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伤比起那晚来要好多了,手上打着石膏。挂在脖子上。
我们去看他时,他正望着窗外,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儿在窗台上跳来跳去,甚是自由自在,让人羡慕。肖朗看得专注,我只感觉他比以前更加孤独寂寞,更加沉静了。
“哥哥……”我开口叫道,肖朗回头看到我,露出惊异之色:“冰冰。”
“哥哥!”我朝他跑过去,认真地望着他:“哥哥,是不是很疼?”
肖朗扯出一点点笑容,柔和的、淡淡的:“不疼。”
“冰冰,快帮哥哥吹吹,你吹一吹,哥哥会好得快一些。”刘阿姨说。
我鼓着嘴对着肖朗受伤的胳膊吹了起来:“哥哥,你好些了没?”
“好多了。冰冰真的好厉害,哥哥现在一点儿都不疼了呢。”
于是我更用力地吹。
肖朗虽然手臂折了,但没多久,他就返回学校了。我和女人的生活重新陷入了水深火热中。男人一不痛快就会打我们一顿,几乎都成了家常便饭。他好赌,还把女人挣来的工资全部抢了去,然后就会几天几夜地不回来。而他一回来。就是我们的噩梦。
我模模糊糊感觉自己是如此惧怕和憎恨一个人,就像肖朗说的一样,他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为什么没人宰了他?为什么像他这样的坏人,却没有人来收拾他?
男人其实并不是我和肖朗的亲生父亲。女人原来的丈夫是一名中学老师,后来因病去世,她便带着我们改嫁了现在的丈夫,却不知,这个男人嗜赌成性,家暴成常。
但,意想不到的转机还是来了。是发生在肖朗中考后的那一年。一户有钱人家发生了盗窃案,丢失了大笔钱财,而嫌疑人就是这个男人。男人被抓了起来,还被判了九年有期徒刑。对我们这个家来说,这个男人能被抓起来,被判刑,就是我们的解脱!
可是,我隐隐听到街坊邻居说,是肖朗告发了男人。男人曾叫嚣着,不会放过我们。
但是,不管如何,我们都摆脱了那个恶魔。
男人被判刑的那一刻,我们的心中都像一块石头重重地放下了。女人搂着我和肖朗痛哭流涕。女人之后又换了一个厂子。工资比原来高一些。而肖朗上了高中之后,便不再住宿。每天课余之外,我和他都会去捡废品。多了,附近的人们都认识了我们,常常会把废品主动给我们。
肖朗待我和女人极好,但很少看到他把同学把家带的。有一次,我去超市,顺道去他学校等他放学一起回家。就看到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孩子站在他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肖朗反应却是极为淡漠,他不知和女孩儿说了什么便径直走开了,留下那个女孩子甚至可怜地站在那里,最后还哭着跑走了。
那样冷淡、寂寞的肖朗,阳光照在他身上,似乎也没了温度。
我看着他,总觉得他跟我记忆中的那个模糊的“大一号”肖朗是不一样的。那个“大一号”肖朗,似乎更招人喜欢啊。
2000年2月29日,对被人家可能是个平常的日子,但对我家来说却不是,因为这天是我的10岁生日——每四年才能过一次的生日。
一早,我就穿上了女人给我准备的漂亮衣服。我们一家三口人难得奢侈地去了一次游乐场,晚上回来的时候还有生日蛋糕。
我看着点着蜡烛的生日蛋糕,无比高兴与喜悦。女人道:“冰冰快许愿吹蜡烛。”
我闭着眼许了一个愿望——希望我和妈妈、哥哥一直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我吹灭了蜡烛。
肖朗拈起一块蛋糕就抹在了我脸上:“妹妹,生日快乐!”
“哥哥,你讨厌!”
此时,肖朗长身玉立,比以前更高了。虽然我的个头也在噌噌地往上窜,但总不及他高。
难怪追我家哥哥的女孩儿这么多,真是越来越帅啊。
夜晚,我和肖朗并坐在阳台处看着天上的星星。
“哥,我今天好开心。”我心情舒畅道。
“你开心就好。”肖朗道。
我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哥,其实我还有一个愿望。但妈妈说我不能太贪心,只要在生日时许想许的愿望,这样才能心诚则灵。但我还有一个愿望呢。”
“什么愿望?”
我握着手畅想着说:“就是想要有一天,哥哥能带着我和妈妈去环游世界。”
肖朗戳了我的额头一下:“你为什么不许愿自己好好学习,以后带我和妈妈去环游世界?”
