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这一阵子日下部一直守着调职搬家的秘密。
他仍然像平常一样早起、上班,晚上则相拥而眠。
即便是提起搬家一事的那个早上的前一天晚上也才发生关系的。
他甚至发泄自己的欲望,将日下部鼓胀的要害含进嘴里的。
然而,在日下部搬家当天的星期一早上他才获知这个事实,怀着惊愕和混乱的心情上班。
当他恍恍惚惚地回到公寓时,日下部已经带着他最低限度所需要的东西一起消失了。
日下部果然用了搬家公司的搬家箱,自行离去了。
桌上留有日下部的纸条,上面写着他调职的医院名称和地址。
水泽看着纸条,试着在脑海里组织事情的来龙去脉。
开车要花两个半小时的距离,根本不是可以随时前去相见的。
他真的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吗?
水泽愣了一阵子,终于想到打电话给日下部,可是纸条上面只写着医院的地址,并没有留下电话号码。
搬家搬得这么急,可能在那边的落脚地点也决定了吧?
可是;纸条上面并没有住家的地址。
水泽想打电话查医院的电话号码,可是又怕日下部才刚刚就职,马上打电话去会造成他的不便。
到新地方上班,人际关系可能也还没建立起来。日下部虽然不够和善,但是凭他的外貌,恐怕会招来他不想要的敌人和追求者。
想到这里,水泽越发感到不安。
这时候,他更觉得日下部该有一支行动电话。
日下部嫌麻烦,坚持不带行动电话。他说只要有B.B.CALL就够应付医院的紧急联络了。
再说,医院里基于电磁波会对医疗器材造成影响,所有的行动电话都必须关机,就算带了电话也没意义。
话是没错,可是遇到现在这种情况又该如何呢?
水泽试着告诉自己,日下部迟早会主动打电话来的。
可是,事后想想,日下部是在星期一早上才告知自己这件事,然后在自己还不知所措时消失不见。在确信日下部真的不见了而感到愕然当中,星期二又过去。
到了星期三,仍然没有一通电话。
早上醒来,旁边没有日下部,这样的生活突然就来了。
“——水泽先生,喂,你醒着吗?”
一只手在眼前挥着。
水泽大吃一惊,睁开眼睛。
“啊,我醒着,对不起!”
他完全忘了自己正在客户的公司里。赶紧伸手拿起桌上的手册。
眼前的杉本一副可以体会的表情。
“算了,不用再装了。其实现在应该一边喝酒一边继续
我们的谈话的。水泽先生,你晚上工作会更忙,对不对?抱歉只有茶水招待,我们就在这里谈吧!”
杉本说着,站起来打开接待室的门。
接待室门外就是办公室。杉本一边说着:抱歉,能不能再泡一杯茶来?一边走出去。
水泽心情恶劣地坐在沙发上。明明在工作中,却因为私人的事情而占用了杉本的时间。
心里虽然清楚,可是又没办法收拾起心情,回到工作上。老实说,日下部的突然消失对自己造成很大的冲击。
星期一是惊讶,星期二是愕然。即便到了星期三,他仍然没有日下部真的不见了的真实感。
在和杉本提起事情的发展之后,他才真正了解到日下部不见了。
想到这里,以为已经完全痊愈的胃好像又隐隐作痛了。
他下意识地压着腹部。
说起来认识日下部的契机,就是胃痛。
无规于胃痛而一直忙着工作的他,终于受不了而跑进医院求助,在那里他遇见了日下部。
一开始,日下部只给他面无表情的可怕感觉,没想到私底下他却是个靠酒度日的医生。
后来又发现他的笑容是那么地美。
水泽抚着额头,呼地叹了一口气。
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在夜间的急诊室里看到了日下部的笑容,又在他的公寓里近距离的目睹那无与伦比的笑脸。
水泽的身体率直地对日下部产生了反应。他觉得自己完全被日下部所吸引,虽然两人同样是男人。
可是,会不会是我一厢情愿?
