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放晴,地面仍然泥泞不堪。
小寺院后方是一片广阔的乱葬岗。
春银在五丈外发现了稚童面对著一块墓碑在膜拜,打算过去查问其身世及被抛弃的真正原因,却为马九轻按著肩膀低声道:
“娘子,莫冲动!暂时在这里瞧一瞧那个孩子任拜什么?很可能是母亲的葬身地吧!”
春银讶问道:
“相公,你怎会这样肯定?”
马九双眼一抹怜悯道:
“孩子将观世音菩萨雕像当成自己的母亲,并且孺慕地撒娇,这是从小失去母爱的心里投射,所以那墓内可能是孩子的娘亲,否则岂会如此虔诚膜拜?”
春银按下冲动和马九躲在墓碑后方瞪大眼睛偷窥,料下列椎童小恨膜拜过后,居然脱掉湿淋淋的上衣折叠整齐,恭敬地放置墓碑上,顺手将被雨淋湿的糕点祭品捧在手中,放进嘴里,边走边吃得津津有味。
春银看红了眼眶,泪珠儿在打转,哽咽道:
“可怜的弃儿……这片荒冢没有人,居然懂得用衣服交换祭品,如此一介不取的高尚品德,绝非普通人家能教养出来的孩子。”
马九也为之动容道:
“真是令我愧然的好孩子,糊烂的祭品就算拿来食用,也不会有人追究,咱们却时常假公济私去收刮抄家灭族的财物……”
春银举袖擦拭泪水,脸色匆尔绽放笑容,以坚定的口吻道:
“相公!我们是享有官禄的衣卫,这个孩子若是个弃儿……下如由咱们来收养吧?也可以传承衣钵……妾身还真怕生孩子会痛死了!”
这才是春银的真心话,马九莞尔一笑道:
“好虽好……但咱们任务在身带著孩子实在不方便,而且是否弃儿也是你一厢情愿的看法,若是孩子的父亲找来,岂不自讨没趣?”
春银满脸不以为然地揪其耳朵气愤道: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咱们这次公干的八位‘黑豹队’同僚,都是生死与共的好友,若知道我们收了养子,高兴都来下及了,哪会不同意?就让孩子与咱们保驾的于服明共乘一顶轿子,既安全又隐密,假公济私一下又何妨?”
马九兴奋地一拍额头道:
“是呀!收个养子也可以经其家长同意,况且孩子的父亲是个杀人把,亡命天涯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管这孩子的死活?咱们带著孩子可以沿途掩护密探身分。我只要亮二兄锦衣卫的腰牌,保证会让杀人把吓个半死!”
春银双眸浮现杀机,冷笑道:
“干脆暗中宰了那个孩子的爹,反正杀人犯迟早难逃一死,这个乖儿子永远都是我的心肝宝贝。孩子若有个不名誉的父亲,可会影响他以后的大好前程!”
马九竖起大拇指夸声道:
“娘子想得真周到!刻下还真希望孩子的爹出现……嘿嘿……咱们宰了他,就可以一劳永逸,免除后顾之忧了!”
春银双眸充满憧憬,笑吟吟道:
“走!当孩子的爹娘哪有这么容易,得先跟孩子打成一片培养感情……看孩子一身湿淋淋地我就心疼!”
马九高兴地掠身而出,好像是当定了稚童的爹一样,而春银唯恐落后便超越在前,著急得好像深伯当不了孩子的娘。
马九及春银找遍了荒冢,居然找不到稚童的人影,凭著小孩子的脚程绝不可能跑得这么快,况且还边吃边走呢?
突然从寺院传来稚童朗诵三字经的声音,马九偕春银乐颤颤地追过去。
第七章 不得不杀
好在天涯李使君,江间相见日黄昏。
吏人生梗都如鹿,市井疏芜只抵材。
一只兰船当驿路,百层石磴上州门。
更无平地堪行处,虚受朱轮五马恩。
五马:《汉宫仪》四马载车,此常礼也:唯太守出巡则增一马,故称五马。后世遂以五马为太守美称。
“当阳城”位于湖北省西部,沮、漳二水在境内汇合,山区盛产铜、铁、石膏等矿产,汉置县。
马九高高兴兴地推著童车经过市集,望著妻子春银沿途呵护著稚童小恨有如亲生儿子,甚感窝心,如此有子万事足的乐趣如今才能体会。
“娘子呀,我一路推车都感觉手酸,你抱苦孩子难道纤十觉累吗?就放到童车里吧!孩子累了,别再逗他了!”
