一下!”
刘翩翩连忙道:“这可不行,我可垫不起,京兆衙门那批人都是吸血虫,开口大得吓人,那非得一百两银子不可,我要是有那么多的银子,谁还于这种营生!”
年青人一笑道:“谁要你垫银子了,不过是麻烦你代为出面一下,银子我会交给你!”
刘翩翩笑道:“不要我垫银子自然行了,可是罗老爷,您有那么多的银子吗?”
年青人打开床头的一小包,里面是黄澄澄的金块。
刘翩翩直着眼叫道:“哎呀,瞧不出罗老爷您还真有钱,您这么多的金子都是做买卖赚的吗?”
年青人哼了一声道:“不是赚的难道还是偷的不成!”
刘翩翩笑道:“我不过随口说说,您千万别生气,把金子给我吧,我好办事去!”
年青人站了两块金子,每块约模有十两重,交给刘翩翩道:“这里是二十两,折合银子约模有两百多,一百两在衙门使用,其余就算是你的酬劳,赶在天亮以前,一定要把他们保出来!”
刘翩翩道:“罗老爷,您说得真轻松,咱们姊妹赶夜出城,坐轿子,开城门,哪样不是得发钱!”
年青人怒声道:“你还嫌少,所有花销最多只去掉一个零头,你白落一个整数!”
刘翩翩道:“论理是不少了,可是两位老爷在我们那里打架,损坏的家具碗盏算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还加上咱们姊妹赔了一天的开销……”
年青人只得又拿了一块金子给她道:“这该够了吧?”
刘翩翩笑道:“够是够了,不过照那位贾老爷的德性,为这几两金子去替他办事,我实在不甘心!”
年青人沉下脸道:“你别贪多无厌,我姓罗的虽然有钱,可也是辛辛苦苦贩马赚来的,不能接受别人的敲诈!”
刘翩翩一笑道:“您说得多难听,咱们干窑姐儿的最爱钱,可是卖身卖口不卖践,那位贾老爷对我妹妹的样子就是拿一百两金子来,咱们也不干,如果不是他太让人瞧不顺眼,贺老爷怎么会跟他打起来!”
年青人微微一笑道:“你倒是挺有骨气,送你几两金子倒值得,你自己瞧着拿吧!”
刘翩翩走到包裹前,整个地打开了,心中有点失望,因为高人凤先告诉过她,这家伙在龙府偷了一柄短剑,叫她有机会查一查,看情形短剑并没有藏在身上,这屋子里其它地方也不可能藏东西。
年青人见她望着金块发呆,笑笑催道:“你怎么不拿,是不是还嫌少?”
“您别以为我是真爱钱,我是没办法,如果不为了那批损失无法交帐,说什么我也不肯跑这一趟,冲着您跟贺老爷两位的面子我们情愿白跑一趟,一百两保人,一百两贻偿院里的损失,跟来回的脚力,我一个钱都不沾!”
年青人倒是有点感动,将布包整个包起来交给她道:“你们姊妹这样人才,在那个地方太委屈了,金子你拿去,找个好人家求个归宿,别干那事儿了!”
刘翩翩接住包裹笑道:“哪个好人家会要我们,您还是别给我们金子吧,我们也没福消受!”
说着要还给他,年青人用手推回来道:“你们拿去好了,我是真心帮你们脱离苦海,现在我身边没多少,否则我还会多给你们一点!”
刘翩翩捧着包裹道:“罗老爷,您真好,金子给了我们,您自己不是没得花了吗?”
年青人微笑道:“我还有,在回疆我有一片大牧场养着几万匹马……”
刘翩翩笑道:“贺老爷说您是个大财主,我还不相信,瞧您住的地方……”
年青人一叹道:“我是喜欢清静才住在这里!”
刘翩翩道:“您有这么多的钱,上哪儿买不到清静,京师有得是大宅子!”
年青人大声道:“我讨厌大宅子,我是在回疆长大的,再大的屋子也比不上那儿,一望无际的沙,成千成万的牛羊,从早上骑马,到黄昏还没有走出我的牧场,有了那一片地方什么大宅院都不在眼里了!”
刘翩翩笑道:“住在这儿倒也罢了,您怎么不用被褥呢,晚上该多凉呀!”
年青人一叹道:“我不冷,沙漠上夜里比这儿冷上几倍,我都是露天而睡!”
刘翩翩一伸舌头道:“您的身子真是铁打的!”
年青人黯然道:“那还是不够硬,我希望我的心也是铁打的就好了!”
刘翩翩道:“您说笑话了,心哪有铁打的?”
年青人恨声道:“有的人的心比铁还要硬,比冰还凉!”
刘翩翩忙问道:“是谁呀?”
“是一个女孩子!”
刘翩翩笑道:“您八成儿是在女孩子身上碰了钉子,可这么落魄潦倒,何必呢,男子汉大丈夫……”
年青人烦燥地道:“好了!你们快走吧,别噜苏了!”
