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间络绎不绝地又来了些人,忽地一匹健马,直驰大厅,马上一个短衫骑士,双手微按马鞍,刷地翻身下马,笔直地走人大厅。
刹那之间——
又是一串“百子南鞭”响起,震耳的鞭炮声中,“神手”成飞、“北斗七煞”、“七巧追魂”竟又一起抢步而出,不但走出厅外,而且一起走出庄门,“战神手竟然亲迎出庄。”群豪心中正自大奇:“这又是什么人来了广只听厅门前的彪形巨汉一声大喝:“飞龙镖局南七北六十三省总镖头‘龙形八掌’檀明到——江南‘虎邱飞灵堡’东方五侠到——”群豪一起相顾失色:“原来是‘龙形八掌’来了。”
武林中人的声名地位,当真是立竿见影,丝毫不能勉强,这“龙形八掌”与“东方兄弟”一到,在场群豪,虽然俱是久走江湖,不至蜂拥到门口,但一个个也俱都是引颈而望。只见庄门外一阵人声笑语,“神手”战飞拱手肃容,一个身材虽不甚高,但气势却极轩昂的老者,与一个长身玉立,目光炯炯的少年,当先走了进来,国光四下一转,立刻朗声笑道:“檀明一步来迟,有劳各位久候,恕罪!恕罪!”
站在前面的武林豪士,自然立刻含笑谦谢,站在后面的人,莫不一伸大姆指,暗中赞道:“不管姓檀的为人到底怎样,就看人家这份气派,就不愧是大人物,哪里像那姓向的,人家只要一捧他,他就上了天似的,连眼睛都生到额角顶上去了。”
有的道:“你可知道,檀明旁边那个不住拱手,满面含笑的小伙子,就是‘飞灵堡’的东方铁,你看人家,不说他师傅不是昆仑派的掌门人,就说他爹爹吧。嘿!你看人家,还不是客客气气,斯斯文文的,喂!我说咱们那位‘裴大先生’,可不知道是怎么样一位角色?”
说话之间,“神手”战飞等人,已陪着“龙形八掌”、“东方兄弟”以及“快马神刀”,“卦掌”等人走入了大厅,缓步走入正厅,石阶上那一排红衫大汉,左手叉腰,右手一旋,掌中金号,在阳光下闪闪生光,连退三步,退到檐下让开一条通路,然后“呜”地一声,号角之声,又再大作,那彪形巨汉面上木然没有任何表情,口中又自大喝道:“各位人席。”
号声五响,两侧偏厅中,抢步走出十余个长衫汉子,到处肃客人座,“神手”战飞刷地扇开手中长扇,扇面水平,自左至右,缓缓划了个半圆,座上笑语人声,顿时俱寂。
只见。‘神手“战飞缓缓转过身去,在身前的一张供桌前恭恭敬敬行过大礼,一举起桌上的一杯雄黄艾酒,双手端杯,高举过顶,转身道:“请!”仰首一于而尽。
正厅内外,偏厅前后,里里外外四十余桌上的青瓷酒杯,立刻全被端起,喝得涓滴不剩。
“神手”战飞哈哈一笑,再次斟满杯中之酒,一举杯道:“今日欣逢佳节,你我兄弟欢聚一堂,兄弟我有个天大的喜讯,要告诉各位——”他语声一顿,四厅又复响起低语之声。“龙形八掌”端坐如山,目光四扫,嘴角隐泛笑容,目光中却无丝毫笑意。
只见“神手”战飞干咳两声,四下又复寂然,这“浪莽山庄”的主人,今日逢喜事,精神像是分外爽朗,接着朗声笑道:“江南武林,近数十年来,群雄纷起,英豪辈出,大有昔年春秋战国时,群雄割据之势,此种情势,虽可激人向上,一争雄长,但却稍嫌散乱,是以内不能息内乱,外不能御外侮,以致……嘿嘿!”