“我没哥哥学习好嘛。”我跺脚道。
“那从现在起好好学习,学习什么时候都不会晚。”
“可是我就是学不好嘛。我也很认真认真地在学习,可是每次考试我的成绩都在全班中下游,连妈妈都说,爸爸的智商只遗传给你,没传给我……”我嘟囔道。
肖朗又用力弹了一下我额头:“乱想什么呢,智商这种东西都是靠后天的努力,你听说谁生下来就是天才?知道自己不如别人,就应该更努力才是。人呢。不是被被人打倒的,都是被自己打倒的。”
我揉着额头,噘着嘴不说话。
肖朗揣着兜,吐出一口白气:“哥哥答应你,等哥哥有钱了,就带你和妈妈去环游世界。”
“哥,你说话要算数!”我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肖朗瞧着我无奈地摇摇头:“你小时候可说过,要当王子,保护我和妈妈的。”
“我现在也想当王子啊,哥,你是想当公主吗?难怪你拒绝那么多追你的女孩子……”
“小丫头,说什么呢?”
“呵呵……”
我现在和女人住在一个屋,躺在床上睡着的时候,那个一直袭扰我的命又出现了,又是那个男人,一袭黑袍,看不清脸,嘴唇翕动,一直重复着那一句话。只是这次,我听辨认出了他所说的一个字,但是瞬间他便消失了。我从梦中惊醒,女人在我旁边睡得很熟。
门开了一道缝。有轻微的风吹进来。如今还是寒冷的冬季,所以窗户都关得很严实,怎么还会有风吹进来?我轻轻下了床,慢慢走到门口,将手搭在门把上。心情忽然莫名地有些颤动,我一点点地开了门。
一股阴风随之而来,我看到一个黑影站在了客厅中。
他背对着我,宽大的长袍随风轻轻舞动,黑亮的发丝也随之飘舞。
异常熟悉的场景,异常熟悉的背影。
我的眼眸剧烈地震颤着。
这个人……这个人就是反复出现在我梦境里的人。
我只觉得胸腔涌上一股激流,我死死地盯着他,生怕下一秒他会消失一般。他慢慢转了身,我看到了那张脸,紧接着,我只感觉脑袋眩晕,世界都在旋转。
“冰冰,冰冰……”耳边传来女人的喊声。
我猛然惊醒,看着面前正在放映的电视剧。
“困了就回屋睡去。”女人说。
我回头看向女人,感觉有些奇怪,但又想不起来发生什么。“唔”了一声就站了起来:“妈,我哥呢?”
女人用一副很是惊讶的神情望着我:“你哥在学校呀,你这孩子睡糊涂了?”
学校?可是刚刚我们还……还什么来着?
当我朝房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日历,2004年12月24日。
我一下就愣住了,第一个反应就是怎么会是2004年12月24日?可一往深处想,脑海里就一片浆糊。如果今天不是2004年12月24日,又是什么日子?
“妈,今天是平安夜?”
女人更是惊讶地看着我:“你这孩子今天咋回事?怎么总是问这些颠三倒四的问题。今天就是平安夜啊,明天是圣诞节。你们小年轻不是都爱过这什么圣诞节?”
我迷惑地望着日历上的日期,总觉得像是遗忘了什么。我朝房间走去,还没进去,就听到有人敲门。此时已经晚上十点了。
女人站了起来,磨叨着:“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女人去开了门,隔着防盗门问:“谁呀?”
我隐约看到一个男人,戴着一个帽子,低着头。
“我是楼下新来的住户,你们家的水滴到我家去了。我上来和你说一声。”男人的声音很是低沉。
“啊?是吗?那不好意思啊。”女人打开了门,男人忽然抬起头来。帽子下,是那张缠绕我们噩梦多年的脸!是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回来了!是让人想起来,只有恐惧的回忆!
我惊颤地望着他,看到女人连一声惊呼都没有,双眸瞪得极大。一把带血的刀子从她的身体里拔出来,又再一次地扎了进去,鲜血顺着她已经洗白的睡衣往外冒。
“李白萍,我回来了。”男人凶狠地说,“这六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女人的身子朝慢慢朝下倒了下去,她死死抓住了男人的衣服,脸色极为惊恐与绝望。
“妈!”我扑了过去,我抱住女人,身体抖如筛糠地望着男人。
“冰冰,快跑……快……”女人断断续续,血流了一地,一片殷红。
“妈!”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地被关上了。
男人一把抓住我的头发,环视客厅,目光扫了一眼满墙的奖状,阴沉地看向女人说:“这里是我家,你们倒是在这里住得很愉快啊。李白萍,你和这两个小杂种,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你儿子却害我蹲了六年牢,你们总要给我一些补偿。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怎么上你女儿,我要像你儿子毁了我一样毁了她!”
女人还在挣扎着,她无力地伸出手来:“冰……冰冰……放了……放了我女儿……”
男人一把将我撇到地上。我不断后退着,男人却一把拉过我的脚,将我扯了过去。我惨叫了一声,男人一巴掌狠狠打在我的脸上,随后伸出黑漆漆的手扯住我的衣服,随后就是用力一撕,肮脏恶心的嘴唇落在我颈子上。
救命……救命……
夜泽……救命!
