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一支吧,将这支好好收起来。”
“是。”
穿戴完毕命英儿拎起桌上的食盒便朝外去,刚走出霜禧宫不远,便见一人身穿水绿衣裳外罩朦胧轻纱,素手轻托云鬓,朝她盈盈而笑:“没想到竟能在此碰到妹妹,真巧。”
是很巧,巧的刻意。欧阳紫琳暗自腹诽,脸上笑意渐露:“钱嫔娘娘是打哪儿来啊,此处离娘娘的寝宫可有些距离。”
心知欧阳紫琳已看破自己的来意,钱嫔却仍打这马虎眼不承认也不否认,视线在英儿身上停了片刻,随即转了话题:“妹妹这是要去向贵妃娘娘请安么,说起来本嫔也有好一段日子未曾去过华熠宫了,不如咱们一道?”
“也好,娘娘请。”欧阳紫琳大方应下,与钱嫔共赴华熠宫,看似关系和睦实则却各有所思。
看着欧阳紫琳淡然无绪的神色,钱嫔心中不禁有些不快,要知道她之所以早早等在这里是有目的的。
淑妃足不出户,眼下唯有这欧答应一如往常的跟随于贵妃身侧,在德妃彻底倒台之前她一定要借欧答应得到贵妃的信任才行,如此就算他日德妃准备破罐子破摔想拖她下水垫背,她也毫发无伤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独善其身!
感受到钱嫔目光中的寒意,欧阳紫琳大致知晓钱嫔用意,可并不打算帮其这个忙,趋炎附势的人没有定性,不知哪日便会遭到背叛,与其留下隐患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扼杀干净。
若非这钱嫔还有用处,恐怕她早将她除去了,李氏一党的人没什么好东西,死不足惜!
有借必有还,钱嫔只当德妃的性命岌岌可危,却没有看清自己的处境,愚蠢可怜。
暑气渐消天气凉爽了不少,尽管原先的斑驳宫门已焕然一新,苑里也重新整修过,已不复当初的破败,却仍让我记忆犹新。
风起,树叶缓缓下坠跌落在地上,踏着那片片落叶一步步朝前迈进,还未入殿便有一人影被纳入瞳中。
身姿消瘦如一把枯柴,没了往昔的妖娆曼妙,发髻有些松散凌乱的贴在脸颊好似有些日子未有好好梳理了,如凝脂般白皙的面庞也变的蜡黄,尤其是那双曾勾人心魄的丹凤眼,也失了风情万种此刻那眼里满是震惊。
未来得及张口,那人便倏然从座上起身张牙舞爪着朝我扑了过来,尖锐的叫喊:“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口口声声的说要杀了我,可却未能得逞,在尚与我距几步之遥处就被宫人架住,随后从在那人膝后一踹,只听噗通一声那人便跪了下来,吃痛的咬住下唇,瞪大了被怒火所浸染的眼,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那种饱含怨毒嫉愤的目光,好像刀刃一般,恨不得在我身上捅出几个血淋淋窟窿来。
我俯视着眼前人,神色自若丝毫未因她的举动而受到惊吓,唇角噎笑:“许久不见,宁嫔你近来可好?”
宁嫔死死地盯着我,眸中闪过一丝怨愤,继而冷哼出声:“嫔妾好不好,贵妃娘娘不都看在眼里么,又何必多此一问!”
瞧着身前那风光华贵的人,在想想自己的处境,宁嫔心中的怨怒更甚,身子止不住的轻抖着。
“本宫此番前来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如何,并无他意,宁嫔你大可不必这般激动。”
“别在那装模作样!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会落到如此下场,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好事!”胸腔内的怒火横冲直撞,寻找着发泄口,宁嫔双目猩红浑身的戾气,大声咆哮。
我仰首望着头顶惊飞逃窜的鸟儿,却不为她浓重的怨气所动,面不改色:“分明是你自食恶果,与本宫何干?这脏水可别往本宫身上泼,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眼拙不识时务!”
