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茜突然变转话题,问起今夜的事,谢文龙把日间探访三友山庄的情形说了一遍,谢玉茜很兴奋地道:“我以为我这一天够热闹的了,谁知你们也大有收获。”
谢文龙叹道:“什么收获,我真惭愧,为了一个飞贼,自己弄得处处碰壁,还累得四叔栽了个闷跟头……”
谢玉茜笑道:“我倒不这么想,四叔是个大英雄大豪杰,这些年平静的生活已经磨了他不少的志气,应该有点小挫折去振发他息去的雄心!”
谢文龙道:“四叔不比我们,他老人家是个成了名的人物,可栽不起跟头,又是这么大岁数了……”
谢玉茜笑道:“没有一个英雄是甘于老死床榻的,四叔是一头志在千里的烈马,这些年来他早已闲得发慌了!他肯帮你的忙,也是静极思动,我认为今夜去支援他老人家实属多余,他办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但讨不了好,说不定还会挨一场臭骂!”
谢文龙道:“我明白,四叔还特别提醒我不要插手,可是我不能放心,除了派刘德泰跟去办事外,我还派了几个干练的公差埋伏在暗处观察动静,随时向外联络,如非必要,我们就不须出头!”
谢玉茜想想道:“照白天对方的行动看来,你那些干练的部下未必能斗得过人家,如果靠他们传达消息,恐怕早已迟了!”
谢文龙道:“所以我才邀你来,我想叫你在暗中去策应四叔,京师的人认识你的不多,即使被人发现了,你的武功足可以照顾自己,再者你不是官人,也不至落人口实!”
谢玉茜初露头角,两番行动都很顺利,踌躇满志,对这个任务自然很感兴趣,连声答应了。车子驶到城郊,离三友山庄还有里许处就停住了,谢文龙安排的暗探化装成一个乞丐,踯缩在一所破土地庙里。
谢文龙用口哨将他召了出来,随即问道:“李利,情形怎样了?”
李利向他们请了一个安道:“刘得泰跟随老爷子进去有半个时辰了,杜九跟林标是天没黑前先摸到后山了望的,小的一直守在这儿,没什么消息!”
谢文龙又问道:“山庄里有人出来吗?”
李利道:“没有!倒是有个老头儿进去,挑着两个大坛子,好象装的是酒!”
谢文龙一怔道:“那老头子是什么样子?”
李利摇头道:“看不清楚,跟管园的金老头差不多身材,穿的也是粗使工装!”
谢玉茜问道:“连脸貌都没瞧见,你怎知是个老头?”
李利笑道:“大小姐!我们做公的人眼睛还会错吗?那家伙挑着两个坛子不会超过一百斤,就压弯了腰,走路时步伐蹒跚,绝不会是年轻人!”
谢玉茜又问道:“你怎么知道坛子里是酒呢?”
李利笑道:“坛口是开着封的,老远就闻到酒香,而且还显挺好的二锅头。”
谢文龙道:“李利是个老酒虫,他鼻子闻酒绝不会出错,为怪的是山庄中要酒干吗?而且还要这么多!”
谢玉茜笑笑道:“那还用问吗?自然是用来饱死人!”
谢文龙一怔道:“泡死人?”
谢玉茜道:“今天你跟四叔已经发现他们杀了一个人,尸体虽然暂时移到水池里,绝非长久之计,一定得想法于搬出去,可是尸体浸水之后,味道很重,只有泡在烈酒里,才不会惹人起疑!”
文龙道:“要毁灭一具尸体的方法很多,江湖上有很多手法可以弄得毫无痕迹,何必这么费事呢?”
谢玉茜道:“要保存尸体却非用烈酒不可,他们一定有着不肯毁尸的原因才这么做,否则早就下手毁掉了,哪会让你们去发现呢?”
谢文龙沉思有顷才道:“这里面大有蹊跷,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快去看一下吧!”
谢玉茜道:“四叔也是为了检查那尸体而去,他们如果想把尸体移到别处,一定也会捞起来,说不定四叔已经跟他们冲突起来了!我得赶快看看去!”