只是刹那间,我的灵魂就自身体飞出来。我望着这个陌生的房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我……是娄姿。
我望着地上躺着的浑身是血的女人,我望着一个猥亵的男人正在强暴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那少女哭泣着、挣扎着、喊叫着,可是却没有人听得到她的声音。
她稚嫩的、瘦弱的身体暴露在灯光之下,衣衫被扯得粉碎,男人在她身上发泄着兽欲。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死寂、绝望……
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身后蓦然出现一个光圈,衣服上挂了一道钩子,就将我从那个人间炼狱中带离。
我看见少女嘴巴微启,一个字如同落叶一样飘落到了我的耳边:
哥……
……
心脏砰砰地跳着。
额头如同要崩断的绳子一样痛。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然后,我慢慢睁开了眼。
“咝……”我按住了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手上蕴着一层冰凉。
我转眸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夜泽。
他正握着我的手望着我。
我定定地看着他:“夜泽……”
“醒了?”
“嗯。”
他扶着我坐了起来,我只感觉浑身无力,当看到张俊和徐耀也在这里时,我就是一愣:“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我们要是不在这儿,你今天就去见阎王了。”徐耀站在一旁不客气地说。
我要去见阎王?
我转头看向夜泽,脑海中忽然涌出一幕幕,让我疼痛欲裂。夜泽又让我躺下,语气依旧很温柔:“头疼?”
第132章 肖朗之结局()
我点点头,又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先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再说。”夜泽的手指按在我的额头上,带来一阵舒爽。
我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贪恋地看着,我感觉自己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一般。明明,几个小时前,我们还在一条漆黑的道路里相遇来着。
我环视周围,我躺着的是一张上下床铺,屋子的一边的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书、照片之类的,这里的环境竟让我感到异常熟悉。
我猛然想起,这里……是肖朗的家。
我想起自己跟着肖朗一起来到了这里,想起他和我说的关于他妹妹的事情,想起他抱住我说,对不起,他不能丢下他妹妹不管,想起我随后就晕倒了。
脑中的画面顷刻纷至沓来。
我想起一个满脸是伤的女人,想起自己变成了一个幼小的孩子,想起了“小一号”的肖朗,想起了一个让我思之便恐惧至极的男人,想起了那恍如真实地一次次地被毒打……
我又猛然坐起,抓着夜泽的手臂:“夜泽,我……”
徐耀和张俊都看着我。
“什么?”夜泽也不急,我看向那张照片:“我想看看那张照片。”
张俊将照片递给我,我拿过来一看,眼泪顿时控制不住地落下。
在“梦里”我就曾见过这张照片,是肖朗和他妈妈,还有妹妹肖冰的合照。这张照片一直摆在在那张桌子上,从未被移动过。
我看着少年肖朗旁边的小小女孩儿。又想起了自己“在梦里”初次看到“自己”时的样子。
是的,那时,我变成了肖冰。
想到我最后看到的一幕,他们的母亲被养父所杀,肖冰被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强暴,凄厉绝望地喊叫似乎还充斥着耳膜,我的心脏一抖,手中的相框便落到了床上。我一头扎进了夜泽的怀里,身体簌簌发抖。
夜泽紧紧搂住我:“没事了,都过去了。”
我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才道:“现在几点了?今天几号了?”
“2016年12月25号,凌晨一点。”张俊道。
我默了一会儿,又问:“……肖朗呢?”
“不见了。”
这样啊,不见了?
我抬眸望着夜泽:“我梦见自己变成了肖冰,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儿,她是肖朗的妹妹。”
夜泽微微扣紧我的身体,神色变得更加凝重:“那不是你的梦,你回到了肖冰的过去。”
我心思一震:“你说我回到了过去?”
我看向张俊,张俊推推眼镜说:“泽说得没错,你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肖冰的过去。”
我又猛然看向身边的照片,脑子里嗡嗡作响,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啰唆干什么?这你还不明白?你不过是肖朗给他妹妹找的替死鬼!就是替他妹妹去死的人!”徐耀抢话道。
想起肖朗对我说的那句话——
“小姿,我妹妹她死得太惨了,我不能就这样丢下她不管,我答应过她,一定会带她离开这里……小姿,对不起……”
心中就弥漫了一层悲伤。肖朗,原来你靠近我,也是别有所图。
我握紧了手:“就是让我替肖冰去死。换她活下来是吗?”
张俊再推推眼镜道:“这是一种邪术,以命替命之法。但也并非所有人都能替命,需要替命者与被替命者八字相同,命格相融。简单来说,便是灵魂交换。你变成了肖冰,最终会替她死去,而肖冰则会变成你,以你的身体继续活下去。”
可我却在最后一刻想起了夜泽,想起了自己是谁,所以我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后来。我才知道,我(替命者)与肖冰(被替命者)灵魂交换后,只要我一直想不起自己是谁,只要让张俊他们在“过去”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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