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凌歌笑意不减,目光灼灼:“楚大人请。”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才知道,这楚卿究竟有几斤几两,是有勇无谋逞一时之勇亦或头脑精明深谋远虑,他会睁大眼睛仔细瞧的。
皇宫偏苑,莹庆宫。
“禀娘娘,丞相大人如今仍在刑部。”
本以为只要丞相大人不动,圣上便也不会轻举妄动,谁想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么多天了,身为一国丞相的父亲竟还被关在刑部。。。。。。。”当真是无情。德妃低眼,眸中泛着寒光,更多的却是无奈与苦涩。
琳燕见此,也不禁埋首轻叹。
德妃深深地叹了口气,隔着朦胧窗纸望向窗外:“这么快就到秋天了呢,日子过的真快,本宫竟一点都未察觉到。”
“是入秋了,奴婢清早出去,见那御花园里的花儿也都蔫了呢,树叶也落了。。。。。。”
意识到自己失言,琳燕连忙捂住了嘴,眼露无措。
谁想德妃并不恼不怒反笑,牵唇扬起一抹浅笑:“你说的对,既已入秋,那不论是夏日开的多么绚烂的花儿也该谢了。”
“秋过了便是冬,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娘娘不必如此感伤。”琳燕于心不忍出言宽慰,可她的安慰却未有让德妃释怀半分。
花无百日红,人又怎会青春常驻,留不住的终究是留不住,就好比人心。
想当初的她是如何风光,所经之处所遇之人,无不对她恭恭敬敬,一面忌惮着一面讨好着。
可如今的她树倒猢狲散,连累父亲也一并受罪,昔日巴结他们父女的官员,纷纷躲得远远地恨不能撇的一干二净好置身事外。
为利所趋,利尽人散,她又能怨得了谁?人心就是如此。
环视着眼下所居住的宫室,不禁想起她曾经寝宫,怀念往日权势在手的狂傲,居高临下冷眼瞧着他人俯首那高高在上的感觉。
慢慢收紧微凉的手,只觉在肋骨下跳动着的心脏,隐隐作痛,痛得她不得不咬紧牙关,握紧颤抖地手深嵌掌心。
局势越加混乱,不论是远亲近邻皆被牵连入狱,信誓旦旦的许诺绝不背叛的官僚,也审时度势选边站。
眼看着李氏一日不如一日渐渐失势,而她东山再起之愿也随之破灭,明明是满腔的怨恨与不甘,但却再无力量反击抗衡,也没有再供她任性选择的余地。
假设一切都不曾开始,她亦不曾投身这红墙内,倘若能从头再来,或许所有事情都会不一样。
第二百零九章 报国难()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此话果然不假。
绢灯里的烛火在晚风侵蚀下逐渐熄灭,唯有借着头顶朦胧月色继续前行。
光亮隐去,眼前道路漆黑一片,稀疏的冷光从云层中射出,远眺前方,仍是漫无边际的黑。
万籁俱寂,除了擦身呼啸的风,就只剩自己凌乱的呼吸。
这条路她曾走了不下千万次,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狼狈,一路的躲藏生怕被人发现,瞧见一点亮光,稍稍听到一点响动便心慌难安。
往日的她荣华在身何须如此躲躲藏藏,一时间百感交集,只觉心扉苦涩难言。
从暗处步出,举目望着眼前紧闭的宫门,看着匾额上隐约闪着金光的大字,随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宫门走了进去。
宫苑的景物一如往昔,只是不比曾经的繁华喧嚷,现在的宁和宫早已不是原先那个门庭若市之地,寂寥,颓败,无半分生气。。。。。。
殿门没有上锁,屋里的摆设也无人动过,只是那一件件器皿上落了灰尘,不复光鲜亮丽。
德妃静静地走着,伸手拂开帘帐,借着从窗纸投进的光亮环视着内室。
将手中的适才被风吹熄的绢灯放在床头,而她则坐在榻边,一遍一遍地摩挲着冰凉的床榻。