一想起突然搬家、连电话也不打一通的日下部,水泽的心情跌到谷底。
他们曾经一起拥抱,互诉爱意的。
虽然日下部没有明确地说过客欢水泽,但是却曾不明确地表示,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情吗?
难道日下部所说的喜欢,和自己思暮日下部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感情吗?
只是我个人一厢情愿地以为我们是两清扫悦吗?
这时接待室门外响起敲门声。
水泽慌乱地回了一声,重新调整好姿势。
“打扰了……,我说起来一点都不可爱吧?”
一边开玩笑地说着,一边拿着杯子和盛盘进来的竟然是杉本。
水泽站起来,伸过手去接杯子。
“对不起,竟然让杉本先生亲自送茶来。”
“嗯,我不知道泡得好不好。女孩子出去了。”
水泽觉得把女职员统称为女孩子似乎不太妥当,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水泽的公司只是个只有五名职员的小分公司,而女职员只有一个。年纪约二十初头。叫她“女孩子”会遭抗议,仅她泡茶她也会郑重地拒绝。
她扬言自己不是女孩子,是来公司上班的职员,要大家自己的事自己做。其实这也没错。
但是,有时候当有客人来,实在也需要她帮忙泡个条。
穿着西装打领带还得自己端茶给客人,实在是很难为情的事值。
虽然知道这只是一种习惯,是一种刻板印象,但是花了二十四年培育出来的“男子气概”观念,却让人觉得泡茶有失男性尊严。
水泽一边把杉本递给他的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到桌上,
一边在心里想着。
老是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是他心情郁闷时的习惯。
“哪,水泽先生以后打算怎么办?”
杉本端着自己的茶杯坐到对面的沙发上。不喝咖啡的杉木喝的是红茶。
水泽喝了一口杉本泡的茶,又把林子放回茶盘上。
“你是指什么?”
“住的地方啊!她都搬走了,你再住在那栋公寓也未免太奇怪了吧?我是问你以后要住哪里?”
“……哦,我本来就自己租了公寓,我顶多回那边去。”
话说出来之后,才真正感受到日下部搬走的事实。
日下部的房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再加上搬家时搬走了一些必要的物品,因此在他离开后只觉得房里空了一点。水泽留下日下部还在时的家具踉家电。
可是他总不能永远留在已经没有屋主的屋里。他必须将跟日下部一起生活时,从自己的公寓那边搬来的日用品和衣服,再搬回自己那边了。
一想到这里,被抛下来的凄惨感觉顿时压上肩头。水泽怀着沉重的心请喝着杉本泡的红茶。
“水泽先生,不要黑着一张脸。被一两个女人甩掉又不会死人。”
水泽幌地抬起头来,看着刻意用开朗语气讲话的杉本。
水泽眨了眨眼,提出疑问。
“难道我被甩了吗?”
“啊?不是吗?所以你才会这么沮丧啊!”
水泽一听,这才确地明白了自己心中的不安。
——被甩了。
对了,那个怕麻烦,私生活乱七八糟的日下部,并没有刻意提出分手的要求。
他大概是那种想分手时就刻意拉开距离不见面的类型吧?
“是吗?我被甩了是吗?”
