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个少爷的名头,其实也不过是和仆役小厮差不多的地位,见了苍家二少爷同样的要行礼喊一声少爷。唯一不同的是隔三差五就要去老爷的书房额外受一顿家法。倒是二房夫人雪姨娘对他还不错,私下里经常送些伤药水果来。爱子常常私自去他大哥的房间,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作不知。
记忆中,每次能够见到小夜的笑脸,是除了练武场上战胜强敌之外,自己仅存的快乐了。
然而,小夜渐渐长大之后,越来越忙碌,来得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偶尔在练武场上相遇,见了那平静沉稳的眼神,日渐成长的身躯,渐渐的却只觉得陌生疏离了。于是更加勤奋投入的练武,练到浑然忘我,武功进展带来的喜悦,足以挥却俗世烦扰。
一天天的,日子本来过得麻木而平静,直到那个深夜……
就在那个除夕的夜,领到美酒而喝到大醉的自己,在尖锐的剧痛中猛然惊醒。漆黑的黑暗中,被堵住了嘴,缚住了双手,伏在身上肆虐的少年每一个动作,都只会给还没有完全长成的青涩肉体带来凌迟般的痛苦。
睁大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少年的面容。少年不知他已醒了,带着痛苦的声音一遍遍的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你始终不看我……大哥……”
他……竟然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夜。
就在刹那间,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星星点点的泪水,随着每一次深入肉体的撞击,悄无声息的淌下眼角。
喘息声最急的时候,大门突然被撞开。父亲铁青的脸出现在房门外面。
疾风暴雨般的皮鞭当头挥下,伴随着愤怒到及至的咆哮声,“我杀了你们这两个小畜生!”
小夜在上面紧紧护住他的身体,皮鞭打中肉体的钝击声不断的传入耳际,吐掉了塞口布的少年颤抖着声音,说出了影响自己一生的一句话,“父亲,是我引诱他的,要打就打我吧。”
第二天,苍家的大少爷就无声无息的在苍鹰堡销声匿迹。
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伤痕累累的少年在风雪中步行了三天三夜,晕倒在一户姓雁的朴实农家门前。
有些事情,就算手足如他,当年却也不知道的呵……
雁非的视线迷蒙的飘在远处,一遍遍的,近似于自语的喃喃问着,“我做错了么?不想让我喜欢的人受到伤害,我这样的做法,难道错了么?”
苍子夜的声音压抑的传入耳际,“就是因为这么想,你才会想要独力承所有的痛苦,把别人的过错伤害都背负到自己的身上……你以为你可以承受多少!在他的身边,过着压抑掩饰自己真实心情的生活,你真的开心自在么?!”
双手用力的拥住他,“小非,不要为了所爱的人,毁了你自己的人生。”
雁飞霍然抬起头来,目光锐利有如刀锋,带着无尽的讥诮,“说得动听!毁了我最初的人生的,难道没有你么!”
苍子夜的身子突然一僵,沉默的侧过了头。修长的手指,不知不觉的捏紧了。
雁飞直直瞪视着他,“主动的离开还不能让你放弃么?为什么要用这么激烈的手段逼我,逼小开……现在一切都戳破了,他知道我的龌鹾心思了,你的目的达到了!呵呵,下面你还想要干什么?”
幽深的眼睛中溢满了浓浓的悲哀,“其实你还是想逼我回苍鹰堡,对不对!”
“不是,不是!”苍子夜突然大声的嘶喊起来。
脸庞深深的靠进颈窝间,低若蚊呐的声音模糊的传出来,竟仿佛是哽咽一般,
“当年的错事,已经无法回头了……我很后悔,一直都很后悔……现在我想要的,不过是让你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幸福啊……哥哥……”
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一滴滴的落在光裸的肌肤上。
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不休,身体忽然遏止不住的轻颤起来。
雁非的表情似悲似喜,似幻似真。
眼睫半合,垂下的视线落在伏在肩头的那个人身上。
良久,他伸出手,揽住那人的背,轻叹道,“明明是你弄的我很痛,你自己哭什么,堂堂的少堡主怎么能泪眼见人……”
紧密交缠的两个人,就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在枫林前安静的拥抱着,久久不动。
夜色正浓。
尾声
半个月后。金陵城中。
惊天动地的爆竹声中,江南名宿朱开南的爱女朱慕云和辽东关家的独子关小开喜结连理,成为武林中万人关注的一桩大事。
因关家路途遥远,定亲喜筵商议于金陵举行。朱开南大邀宾客,江南名流一时云集。
武林儿女不重礼教,筵席间,身着大红喜服的新郎新娘同时出现,带着羞涩笑容向众宾客敬酒。两人站在一起时,当真是金童玉女,让人啧啧称赞不已。
侧面的回廊边,雁非懒散的靠在红柱上,望着远处人群热闹起哄,要灌新郎新娘的酒。看新郎被周围众人灌的满脸通红,却还在替新娘挡酒,他微微的笑起来,站直了身体就往大门走去。
就快到门口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熟悉的嗓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大叫道,“大雁!”