入宫至今她始终立于高处,荣宠不衰,尽管这其间不乏假情假意,但是她却仍顶着宠妃的名号肆意妄为。
十多年的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么多的日日夜夜,她竟从来没有一日睡的安稳。
后宫佳丽三千,而那时的她,也不过是这三千女子中的其中一个罢了。
女儿家的心思很复杂,十分难懂,深沉的让窥不清。
为得一夜侍寝之机,可以绞尽脑汁的去谋算。
无论是情同手足曾信誓旦旦的许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金兰姐妹,亦或真正一脉相连的血亲,为那皇恩不惜姐妹相残翻脸无情。
那时的她就是处在这种夹缝间,艰难求生,没有艳压群芳的美貌,没有庞大的势力支撑,不懂收买人心探听消息,不会两面三刀隐藏心性,天真单纯偶尔任性。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那个人是自己无法独占的,就算心如明镜,可当看见他与别的女子有说有笑,心口还是会像针扎一般刺痛着。
努力学着旁人的姿态举止,收敛了任性急躁的脾气,争取尽可能的让自己成为,他所钟意的似水温柔,但最后该来的总会来,却是什么都没有变。
一身黑色锦袍愈发衬得他俊美不凡,也掩不住其与神俱来的王者气势,他就那样站在树荫下几乎要与那阴荫融为一体:“你就是你独一无二,何苦折磨自己去模仿旁人。”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手指修长,略微俯下轻摩着她脸旁,指腹渗着微凉。
“娥颖。。。不是,臣妾幼时被爹爹骄纵惯了,如今既已入了宫必然要遵循宫中规矩不是,臣妾可不想如原先一般时常给皇上惹麻烦恼得您头疼。”
他扬唇微笑,眼里微光涌动:“如此,倒是朕错怪你了。”
话别不久,与她约好会来她居所用晚膳的他,夜里却去了其他嫔妃那里,独留她枯等到天明。
后来的后来,便没有后来。
毕竟她也是个女子,也需要关爱陪伴,所以她开始怨他不守诺言,嫉妒那些因宠而骄的嫔妃。
本想设计让他人出丑,岂料却被本人察觉,偷鸡不成倒蚀把米。
“你可知错?”锐利深邃的目光,冷冷地睨着她,无形间给人一种强力的压迫感,就好似在他目光地注视下,任何事物都无所遁形。
“臣妾没有错!”字字铿锵,说地理直气壮,却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他闻声长睫半眯,薄唇弯起似笑非笑:“分明是你有错在先,那因你受伤的都还强忍着未喊疼,你倒先委屈起来了。”
“她早先羞辱臣妾,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臣妾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有何不对?!”
“无非是一点口角之争,你却命人将那台柱锯断害其摔伤了腿,这可并非你所谓的以牙还牙。”
“皇上果然偏心!”
“朕不过是就事论事。”
原本善舞的王嫔突然不能作舞了,而给予她的柔情恩宠,也在同时消却。
后宫嫔妃虽对使得王嫔受伤的元凶心知肚明,却再也不能似往日一般找人麻烦,没有为什么,只因那始作俑者麻雀变凤凰一飞冲天。
众人对此皆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这加害者反倒了宠妃,而那被害者却落得更凄惨的境地。
无人知晓原因,也没有人继续深究下去。
只当是圣心难测变幻无常,同时也感叹这皇恩虽得来不易却也是飘忽不定。
德妃此刻才明白,往日种种生于皇家久浸阴谋中的他,不可能看不透她所耍的把戏,只是装作不知内情。
因为他知道,她所犯下的罪行,总有一日会成为他手中利刃,助他铲除长久以来的心腹大患!
