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大声道:“我已经让手下人去准备车马!”
我们来到楼下,眼前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衣冠不整的客人和妓女乱作一团,客栈的大门早已经被伙计从里面顶住,苏三娘正在柜台上收拾,看到我们下来,她向周朗道:“寨门估计就快失手了,你们从后门走!”
来到后院,眼前的景象让我们不由得吃了一惊,我们的三名护卫和四名仆从手拿钢刀围护在硕果仅存的两辆马车之前,以防其他客人趁乱抢走我们剩下的车马。
钱四海骂道:“这帮混账!居然连强盗都不如!”
因为损失了两辆马车,我和瑶如钱四海挤在一辆车中,其余的仆从上了另外一辆马车,两名护卫骑马在两旁保护,周朗在前方开路,一名护卫负责压後。
车马穿越后门小巷来到大街之上,街道之上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路人。钱四海紧张的不住用锦帕擦着冷汗,大声道:“快一点!快一点!”
周朗在车前道:“东家放心!寨门坚固,这帮马贼一时半会功不进来……”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身后人群发出大声哭号,我探出车窗向寨门的方向看去,却见远处寨门之处,数十名黑衣骑士纵马驰骋冲入,手中全部拿着明晃晃的利刃,在风雨中呼喝狂啸。
“马贼已经攻进来了!”我骇然道。瑶如吓得花容失色。
马车全速向回龙镇的后门冲去,怎奈路上挤满了逃难的人群,我们的速度不得不减缓下来。
一名壮汉从人群中冲出,向我们的车上爬来。护卫拔出钢刀,用刀背狠狠的击打在他的身上,惨呼声中那人从车上跌了下去。
钱四海命令道:“只要有人敢靠近马车,格杀勿论!”
这时又有十几名难民同时冲了上来,周朗和那几名侍卫挥刀向人群砍去,怎奈人群越聚越多,一名侍卫猝不及防被拖下马去。
钱四海一张面孔吓得毫无血色,眼前的形势完全失去了控制,我们身后的那辆仆从乘坐的马车已经被人群包围。
周朗和两名侍卫,挥刀砍翻两人,鲜血并没有起到应有的威慑作用,反而激起了这帮难民的愤怒,他们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将我们围在中心。
我已经看出眼前的局势下,马车根本无法脱困,反而成了众矢之的,推开车门拉住瑶如跳了下去,钱四海看到形势不妙,也爬下了马车,好在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车马之上,我和瑶如得以混入人群之中。
我紧紧牵住瑶如的柔荑,生恐被人群冲散,可是和钱四海的距离却越离越远。
那群黑衣马贼正在向我们的方向冲来,我和瑶如随着人群没命的向后门逃去。
‘嗖!’一支羽箭破空向人群中射来,穿越层层雨丝,射中我身边的一名老者的后心,冰冷的镞尖自他的前胸穿了出来,鲜血自他的胸前喷射而出。
瑶如被眼前惨象吓得娇呼一声,登时瘫软在地上。
我刚刚拉起她,又被身后的人群冲倒,慌乱间被数人踏中我的身体,好不疼痛。羽箭如蝗般射入人群,又有几人被射倒在地。
我和瑶如相拥着趴伏在地上,这时那帮马贼已经杀入人群之中,他们下手毫不留情,刀刀见血,转眼之间地下已经倒下一片尸首。我们一动不动的趴在原地,希望能够躲过马贼的屠戮。
鲜血混合在雨水之中将整条街道染红,我和瑶如的身上沾满了血水和泥浆。那帮马贼的屠杀足足进行了半个时辰,整个小镇这才变得寂静下来。
这寂静中充满了死亡的气息,我和瑶如紧紧拥抱在一起,身上还覆盖着一具冰冷的尸首,内心不住企盼着这个夜晚赶快过去。
两名马贼开始在死尸身上搜索金银细软,搜索过后,还不忘向死尸的身上补上一刀,以免有人没有死绝。眼看就要到我们的身边,我和瑶如都紧张到了极点。
