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轻絮这回怕是生气了。
太子却没有那个心力再去讨她欢心。
太累了。
齐骁原先以为姜萝就是世间顶尖的好颜色,如今又看见了一个令人心折的美人,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一位虽然有些年纪,更有一种少女没有的魅色,像奇书异志里吸人精气的妖精,而且还和太子有些牵扯。
太子果然是个好色之人,小小一个畅春园,不知道藏了多少美人。
“出来。”
外面的人都散去了,白轻絮站在门口,俯视着睡眼朦胧的姜萝,脸上冷若冰霜。
“姨姨,你今日怎么有空,我先前都没有找到你”
“不是让你今日好好练字吗?谁让你出来的?”白轻絮越生气,面上越不显,反而露出和善的笑来。
姜萝觉得自己的逃跑大计快成熟了,见白轻絮笑,她也回了一个甜甜的笑,“闷在房里多无趣啊,缺个人,我就来了嘛”
白轻絮看着姜萝笑得傻乎乎的,更生气,连内息都有些不稳。
“我让你来!”白轻絮抽出后腰系的鞭子,一鞭子糊过来。
“姨姨!”姜萝躲闪不及,被鞭子尾巴扫到了,胳膊上留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还敢躲!”
“姨姨!你冷静一点!”姜萝在房间里上窜下跳,白轻絮跟在后面,鞭子舞得风生水起。
“功夫练得还不错啊?”白轻絮不知道打坏了多少东西,除了最开始扫的那一下,连姜萝衣角都没挨着。
“姨姨,你别追了,把腰扭了就不好了!”姜萝蹲在房梁上,看着下面气喘吁吁的白轻絮。
“你还知道我是你姨姨,我说的话你听了吗?明显是人家的套子,你还钻!”白轻絮时刻反思自己的教育过程,为什么姜萝是个傻的,一点心机都没有!
“反正我又没吃亏不是!”姜萝的确是安然无恙,加上睡饱了,脸色十分红润。
“你下来给我仔细说说,今天发生了何事。”
“我就在上面说。”
“你以为我上不了房梁吗?真要打你早就打到了。”
“姨姨最好了”
姜萝一跳下来,手腕就被白轻絮拿鞭子缠起来,绑了个结。
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在姜萝身上一点都没体现出来。
她最抗拒不了长辈的关怀,也就由着白娘子了。
白轻絮把姜萝牵回去了,剩下的人进来收拾残局。老鸨暗暗心痛房间里的损失,这些桌子椅子可都是好货色,现在都成渣渣了。白娘子有太子撑腰,她也不敢说什么。
“太子要把你的卖身契送给齐小将军?”白轻絮似乎在思索什么,眼神不定。
“是啊。”
“你母亲与齐将军青梅竹马,情谊深重,摄政王府被围的时候,你母亲向齐将军求援,可惜那时有紧急军情,齐将军直接去了西北。”
“等他回来,你母亲已经入了奴籍,在畅春园当头牌。”
“他则有皇帝赐婚,取了一位温柔贤淑的宗室女。”
“齐府是个好去处,齐将军愧对你母亲,自然会弥补你。”
“我不去什么齐府,齐将军已经是一个危在旦夕的老头子了,我才不想去。”姜萝继续据理力争道。
“将军夫人一定会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齐将军死了她就会磋磨我,到时候再把我发卖出去,再说了,齐小将军肯定听他母亲的话,怎么会管我的死活”
“莫要闹了,畅春园已经入了皇帝的眼,这里不是什么好去处,齐府再怎么不好也比畅春园强。”
“姨姨,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我拿银子给你赎身?”
“傻蛋一个。我要是愿意,早就赎身了,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到时候姨姨处理完了事情,就去齐府接你。”
白轻絮摸了摸姜萝的头。
“最近你就不要出去了,等齐府的人来接你。”
第46章 筝姬【六】()
“你要听话;等你长大了;想去哪儿都成,现在还不行。格格党小说”如今姜萝也只是虚岁十五,无论去哪里白轻絮都放心不下;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她的命最重要,畅春园这里;姜萝是不能待了。
“齐夫人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将军府干净得很;齐小将军性子也还成;不会亏待你。”
“我不想去;那里再好都没有你。”姜萝看着端着饭菜进来的白轻絮。
手上的鞭子还没有解开,姜萝又享受了一次白轻絮喂饭的待遇。
“世间人;连至亲至爱都有别离的时候,哪里能一直待在一处呢?”白轻絮舀了半勺饭;并半勺剃了刺的鱼肉;送到姜萝嘴边。
“姨姨不和我一起,我就不吃饭了!”姜萝把头扭开。
“怎么越长大越像个小孩子了你不吃;我就吃掉了。”白轻絮一口塞到自己嘴里;三两下吃掉了。
姜萝目瞪口呆。
“饭吃一口少一口;现在不珍惜,以后就再也吃不到了。”白轻絮又舀了一勺,姜萝乖乖张嘴吃掉了。
“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只怕我;不怕你母亲;又挑嘴,她哄不好。只要是我喂你,没有不吃的。”那双形状完美的丹凤眼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皱纹,饱满的泪从眼眶中滚落,晕开眼下的胭脂。
“你要乖,听姨姨的话。”白轻絮又喂了几勺。
“知道了。”姜萝心中担忧,悄悄抬眼看她,正好望进那一双罥了烟雾的眸,温柔平生仅见,白轻絮嘴角微扬,笑着,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期,明媚无比。
“只是想起了你母亲,有些难过,你不必担心。”
“年纪大了,就爱多愁善感。”
“姨姨明明才十六岁,比我大一岁。”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没有,姨姨是我眼里最好看最温柔的人。”
“怕不是在说反话?”