刘翩翩道:“我是一片好心,瞧您留了一脸胡子多难看,把它剃了,您还是个美男子呢,年青、英俊,又有钱,心地又是这么好,那位小姐这么不长眼睛……”
年青人怒声道:“别说下去!”
刘翩翩眨眨眼睛,退了一步道:“您别生气,我是替您抱不平!”
年青人又转为和蔼地叹了一口气道:“谢谢你的好心,有很多事你不懂!”
刘翩翩仍是缠着他道:“我可懂得好歹,那位小姐定是长得天仙化人,才瞧您不上眼!”
年青人道:“她是很美,也不是瞧我不上眼,我知道她的心里很喜欢我,可是为了很多缘故,她不能嫁我!”
刘翩翩笑道:“莫非她先有了婆家?”
“没有!”
刘翩翩道:“那您还有希望呀!”
年青人长叹一声道:“没有希望了,她心里恨死我了,这也不能怪她,我为了一时之愤,做了许多令她伤心的事,现在想补救也近了……”
说完又连声催促道:“你们快走吧,庙里的老道士是我的一个长辈,他的脾气很古怪,再不走,他又要骂人了!”
刘翩翩一转眼珠道:“罗老爷,那位小姐既然不肯嫁给您,您也别死心眼儿了,如果您不嫌弃,把我们姊妹带回西边去……”
年青人连忙摇手道:“那不行!”
刘翩翩道:“您可是嫌我们出身大低,我们可没指望嫁给您,只想侍候您……”
年青人长叹一声道:“你别误会,我绝没有嫌弃你们的意思,英雄不论出身低,我的身世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刘翩翩道:“无论如何您总比我们高贵得多!”
年青人愤慨地道:“高贵个屁,不怕你们笑话,我比你们还不如,我的父亲是个强盗,我的母亲是个不贞的逃妇,背弃了丈夫踉我父亲私奔的,他们偷偷摸摸地生下了我,连个正式的身份都没有……”
刘翩翩一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您现规矩矩做人就是了!”
年青人怒声道:“我现规矩矩了一辈子又有什么用,人家还是瞧不起我,出身低贱能怪我吗?我姓罗的除了身份外什么都有,然而缺了这一项,我就得永远倒霉!”
窗外响起了两声鸟啼,那是高人凤送来的暗号,刘翩翩知道包围网已经布好了,可是这时她对这年青人反而起了一阵同情,不忍心见他受擒伏法,忍不住用活点醒他道:“罗老爷,我看您还是回西边去吧,出身的错误不能怪您,自己却不应该再做错事了!”
年青人微微一怔道:“你说什么?”
刘翩翩笑道:“我是说您不如回去牧马吧,您在那儿生活惯了,这儿不是您安身立命的地方!”
年青人沉声道:“我是想回去,可是我还不死心,我要找到那个女孩子,问问她为什么对我那么狠心!”
刘翩翩笑道:“何必还问呢?您自己不是说过了吗?您做了许多令她伤心的事!”
鸟声又在催促了,年青人也听出有异,冷笑一声道:“奇怪了,我在这儿住了十几天,第一次听到半夜里会有鸟叫,这鸟是你们带来的吗?”
刘翩翩连忙道:“您又说笑话了,我们怎么会带鸟来?”
年青人沉声道:“不是你们带来的,也是跟着你们来的,我倒要瞧瞧是哪一头呆鸟,敢上这儿来讨野火!”
说时目中精光毕露,一掌将炮火拍熄,刘翩翩与刘真真连忙退到门外去,高人凤却在窗外笑道:“罗继春,鸟没有来,捕鸟的人倒来了,你痛快出来亮亮相吧!”
罗继春听出是高人凤的声音,不由怒道:“姓高的,我已经让你一着了,你别迫人大甚!”
高人凤笑道:“我不迫你,是那些死在你手中的冤魂不肯放过你!”
罗继春叫道:“胡说,我只杀过一个王仲华,那是我私人的恩仇,与你毫无关系!”
高人凤道:“王仲华的事我不管,那个替你而死的莫振南却太冤枉了!”
罗继夺道:“莫振南是你们杀死的?”
高人凤笑道:“那可是你送他上鬼门关的,而且他死在谁的手里你也很明白,出来谈谈吧,你不出来也不行,今天你长了翅膀也飞不走了!”
室中的罗继春没有出声,似乎在思索脱身的方法,另一边的晏四也开口发言了道:“罗继春,假如你真是罗上春的儿子,便该出来好好跟我们解决这件事,你老子病死回疆时,还是我给他送的终……”
罗继春怒声道:“我就是看在这一点情份上,才对你们特别客气,否则我早在半夜里割下你们的脑袋了!”