谢文龙道:“那还不至于,如果里面有了动静,杜九早就发出暗号了,不过你去看看是最好了,别莽撞,最好先找到杜九问问清楚!”
谢玉茜只回答一声知道了,身形已急速向前冲去,几个起落后,消失在夜色里,李利在后面赞道:“大小姐的功夫真俊,平常瞧她足不出户,谁也想不到她有这一手儿,别说是姑娘家里找不出这份人才,就是男人堆里,怕也没有几个能赶上她吧!”
谢文龙一心只在思索庄里发生怎么样的事故,没有精神去听他这些噜苏,李利说着没趣,也就止口了。
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山上发出一阵夜枭的啼声,别的人也许不会在意,因为深宵枭啼是最普通的事,最多吐一口唾沫冲冲晦气,可是谢文龙与李利就不同了,两个人都竖起耳朵凝听,片刻后,来啼声住,谢文龙急忙问道:“里面怎么说?”
李利朝地下吐了一口道:“没什么!是真的夜猫子叫,这鬼玩意儿一叫准没好事!”
谢文龙吁了一口气,心里有点失望,做公人为了职务上的需要,时常利用各种口哨鸟啼声传达消息,许多老公役都懂得这一手,谢文龙自己没工夫去研究,所以才派了几个懂得暗语的人负责联络通讯。”
晚上的联络方法是用枭鸣声,没想到事有凑巧,竟会赶上一头夜枭来凑热闹,虽然使他空紧张一场,可是他隐隐感觉到这是个不祥的预兆!
四周寂静得近乎恐怖,连他自己都有点毛骨惊然的感觉。李利低声道:“今晚一定会出事,六年前我们在南城围捕一个江洋大盗,也赶上类似的情形,暗号发出前,先有真的夜猫子叫了一阵,结果有三个伙伴在那一阵里丢了性命,强盗还是跑了,其他人挨了一顿板子……”
谢文龙低声斥责道:“胡说!吃公事饭的人哪有这么多迷信!”
李利正待申辩,山上枭声又起,他凝神了片刻,才压低嗓子道:“这个是真的了,里面动上手了!”
谢文龙一按腰间的大刀,飞也似的赶了上去,三友山庄的大门紧闭着,他无暇叫人开门了,一耸身跳上了墙头,松林深处有人朝他招手,他走过去看见是杜九,急忙又问道:“他们哪儿动手了?”
杜九道:“在寒梅阁的大厅里,对方有三个人,晏老爷子似乎招不住了,幸亏大小姐赶了去……”
谢文龙来不及追问详细的情形,宝刀出鞘,直向寒梅阁赶去,老远就看见人影幢幢,交相来往厮拼着!
他提刀冲进大厅,只见晏四仗着一双空手,跟凌寒梅的长剑对待着,谢玉茜则飞舞双刀,迎斗着一个老头子,那老头子使着一根竹扁担,呼呼急攻,把谢玉茜赶得团团直转,金老头则双手叉腰,在一边看热闹!
他一进门,金老头立刻叫道:“谢大人!您来得正好,这位老爷子白天跟您一块来踏查,晚上就来偷盗,还带了一个女强盗要逞凶杀人,您快把他们抓起来!”
凌寒海也趁机跳开道:“正式的官人出头了,捕盗之事,交给谢大人办吧!”
谢玉茜与那个老人则自动地歇了手。谢文龙见他们倒打一把,居然把晏四等人当作盗贼,倒是弄得怔住了。
晏四气呼呼地道:“文龙!你来正好,我按照江湖道义向他们理论,他们反而翻脸不认帐,假装正经,你就按公事来办好了!”
谢文龙只得问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凌寒海冷笑道:“谢大人问得真怪,这里是私宅,这两个人私闯进来,持械行凶,证据凿然,你怎么不先把他们抓起来再问?”
谢文龙见她说话太厉害,只得道:“晏四叔应提督正堂龙大人之邀协同缉贼办案,也是官差身份!”
凌寒梅冷冷一笑道:“原来晏大侠也吃上公事饭了!失敬!失敬!晏大侠如果早说明了,我们怎敢得罪呢?”