雁非闻声回头,微笑道,“小开,恭喜你。”
关小开一愣,随即爽朗的笑起来,几步上前握住雁非的手,“谢谢。”望望他行路的方向,“你要走?”
雁非点头,随即笑道,“新郎官,我马上就走,你可是今天的重头戏,还不快点回去?“
关小开道,“我等下就回去。好久没见你,刚才远远看见了,才过来打个招呼。”声音顿了顿,他继续道,“还有……无论怎样,你都是我关小开最好的朋友。”
雁非专注的望着他良久,重重反握住他的手,大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已足够。”
正说话间,几个小仆过来请人,关小开吐了吐舌头,挥着手跑回去了。
雁非望着他活力十足的背影一笑,转过身去,不再迟疑的走出朱家的红色大门。
几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停在门外大街上。
苍子夜白衣如雪,风神玉立,静静等候在马车边。
雁非懒洋洋的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喏,上次任务坑了你十万两银子,这次还你。”
苍子夜望了眼手里银票,道,“十万两银子的酬劳,你宁愿还钱也不要接?”
雁非嗤道,“‘寻到苍鹰堡失踪已久的大公子,每月报告一次他的行踪和生活如何。’这样的麻烦生意,莫说十万两银子,就是一百万两,我也不接。”
苍子夜微微一笑,道,“既然还了银子,不接也罢。你下面有什么打算?”
雁非想了想,道,“难得来一次江南,听说黄山奇景甲天下,我过几天要去好好看几眼。然后再顺着长江逆流而上三峡,体验体验‘猿声轻啼’的意趣。唔,对了,听说北六省的麒麟社大当家亲自出手擒住了沈宜那个采花大盗,中原武林几大世家闹着要召开屠狼大会,有空我再瞧瞧热闹去。”
“有兴致就好。”苍子夜点点头,迟疑了片刻,道,“你有没有打算回苍鹰堡看看?”
雁非想了想,微笑道,“近期不行。”
苍子夜的神色间闪过一丝黯然的色彩,却听雁非的声音带着笑意悠悠响起,“那里太冷了,冬天我不去。等明年春天大雁飞回的时候,我就回去看看罢,好久没见雪姨他们了。”
苍子夜猛的抬起眼来。“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带着笑意的声音悠哉游哉的道,“我一定要找到机会,把飞鹰令光明正大的还给你。”
马车的车轮转动声在背后响起的时候,雁非顺着青石板大街的方向,向远处慢悠悠的走去。
金色的仲秋阳光明亮的照在他的脸上,他微笑着抬起眼去
湛蓝的天空之上,一行秋雁正向天际远飞。
后记
记得打轩辕剑3的时候,有个NPC人物拿着黄|色郁金香走来走去,当时一时好奇就帮他完成任务问到了花语。没想到黄|色郁金香代表的是“无望的爱情”,这是他所爱的女孩子拒绝他的委婉方式。
只是一个极小的支线情节,但当时的感触却一直留着。
这几年看了很多的耽美文章,描述了各种各样的爱情,其中有一大类就是禁锢的爱。
因为对他抱着强烈的爱情,所以就想方设法困住他,囚禁他。而被强迫的人慢慢就习惯了这种感情,最后也都喜欢上了那个困住他的人。
然而,我却一直都很怀疑,这是真正的爱情吗?就算被禁锢的那个人是异性恋,最后也转成了同性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吗?爱情是两相情愿的东西,异性之间的拒绝和分开都是司空见惯,同性间的爱情则尤其艰难。难道说只要付出了爱情,就一定能得到对方的回报吗?
就是有了这样的想法,才有了这个故事 :P
关于雁非和苍子夜:
这篇想要表达的不过是关于爱情和幸福的一点想法。如果说爱一个人就是让他幸福,那么爱情就不仅仅是占有。至少雁的心里,爱一个人就是让他幸福吧。爱上一个人,或多或少总会有一些痛苦牺牲的,雁非只不过是保护对方保护的太过了 ^^bbb
苍以前因为爱而伤害了大雁,而现在,他采用强硬手段强行把一切揭开,不是因为嫉妒,也不是为了占有,而是为了让关小开能够了解雁非对他的异样感情,作出明确的拒绝,让雁飞能够完全的死心,从而有找到“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幸福”的可能性。
不过在写完那段强暴之后,我郁闷了好几天,就是忍不住在想,即使抱着要揭开一切来的想法,就算目的是为了对方好,但做法还是伤害到了对方,这样到底对不对?