认清事实之后,心情更是跌到谷底。
杉本虽然一再鼓励,可是水泽几乎听不进半句。
他敷衍了几句,将保险文件和内部研修用的手册交给杉本,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杉本会计事务所。
之后,他顺便驱车前往几家同样也要文件的保险代理公司,再到印刷厂去拿了新商品宣传手册,然后回自己公司。
要回到位于车站前的大楼一角的公司,得先到离车站不远处的立体停车场去。
尽管是地方都市,平时白天的车站前也有不少人进进出出。而抱着装了手册的瓦楞纸箱,拿着公事包的水泽相当引人注目。虽然重,但是他又不能放在路边稍事休息。
水泽抱着瓦楞纸箱,将公事包放在箱子上,走在车站前。虽然已经习惯了,但是抱着箱子要穿过人群还是相当辛苦。
和杉本谈话期间,觉得胃又开始痛了。
这种痛好像是一种情绪反应。因为觉得痛就痛了起来。绝对不能将烦恼和胃痛混为一谈。
水泽勉强给自己一个理由,又抱好瓦楞纸箱。
就快到公司大楼了。
爬上铺设着花冈岩的楼梯,穿过镶着大玻璃的自动门。面对大马路的一楼是一家大型旅行代理公司的分社。
水泽斜眼看着有着蔚蓝海水,刺激旅客前往常夏岛屿的宣传海报,走向电梯。
按下上楼的钮,终于可以把箱子放下端一口气了。
水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意识地看着原先停在六楼的电梯级级下降的灯号。
虽然扛着沉重的行李,但是呼吸外面的空气或许还不错,离开杉本的公司后,一直很郁闷的心情似乎开朗了不少。
……啊,又还没有明确地证实自己被甩了。
日下部没有直接明说就自己胡思乱想而搞得胃痛,实在太愚蠢了。
水泽试着提报自己的精神。等日下部表明了态度之后再郁卒也不迟。
今天下班后一定要跟日下部联络。打电话到他医院,就算他正在上班,也要把他找出来。
愚蠢也好,难为情也罢。只想再表明自己的爱意,等待日下部的回音。到时候就可以跟这种沉郁的心情说拜拜了。
电梯的显示灯停在一楼。
水泽用脚将瓦楞纸箱推进电梯,按下五楼的扭。
事情是随时可以想的,但是要先听到日下部的声音。
水泽望着不断上升的电梯显示灯,同时这样告诉自己。
“我回来了——”
水泽抱着瓦楞纸箱,用背推开玻璃门,走进公司。
他把箱子放在门口分边的柜台上,环视公司内部。
时值星期二上午,分店长和其他男职员似乎都出门去兜揽生意了。留在公司里的只有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原田镜子。
原田坐夜公司内的电脑桌前,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回来啦?”
她明明有张年轻可爱的脸,可是在公司里却老是一副对人爱理不理的样子。
到客户那边去时,她有很好的社交手腕,似乎很得那边男职员的爱慕,不过这一切好像纯粹是为了工作。
在公司里,她一向只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上。
就是死也不能要这个原田停下工作帮自己泡杯茶。即便连分店长须资在公司时也得自己泡茶。
水泽想起到别的公司时,总看到他们的女职员一看到男职员回来就帮忙去挂好上衣,还立刻送上一杯茶。
尽管他觉得要女职员做这种像传统的太太们做的事有欠厚道,但是回到公司后,女同事竟然连头也不抬一下,还是让他觉得好落寞。
可是,要是让原田知道他有这种想法的话,一定会被她数落“要撒娇请去找自己的老婆或女朋友”。
原田是一个对自己和别人都严苛的人。在这家公司里,最有可能率先出人头地的一定是原田。
水泽脱下外套挂在手臂上,绕进门口附近的柜台。
他哈喝了一声,又将瓦楞纸箱抱起来,抬到自己桌上。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瓦楞纸箱,避免压到今天送来的邮件。轻轻招好外套,放在桌上,然后坐了下来。
正想将邮件分门别类,恢地停下了手。
一封盖着挂号信印章的信封,混在成堆的邮件当中。
他想不出有那家客户会如此慎重其事地寄文件来。
他狐疑地翻过信封背面,看到一个陌生的综合医院的名字和地址。
不对。
这是日下部调职过去的医院。是他留在起居室的纸条上所写的地址。
水泽来不及拿出拆信刀,就用手撕开信封。挥挥信封。乍出里面的信纸。
常的一声,有东西滑落在桌面上。
“这是……”
不敢相信。
水泽提醒自己不能将感情外露,悄悄地拿起落在桌上的东西。
是银色的钥匙。
他告诉自己镇定下来,同时把手伸进内口袋里。拿出深绿色的钥匙圈,从里面取下一把钥匙。
他试着将两把钥匙叠在一起。
完全吻合。
水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没有激动,只是盯着两把钥匙。
这是日下部的房间钥匙。日下部用现在就职的医院的信封将房间的钥匙寄给他。
是表示已经用不着了吗?