晏四气得鬓发皆动,厉声大叫道:“凌寒梅,你这泼妇,老夫为了顾全江湖道义,给你留了多少体面,谁知你竟如此不识好歹……”
凌寒梅冷冷地道:“晏大侠,不!现在该称你晏大人了,大人既然身入公门,身份自然也不同了,讲话行事总该有个风度才对,象这样破口谩骂,泼妇二字,妾身不敢当,倒是大人自己检点一点……”
晏四被她反击一句,弄得万分难堪,不过他究竟大风大浪经过多了,立刻冷静了下来,沉稳地道:“很好!方才老夫自承失态,而且老夫也承认接受官方的委托办案,夫人是否还有见教?”
凌寒梅淡淡地道:“你们都是官,我们老百姓还有什么话说呢?大人吩咐一声,把我们捉进官里去,我们也只有认了!”
晏四冷笑道:“老夫不过暂时接受委托,也是为了帮这个世侄的忙,并不领官家半分酬劳,你用不着如此尖嘴滑舌,就是传到江湖上,老夫也问心无愧,只是今天你非作个明白交代不可!”
凌寒梅轻哼一声道:“晏大人要我们招供什么?”
晏四道:“你们在水池里捞起的尸体究竟是谁?”
凌寒梅一笑道:“晏大人又在开玩笑了,水池里怎么会有尸体,我们倒是捞上一个活人,你已经抢去了!”
晏四叫道:“那是我带来的官差……”
凌寒梅笑道:“那真太糟了,这位官差老爷一定是喝醉了酒,掉到水池子里去了……”
谢文龙弄得莫明其妙,连忙问道:“四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晏四道:“我带着刘得泰到水池旁边,叫他下水池探测,刘得泰刚下水不久,他们这边也有一个人下了水,从水里捞起一个人来,我赶了过去一看,却是刘得泰,接着金老头又从水里捞起一具尸体背到此地来了……”
谢玉茜忙道:“您干吗不再把他们给拦住呢?”
晏四道:“他们太狡猾了,把刘得泰弄了手脚,灌了一肚子水,我不立刻施救,恐怕他会没有命了,等我将刘得泰的腹水排出,再赶到此地,凌寒海就跟这个老头儿把我绊住了,一直等到你过来……”
凌寒海笑笑道:“晏大人一定是老糊涂了,我们听见水池里有声响,恐怕有人掉下去,赶快派这个老人家下水去看看,结果把那失足的官差老爷给救了上来,晏大人不但不感激,反说我们窝藏尸体,真是好人难做了……”
晏回怒叫道:“胡说,我明明看见你们把尸体搬进来的,而且看得清清楚楚是一具男人的尸体……”
凌寒梅不动声色地道:“老百姓碰上了它老爷,有理也说不清,我不再辩了,反正官府办案,证据第一,大人说有尸体,为什么不搜查一下呢?”
谢玉茜立刻道:“检查一下也无妨,我们到后面看看去。总要拿到真凭实据,才能叫你们无可抵赖!”
晏四立刻道:“玉茜!你真傻,他们此刻早已将尸体成起来了,你上哪儿搜去,我进来时,金老头留在后面,其余两人绊着我,就是为着掩蔽后面行事!”
谢玉茜笑笑道:“没关系,一具尸体要想藏起来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我们总会找得到的!”
凌寒梅笑道:“还是这位大姑娘讲话明白,我是一个女流,带着两个老人家,老弱妇女,就是想把尸体吃下肚子里去,也没有这么宽的肠胃!”
谢玉茜笑笑道:“凌夫人真会说话,我有个建议,你们若是想吃死人,最好是用酒糟了再吃,那会别有一种风味!”
凌寒海神色一变道:“你说什么?”
谢玉茜微笑道:“没什么,我也是说笑话!我们上后面看看去吧!”
凌寒梅前两个老头儿看了一眼,然后沉声道:“古直,掌灯上后面去!”
那个拿扁担的老儿应了一声,一手持灯,一手拿着肩担,起步欲行,谢玉茜道:“最好大家一起走!凌夫人也去,免得事后又设词推托!”