被关在莹庆宫的这些日子,她一直试图说服自己消化眼前的事实,但每念一次,心就痛上一分。
从当初的无意称帝,到今日的处心积虑,她忽然发现竟从未真正看透过的他。
咬牙握拳,眼中的绝望绽放出莫名暗光,似自嘲,又似埋怨。
她探手入襟掏出火折子点亮床头绢灯,昏暗火光渐渐燃起,照亮了她如雪凄寒的眼。
手边暖人的温度就如那年,她掌心所残留的那般炽热灼人。
脑中不禁浮起那人面容,忆起那夜他肃寒沉暗地眸。
他的眼始终晦暗如晕不开的墨,尽管堂上的灯烛再亮,也无法映亮他那双黑眸。
往事一幕幕闪过,她终于看破,早有预谋也好,中途生变也罢,她都认了。
他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不是么,从头到尾,被困在局里的只有她,算计的也是她,因为他心中明白将他扶上帝位之人,终有一日也会夺去他手中所有!
正所谓有备无患,打从父亲与官员连成一气说要立他为新君,当他迈入大殿坐上那把龙椅之时,他就已开始筹谋未来。
亦或是更早之前,连他们相遇或许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情绪起伏的愈发猛烈,她发现自己的双手随之颤抖,紧咬的牙关也开始打架,莫名而来寒气不断抨击着她的心脏,一寸寸侵蚀着她的四肢百骸。。。。。。
积聚在眼眶的泪水夺眶而出,深嵌掌心的指甲留下一弯弯极深地月牙儿,她勾起唇冷笑,被泪光掩埋的双目已如一汪死水。
回头想想她爱过也恨过,其实她谁也不怨,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选的,无人强迫。
假设她从未出现在这深宫,便不会有那么多人因她而死,更不会有人借着她的权势地位搞得朝纲大乱,君不是君,臣不像臣。
自以为是被权势蒙了眼,可到头来蒙蔽她耳目的并非什么荣华富贵,不论她站的多高爬上多么尊贵的位置,他的眼里若没有她,一切都是枉然。
明明离他那么近,伸手就能触及,可当想要靠近时,竟发现永远都到达不了他所在之地,更摸不到他的衣角。
清冷的空气中突而弥散些许血腥气,绢灯倾斜点着了那失色的芙蓉纱帐,德妃眸光黯然,苍白着脸倚靠在榻边,眼看着那火光越燃越烈燎着她裙摆。
倘若让她用一己之身换四方安定,她就是舍了这性命又有何妨?
解铃还须系铃人,因她而起,理应由她了结。
火势渐大,宫室内满是浓烟,距宁和宫较近的一处宫苑内,守夜宫人察觉异样,见宁和宫上空烟雾缭绕,当即惊呼出声打破了深夜寂静。
“不好了,不好了,宁和宫走水了!”
火光映亮了夜空,原本熄灯了宫所也纷纷点燃了烛灯。
一时间宫人们奔走相告,打了水去救火,当来到宁和宫门前,却发现宫门从里上了锁,更本无法进去。
幸好在千钧一发之时,禁军闻风赶来这才撞开了门。
与此同时,被雄壮大火包围的寝宫内,倚靠在榻边的德妃已被火势吞噬。
火苗灼伤了她的皮肤,她感觉到身体里的每条血管都热的滚烫,能嗅到自己发间的焦味,能。。。。。。
冲鼻的浓烟让她无法呼吸,握着匕首的手指也逐渐失了力气垂了下去,掌心地血迹顺着指缝缓缓滴落,在地面慢慢晕染开来。
每痛苦一分,她就将匕首往胸口插进一分,故而便由初始的轻划,演变成如今深刺于心脏。
纵然那年相遇是他早有预谋,一手策划,她也无半分怨怼。
她是全盘皆输,却还不置于一败涂地,毕竟她曾得到过,哪怕那情原本就是假的,但那份回忆是她所难忘的。
第二百一十章 皆亦然()
待天边泛起鱼肚白,宁和宫的火势才算是稳住了。
由于火是从寝宫烧起来的,整体的院落虽没有什么损伤,但这院中的殿宇经此大火,却是焦的焦,烂的烂,面目全非。
烧成黑炭的木板仍在“呲呲”作响,眼前破败的景象,很难让人将这废墟与曾经,华贵奢靡的殿宇联想到一起。
宫人脸色惨白地上前作揖,随后步到几步外的担架旁,掀开尸体上罩着的白布:“见过贵妃娘娘,这是奴才等从寝殿中寻出的,尸体被大火烧焦难以辨别身份。”
看着那黑炭般地干瘪尸身,我不禁一怔:“本宫听说你等发现宁和宫走水,前来救火时此处的宫门被人从里面锁住了是么?”