放着自己的独木桥不走,偏往大道上挤,真是白长了一双眼。
“你倒是撇的一干二净,你设下那样的局为的不就是想除掉我么,先拿我开刀而后又是娇娇,当真是个毒妇!”宁嫔尖利冷笑,眼中的阴森凶光乍现,仿佛只要宫人稍不留神,便会挣脱禁锢扑上来将我撕裂。
闻言,我眉头禁不住微挑:“毒妇?本宫适才就说了是你咎由自取,不反省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好事,竟还厚着脸皮指责本宫不是,宁嫔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宁嫔目光阴沉地咬牙冷笑:“嫔妾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又有何惧,倒是娘娘虽风光依旧,但只怕这受人敬畏被人簇拥着的舒坦的日子你也过不了多久了!”
“宁嫔说的是本宫往后的路怕是会走的艰难,但那又如何,就算这途中潜伏着再多的杀机与困难,你的期望也不会变成现实,就好比现在的你如此怨恨本宫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却被束住了手脚不得动弹,如你这般无力之人的诅咒,是否会灵验本宫一点都不在意。”
看着宁嫔心中愤恨却又毫无办法的样子,我忍俊不禁轻笑出声:“有你这样的表姐,也难怪连答应会想出那种法子来对本宫下手,果然是一家人呢,只可惜你那好妹妹眼下正被关在大牢严密看管,处境不比你好多少,想杀的她人更是伺机而动本宫还真替她担心呢。”
宁嫔愣住,一脸的愕然,定神细细的打量着我,似在探究我言论的真实性。
怎么会,不是说娇娇死了么,怎么会还活着?难道是这贱人为诈她而故意编出来的瞎话?
但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已经被打入冷宫更毫无还击之力,她这么做岂不是白费力气,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如她这种奸诈的人怎会做出此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倘若不是谎话,那这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见宁嫔的情绪平静了下来,被愤怒吞噬的双眼也有了神采,我心知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绕弯子目光扫过她,漫不经心地说:
“不论是你还是你那好表妹终归难逃被人利用的宿命,若你当初识趣一些好好待在寝宫里当你的宁嫔,今日的你也不会落得这样凄凉,你那表妹更不会因你而遭牢狱之灾。”
“这错在你,而非本宫,当日重获圣宠的你若懂得收敛自保为上,连答应也不会步你后尘,不论是两年前的你亦或两年后的你,都依旧傻的天真,自以为深谙生存之道认为凭借自己力量便能翻云覆雨,究竟是你自恃过高还是当这宫内的其他嫔妃都是大蠢材?”
话说的温吞而缓慢,但听在宁嫔的耳中却是另一番面貌。
“你,娇娇分明死于你手,我不信,也绝不会被你蛊惑!我之所以有今天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是你自己得了鱼还想要熊掌,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从美人晋升嫔位还不知足,还想得到更多,说到底是你的嫉妒作祟罢了,不然本宫与你无冤无仇,这好端端的你何故处处与本宫对着干处心积虑的要加害本宫。”
语中带着鄙夷与蔑意,仅此一句就轻而易举的戳破了宁嫔臆想,令其语塞再也说不出话来。
后宫向来不是什么安宁之地,对人对事太过警惕就会变得疑神疑鬼,日子一长这种情绪便会越发的严重,有因才有果,在那日宴会之前我与她素不相识,甚至不知道这宫里还有她的存在,又怎会去招惹她?
单纯嫉妒不甘,到最后的作茧自缚,就算我没有小题大做的追究,她的命运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宁嫔弯眉一皱,自嘲般的冷嗤:“贵妃娘娘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要告诉嫔妾些什么,嫔妾可不相信娘娘是秉着不计前嫌的态度来向嫔妾解释缘由,与嫔妾冰释前嫌的!”