忽然一条血糊糊的人影从死尸堆中跳了起来,没等两名马贼叫出声来,便挥刀将两人砍杀。
我看得真切那人竟然是护卫周朗,欣喜之余慌忙站了起来,低声道:“周护卫……”
周朗听到有人叫他也是吃了一惊,看清是我方才放下心来,一瘸一拐来到我的身边低声道:“平王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快离开……”
我和瑶如随在他身后,周朗显然受了伤,行走十分的艰难,我们抹黑从回龙镇后门离开。
周朗松了口气道:“平王殿下,沿着这条道路就可以抵达通往济州的官道,我们要抓紧赶路。”
我摇了摇头,心中暗忖道:“那帮马贼发现同伴死后,一定会追来,周朗受了伤,瑶如又是女流之辈,我们不可能逃出太远。”我指了指右方的小山道:“我们还是暂且去山上避一避,等到马贼散去,再继续赶路。”
周朗点了点头,我扶着他沿着泥泞的山路爬了上去,在半山腰处一个隐秘的破庙内暂时藏身。
没多久,就看到山下亮起了火光,想来是那帮山贼已经放火焚烧了回龙镇。
我们三人全身都被雨水淋透,周朗取出火石,我在庙内找来一些干燥的木材,在庙宇的大殿生起一堆火来。
周朗不住的打起冷战,他脸色苍白之至,我这才留意到他的右腿上仍旧插着半截羽箭。
周朗掏出匕首,向我道:“殿下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我点了点头,让瑶如出去再拾些干材,其实旨在支开她,省得看到血腥的场面心惊。
我将匕首在火上烤了烤,递给周朗一段枯枝,周朗咬在口中,用力撕扯开被鲜血凝结的长裤,羽箭深深没入了他的大腿肌肉之中。
我用匕首小心的划开了他的肌肤,抓住断箭的尾端,全力拽了出来,周朗痛得闷哼了一声,额头上汗水簌簌而下,鲜血从他的创口之中汩汩流出。我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火棍,将燃烧的一端迅速压在他的创口之上,利用原始的方法助他止血。
周朗近乎痉挛的张大了嘴巴,枯枝从他的嘴中滑落:“啊!”他大声惨叫起来。
我将火棍重新扔回火堆之中,撕下烤干的衣袖将周朗的创口包扎了起来。
周朗过了许久方才缓过气来,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用手背擦去额头的冷汗,向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多谢平王殿下……”
我笑道:“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刚才如果不是你出手杀了那两名马贼,恐怕我此刻已经倒在了他们的刀下。”
周朗靠在抱柱之上,虚弱道:“我以前经过回龙镇多次,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马贼,却不知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我关心的只是我们如何脱离困境,向周朗道:“这里距离济州还有多少路程?”
周朗道:“如果是骑马七日之内应该可以抵达。”
我点了点头道:“明日我们去附近集市上买一辆马车。”
周朗苦笑道:“距离这里最近的集市也要有一百多里的路途,恐怕我是走不动了……”他所说的的确是实情,我看了看他的伤处,没有几天的休养他的伤势很难恢复。
天亮的时候,周朗又发起烧来,因为手头没有药物,我只好用冷水替他擦拭身体降温。因为他的伤情仍未稳定,我终于决定在这座破庙中暂时停留几日,等到周朗的身体恢复以后,再继续赶路。
好在这山中不乏野果、野菜,我们果腹暂时没有顾虑,只是周朗的伤势不容乐观,创口处开始化脓,如果得不到及时医治,恐怕这条腿很难保住。
“要是孙先生在就好了!”我看着周朗的伤口感叹道。
周朗笑道:“生死乃是上天注定,平王何须如此感叹,再说这点箭伤还不至于要属下的性命!”
