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凤冷笑道:“这本来就是事实,你要一板一眼地来,我当然也要把实情一丝不苟地写清楚。”
郎士英神色一变,又要发作了,王正清在旁相劝道:“郎兄!我看就算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谢大人在旁作证,立不立字据都是一样。”
郎士英愤然数出一堆银票,加上欠帐,刚好合足三万两,推到高人凤前面道:“把剑交出来!”
高人凤解下佩剑,抽出剑锋来看了一下,恋恋不舍地交了出去,郎士英接过宝剑,倒还不太放心,把剑锋整个地抽出来,但见一片寒光照眼,他先用一个铜钱试了一下,剑下铜钱立刻被砍成两片。
谢文龙失声道:“这真是一把宝剑!”
郎士英满意地收剑归路,又改成一脸冷色道:“我们就此成交了!”
高人凤将银票揣在怀中淡然地道:“自然成交了,这三万两原来是我的,各位不费一文,白得一柄宝剑,实在值得庆贺。”
郎士英冷冷地道:“不错!阁下是否有兴趣喝上一杯?”
高人凤摇头道:“谢了!我另有事情可庆,不想打搅,咱们各贺合的吧!”
王正清一位道:“高兄有什么可恭喜的事?”
高人凤一笑道:“我输了一把剑,却交上一个古道热肠的朋友,依照我的看法,谢兄的盛情比那柄剑珍贵得多了,所以我要好好地庆祝一下,谢兄!我们去好好喝两杯,你总不会拒绝吧?”
说着拖了谢文龙一直向外走去,杜九自然只好跟着,那些人只虚应客套送了几步,又急急地回去了。
离开了张家宅子很远后,杜九忍不住道:“高公子,您今天可输得真冤!”
高人凤微笑道:“不冤!我三万两银子原封不动地收了回来,你捞了将近两千都是他们的!”
杜九道:“您知道他们……”
高人凤道:“我当然知道,他们是串通好了的,郎士英换了牌,他只有一只天牌,另一只在王正清那儿,他翻出的那一对最早就预备好的……”
杜九一怔道:“原来您是知道的?”
高人凤微笑道:“我从九岁开始就在江湖上混,什么花样都学过,那点手法怎么骗得了我,真要说起来,我不见行会比他们差!”
杜九愕然道:“那您为什么不拆穿他们?”
高人凤道:“因为我自己先骗了他们。”
谢文龙也是一愕道:“你骗了他们?”
高人凤笑道:“是的!自从这位杜九兄入局之后,我一直都是吃他们两家,赔杜兄一家,接连十几副,如果不是靠手法,哪有这种凑巧的事!”
杜九满脸惊容,失声叫道:“高爷!原来您是一位高手,小的可是走眼了!”
高人凤微笑道:“那不算什么,这是江湖上最下流的手法,不登大雅之堂,你有事请便吧!我要和谢兄好好地谈一下!”
谢文龙闻言心中一动,开始觉得这个年青人不简单了,连忙丢了眼色,叫杜九走开了。
高人凤伴着讲文龙找了一处酒楼,选了个僻静的雅座,一直等酒菜送来了,高人凤满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着诚恳地道:“谢兄,今天你仗义相助,兄弟十分感激,用这杯水滴来表承兄弟的无上的敬意!”
谢文龙喝了那杯酒,虽有无数疑问,却门在心里,淡淡地道:“没什么,你并没有要我帮忙。”
高人凤笑道:“不!兄弟感激的是谢兄的这份情意!”
说着又替他把酒杯斟满了笑道:“谢兄对兄弟的身份一定很怀疑,事实上兄弟这几天在京师的行动也的确引人起疑,不过请谢兄放心,兄弟绝对没有做过坏事……”
谢文龙微笑道:“这个兄弟料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高人凤连忙道:“谢兄!我们一见如故,实在不必要那些客套,如蒙不弃,我们就杯酒订交,我叫您一声大哥,您就把我当个小兄弟……”
谢文龙想了一下,慷慨地道:“好!那我就托大了,高兄弟,有点事情我还不明白……”
高人凤笑道:“大哥不说兄弟也知道,大哥是否想问我为什么要把宝剑卖给他们?”
