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接过信封,微微颔首,沉声道:“属下告退。”
“恩,去吧。”我垂目用勺子搅着碗中白粥,轻声回应。
第八十四章 酒满罍()
太和池。
皇宫内就只有一处温泉,却分成两处,太和池本是莞辰独享,嫔妃所用的是另一间屋内的莲芳池,可如今不知为何,每每提出要去温泉泡泡,众人便引我来这太和池。
摒退婢女之后,我叫红英与巧燕守在门口,谎称自己想静心泡浴,并嘱咐她们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搅,只留下一名宫女在侧随身侍奉。
待殿门关上后,我步至浴池旁坐于池边,将双腿伸入池中泡着,斜睨身后一身着粉色宫装的女子,嫣然笑道:“要元美人扮作宫女来伺候本宫,以此避开耳目,当真是委屈美人了,还请美人勿要介意。”
元美人将手中捧着的盛满花瓣的木盆放在池边,吸了口气轻叹道:“自然不会,只是没想到娘娘会选在这里见面。”
“此地最为安全,再者后宫之中除了本宫之外,无圣上的命令,是不会有人擅自前来的,美人大可放心,且先说说你要见本宫,所为何事?”
我边说边一手抓起盆中的花瓣,撒入池中,看着它们顺着水纹漂浮四散。
元美人垂目苦笑了下,随即抬眸正色道:“我为什么会要求面见娘娘,娘娘心里早就洞悉其中深意了不是吗?娘娘这般聪明,又怎会猜不出我的心思想法。”
“美人何出此言?”我扬起下巴仰视着立于我身侧的人儿,随后回首低笑,“本宫猜不着你的用意,只知道一点,你想让本宫将你收为己用。”
“既然娘娘知道,又何必说自己猜不到呢?”元美人又朝我走近了几步,面无表情的说,眸色无恙,脸上的表情也正经非常。
正因为知道,才更要装糊涂。
我那天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珍惜,死倔着不肯开口,如今却又谦卑服软前来投诚,真不知她这心里是怎么想的。
眼瞧着慧妃大不如前,所以便想换棵树靠,以保自己性命无恙家族无事吗?
她是不是太过高看了自己一点,对我来说她现在不过是个废子,哪有被弃的废子在登棋盘的道理?
我瞧了一眼元美人,冷冷地道:“本宫的话,那日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况且你现下不过是个既不得宠,又无家族势力傍身的人,说的直白些,你现在连自保之力都没有,你的身家性命已全然被本宫所掌,又有和资格来同本宫谈条件?”
经我这么一说,她一时哑口无言,怔愣原地,似是没有料到我会这般直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甚是有趣。
“本宫虽不知道慧妃留你至今所图为何,可你在本宫眼里一文不值,更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且不说你父亲那兵部尚部只是个虚衔,手中无实权,李家如今风头正盛,你被慧妃处处压制既翻不了身更无力回天,说的难听点不过是废人一个,于本宫根本无用!”我极为不屑的嗤道,眸中鄙夷毫不作掩。
她闻言脸色一沉,声色不悦的道:“或许在娘娘眼中我元烟沁是个废人不错,可在她李娥颖眼中烟沁,可不单单只是个无力废人!”
看来激将法,已有成效。
“喔?”我佯装讶异的回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浅勾唇角,“那你告诉本宫,你身上哪点引得慧妃对你另眼相看?”
她是无用不错,可往昔也曾是慧妃身边的红人,那日虽是我太过高看她,将她当作与慧妃同等之人,尽管她真如其表那般无脑,却仍引得慧妃几次三番的暗中袒护,就连得知她被严密看管时,也不惜打破盟约含沙射影的用言辞攻击我。
她对我是没用,可对慧妃作用就大了去了,也正因如此,我才会留下她一条小命,更未将玉佩之事全都归咎于她身上,仅是给她扣了个嫌疑而已。
“我知道慧妃的一些秘密,正因如此,她才将烟沁性命留于至今。”元美人淡淡地道,面色沉寂如水,就好似在说着旁人的事一般。
我敛目浅笑,良久才幽幽地道:“本宫明白了,你之所以会来找本宫,一则是想借本宫之手摆脱慧妃的掌控获得自由身,二则是想保家族无恙,不被李氏一族当成替死鬼对吗?”