眸光微闪,我深远莫测地一笑,勾起唇:“这原因,就要宁嫔你自己去想了。”
风逝渐大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就在此时宁嫔突然笑了,身子前倾纤长十指深深嵌入石板缝隙,发髻散乱,她的笑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一次比一次刺耳。。。。。。
就连空气,都仿佛被她悲切的情绪所染,变得沉重压抑。
背道而驰,我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神色淡若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接下来就看她如何抉择了,她的选择能帮我一个大忙。
第一百九十四章 乱霏霏()
“听说近日来,德妃往日所收买的官员纷纷倒戈,就连支持大皇子的老臣们,也开始向圣上进言严惩德妃,娘娘还真是运筹帷幄。”钱嫔捧着茶看着我莞尔笑道。
我弯起唇,漫不经心地道:“哪里哪里,此事钱都尉也出了不少力,若不是钱都尉弃暗投明助本宫一臂之力,德妃又怎会有此下场。”
闻言,钱嫔心中一喜,眸光幽幽略带迷茫,轻叹一声:“能得娘娘赞赏嫔妾惶恐至极,家父若是听到娘娘这番赞扬想来也是十分高兴的。。。。。。”
察觉到钱嫔的不对劲,随即开口发问:“可是钱都尉出了事,怎的钱嫔你的脸色会这般难看?”
“没,没有,家父的身子还算硬朗康健,嫔妾只是觉得愧对娘娘,嫔妾人微言轻,而家父虽为都尉之职身边却无多少可用之人,嫔妾身为后宫嫔妃却无法替娘娘分忧,还请娘娘宽恕嫔妾。”
语气低缓,垂首敛目一脸的伤怀,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自己。
我轻旋着案上的杯沿,微微一笑:“德妃一事本宫也有疏漏,钱嫔你不必自责,钱都尉那里便更无需担心,当今圣上乃一代明君,是忠是奸,本宫相信圣上自有决断。”
“娘娘,嫔。。。嫔妾感激不尽。”眉间喜色难掩,垂眸之刻眼中迅速掠过一道精光。
吧
不到盏茶的功夫钱嫔就早早地跪安离去,一时间殿内便只剩下我与欧阳紫琳两人,安静品茶互不言语。
“贵妃娘娘明知钱嫔另有居心,为何还爽快应下她的请求?”欧阳紫琳满腹疑惑,终是忍不住发问,眼里满是探究。
夹杂着暖气的微风吹入室内,熏香袅袅,淡雅清香直熏的人犯困。
我抿了抿嘴,唇瓣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钱嫔确实是居心叵测,但她究竟想要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东西,本宫却不知道,无论是官职位阶亦或是荣华富贵,都不是本宫说了算的,决定权可一直都在圣上手中。”
欧阳紫琳皱起眉,势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嫔妾愚钝,还望娘娘明言。”
“本宫与你们一样只是圣上的妃妾罢了,又有何德何能去左右圣心,本宫从始至终可都没有正面许诺于她,仅是提了“圣上”二字,就算是没有钱嫔本宫照样能拉德妃下马,有没有她对本宫来说并不重要。”不经意地缓缓而道,脸上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听此,欧阳紫琳算是明白了,敢情是钱嫔自恃过高,而贵妃这里却压根儿就没把她当回事儿。
这说的也是,原本就是临阵倒戈,仅凭三言两语就想得到好处是太天真了些,再者她也没出什么力,那钱都尉也只是瞧着李丞相靠不住了,为了自保才选择换边站的。
父女两皆是为了保命,即是如此又何来功劳一说?还真是厚脸皮!