谢文龙笑道:“那柄剑价值连城,三万两卖掉已经太便宜了,现在听兄弟的口气,竟是存心送给他们的,这实在今愚允想不明白!”
高人凤一笑道:“一柄剑能值几何?兄弟认为能交上大哥这么一个朋友,才是最难得的事。”
谢文龙道:“可是你也没有白送给他们的必要呀!”
高人凤道:“他们今天是存心算计兄弟的这柄剑,如若换个地方,兄弟也不会这么容易甘心受骗,可是大哥在场,兄弟如果拆穿他们的骗局,一定会闹开了,尽管大哥用心无愧,传出去究竟不太好,为了息事宁人,兄弟宁可给他们算了!”
谢文龙依了一怔才道:“原来你是为了我,那可太不值得了!我并不在乎,谁都知道我不会赌博……”
高人凤忙道:“值得,绝对值得,大哥为兄弟一肩担起责任时,兄弟已经决定要交大哥这个朋友,虽然大哥不怕那些小人造谣生非,但是对大哥的清名多少总有点妨碍,事因兄弟而起,兄弟怎能安心……”
谢文龙感动地道:“这样我更不安心了,那是你祖传的宝剑……”
高人凤微笑道:“大哥千万别为这件事烦心,兄弟自幼孤露,九岁就流落江湖,哪里会有什么祖传的宝剑?”
谢文龙一汪道:“那柄剑是……”
高人凤笑笑道:“剑的来源也许不算正当,但绝不犯法,是兄弟从一个破落户子弟手中赢来的。”
谢文龙愕然道:“那的确是一柄宝剑!”
高人凤笑道:“在行家的眼中才知道它的价值,剑的原主是个盗墓贼,这柄刻也不知道他从哪个古墓中偷出来的,根本不知道它的价值,兄弟又折价五百两银子……”
谢文龙叫道:“五百两?剑上的珠宝都不止此数!”
高人凤道:“这柄剑的年代很久远了,兄弟得到它时,尘封上积,根本看不出名贵之处。兄弟花了几天工夫慢慢擦洗,才现出本相!今天能卖三万两,兄弟已经很满足了,还有什么可惜的呢?”
谢文龙暗中在揣摩他话中的真假,高人凤已微有所觉,稍稍怫然地道:“人之相交,贵在诚,兄弟掬诚相告,大哥仍在怀疑,似乎太不应该了!”
谢文龙脸上一红,连忙道:“兄弟!你不要多心,我对你是绝对相信,这柄剑你得来虽然容易,可是你明白它的真正价值后,为什么肯轻易舍弃呢?”
高人凤一笑道:“宝石虽然珍贵,都是人为的,饥不能餐,寒不能衣,带在身边反而惹人眼红,要它有什么用呢?至于剑身的锋利,只不过杀人方便些,兄弟不想杀人,而且能力又不足以保护它,如果落入奸人手中,仗之以为害,岂不反以祸人,倒不如让他们进入宫中,远离人世还安全一点!”
谢文龙想了一想,突地一拍桌子道:“兄弟!你说得对,我要好好交你这个朋友!”
高人凤从怀中取出那叠银票,推在谢文龙面前道:“既承大哥看得起,小弟十分荣幸,这点银两是小弟在江湖上靠赌博赚来的,虽然非偷非盗,到底取之非义,大哥拿去做点好事吧!”
谢文龙又是一得道:“这是干什么?”
高人凤笑道:“大哥今天携人参加赌局,不是为了手下的弟兄筹募一笔善后基金吗?用这个手段刮他们一点作孽钱固无不可,但徒遭小人之嫉恨却不上算,大哥不如把这笔银子拿去……”
谢文龙笑了道:“兄弟完全弄错了,参加赌局只是一个借口,我是为了找他们探听一点消息去的!”
高人凤一笑道:“大哥可是为了后天的决斗?”
谢文龙一愕道:“你怎么知道的?”