凌寒梅笑道:“大姑娘放心好了。如果后面真的找出了尸体,我想跑也跑不了!”
谢玉茜微微一笑,不再答话,却示意叫谢文龙与晏四准备防御,晏四道:“玉茜!你真的有把握吗?如果找不到尸体,岂不是又惹一场没趣!”
谢玉茜笑道:“不会的,后面有趣的事情还多着呢!”
一行六个人在互相戒备的情形下走到了后房,那是一间很大的空屋,堆着许多零星杂物,那个叫古直的老头儿进屋后,立刻守住屋角的两个酒坛,谢玉茜朝谢文龙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个人都浮起会心的微笑。
晏四却直了眼,凌寒梅淡淡地道:“这屋里看样子能藏一具尸体吗?”
晏四忽然眼睛一亮,走到另一边屋角里,找出一包湿淋淋的衣服,抖开来一看,竟有五六件之多,里面还套着一辆雪亮的快刀,不禁大声叫道:“证据在这里了,这不是尸体身上的衣服吗?”
金老儿笑道:“晏大人别说晦气话,这是老汉与这位古老兄的湿衣,刚换了下来,您怎么说是尸体上的……”
晏四冷笑道:“二位倒是很阔气,居然还穿着绸内衣!”
那叫古直的老者笑道:“这是老汉的,老汉人虽然践,皮肤可很骄贵,布制的内衣穿在身上就会发痒!”
晏四又被他顶住了,只有谢玉茜道:“这柄刀倒是很利,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金老儿道:“是切肉的!”
谢玉茜冷笑道:“假如用来切死人一定很麻利!”
金老儿淡淡地道:“老汉没有试验过!”
晏四忍不住道:“玉茜,你别尽说废话!”
谢王茜道:“一点都不是废话,那具尸体被他肢解了!”
金老儿连忙道:“阿弥陀佛,大姑娘说这种活也不怕罪过,老汉怎会做这种丧天害理的事!”
晏四也相信谢玉茜的判断无误,可是他一皱眉道:“玉茜!看样子他们不会承认的,除非你能找出肢解的尸体!”
谢玉茜道:“当然要拿出确切的证据才行,尸体总在这屋里,绝不会跑到别处去!”
晏四问道:“在哪里呢?”
谢玉茜笑道:“您想还有什么地方能收藏呢?”
晏四终于发现古直身后的两口酒坛,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妮子真会作弄人,为什么不早说呢?”
谢玉茜道:“说早了我怕他们溜跑了!”
古直用扁担护住两口酒坛,晏四逼近一步道:“古管家请让开一点,老夫想尝尝你身后的两坛好酒!”
古直一横扁担道:“不行,要喝酒到酒馆去,我们不卖酒!”
凌寒海却道:“古直!别跟官老爷作对,我们的性命都在人家手里,何况是两坛酒呢?”
说完又对晏四道:“晏大人要喝酒,何妨到前面厅上,我叫他们另外准备几样薄肴!”
晏四哈哈大笑道:“凌夫人!你不要再装糊涂了,老夫不是想喝酒,只是对坛子里的东西感兴趣!”
古直道:“坛子里除了酒之外没有别的东西!我的酒也不给人喝!”
凌寒梅跟着道:“这个老家人就显贪酒,要喝他的酒,比要他的命更难受,晏大人一定想喝酒,我叫老金另外结准备!”
晏四一笑道:“不必费神,老夫就看中这两口坛子了!”
凌寒梅道:“那我也没办法了,他只是我的雇工,我只能叫他干活儿,可不能硬叫他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孝敬大人!”
晏四冷笑道:“这位古老儿的身手在江湖上也难得找出几个,在府上做雇工实在太委屈了!”
凌寒梅笑笑道:“委大人太过奖了,他是在开封管宅子的,有几斤蛮力,只能打打乱间上门的野狗……”
晏四脸色一沉道:“等我把坛子里的尸体找出来,夫人就没有心情说风凉活了!”
古算冷笑道:“原来晏大人是认为我们把尸体藏在坛子里,那就太走服了,老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