他嘿嘿干笑数声,目光一膘“龙形八掌”檀明,接着又道:“今天到此间来的全都不是外人,休怪兄弟我口没遮拦,要说几句肺腑之言。”
他突地面色一正,正色道:“今日武林情势,北重于南,此乃无庸讳言之事,你我兄弟如再不知振作,只怕此后情况更劣。这井非是说江南江湖豪杰不如两河武林健者,而只是你我兄弟不知团结而已,有道是两人同心,其利断金,是以兄弟我久鉴于此,便和‘七巧追魂’那大哥、莫家诸兄弟,苦心寻访,想找一个智德兼备之人,来做江南武林群龙之首。”
“龙形八掌”微微一笑,放下酒杯,侧首向身旁的东方兄弟低语道:“人道‘神手’战飞文武全才,是个角色,今日一见,当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他语声说得虽轻,但却故意让“神手”战飞能够听见。
“神手”战飞面上微微一笑,像是颇为得意,心中却暗忖:“今日之会,这‘龙形八掌’居然敢来,当真是有几分胆气,只是他既敢闯到这里来,必非全无仗恃——”一念至此,突地向身后一个长衫汉子低语两句,转身接道:“兄弟我虽然才能鲜薄,但莫家兄弟,那氏大哥,却都是天纵奇才的绝顶人物,须经他们寻得之人,必定不致令各位兄弟失望,今日兄弟我在此间请各位前来,一来是许久未与各位见面,颇为想念,再者却是要各位来见见我们未来的盟主‘裴大先生’。”
语声方了,四下立刻报以如雷掌声,“神手”战飞面带微笑,转身一招手,门外的红衣大汉身躯一拧,号角对向厅间,突地吹奏起来,十余个长衫汉子急步而出,十余串“百子南鞭”同时燃起,但见火光点点,纸屑飞舞,号角之声,更是震耳欲聋,“神手”战飞缓缓回转身来,伸出左手,指向大厅后的一扇门户,朗笑说道:“现在——”目下众豪的数百道目光,不禁随着他的手指,一起向那扇门户望去。
鞭炮号角之声更响,淡青色的问帘往上一掀…………战飞一个箭步,窜到门口,垂首朗声道:“江南武林同道,恭迎裴大先生!”
“龙形八掌”、东方兄弟对望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暗中猜测:“不知这‘裴大先生’究竟是什么大人物?”一起转首望去,只见门帘掀开后,良久良久,门外方自弯处走出一个人来,众豪目光望处,只见此人目光流转,鼻挺眉扬,满面俱是精灵跳脱之色,“八卦掌”柳辉心中一惊,皱眉道:“此人不是那‘七巧童子’吴鸣世么?”
哪知他语声未了,吴呜世身躯已自向门边一闪,门内又自走出一个人来,号角、鞭炮之声,倏然顿住,那彪形巨汉放开喉咙,大喊道:“裴大先生——到!”群豪心头俱都一凛,不由自主地长身而起,一起定晴向这江南绿林的盟主望去——“龙形八掌”微微一笑,亦自站起身子,回首望去——这一望之下,他心头却不禁为之栗然一震,几乎忍不住要脱口唤出声来,他虽然阴莺深沉,但此刻却仍不禁面容大变!
东方铁目光一转,低语道:“此人神采照人,而且更是俊美,看来当是个人才,只是——年纪却似太轻了些。”
只见“裴大先生”在“神手”战飞的扶持之下,得得走入大厅,目光凝然,瞬也不瞬地望着前方,面上更是木无表情,只有眼角眉峰,似乎微微含敛着几分忧郁之态。
号角鞭炮之声已息,此刻大厅中竞寂无人语,静得连彼此呼吸之声都互相可闻,厅内群豪,此刻心中既是惊异,又觉奇怪,数百道目光,眼睁睁地望着裴珏,而裴珏却像是全部不知道。
“龙形八掌”与东方兄弟中的东方铁、金鸡向一啼,以及七巧追魂、莫氏四煞、“神手”战飞,坐在当中主席,此刻只见这“裴大先生”,竟已走到自己身侧,他忍不住轻咳一声,心中忽然一动,立刻垂下头去,只听“神手”战飞举杯道:“你我兄弟且敬裴大先生一杯。”