晏四也怒声道:“臭小子,罗上春虽沦为盗贼,多少还够得上一个义名,你的谈吐行事尽心,简直是个十恶不赦的败类……”
罗继春大声吼叫道:“放屁,我做了什么坏事,我与官家小姐过不去是为了别有苦衷,并没有损坏她们一根汗毛,我杀死王仲华,则是私人的仇恨……”
晏四冷笑道:“你说得倒好听,王仲华的事姑且搁开不论,你连续夜入官府,劫盗闯阁,还用下流的方法坏人名节,只此一端即不容恕!”
罗继春也嘿嘿冷笑道:“我本意不想找那么多太麻烦的,只要一件事被公开后,我的目的就达到了,谁叫你们只手遮天,将每一件事压了下去,我的心愿无法达到,自然只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干下去……”
晏四道:“你劫辱的那些女子与你有仇吗?”
罗继春道:“没有,不过她们生长在官府人家,就使我不服气!”
谢文龙叫道:“你简直混帐,她们生长在官府人家是她们的命,与你毫无关系!”
罗继春哈哈一笑道:“怎么会没关系,她们自以为出身高贵,瞧不起江湖人,我给她们一点颜色瞧瞧,叫她们知道江湖人不是随便可以欺负的!”
谢文龙忍无可忍地道:“一个生长在闺阁的千余小姐,怎么会欺负到你头上,你这个借口简直混帐之至!”
罗继春道:“你是局外人,知道个屁,闺阁千金有什么了不起,她们干出的荒唐事比小家女子都不如,要不要我提供你一点资料……”
谢文龙叫道:“不必,我知道你的资料内容,你所侮辱的那些女孩子里面,只有一两个私行不检……”
罗继春一笑道:“有一两个就够了,这证明官家小姐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没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晏四在另一边喝道:“文龙别跟他讲废话了,这家伙是个疯子!”
罗继春哈哈大笑道:“不错,我是疯子,却还能保持江湖人本色,为江湖人吐一口气,比你们悬着江湖的招牌,欺世盗名,替官府做走狗强得多!”
晏四厉声喝道:“小子,你出不出来?”
罗继春冷笑道:“我不出来,老匹夫,你有种就进来,看我有没有办法割下你这颗狗头!”
晏四怒不可遏,从外墙翻到窗前,正想冲进去,高人凤拦住了笑道:“四叔,您不必跟他呕闲气!”
晏四怒道:“我不能让一个鼠辈讪笑我!”
高人凤笑笑道:“对付鼠辈有鼠辈的办法!”
说着刷的一声,从窗格中射进一支袖箭,他这袖箭很特别,箭杆中夹着硫磺硝石等引火之物,并不要射中人,触墙即炸,爆出一团蓝火。
罗继春连忙将火焰扑熄了叫道:“姓高的!你别下作,想用火箭迫我出来,我不在乎你的阴谋手段,可是这座庙是我前辈的产业,毁掉了你得拿出性命来赔!”
高人凤不在乎地笑道:“一座破庙,全烧了我给他盖新的!”
罗继春哼声道:“你别以为有钱,你的银子完全是利用下作手段骗来的,九叔才不要这种肮脏钱!”
高人凤笑道:“我的银子来路不正,你那位九叔用这座破庙作为窝藏贼徒的所在,也不见得干净……”
说着剧剧连声,将火箭射进去,蓝光直闪,罗继春在里面见火就扑,高人凤边射边叫道:“大哥,师妹,你们别进去,守在门口就好,别让这贼徒又溜了!”
谢文龙本来想冲进门去的,利用罗继春灭火的空隙,猝然出手进攻而擒住他,听见高人凤的叫声后,才忍住没往里间迈腿,高人凤射出十几支火箭后,也停手不射了,晏四道:
“没有用的,还是直接进去收拾他吧!”
高人凤摇摇头道:“不必了,再过一会儿,他如果再不出来,就会成为一头死老鼠了!”
晏四微微一征,因为高人凤的火箭没有一支烧起来的,这话是怎么说呢,可是屋里的罗继春却发出一连串的呛咳,咳得十分剧烈,窗中微微也透出一股辛辣之味!
谢文龙离门较近,刘氏姊妹也在他身边,三个人都受了那股辛味的刺激,不但连声呛咳,眼睛里更忍不住泪水直流,罗继春咳了一阵后,似乎没有力气了,也再听不见声息,高人凤笑道:“这家伙倒真是死心眼儿,宁可毙死在里面也不出来!”
刘翩翩一面喘气,一面擦眼泪叫道:“师哥,你用的什么玩意儿,连我们也难过死了!”
高人凤隔屋笑道:“小玩意,不过是芥末渗胡椒粉,这叫五味熏飞鼠,是西疆名茶,你等着慢慢品味吧!”
刘翩翩叫道:“人家眼睛都痛死了,你还要开玩笑!”
高人凤道:“谁叫你们站得那么近,眼睛痛闭一下,流点眼泪就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