高人凤笑道:“侍卫营里的人差不多全知道了,虽然他们不说,自己人都忍不住流露出一点口风,兄弟跟他们酒肉盘桓了几天,多少也知道一点消息!”
谢文龙忙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高人凤道:“大致情形都知道,三个对手中,娄子匡是大内供奉,林玄鹤是江湖上成名的暗器名家,只有那个莫振南,名不见经传,年纪也很轻,实在摸不清他是什么路数!”
谢文龙忙问道:“你见过他吗?”
高人凤道:“见过,我们还对赌过一次!”
谢文龙十分兴奋,急声道:“他是什么样子?”
高人凤想想道:“黑脸膛,矮胖身材……”
谢文龙失望地道:“那就不是他了。”
高人凤反问道:“大哥知道这个人?”
谢文龙摇摇头,高人凤道:“那大哥何以知道不是他?”
谢文龙叹百一口气道:“京师最近出了一个飞贼……”
高人凤道:“兄弟也听说了,那飞贼据说本事很大,大哥跟他正面交过手,结果也没有抓住他!”
谢文龙沮丧地道:“是的!我本来以为这个莫振南很可能是那个飞贼,现在听兄弟一说……”
高人凤想了想道:“兄弟没见过飞贼,不过对这个莫振南却颇多疑点!”
谢文龙不感兴趣地随口问道:“什么疑点?”
高人凤道:“他们介绍时说他是莫振南,兄弟也听说决斗的事,对他颇为注意,可是此人实在不象是会武功的样子,兄弟在吃饭的时候还故意试了他一下,做了他一块烧鸡,故意一失手,掉在他的新衣服上,他竟躲不开,在袍子上染上了一块油渍!”
谢文龙道:“那也许是真人不露相!”
高人凤道:“兄弟起先也以为是如此,饭罢出门时,又假装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这一撞竟把他冲个狗吃民,跌在门框上,额角破了,还断了两枚门牙,他即使是故意藏拙,也不会这么窝囊啊!”
谢文龙心中一动道:“还有什么没有?”
高人凤道:“有!他被撞倒之后,恼羞成怒,挥拳要找兄弟打架,兄弟为了要试试他的本事,也故意不肯相让,可是郎士英把他给喝住了,那一喝大有问题!”
谢文龙兴趣转浓了,急声问道:“怎么有问题?”
高人凤道:“郎士英叫的是‘纪五!你疯了!’……”
谢文龙颇为关心地道:“你没有听错吗?”
高人凤道:“怎么会听错呢?那家伙被郎士英一喝之后,垂头丧气地让别人架走了,当时我还问过郎士英,为什么要叫他纪五,姓郎的先是否认,后来又解释说纪五是莫振南的号……”
谢文龙一笑道:“兄弟对这件事作何看法呢?”
高人凤道:“小弟想这个家伙是冒名顶替的,莫振南可找另有其人!”
谢文龙笑笑道:“这个纪五倒是真的姓莫,是本城的一个混混儿,专门替侍卫营的公子哥儿干些穿针引线的勾当,不过他是否又有个名字叫莫扬南倒不清楚!”
高人凤道:“一定不是,这个莫纪五假如是这种人,怎么够资格跟另两位高手一起列名挑战!而且小弟试探过那家伙的身手,以小弟这几手破烂拳脚,象他那种宝贝来上十几个都没有问题!”
谢文龙一笑道:“莫纪五虽然不算高明,可是他在东城还有点小名气,许多混混儿都是他的徒弟……”
高人凤道:“大哥总不会把他看在眼里吧!”
谢文龙一笑道:“我在京师干的差事,他也不敢惹我,所以没机会跟他较量,不过听兄弟刚才说话的口气你的功夫一定很不错!”
高人凤的脸红了,忸怩地道:“大哥这就取笑了,小弟不过是在江湖上混出来的几手功夫,从没有真正地拜过师,还能高明到哪里?”
谢文龙笑道:“你别客气,武功本来就是人练出来的,你在江湖上能够学习到各家的把式,再加上你的聪明,融会贯通,成就一定根不错,哪天有工夫,咱们哥儿俩切磋切磋!”