吴鸣世拿了酒杯,交到裴珏手上,裴珏茫然接过,仰首一千而尽,吴呜世暗叹一声,他这两天来,总觉得裴珏像是有些神不守舍,今日清晨,见到裴珏的样子,更像是茫然一片,他心中既是提心,又觉着急,生怕裴珏一个不好,出了差错,便无法弥补,他此刻倒有些后悔,不该怂恿来做此事了。
四座群雄轰然一声,饮下杯中之酒,“神手”战飞缓缓放下酒杯,目光如鹰,自群豪每人的面上扫过,突地双掌一拍,两个长衫汉子,自厅后抢步而出,手里捧着一方鲜红彩缎往“神手”战飞身上一披。
战飞面寒如水,目光一转,突又双掌一拍。
大厅前突地一声牛呜,只见四个精赤着上身的彪形大汉,腰间围着一条血红彩带,四人手中竟各持一只牛腿,将一条亦是身披彩带,角挂红中的牡牛,高举过顶,抬了进来,那条牛虽然怒吼连连,但被这四人高高抬起,竟是丝毫动弹不得,日光之下,只见这四人身上的肌肉,有如粟米一般,粒粒凸起,流转不息,脚下不停,将这条牡牛笔直地抬入大厅,停在那椅桌之前。身披彩缎的“神手”战飞缓缓转身,举起手中的雄黄酒杯,一饮而尽。
另两个赤身系彩的大汉,手捧一个颀大金盆,飞步而出,单膝点地,曲足跪在战飞身前,战飞一手缓缓自供桌前拿起一把精光发亮的解腕尖刀,蓦然“扑”地一声,竟将方才含在口中的雄黄烈酒,张口一喷而出,喷在牛首之上,“神手”战飞出手如风,手中尖刀,闪电般在牛颈下一划——刹那之间,只见鲜血如泉,漂涌而出,那两个大汉四手一抬,抬起手中金盆,接住牛血。这条其壮无比的牡牛,此刻哀鸣不绝,全身不住地挣扎。只见那四条大汉神力惊人,此刻竟仍屹立如山,丝纹不动,只见他们面日神情之中,却也不禁透出了几分吃力之态。
“神手”成飞手腕一扬,手中尖刀,竟自电射而出,这柄尖刀,刀身略弯,此刻被“神手”战飞随手抛出,在空中划了个圆弧,竟又问电般转,扑地一声回头来,插在牛身后股上。
牡牛又一声哀鸣。
但刹那之间,这哀鸣之声,便又被鞭炮号角以及喝采之声淹没。
“神手”战飞嘴角一扬,缓缓转身,微一抬手——刹那之间,鞭炮、号角,以及喝采之声,便又一起顿住,“龙形八掌”面上微带笑容,虽仍是无动于衷之态,但心中亦不禁暗暗吃惊。
只听“神手”战飞朗声道:“凡我江南同道,且来饮我血酒,贺我盟主之生。”举起酒杯,在金盆勺了一杯血酒,双手捧至裴珏身前,等到裴珏一饮而尽,他又自饮了一杯,然后“七巧追魂”、“北斗七煞”,亦各各离座而起,勺了一杯血酒,仰首一干而尽,四下群豪,面面相觑,有的早已离座而出,排成一列,等饮血酒,有的心中虽还有几分迟疑,但心下连连数转,亦是各无异识。
“龙形八掌”檀明端坐不动,眼角瞟处,只见裴珏目光之中,竟仍然是茫然一片,直到此刻,还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檀明心中既惊且奇,他无法想象这少年在离家一载之中,怎地有如此奇遇,今日竟做了江南绿林道的盟主。
他心念数转,却仍然端坐如故,任何人都难以从他面目之上,看透他的心意。只见大厅之中,群豪多半已离座而起,那条牡牛想必是因流血过多,此刻已停止了挣扎,只是默然垂着头,静等着它残余的生命和着鲜血流出……直到流尽!
“神手”战飞肩披彩缎,负手而立,嘴角微扬,目光转了两转,突地闪电般直瞪到了“金鸡”向一啼身上,沉声道:“向大哥今日来此,是以江南道上同源的身份参与此事的呢,抑或是——哼哼!兄弟我倒要向大哥给我一个明白。”
“金鸡”向一啼浓眉一扬,哈哈一笑,道:“兄弟今日来此,只是来看看热闹的,难道不可以么?”
“神手”战飞面色一沉,道:“今日我江甫武林同道,歃血为盟,誓共生死,向兄亦是江南道上同源,却只是来看看热闹,嘿嘿!这却使兄弟我有些不懂了。”
“金鸡”向一啼恻恻一声冷笑,缓缓道:“难道凡是江南武林道,就全都要加盟此会的么?”