“这个可真没有。”
就算姜萝再不情愿,白轻絮也不会把她留下来。
一纸卖身契,真算不了什么,姜萝要是不想走,没人抓得走。
齐府来接人了,姜萝打算最后再挣扎一下。
“已经等不到你生辰时亲手为你及笄了,这是我为你制的发簪,内置,危急关头,或可一用。”白轻絮给姜萝梳了个道姑头,朴素的玉簪插在发间,丝毫不突兀。
“不行,我非要等姨姨为我及笄不可!”姜萝灵活的从鞭子中解放双手,一把抱住白轻絮。
白轻絮眉头一挑,把鞭子握在手里。
“就算姨姨打死我,我也不会走!”,姜萝虎躯一震,想起来小时候被打的惨烈记忆,但嘴里丝毫不肯屈服。
“你倒是胆大,敢威胁我了。”白轻絮反倒笑了,把鞭子丢开。
“我就知道姨姨舍不得打我”姜萝以为白轻絮会像以前一样,这一回也迁就自己,便笑着去挽她的手。
白轻絮挥袖拂开姜萝,面无表情道,“你翅膀硬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管不到你了。”
“姨姨”姜萝被她推开,撞上小几,杯盏碎了一地。
门外扣门声响起。
“奉公子的命来接姜姑娘,不知姜姑娘收拾好了没有?”
屋内一室寂静。
“我不走”姜萝看着白轻絮,眼里氤氲着雾气。
白轻絮以前打得再厉害,也没见姜萝哭过,见她眼泪快落出来了,心里一颤。
“你走不走?”白轻絮拔出了自己发间簪的玉簪,抵住自己的喉咙。
虽然是温润的玉簪,在白轻絮这种内功高手手里,也有削铁如泥的锋利。
墨色的发如绸如锻,顷刻间散落,些许落在颈间。殷红的血珠从玉簪抵住的地方滚落,滴在锁骨上,雪白的颈与墨黑的发,温凉的血与冰冷的玉簪,实在太刺目,姜萝的视线渐渐模糊。
“为什么?”姜萝知道白轻絮有一件一定要去完成的事,知道她不会死在这里,却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此时做出这么决绝的姿态。
“你我亲缘已尽,日后看见我,只作不识。”白轻絮面如冰霜,眼中没有丝毫感情。
“你听见没有?”白轻絮声音有些低哑,仿佛在抑制什么,手里又使了一分力,玉簪已经入了半寸,殷红的血珠串成红线,更添妖冶。
“好。”姜萝仰头看着白轻絮,终究妥协了。
“姜姑娘?”
叩门声再度响起。
她们说话的声音都很轻,许是外面的人没有听见。
“你走吧。”白轻絮依然还拿簪子抵着喉咙。
“我知道了。”姜萝回身,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不等白轻絮说什么,姜萝已经打开了门,头也不回。
“你”白轻絮看她的背影,尚还消瘦,是个半大少年模样,终究放不下心。
等姜萝听见,转头,白轻絮又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走。
“保重。”姜萝无声启唇,这一回终究没有再回头了。
白轻絮在楼上看姜萝上了马车,渐渐远去,终究笑了起来。
“走了就好”她抽出玉簪,慢条斯理挽好了头发,内息流转,脖子上的伤没有再流血了,先前流的也很快干涸,变成暗红色的痂。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里,白轻絮才关上窗。
“浪费老娘半天功夫。”
她想像往常那样笑一下,终究没有笑出来。
齐骁不知听说了什么,下午就来问姜萝是否有亲眷,要不要一并接出来。
姜萝摇摇头。
将军府和白轻絮说得一样,干净的很,府里称得上是主人的,只有病重的齐将军和齐骁,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女眷。
姜萝虽然平日里为了方便都是一身男装打扮,却也没有刻意掩饰性别。
住的地方齐骁已经提前命人收拾好了,是后院一处僻静的院子,各种用具都有,服侍的丫鬟都有四个,每天的饭菜也不错。
齐府的下人议论纷纷,暗地里猜测是不是齐骁要收姨娘什么的,被惩戒几回后就不敢传流言了。
姜萝平日里就看看书,偶尔弹弹筝,再就是无声无息修炼,清闲得很。丫鬟也不敢问她什么,都安静本分,平时也只做收拾碗筷、洗衣服这些活。
齐将军虽说身体很差,时常昏睡,听一个下人说齐骁从花楼接了一个姑娘出来,还是生了气,让人把姜萝召回去。
齐将军眼睛已经不太好使了,看着走进来的姜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溪妹”
姜萝抬头看了他两眼,漠然。
“你叫什么名字?”齐将军刚伸手,就清醒了些,放下来,神色激动。
“姜萝。”
“好名字在府上还住得惯吗?”齐将军咳了两下,身后伺候的人连忙轻拍他的后背,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隐隐有暗色的血污。
齐将军一生征战,到了如今,暗伤爆发,才不惑之年的人,看起来像六十几的。
“府上很好。”
“好好就好,缺什么只管与齐忠说,想要什么也和齐忠说。”
“多谢将军。”
“爹,这是我请的乐师姜先生”齐骁的声音远远传过来,齐将军又咳了两声。