春银满面春风地将孩子放置童车内,噘嘴哼声表示不快:
“你在嫉妒咱们母子俩的感情吧?恨儿愈看愈讨人喜爱,我真舍不得放置车内,先找一家旅店投宿,我要上街替恨儿买些新衣裳及日用品,然后再公干吧!”
马九眼神犀利地环顾熙来攘往的路人,低声道:
“娘子所言甚是!带著稚儿上街最不容易引起敌营注意,咱们已经踏上了敌界,凡事要小心应变,先投宿再联络同僚,大家共同研议如何护送于服明回朝廷。”
春银见小恨已经熟睡,便盖上斗篷以免著凉,附于马九耳畔轻声道:
“这里的地理环境当然是走水路最安全;但必须经过‘风笛崖’离开敌界,再转入长江顺流回应天最为便捷了。”
马九点头表示赞成,从怀中取份地图看了一下,和春银快速推著童车住城北而去,来到一处偏僻的“社学”(乡村小学),在附近挑了一家简陋旅店住下。
华灯初上,市集热闹非凡。
马九与春银带著小恨在旅店饭厅用膳,看著孩子高兴地用餐,且偶尔不忘替他们俩挟菜,像个小大人般懂事,乐得这对夫妻呵呵大笑,巴不得他瘦小的体形多吃一点。
用餐过后春银笑吟吟地急迫道:
“相公,你先去联络同僚告诉咱们收养义子的好消息,顺便安排行程,我带著恨儿上街添购新衣裳,一个时辰后在‘社学’见面!”
马九笑咪咪对著小恨说道:
“乖儿子,想要什么玩具,或者其他东西尽管向义母开口,待会儿让你拜见几位叔伯,以后大家都会照顾你喔!”
马九先行离开饭厅,春银赶忙牵著小恨的手上街采买,各自分头办事。
马九来到社学门口,看见门户紧闭,便伸手敲门,不一会功夫就听见有人回应,并开门出来探头问道:
“学童早已下课了,请问找谁?”
马九微笑作揖道:
“日月同心!”
“黑豹铁卫!”看门人在一愣问马上回答;
看门人见马九从革囊中掏出一块半巴掌大的铜牌,上面铸有“锦衣卫”三个字及一头飞跃的豹子,伸头环顾四周并无人跟踪,就快速迎他进门哈腰问候道:
“快请!听说您与夫人一路同行,为何落单呢?共来了六位,就差你们了。”
马九不多作解释,因为这个看门人只是文宫“检校”级外围的低级密探身分,进门后即见这次公干的队长罗成,迎面而来亲切招呼。
“罗队长!全都到齐了吗?”
罗成微笑道:
“你老婆呢?我们六个人共分二批也是今日才抵达,先进屋里再谈,”
罗成带著马九到了社学后面一问贡生的卧室,推门而进,室内五个人看见他便亲热地打招呼,大家嘻嘻哈哈地喧哗起来。
一个时辰以后,春银抱著小恨穿得一身体面,来到社学打个暗语,经由守门人带路进入室内,只闻室内觥筹交错的欢笑声不断,直至深夜才离去。
春天季节,日正当中,照在身上暖洋洋地。
离城三十里有问驿站,右侧一家草棚茶馆里只有三张小桌子供旅客歇脚,二名黑衣劲装汉子就占据了一张桌面,看他们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就没有人愿意同桌去惹麻烦,另外两张桌面则挤了八个人。
二名黑衣汉子各将配剑放置桌上却不离手,年纪较大的纠髯汉子饮口凉茶又擦拭一下额头的汗水笑说道:
“林全,马九这个人本来不喜欢小孩子,没想到在半路上竟然认个弃儿当义子,好像心肝宝贝疼爱著,如果孩子长大不乖,以后可就有罪受了!”