“家父虽并无实权好歹也是个兵部尚书,李南原当日笼络家父的目的为何,娘娘心里怕是十分清楚,李氏权倾朝野表面上对圣上诚服暗地里却尽耍花样,其女李娥颖往日在后宫更是嚣张狂妄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使尽阴损招数,烟沁不求我元家能长保荣华,只求娘娘保住烟沁家门性命,只要娘娘肯答应,烟沁愿为娘娘当牛做马,就是叫烟沁去死烟沁也绝不说一个不字!”
她双膝触地,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字字铿锵,看的我不禁觉得好笑,我要她性命作甚?
我眉心轻拧,脸色平静的凝视着身侧跪着的人儿,说:“要我帮你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本宫三件事。”
元美人听此先是错愕,后而便欣喜的道:“但凭娘娘吩咐。”
“你就不好奇本宫要你做什么事?”我微微侧身,饶有兴趣的对她笑道。
她神色一紧,咬唇回答:“不论是什么,烟沁都会答应。”
“真的什么都答应?不会再反悔?”我再次试探她的决心,冷声询问。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声应道:“真的,烟沁绝不反悔!”
看着她的脸,听着她坚定不移的话语,我转眸扬了扬唇角,又随之垂下。
后宫如战场,甚至比战场更为危险,两军对峙重在智取不在强攻,就算是破城胜利也不会赶尽杀绝,顶多会将其纳为己用让他们诚服于胜利之国。
可在后宫没有仁慈这一说,更不会手下留情,均是未达目的不惜双手染血,不择手段,什么招阴损狠毒就使什么,丝毫不管不顾,只注重结果。
兵书有云:百战百胜,算不上是最高明的;不通过交战就降服全体敌人,才是最高明的。
所以这次我不会出手,也不会派手下一人出击,因为这次深陷泥潭之人不会是我,我只需站于一旁笑观战局,待时机成熟才会出面。
“本宫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不需本宫明说你心里恐怕也很清楚吧,现在的后宫局势你比本宫这局中人还要了解,如若不然你也不会急着寻那芳月为你出谋划策,第二件事,本宫要你劝服你父亲为本宫所用,你既深知朝堂被李氏所占大半,那其中利害想必你也该明白,第三件事,本宫要你一辈子都诚服本宫,相对的本宫会允你无恙老死宫中。”
既甘心为棋,那此生此世便都是棋。
“烟沁知道了,不过烟沁有几点疑问,娘娘可否为烟沁解答一二?”
我将身子没入池中,双臂撑于池边,轻转眼眸,“什么,说吧。”
“烟沁与芳月之间的事想必娘娘已经了解,烟沁第一个疑问是想问娘娘为何要将芳月禁于掌中,二是想问烟沁何时替娘娘分忧,三是娘娘叫烟沁劝服父亲是否是想要制衡李南原?”元美人柳眉紧皱,声色沉寂低缓,眸中尽是深深疑虑。
我扬首轻笑,眸光清冷的瞥了一眼元美人,接而云淡风轻的说:“芳月是陷害本宫失子的其中一人,你觉得本宫会放过她吗?至于如何替本宫分忧自会有人告知于你,本宫不止是想制衡李南原,还要将李氏一族连根拔起,问完了?”