“局是本宫布好的,只等德妃自己走进圈套自投罗网,钱嫔不过是被欺压久了想借此给德妃难堪,抒发下往日所受的闲气,她的真实意图不是帮本宫,一是想自保怕德妃还击报复,二来是想将功抵罪让本宫念着她的好保她地位无忧,钱嫔心机不浅除此之外怕是还打着别的算盘。”
说着,我不禁嗤笑出声,低敛的眸光一片寒冷:“她不过是本宫手中的一颗棋,待到无用便弃,身为棋子竟妄想反过来利用操局人,那般生涩僵硬的演技错漏百出的话语,本宫岂会上当。”
欧阳紫琳这才记起,钱嫔身边还安插有华熠宫的眼线,原为管理内务府下储物司的人,储物司掌管宫中出纳,大到金银器皿小到针线铜丝共掌管六库,其下还有承做各项物品的司作等。
而眼下待在钱嫔身边伺候的,便是储物司的原名为小章子的小公公,对此人她曾听淑妃说过一些,机敏狡黠,难怪这么久都未曾露出马脚看来是有点能耐。
钱嫔已是瓮中之鳖,却还自不量力的来求荣华,果然是当局者迷。
“那娘娘准备何时除了钱嫔,留着无用日后只会成咱们的心腹大患,况且钱都尉也不是什么善类。”欧阳紫琳语气淡淡地问,面上不起一丝波澜。
我用指上的甲套划着桌案,眼也不抬,凉凉地回:“时机成熟的时候,就会送她上路。”
麻痹对手混淆视听,随后再一点一点的将其紧紧围困,跌入更深的黑暗摔得粉身碎骨。
。。。
锦福宫内,莞辰负手而站,俯视着跪在地上浑身战栗的宫女,道:“怎么熬个安胎药需这么长的时间,身为贴身侍婢的你难道不知道淑妃身子不好需按时服药?”
秋月脸色一白,怯怯地回:“回禀皇上奴婢早先熬药时不小心将药打翻了,这才耽误了娘娘服药。。。。。。奴婢知罪。”
本想着照实说以避免重罚,但在感受到头顶上方的目光愈发阴沉时,心肝一颤也不再多做解释,坦然面对任凭惩处。
莞辰依旧冷着脸,声色阴冷:“你既已认识到自己的失职,便去慎刑司领罚吧,今后去留自有人安排。”
“奴婢谢皇上恩典。”秋月一边应着莞辰的话,另一边却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淑妃,期盼着淑妃能她说说话,别将她赶出锦福宫。
要知道现在的淑妃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待在淑妃身边总比去当粗使的奴婢强,她在淑妃身边伺候了这么久,她相信淑妃一定会帮她说话的。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秋月那迫切的眼神淑妃是看在了眼里,但却不为所动。
莞辰偏首饮茶,不禁意的回眸,却见秋月仍跪在原地,不悦道:“怎么还不退下。”
“奴婢。。。奴婢告退。”得不到淑妃的回应,秋月只得乖乖退下,不敢再做出什么多余的举动。
至始至终,淑妃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一言未发,好似那被逐走的人与她毫无干系,她也从不认识。
莞辰身子后仰靠在红木椅上,接过禄元新斟的热茶轻品着,声音清冷:“那秋月伺候你有段时日了,你当真舍得让她就这样走了?”
“无所谓去留,她本就有罪在先,臣妾对皇上的处理并无异议。”淑妃终于发声表态,面色恬淡。
莞辰眉梢一动,唇角牵起:“如此就好,朕会吩咐下去重新指派几名宫人来你宫里伺候,当然你也可自己去挑。”
附身施礼,一派温婉娴静恭敬道:“臣妾谢过皇上恩典。”
不知从何时起,她与眼前这九五之尊的人关系越发的疏离,就算同处一室共寝一榻,分明伸手就能触到彼此,但心里却感觉两人间的距离并非眼睛所看的那般近。
虽是一有空闲便会赶来瞧她,可他身在此处眼却始终不看向她所在地方,偶尔的嘘寒问暖,随后不是批阅奏章就是读阅古籍,就那感觉就好像他人在她这里,但心却不知飘去了哪里。
说起来曾经的她总是一味的听德妃的话,德妃让她往东她便不敢往西,中规中矩的遵循着德妃的指示,侍寝也好煲汤也好都是听着他人的安排。
没有他人那般倾慕思念,也没有怨气悲伤的记恨,不同于他人的情愫,她总是淡淡地,任是如此,还是舍不去放不下。
明明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追寻什么,坚持什么。。。。。。
第一百九十五章 采扶桑()
李丞相对外称病迟迟不上朝已有数日,德妃的处境也在朝臣的推动下愈发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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