高人凤连忙道:“跟大哥较量小弟可没这个胆子,只希望大哥能经常指点一二,小弟就感激不尽了!”
谢文龙含笑道:“你我一见如故,我也不客气了,如果我真能对你有所帮助,我一定不小气,假如我教不了你,我还可以另外介绍一两位前辈名家。在拳脚方面,我有个世叔,无影神拳晏四,你总听过吧?”
高人凤道:“晏老前辈的大名如雷贯耳,小弟景仰得很,只是听说他老人家脾气很古怪,不肯收徒弟,只怕他吝于指点……”
谢文龙道:“你我成了兄弟,就包在我身上。改天我给你们引见一下……”
高人凤笑着道:“那就先谢谢大哥了,只是兄弟还有一个请求,后天早上在先农坛的比武,小弟想请大哥挈带着前去观摩一下!”
谢文龙眉头一皱,道:“你怎么对这件事感兴趣?”
高人凤道:“小弟浪迹江湖,也是想多充实自己一下,有这种名家展示身手的机会,小弟怎么能放过呢?”
谢文龙道:“先农坛又不是私地,人人都可去得!”
高人凤笑道:“这次清形不同,侍卫营办得很秘密,除了有关的人,不准闲人前往参观!”
谢文龙一怔道:“我怎么不知道呢?”
高人凤笑道:“小弟也是听他们说的,小弟跟郎士英他们打交道,本来也想借这个机会去瞧瞧热闹,可是他们似乎不太欢迎,今天跟他们闹翻了,他们更有理由拒绝了,因此只有请大哥挈带一下!”
谢文龙心里一动,开始意识到事情有点特殊,自己怀疑那个莫振南就是飞贼,与别人可没有关系,为什么人家要找个莫纪五在高人凤面前冒充莫振南呢?那根本没有必要,如果对方是为了掩蔽耳目,应该把莫纪五谁在别的地方亮相,何以只在高人凤一个人面前冒充呢?
他先前替高人凤担承欠债。只是为了义气,现在虽然兄弟相称,也只是不忍拂却这小伙子的一片热情。
交浅不便言深,有很多话自然不能深究,那样就显得自己太多疑,不够诚意了。他虽然没有闯过江湖,可是对江湖人的习性很清楚,萍水相逢,只要谈得来,意气相投,立刻就可以成为刎颈之交,大家互相信任,用不着递手本,报明三代履历。
不问身世,不谈过去,不究隐私,这是江湖上论交的方式,否则就触犯了忌讳,不够义气,可是他私心觉得这位老兄弟也不太简单。沉吟片刻,他才爽朗地一笑道:“那有什么呢?后天我们一起去,我当众介绍说你是我的兄弟,人家绝不敢把你赶出场去!”
高人凤笑道:“大哥这样看待小弟,我实在太高兴了,来!我们好好地喝一杯!”
于是两个人一杯杯地交相劝饮,也谈了很多话。高人凤的江湖阅历很渊博,举凡近年来江湖上所发生的大小事故,他几乎没有不知道的,有些事谢文龙也听晏四说过,可是高人凤说得更详细,就象是他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
谢文龙越发对他另眼看待了,终于忍不住问道:“兄弟!你对江湖的事情如此熟悉,可见你闯江湖的历史很久了,怎么会一直藉藉无名的呢?”
高人凤有了几分酒意,越发神采飞扬,哈哈一笑道:“不瞒大哥说,小弟自审所学所能,勉强要混出一点名气也不是难事,可是小弟不想这么做!”
谢文龙道:“为什么?人生所求不外名利,江湖人把利看得淡,对名都看得很重?”
高人凤一笑道:“在江湖上成名只有一个手段,那就是打败一些已经成名的人,比起那些浪得虚名的人。小弟或许强一点,可是小弟看到他们成名不易,打倒他们而成全自己,于心未免不忍,再者,小弟认为太早成名并不是好事,年轻的时候还是充实自己要紧,有了名,处处受人注意,那就失去了许多观摩充实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