我帮他清理完伤口,重新包扎好,转向山下的方向道:“不如我去回龙镇去看看,也许能够找到马匹。”
周朗摇了摇头道:“平王不可只身犯险,那回龙镇已经被烧掉,应该不会剩下什么。”他建议道:“平王还是将我留下,你们先行赶往前方集镇,找到车马,再差人接我如何?”
我其实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可是这山间常有野兽出没,周朗现在又毫无反击之力,连最基本的饮食起居都成为问题。如果我们离去,他的安危很难得到保障。
我拿起周朗的长刀:“不必说了!我还是去回龙镇看看!”我之所以如此坚决的回去看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不慎将晶后交给我的懿旨弄丢了,抱着侥幸的心理看看能不能够找到。
周朗见我如此坚决,只好作罢。我让瑶如留下照顾周朗,独自向山下走去。
我悄悄来到回龙镇,经历浩劫的小镇满目荒凉,处处都是被熏炙的乌黑的断壁残垣,路上遍布烧焦的死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焦糊味道。昔日繁华喧嚣的小镇,如今竟然成为一片死亡之地。
我用衣袖捂住鼻子,向小镇中心走去,忽然留意到前方的交叉路口,竟然有纸钱在地面上随风翻飞。我心中一凛,迅速抽出长刀躲在断壁之后,贴着墙壁来到街角处,向前方望去,却见右侧的街道之上,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正在向空中挥洒着纸钱,想来正在凭吊死者。
我收起长刀向她走去,那女子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竟然是得意居的老板娘苏三娘。
“是你!”我们同时惊呼道。
苏三娘将手中的纸钱全部洒向空中,来到我身前道:“公子怎么还留在这里?”
我苦笑道:“我有一位朋友受了伤,只好滞留在附近,来此是看看有无可以代步的工具。苏老板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苏三娘道:“一来是为了超度这些亡魂,二来是为了取我未来及拿走的东西。”她美目之中露出怨毒之色:“我手下的那帮伙计窥觑我的财物,将我从马车上推了下来,我只好趁乱躲了起来。确信那帮马贼已经离去,方才敢回到镇中!”
“三娘可知道那帮马贼的来路?”
苏三娘叹了口气道:“一定和狼盗卓屠有关。”
“卓屠?”
苏三娘道:“这卓屠是活跃在秦国东部最为凶残的一个盗贼,他手下的党羽听说有万人之多。”
我有些奇怪的问道:“他怎会屠戮回龙镇?”
“这件事说来话长,卓屠去年抢了一位美女郭润玉,强行霸占为妾,可是没想到这郭润玉和他的得力助手柳三变竟然勾搭成奸,两人脱离山寨私奔,这卓屠用尽方法都找不到他们的下落,便迁怒于回龙镇……”
苏三娘停顿了一下方才补充道:“柳三变祖籍于此,可是他的父母双亡,这回龙镇之上根本没有他的任何亲人!”言语间显得愤恨之极。
这卓屠果然可恶,我问道:“难道官府也不过问吗?”
苏三娘冷笑道:“官府?若是没有官府的暗地维护,卓屠焉敢如此猖狂,再说这回龙镇远离城市,便是官府接到消息又不知要过上多少时日了!”
我看到她衣衫洁净,心中暗自奇怪,却不知苏三娘从哪里得来的这些东西。
苏三娘似乎看出我的迷惑,笑道:“我在得意居的地下有一间地窖,很多东西都藏在里面,这几天我一直都躲在里面,大火未能烧到,所以才躲过了这场浩劫。”
我心中一动,若是苏三娘有这间地窖存在,想来应该有可用之物。
苏三娘道:“既然能够在劫后重逢,我们便可称得上有缘,我和公子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我饶有兴趣道。
苏三娘指了指前方:“公子帮我运一些东西离开,我给公子提供一辆代步之车。”
我笑道:“听起来的确公平!”