宫人们互看了一眼,回道:“正是。”
若非临近宫苑的守夜宫人及时察觉,只怕这宁和宫周边的宫所中居住的嫔妃,都得命丧火海!
纵火犯难不成就是这具尸首?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众所周知,德妃现下居于莹庆宫并非是宁和宫,就是要放火也不该选在这里。
若是仇杀不必急于一时,更不会如此愚蠢将自己也困在里面,同寝殿共存亡。
灵光一闪,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共存亡。。。。。。?
“红英你带人去莹庆宫走一趟,倘若屋里有人便都押来,若是没有。。。就去找欧阳统领,就说是本宫有令让他严守宫门,不准任何人出入!”
红英愣了愣,随即领命跑开,而余下的人则纷纷面面相觑。
浮苹静静观察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变化,却见其目不斜视始终瞧着那,连宫人都不敢久看的烧焦的尸首。
宁和宫在旁人眼里或许仅是一座,供嫔妃居住的宫所罢了,可对某人而言却不单单只是如此。
现在我期望莹庆宫中德妃尚在,她们主仆二人好端端地待在那里,倘若不是这样,宫中是真的要大乱了。
原本剑拔弩张的形势,会在瞬间扭转成对我们不利的局面,李南原怎会容忍自己的女儿被囚深苑,就算对他大业已无多大用处,那毕竟也是他的亲身骨肉。
李南原身在刑部,怎么与同样被监视的德妃里应外合?
这葬身火海的人又是何来历,为了混淆视听,亦或是李南原用来帮德妃顺利脱身,所使的障眼法?
不管是什么,德妃要是人间蒸发,那也就说明李南原那里,已经完全做好了与莞辰一战的准备,同时更意味这楚嘉境内将战火连天!
李南原的沉稳不发,本就够让朝中的一些臣子焦躁难安,觉得他对此表现的太过平静,分明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我倒觉的他是在等待机会,既给自己部署的时间,同时也以不似往常的安静于心理上影响对立方,静观其变欲博先机。
没过多久红英归来,带回的消息让人惊骇。
就如我所猜想,莹庆宫内果然没有德妃主仆二人的身影,并且就在刚才琳燕去了刑部,声称是坦露自个儿的罪行,愿意将一切都全盘托出。
琳燕无端现身刑部,推翻了我的假设,开始我还以为面前的尸首是琳燕,但现在看来是德妃的可能性或许比较大。
慢慢走近仔细打量着,这才发现在尸体的胸口插有一把匕首,刀刃尽数没入,唯有被烟尘蒙蔽镶有红宝石的柄部暴露在外。
早该想到的,如德妃那般高傲的人,宁可自行了断,也不会将自身性命拱手交予他人。
况且她虽是禁足莹庆宫,但这么多年来所积累的人力,尽管被铲除殆尽凭借着母家财势,她当然可以轻松买通守门军将放她出来。
“娘娘。。。。。。”在我即将触碰到匕首之时,却被红英拽过了手。
我将手收出,深深地望了眼担架上辨不清容貌的人儿,随后背过身淡淡地道:“本宫现在就去乾成殿将此事禀报圣上知道,置于那尸首就抬去刑部请仵作检验。”
语毕,我便抬脚离开,未有多留一刻。
千算万算我终是没有料到,她会选择这种死法,至死也要保全最后的尊严。
不过多亏她的死,关押在刑部的朝官,得知此事后,于生死之间也能更好的抉择了吧。
德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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