她抿唇不答,眼眸低敛,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
不出击便能凯旋之法,最上乘的方法就是两国外交出面洽谈以谋取利,而在后宫不用废力就能赢的法子,无非是利用他人出力为自己效劳。
这看起来有点欺骗的味道,但实际上两方面都没有受到损失,一来是考验元美人的忠心,二来是借他人之手整垮歹人,这种两全其美的策略能说它是欺骗吗?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道理虽然后宫众人都懂,可若要付诸于行动,却是难了一些,也不好掌控,元美人本是制衡慧妃的一颗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妄动,可现在我却偏要用她激起慧妃的好胜心,让慧妃与某人不宣而战。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人心,而是人本性的奸诈。
我说过会用尽所有卑劣的手段让她们生不如死,眼下她们既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我除之而后快,我又岂能坐以待毙任由他人宰割,为人鱼肉呢?
若只当我是原先那个只会一味隐忍,不敢还击报复的秦妯烟那就错了,现在的我不会忍让,也断然不准他人再随意欺辱!
不论是她家族权势滔天位居高位的慧妃也好,还是那身怀有孕佛口蛇心的陆嫔也罢,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剃人头者,人也剃其头。
陆嫔你的演技是很精湛,这虚情假意做的也是很漂亮不错,尽管你甚是狡诈精明,可如今怕是也难逃此劫。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人千虑必有一得,我倒要看看你机关算尽最终能落得个什么下场!
第八十五章 天惆怅()
夜色已深,我携着一干仆婢沿着朱漆宫墙朝钦桦门走去,晚间风很凉,纤细柔弱的柳枝从我的肩头滑过,昏暗地宫灯照亮了脚下的石板路,随后又被沉闷的黑暗吞噬殆尽。
在这宫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道理,什么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都是漂亮的假话,只不过是不想被人踩在脚下任人践踏,所以才会贪心不足促使野心进一步膨胀。
所谓理想,夙愿,不过是建立在铮铮白骨之上,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罢了,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便越危险,同时觊觎你身下位置的人便也越多,前一刻风光无限,后一刻便如蝼蚁般苟且,这就是皇宫。
要么生,要么死,没有人能一直站于中立,长久维持看官姿态。
有些人的聪明头脑,运筹帷幄,是与生俱来,亦或是自幼起耳濡目染,有些是被逼无奈,就好比现在的我一样。
我本不愿变成如此,无奈他人步步紧逼,处处算计,是他们亲手将我塑造成今日这般样子,是他们用对我憎恶,用那卑劣残忍的手段,间接使得我心底怨恨肆无忌惮的增长繁殖。
善念已毁,从今往后的每一日,我都会用尖锐的獠牙用力的啃咬她们每一处软肋,我要咬断她们的四肢,咬断她们的脖子,断了她们引以为傲的翅膀,拔了她们的爪牙,一点点的扼住她们的命门,慢慢的收紧手,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呵,钦桦门多么熟悉的地方,如今想起,那夜一切好似就发生在昨日。
可现下再忆,那种感觉却是如此的飘渺,遥远的就像深夜里的白雾,伸出手触不到实体,只是一缕缕的漫过指缝不找痕迹的穿掌而过。
“雨卿,你不过是个下贱的奴婢,怎能以下犯上污蔑慧妃娘娘!”琳燕气冲冲的横在慧妃身前,瞪圆了眼,尽管身周已被欧阳彻手下禁军,以及宫内各部的太监围得严严实实,她面上却丝毫不显惧色。
“是你家娘娘污蔑我家主子在先,再说了,你方才不也口出污秽折辱我家娘娘吗,又与我有何不同?”雨卿的气势倒比琳燕要高出几分,说话的底气也很足。
坚实城楼下,两名婢女争执不休,可任凭她两不断的唇枪舌战,这两人的主子却只是冷眼瞪着对方,一直保持着沉默。
“琼妃娘娘。”一名眼尖的公公率先上前朝我行礼,众人闻声而动,也纷纷作揖叩拜。