“知道了,你带姜先生下去,不要打扰我一个老头子养病。”齐将军说话间,齐骁已经大步流星过来了。
发现场景和他想的不同,他挠了挠头,憨厚的动作和冷峻的脸搭配起来十分维和。
“爹你好好吃药,不许喝酒!”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齐将军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等齐骁和姜萝一起出去,他又盯着两人背影看个半天。
“如今我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等周围无人,齐将军才感慨道。
“将军的福气,自然是寻常人比不上的。”齐府的管家齐忠应和道。
“那丫头像极了溪妹,偏偏眉毛像我,英气。”齐将军摸了摸自个儿的眉毛,乐呵呵的。
“是有些像将军。”齐忠也不打击齐将军,自家将军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强说小姑娘和自个儿长得像。
“当时我想接溪妹回来,她不愿意,不曾想竟留了一个女儿唉,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看小姐长得这么好,精气神足,像棵小松树一样,一定过得不错。”
“哪有这样的,人家小姑娘都娇气得很,哪像她这么素静,年纪小小就这么沉稳。”齐将军抹了抹眼睛,“猫尿糊眼睛了。”
“你去京里的铺子订些女孩儿喜欢的衣裳首饰,齐骁和我都是粗汉,不懂这个,交给你我才放心。”
齐忠应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想了半天,才发觉自个儿竟然被齐将军排除在粗汉里头了。
“我爹脾气就这样,你不要放在心上,要是不喜欢他,下次他找你,不去见就是了。”齐骁应该遗传母亲多一些,姜萝初见他时,还是一个清冷隽秀的贵公子、美少年,如今经过了战争洗礼,又高又壮又匀称,一张脸也变得冷峻,若非五官生得好,一定会像齐将军那样阳刚壮实。
“将军性子爽朗,还挺好的。”
姜萝边往前走,边说话。
她比齐骁矮一个半头,总抬头脖子酸,低头也不太合适。
“我先前查出来你与我家有故交,如今你就在齐府住着,当成自家住,不要客气。住上几年,等你长大了想去别的地方我也不会拘着你。”
第47章 筝姬【七】()
“若我死在陛下前头;就请陛下将我的骨灰撒在风里。”
“还没有仔细看看陛下的万里山河,就托风送我;一一看遍。”
忘尘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他最开始出现的时候便是这模样;五官平平无奇,满头白发;如今还是这样,却有满身暮气。
“朕若走在你前头;也托你把我的骨灰;同阿瑾和在一起。”
“好。”忘尘很少和皇帝说什么;他的声音很沙哑,可能是喉咙受过重创,听起来总有些怪异。
“朕年纪大了,唯独放心不下纯慧;你觉得把她许给齐骁如何?”
“算是良配。”而且;齐骁算是京里重权在握的所有人中;唯一没有中毒的人。或许是皇帝觉得亏待了齐将军,便没有对齐骁下毒。
至于他们话语中的当事人的想法;没有人关心。纯慧公主和齐骁还有些血缘关系,叫声表哥也可以;再说两人有幼时的情分;最差也不过时是相敬如宾。
只是纯慧公主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尤其是清冷漂亮又羸弱的类型;仅限男子
纯慧公主完全抵抗不住美色的诱惑;对身边美貌的宫人千依百顺的。这么想来,皇帝又觉得应该给齐骁也下毒,折腾得弱不禁风,他们俩一定能琴瑟和谐只是齐将军不行了,这个国家还需要齐骁去征战。想到这里,皇帝便放弃了给齐骁下毒的想法。
姜萝在齐府住了半月有余,期间齐管家风雨无阻来请安,带着一些小姑娘喜欢的花花绿绿的衣服首饰,姜萝兴致缺缺,表达谢意并不让他继续送后,齐管家就开始送别的东西。
听说齐骁有好男风的传言,姜萝也理解齐管家的热情,只是她看见齐骁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连齐骁长什么样子都忘得差不多了,齐管家实在是瞎热心。
偶尔还能看见齐将军,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呈现出一种濒死的青灰之色。他说他是来晒太阳、听曲的,姜萝觉得自己算府中的乐师,也弹些平和悠然的曲子给他听。没想到齐将军看起来五大三粗,却如此喜爱音乐。
姜萝再看见齐骁的时候,他正怒气冲冲跑过来,姜萝正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就看见齐骁一把把齐将军拎起来,冲他吼道:“你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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