和朋友讨论过这个问题,但答案还是见仁见智吧。
关于全篇:
《秋雁飞》通篇讲的,不过是一个“恋”字。主角们互相追逐的苦恋,守候在所爱之人身边的暗恋,幻梦被打破之后的失恋……以及同时面对爱与被爱的时候,他们的取舍态度。
面对关小开这样一个异性恋的人,雁飞的失恋是注定了的。其实如果手段强硬些,雁非是可以通过禁锢得到关小开,只不过他不愿,他宁愿放弃自己的幸福,也要让所爱的人幸福。
相对来说,就算是用强硬手段打破了一片泡沫平衡的苍子夜,最后还是尊重了雁非的意愿,让雁非自己选择,最终也得到了雁非的原谅。
只有尊重和坦诚,才有希望能得到真正的爱情吧^^
2003。8。3。
番外
农历二月二,积雪消,冰川融,冻土化,龙抬头。
二月初二是关外武林的大日子。每年这一日前夕,出关阳道上行人车马络绎不绝。无数车队千里迢迢从中土,从边城,从各方汇聚一路,直向北方而行,沿途热闹非凡,宛如集市。
这么多的人群聚集,这么多的车马奔波,只是因为同一件事。
二月初二这一天,是漠北苍鹰堡少堡主苍子夜的生辰。
屋角飞檐上的冰凌还没有完全化去,风管事很小心的避开冰凌的尖锥,伸手挽起厚实的门帘走进屋去。
屋里靠近窗的地方站了个身材修颀的年轻人,身上披的雪狐裘通体银白,纤尘不染,更映得神色孤傲如雪。
“启禀少主。”
风管事躬身回禀,“今年前来恭贺生辰的各方门派共四十六户,贺寿人数总计三百七十二人,已经全部进驻苍鹰堡了。”
苍子夜点点头,眼睛却还是望着窗外那株苍劲盛放的腊梅。过了半晌,淡淡的问,“礼物都查点过了?”
“查点过了,全部记录收库。”风管事恭敬的回道,“最贵重的是东北麒麟社韩大当家的贺礼,最少的礼物是白玉雕马两对。”
苍子夜又静静站了一阵,蓦然出声问,“今年难道没有只包了一个铜板的礼包么?”
“没有。”
“难道也没有一只拐杖,一张借条,或者是一头大雁之类的奇怪礼物么?”
“属下仔细查过了,今年的礼物都很正常。”
脸上闪现过一丝失落的神色。苍子夜垂下眼睛,注视着窗外正在消融的积雪。
今年,难道真的不来了么……
屋檐冰凌碎落的轻响声惊醒了飘远的神智。他也不回头,“风管事,你可以下去——”
“少主!大事不好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大声的喧哗,门帘猛地卷开,几个人脸色煞白的闯进来。
当中那人什么也不说,低着头单膝跪下,“属下办事不力,但凭少主发落!”
苍子夜轩眉微挑,“华旋,你不是出去采办宴席事宜了么?”
“宴席物品本应采办完毕,但属下昨日在市集上把……把……”华旋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一咬牙,“昨日晚上在市集上和一人打赌,不幸把采办银两全部输掉了!请少主责罚!!”
脸色因惭愧窘迫涨成通红,头低低垂下,整个人几乎伏在地上,等了半日却不见出声。
忍不住偷眼看少主脸色,悄悄抬头望去,苍子夜的脸色却古怪的很。再看旁边风管事的脸色,也是同样的古怪。
诡异的静寂在房间里持续了很久很久,风管事终于开口了。
“华旋,你和那人打的是什么赌?”
华旋红着脸道,“那人当众夸耀他身上有我们苍鹰堡的飞鹰令,属下看他的样子以为决不可能,所以和他发生争执,后来就赌了。没想到……他真的有……然后就输了……”
声音越说越低,偷眼瞥去,苍子夜的脸色也是越来越古怪。
还是风管事出声接着问道,“那和你打赌的人长得什么样子?”
“唔,是个年轻人,大约二十五六岁,穿的很寒酸,长相么……”华旋想了想,说,“第一眼看起来很普通,但是多看几眼又觉得长得不错,笑起来满好看的……”
苍子夜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华旋,你下去休息吧。”
华旋和身边几个人都是一呆,“少主,那这次的失职之罪……”瞅瞅苍子夜的脸色,很识相的决定立刻闭嘴,转身飞快的退出去了。
风管事关上房门,回身看了几眼苍子夜脸上的神情,拖长了语气感慨万千,“虽然每次来都没好事,不过能来本身就是件好事情——”
没说完的话又被冷冷打断了。“风自海,我看你也累了。”
“……是是,属下这就下去休息,不打扰少主了。”这次退出去的更快。
房间里再无他人。苍子夜依旧伫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那株腊梅在雪地迎风怒放,嘴角却微微的扬起来。
※ ※ ※ ※
身为漠北第一名门,势力遍及千里之外,苍鹰堡每次铺陈起来的手笔自然是很大的。
按照惯例,苍鹰堡少主每年一度的生辰宴席,那排场也是很大的。
二十几年的惯例沿袭下来,甚至有的长辈就会趁机把幼子小徒从自家带出来赴会,趁机见见世面,多认识点江湖道上的人。
但这次的生辰宴……实在有些古怪。
不是一般的古怪,是古怪的非同一般。
大小宾客三百七十二人,满满当当坐了四十张宴席圆桌。七百多只眼睛互相望着,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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