林全笑呵呵道:
“詹旺大哥,马老弟在一次出任务弄坏了‘鸟蛋’,因此不孕,是弟妹春银硬要这个弃儿当养子,他当然内心有愧不能不同意,况且这个稚童乖得很,咱们也替他高兴啊!”
詹望移动脑袋附在林全耳侧轻声细语道:
“小全,茶棚里……后座有一个头戴草笠半遮脸,外罩披风的汉子好像是个江湖人物,行迹可疑咱们要小心点……”
林全用眼角余光看见那名神秘汉子,却毫不在意地微笑回答道:
“于老侯爷可能还蒙在鼓里,但少侯爷于服龙可是位精明能干之辈,明知其弟于服明假藉公干去朝廷面圣,却也下敢在自己的领上上蛮干,况且这里离城不过三十余里,是大哥太多心了。”
詹旺捧著碗假装饮茶,望著那位戴车笠的汉子背影,总感觉有一份不安,道:
“小全,那个人在棚里不脱下草笠,教人感觉行迹诡异的样子,今天若不是咱们在这里插暗桩布线眼的话,我早上前盘问了!”
锦衣卫在平时穿著官服,或亮令牌是有权盘问任何可疑之人,并操生死大权,民间百姓畏之如虎,可见其作威作辐,嚣张跋扈的气焰。
“詹大哥!这里不比京畿重地,若惹上彪悍不怕死的江湖人物肯定会吃亏,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嗯……咱们有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公文,要接于服明二公子上京面圣,估量于阳泰老侯爷不敢抗命,他若抗命会引发朝廷立即废侯的决定。咱哥俩在这里歇脚将近半个时辰了,怎不见明桩余中、刘雷、李军、高班四人护著于家二公子的马车经过语音末落,即见五匹骏马拖拉著一辆豪华车辆快速通过宫道,马车前后各有二名穿著红衣镶蓝边的锦衣卫宫爷守护著,于滚滚尘扬中奔驰而过。
林全眯著眼笑呵呵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咱们还等什么?快上马暗中尾随保护吧!’詹旺起身回头一望傻了眼,讶愕道:
“咦,那个戴草笠的汉子刚才明明在喝茶,怎么一眨眼功夫就不见厂?”
林全不以为意笑骂道:
“詹大哥处事精明虽能观前顾后,但太过了,反而成了疑神疑鬼。像这种流浪汉到处皆是,倘若视为敌方暗桩,岂不单木皆兵了?以后咱们哥俩就少邀功到这种鸟不生蛋的穷乡僻壤出公差,在京城里多舒服!”
詹旺老脸一红捋著虬髯尴尬道:
“你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身处战场上那种到处都是刀光剑影血淋淋的杀伐,会教人真恨他娘少生两条腿!如今天下方定虽没有动乱,但所谓小心能驶得万年船,现在别光说大话,遇上了你就叫苦连天!”
林全肆无忌惮狂傲道:
“詹大哥您错了!您老矣!天下没有动乱要咱们干什么?制造动乱也是咱们的任务之一,您还真健忘呀?眼前就是一个例子!”
詹旺摇头叹息下以为然道:
“臭小子,你敢来教训我?老子走的桥比你过的路还多,吃的米比你吃的盐多!
奉劝你少做亏心事,要下然暗路走多了,总有一天会遇到鬼!”
林全突然朝自己睑颊掌嘴,赧然道:
“是小弟一时嘴快,并无讽刺您的意思。专门坑人的龌龊事尚轮不到咱们做,平常奉命行事只为那五斗米折腰罢了,快走吧!”
詹旺迟疑一下问道:
“小全,马九和春银带著孩子怎么还没有出现?”
话刚说完,就遥望官道上马九夫妇推著童车缓缓过来,林全指著他们眉开眼笑道:
“喏……不是来了吗!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咱们过咱们的独木桥,总会在离开这个封国地界的‘风笛崖’见面的!”
詹旺点头同意道:
“明桩由余、刘、李、高四人护送二公子抄近走水陆,暗桩就由咱们四个人狙击敌方,过了‘风笛崖’就安全了,咱们要快马加鞭免得落后!