苏三娘引着我来到得意居的地窖前,原来她在地窖内藏匿了不少金银细软,单凭她一个弱质女流的确无法运送出去。不过这苏三娘头脑也简单到了极点,若是遇到了其他人,窥觑她的财产,定然一刀将她杀了。我又在小镇的废墟中搜索了一遍,到处都烧得一片狼藉,那道懿旨就算遗失在这里,也必然被烧掉了,我彻底放弃了希望。
苏三娘所谓的代步之车就是一辆独轮车,装上她的财产后车上便仅仅能够容一人坐下。
我和她一起去山上接了瑶如和周朗,苏三娘这才知道躲过劫难的还有其他人在。
周朗和苏三娘是老相识了,两人见面自然有一番感慨寒暄。
我让周朗上了独轮车,拉着车子一路向济州的方向走去。
苏三娘随身带有一瓶金创药,为周朗换药包扎之后,周朗的情况渐渐好转。我们一路上走走停停,一整天才走出五十多里。所到之处都是一片荒芜,连一个村庄都看不到。
晚上便在路边的树林中宿营,我自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进行如此艰苦的劳作,坐在火堆旁便不想起来,瑶如来到我身后为我揉捏着酸痛的臂膀。
周朗感激道:“公子……周朗来世必结草衔环以报公子大恩。”因为苏三娘在一旁,他自然不好喊我平王殿下。
我伸展了一下双臂道:“你若是真想谢我,干脆就教我几式刀法。”
周朗有些奇怪道:“公子想学武功?”
我点了点头,历经几次波折我越发感觉到拥有武功的重要性。
周朗道:“只要公子不嫌弃周朗武功低劣,我必然将所学一切倾囊相授。”
周朗当即便将自己最为得意的一路刀法交给了我,我天生禀赋过人,周朗口传身授,短短的半个时辰我便已经将这路刀法的要领掌握,所欠缺的仅仅是火候而已。
苏三娘和瑶如对武功并没有什么兴趣,一旁聊天去了。
我们在第二天的黄昏方才抵达了最近的市镇,苏三娘为人十分的豪爽,利用手头的银两请我们在镇上大吃了一顿,又为周朗买了伤药,本来我以为她会就此和我们分手,没想到她买来车马要和我们一路前往济州去。
瑶如低声向我道:“三娘打算去济州再谋发展……”
我心中暗笑,这苏三娘的发展八成是再开一家妓院,嘴上自然不好点破,再说我的行李银票都在混乱中失落,她对路途十分熟悉,为人慷慨,有她同行也会方便许多。
周朗伤势渐趋稳定,执意让我去车内休息,主动承担了驾车之职。
躺在瑶如身上,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睡梦中脑海中竟然出现了画轴中的那幅经络图,我恍若进入无我之境,一股柔和的气流从我的丹田生出,缓缓流遍全身,仿佛一双温暖的手在触摸我的四肢躯干,令我舒服到了极点。气流越来越强,流速不断加快。在体内运行数周以后,气流慢慢重归丹田。全身的疲惫一扫而光,我真想大喊大叫一番,方能舒尽心中快意。
朦胧中听到苏三娘道:“瑶如,你相公绝非寻常人物。”
瑶如解释道:“瑶如只是公子的奴婢,并非妾侍。”
苏三娘笑道:“我平生阅人无数,你们之间即便无夫妻之名,也早就有了夫妻之实。”
瑶如羞道:“三娘!”
我心中暗笑,这苏三娘说话也太直接了一点。
苏三娘道:“不过我看得出龙公子绝非寻常人物,这种男人往往都是心性狂野不好管教。”
瑶如轻声道:“公子对瑶如好得很。”
苏三娘道:“男人都是这样,若是想让他对你死心塌地,需得有一定的手段。”
瑶如似乎很感兴趣低声道:“什么手段?”
苏三娘笑道:“自然是床第之术,让他对你难舍难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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