我轻应了一声,随即目光跃过匐地众人,落在陆嫔那张写满惊愕的脸上。
“娘娘来了就好,奴才还正想差人去请您呢。”内务府总管压低了声音,低首道:“方才乾成殿那边也传了话来,说是皇上正在往这里赶呢,这巫蛊之术可是宫中严令禁止的,奴才亲耳听见两位娘娘提及此事,本想上前劝解可。。。。。。”
“有这等事?”我故作讶异的看向慧妃等人,后又转眸对着这内务府总管道:“王总管许是听错了也不一定,哪里来的布人啊。”
我此话一出,不只是慧妃与陆嫔,在场众人均是脸色大变,内务府总管的脸色更是难看。
这王总管是没在言辞中提到有布人,但那火盆下未烧尽的残屑,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琼妃你休要信口雌黄,本宫不过是与陆嫔小叙几句而已,哪里来的布人!”慧妃凤眸怒瞪,朱唇微颤,此刻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面上却仍在强装镇定。
陆嫔抿紧唇畔,用目光狠剜着我,咬牙说道:
“正如慧妃娘娘所说那般,嫔妾前日不是禀告过琼妃娘娘母家有事想派手下婢女出宫一趟吗?这刚走到宫门口慧妃娘娘就闻风而来,让嫔妾择日在派人去探望母家,这才在此停滞,至于王总管口中所言的什么布人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琼妃娘娘不会仅凭这奴才的只言片语就轻信于人吧。”
“自然不会。”我朝陆嫔微微一笑,随即唤过万玉德吩咐了几句,接而抬眸对着慧妃与陆嫔皱眉笑道:
“慧妃娘娘臣妾先在此地给娘娘陪个不是,就算王总管所言不是实话,可这里这么多双眼睛耳朵,如若不还慧妃娘娘与陆嫔清白引得他人非议那岂不是本宫的过错,本宫自知身下位阶不高如此逾越实属对慧妃娘娘不敬,但人言可畏唯有搜宫才能还二位清白,得罪了。”
随着我话音落下的同时,万玉德已携着慎刑司众人作势欲走,刚抬起脚,还没迈步便被一声厉喝制止。
“都给本宫站住!”
慧妃从人群中走出,步至我面前,紧盯着我的双眸中满是怒气,扬手便朝着我的面颊挥下,红英本想上前抵挡却被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随后只觉颊上一热,慧妃的巴掌早已打了下来。
这一掌的力道不浅,也够狠,唇角咸腥入口,我并未抬手去拭,只是冷眼看着慧妃怒不可遏的神色。
“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胆敢擅自搜查本宫的寝殿,你可别忘了本宫位列四妃,而你仅是妃位罢了,就算本宫没有协理六宫之权这位份也还在你之上,区区妃位竟敢如此放肆,本宫今日就让你知道在这宫里到底是才是主子!”
慧妃娇喝出声,说着便又扬手打下,却被我扼住了手腕。
众人见此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面上神色各异,尤其是慧妃的表情,便更是有趣了。
“臣妾自然知道这宫里谁是主子,正因为知道才会如此。”我将慧妃的手扳至她胸前狠狠甩开,眸光一转极尽鄙夷的望着她道:
“就算臣妾位阶低娘娘几级又如何,臣妾只是一心想还娘娘与陆嫔清白罢了,娘娘何必拿位阶来压臣妾,还有这宫里真正的主人是皇上!娘娘怎的自称为这皇城的主人了?”
慧妃神色一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竟失了言,登时又悔又恼,身周宫人呆愣原地,面面相觑,额角尽是薄汗直冒,禁卫军面上倒无什么异色,只是那握着长矛,刀剑的手部骨节愈发分明。
“慧妃娘娘不想让臣妾搜宫的目的,怕不只是因为臣妾以下犯上这般简单吧,莫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抹了抹溢下唇角的血迹,轻挑眉梢,似笑非笑。
慧妃一时语塞,只是用玉手直指我面,气的浑身剧颤,脚下步子刚动,便被涌上的禁军拦住。
另一边陆嫔此刻心中如明镜一般,原本想设计除掉她,谁料竟掉进了自己所设的陷阱,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止让慧妃与自己不宣而战,如今这局势突转,到了最后慧妃不会受到什么重创,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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