我真的被甩了?”
水泽小声地说。
顿时胸口好像被一把刀刺穿,那种痛楚滑过胸口,落在腹部。
他将钥匙图放回口袋,左手紧握着从信封里滑落的银色钥匙。
原以为治好了的胃痛似乎又开始蠢动了。
他无意识地编起身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自己是因为胃痛而和日下部开始同居的,难道有一方要分手时,胃痛也会跟着找上门吗?
水泽握着银色的钥匙,身体缩得额头几乎要碰到桌面了。
这时办公室内响起呼叫水泽的声音。
水泽反射性地抬起身体。
坐在电脑桌前的原田镜子拿起店长桌上的话筒。
“水泽先生,你的电话,是杉本会计事务所的小老板杉本先生。”
原田简洁地说完,又一副什么事都没有似地回到她的工作上。
电脑桌前没有电话,她特地伸手去接店长桌上的电话,但是在转接电话时态度却又如此冷淡。
水泽没来得及道谢,只在嘴里念着谢谢,然后将旁边的电话拉过来。
电话保留的响声变高了,表示待机的时间很长。
水泽赶快接起电话,刻意装出开朗的语气。
“让您久等了,我是水泽!”
‘我是杉本会计事务所的杉本。刚刚真是谢谢你,对不起打扰了你工作的时间。’
原田镜子所说的小老板杉本,指的大概就是将来的继承人杉本圭吾。
水泽握着钥匙,将桌上的原子笔和备忘纸拉过来。
“哪里,对不起占用了杉本先生的时间。我送过去的研修资料可以用吗?”
一旦开始谈起生意,心情沉重啦、身体不舒服啦……通通都闪到意识的角落。
在杉本的事务所里净谈一些自己的私事,现在再装模作样的谈生意似乎太迟了些,但是无言地工作着的原田镜子一定听得到,他不能再胡说八道了。
所有的职员或多或少都会听到打到公司来的电话的谈话内容。不管和顾客再怎么亲密,如果用和朋友交谈的语气打电话,事后总会被不着痕迹地耳提面命一番。
水泽将原子笔放在备忘纸上,等着杉本回答。
杉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和善。
‘我说水泽先生,星期五晚上有空吗?’
“……星期五啊?”
水泽刻意不说出晚上。
‘嗯,我们公司的人要去滑雪。上次你不是说也想试试吗?我在公司提起,马上就有人表示愿意教你。’
水泽觉得事情来得太快了,有点畏缩。
杉本就是这么喜欢照顾人。
在公司发牢骚的时候因为心情太低落,三言两语就道别了,可是杉本可能在知道水泽被甩了之后,就打算把谁介绍给他了吧?
当初一调职到这里来,私底下和杉本他们出游时,他就一直想帮没有女朋友的水泽介绍女朋友。
后来水泽因为工作忙,加上胃又不好,就不再常跟他好去玩了。之后才在森冈纪念综合医院看胃病时,遇见了日下部。
水泽一直没有说出自己的恋人,其实是主治男医生,劫对一直热心地帮他介绍女朋友的杉本,是根说不过去的。
他只说同居的恋人在医院上班。
现在知道水泽被甩了,杉本似乎又想给他介绍女朋友了。
很感谢他还记得自己说过想学滑雪的事,至于表明愿意教滑雪的人想必是女孩子吧?
水泽重新拿好话筒,思索着怎么拒绝。
“谢谢你的好意,对不起,星期五可能……”
‘可能怎样?反正只是心情不好嘛!来嘛……!心情不好时一个人独处只会更难过。’
“是没错,可是……”
水泽含糊地说道,拿着笔的手在备忘纸上画着螺旋。
他听到话筒那端传来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