“神手”战飞面同森寒如铁,沉声道:“众家兄弟,誓共生死,是友便非敌,是敌便非友,这其问绝无选择余地。是友是敌,但凭向兄一言而择。向兄若说今日此来只是看看热闹,说来便来,说去便去——哈哈,嘿嘿,哼哼!这却未免将这‘浪莽山庄’看得太不值钱了。”
他话到中途,突地纵声狂笑起来,自“金鸡”向一啼身上,掠向“龙形八掌”檀明,话声一了,双手一负,目光凝注,宛如利剪,静待向一啼的下文。
厅上群豪,数百道目光,此刻不禁又都集中到“金鸡”向一啼身上,但见向一啼手抚铁拐,正襟而坐,面寒如水,眼帘微垂。群豪的目光,也像是如中幻魔,随着他黝黑的手掌,在那黝黑的铁拐上移动着,由左至右,由右至左……
突地——
大厅中阴暗的一角里,缓缓走出一个形容猥琐的瘦小汉子,干咳一声,竟突地仰首狂笑起来。
此刻当真是剑拨弩张,一触即发之际,群豪骤然听到这等笑声,心中不禁齐都一惊,转目望去,只史这汉子一摇三摆地走了出来,狂道:“是敌便非友,是友便非敌——哈哈,战庄主,难道江南武林中。不愿奉这”裴大先生“为盟主的人,便全都是敌而非友么?”
群豪心中又一惊:“此人是谁?竟敢在战神手面前如此放肆狂言!”只贝此人貌不惊人,神态猥琐,在座群豪,竟没有一个人认得此人是谁的。
“神手”战飞浓眉一轩,心念数转,突地纵声笑道:“难道阁下还有什么异议不成?”
那汉子冷笑一声,道:“我们兄弟混饭吃,讲究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枪尖上拼骨,刀头下舔血,纵然是刀山火海,枪林剑树,要你出出入人你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含糊,战庄主,你说这话可是?”
这汉子形容虽猥琐,言语却极灵便,一口气说下来,连疙瘩都没有一个,“神手”战飞又眉微皱,沉声道:“正是。”
那汉子哈哈一笑,道:“这就是了,按说战庄主替我们选出的盟主,绝不会有什么差错,可是我陈国良不度德,不量力,却要来试试这位裴大先生,是不是有惊人的艺业,超群的本事,能压得住我们这些刀头舔血的朋友。要是这位裴大先生的武功还不如我——哈哈:“他狂笑一声,倏然顿住语声,双手一叉,全然是一副市井泼皮寻人打架的姿态。”神手“战飞浓眉一轩,厉声道:“你是谁?受了谁的指使,竟敢在这里撒野,这浪莽山庄,岂是你这下五门的狂徒撒野之地——来人呀!给我将这大胆狂徒抓出去。”
他喝声一了,立刻有两个黑衣大汉,越众而出,“金鸡”向一啼倏然长身而起,大喝道:“且慢!”
“神手”战飞扦眉道:“怎地?‘”金鸡“向一啼冷笑道:“这位陈兄弟说的话,一句也未曾说错,要想当江甫武林盟主的人,不露个三招两式,嘿嘿——江南道上的数万个弟兄,怎能心服?”
“神手”战飞微微一怔,瞬即厉声道:“这‘裴大先生,乃兄弟我与莫氏兄弟,那大哥一起请来的,有谁不服的话,哼哼!”“金鸡”向一啼冷笑道:“如此说来,那不如让战兄你自己做盟主好了,又何必——哼哼,做出这等张致来欺人耳目。”
陈国良嘻嘻一笑,道:“是了,要是战庄主来做盟主,我陈四倒没有话说。”
“龙形八掌”檀明冷眼旁观,此刻突然干咳一声,拊掌笑道:“是极!是极!”
在场群豪的数百道目光,倏地尽都转向檀明。这些武林豪士,正都是眼中不揉半粒沙子的光棍,知道此时此地,“龙形八掌”居然发言,必非轻易之事。裴珏一入大厅,心中千头万绪,正在茫然沉思,此刻听了这句话声,心中一动,转目望去,正好与檀明的目光遇到了一处。
刹那之间,裴珏但觉全身一震,只见檀明面向自己,微带笑容,刹那之间,他突地想起年余以前,在那“龙飞镖局”的后院之中的种种情事,他也倏然想起,自己决心出来闯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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