话翠,詹、林两人下与马九和春银碰头便双双翻身策马,抄密林小径而去。
小径上林全策马在前引路,詹旺紧追其后的间距下离三匹马身,突见前方林全的骏马,被绊失蹄惊慌哀嘶,他整个人摔飞出去,马匹连翻厂几个筋斗落地,扑得尘沙滚滚飞扬。
詹旺老脸骤变,疾暍一声:“危险!”瞬间从马背跃飞出去,攫住林全衣领稳住坠势,但其骏马迅速和地面上翻滚的马匹撞成了一团,二匹马,痛苦的嘶声不歇,随即想跺蹄站起来,哪知又瘫在地上,马腿已经折断了。
詹旺和林全有惊无险地掠圣地上,他们一定神就望见丈外邪名曾在茶棚里歇脚饮茶,头戴斗笠外罩披风的魁梧汉子,紧握著一柄古拙宝剑插在地面挡住去路,表明了挑衅的意味。
詹旺怒发冲冠懑愤道:
“老子就知道你不是东西!竟然在此设下绊马绳挡我去路,像你这种盗匪行径,人人得而诛之!”
林全暴跳如雷破口大骂道:
“杀千刀的!今天惹上了咱们爷俩,算你家祖宗十八代全都遭殃!快报出你的身分来历,好秤你的斤两!”
戴草笠的汉于传出一股如寒冰地狱的冷酷声音道:
“尔等没有资格问我的来历!若想知道……就向阴曹地府的阎王爷去问吧!”
展风驰特殊沙哑略带磁性的声音,其语气摆明了死亡挑战。
展风驰双手拔剑,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雄风气概,令人感到即使战死,也不会退让一步。
詹、林两人却感觉下出这种隐藏杀机的凶险,瞬间拔出长剑疾掠而去,匹练两股剑芒分向展风驰左右斩去,却好像经过千百次演练般的默契,他们脸上的表情居然还沾沾自喜地判定可以立劈这个匪寇。
“唉!萤火之光,竟敢与皓月争辉!”
“当!当!”
两声兵器交鸣,展风驰连宝剑都没有出鞘。
詹旺和林全联手本是自信满满的夹杀攻势,施展山有若长江流水般的绵绵攻击,匆被切断,整个信心动摇,为之错愕一顿。
接著展风驰的剑鞘划出重重鞘影,竟觑准他们联手攻击的剑法,于新旧力交替的刹那问,就在这个间隙中爆开,倏地将两人卷入千重鞘幕当中,给予个个击破,迫得两人连退十多步,狼狈不堪。
詹、林两人看见这种出神人化的剑势,刻下才真正体会出展风驰的实力,并非一般的盗匪,于重创之下沉闷哼声,双双倾力挥动三尺青锋,竞已杂乱无章,有若胡乱劈柴。
詹、林两人脸色煞白,已失斗志,欲转身各分东西,打算窜住密林里逃生,希望尚有一丝活命机会。
“锵!”展风驰宝剑出鞘。
剑芒有如长虹射日般弯弧亮丽,突然漫天暴涨掠过天际,剑气所过之处两侧十余棵大树瞬间倾颓,轰然倒地,于树屑纷飞中挟带著詹、林两颗人头滚滚落地。
马九与春银有说有笑地推著童车在宫道上慢步行走,车内小恨本在玩著菩萨木偶,突然惊叫指著一棵树梢上道:
“是詹伯伯的人头!”
马九和春银望著詹旺血淋淋的人头挂于树梢上,慌忙掀盖斗篷遮住小恨的视线以免他惊吓哭啼。
春银急促道:“孩子别伯!相公快去瞧瞧!”
马九箭步掠出摘下詹旺的人头放置地上,便钻进密林内一探究竟,春银为防有失,便抱著小恨弃车紧追而去。
密林内,马九望见一名头戴单笠半遮脸,一袭披风罩体的魁梧汉子,若一尊石雕站在大树前,而其跟前竟然放置著林全死不瞑目的六阳魁首。
春银抱著小恨赶到现场,见此惨状立即转过身去,以免孩广惊吓,怎料小恨挣脱其怀抱滑落地面,一溜烟地跑到魁梧汉子的面前,吓得夫妻俩措手不及只能惊呼暍止。
“阿爹!”
稚童小恨亲昵叫著,竞毫无畏惧地踢出一个大脚,便将林全血淋淋的人头当球般踢开。
马九和春银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