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殿里,就听里面笑语盈盈。璎珞闻到幽幽的香气,不觉奇道:“娘娘,奴婢还打量着为你折梅花,怎么这里就先有了?感情有人跑得比奴婢还快呢。”
梅皇后笑着说:“是晟儿在白梅书院折来的。” 原来是小皇子聂晟来了。
璎珞啊了一声,忙过来拜见。
琰帝膝下有两个皇子,这小皇子聂晟虽然是皇后所生,在朝中不算得势。他比杨妃所生的大皇子聂霁小了月份,加上杨妃之兄、大将军杨弩军功瑰伟,是当之无愧的本朝第一名将,梅皇后的母族这些年却不甚顺达,日子一久,朝中册立太子的呼声就慢慢倒向了聂霁。
琰帝长年多病,每年都有大臣委婉劝谏尽早择立太子,而庶出的大皇子聂霁声势越来越强,琰帝自己虽然淡淡地没什么表示,梅皇后心里颇不自安,她明知道君恩淡薄,皇帝之心不在昭阳殿,便常常严厉约束儿子,免得出头惹祸。
聂晟也是个乖觉的,很少来昭阳殿,免得招眼。像这样特意为皇后送来一枝梅花,固然孝心可嘉,免不了又被梅皇后微责。
因为不得君王欢心,梅后这几年其实不太好伺候。聂晟耐心极好,微笑着一边低头听母亲训诫,一边接过璎珞手里的花枝,略作修剪,为梅皇后插在大花瓶中。璎珞见他含笑侍奉,也觉得这皇子养气的功夫实在好。
烛光溶溶下,她但见聂晟拿着花剪慢慢修理梅枝的样子十分清雅悦目,手指拢着白梅,倒觉得白梅的花色与他的肤色分不大出来,都是一般的柔和好看。
璎珞发呆一回,忽然觉得失态,脸一红,连忙低头。
聂晟陪着母亲闲话一阵,眼看天色快要全黑了,外面密云欲雪,便起身告辞。
梅后虽然舍不得儿子,只怕聂晟在这里呆久了有人要疑心昭阳殿有什么密谋,便也催着他快些走。
聂晟辞了母亲出来,挑一角宫灯,和年老宫奴一齐慢慢走在雪地里,沉默地想着心事。
他的哥哥,大皇子聂霁,是个才具出群的人。很早就能跟着舅父杨弩一齐出战边塞,连强悍的北燕皇帝聂震也对这英雄骁勇的大皇子十分忌惮。聂震是琰帝的叔父,后来叛乱逃走,在北方自立为帝,经常联合各北方部落兴兵犯边。本来,杨弩要忙于应付西域的都海汗国和铁勒部,往往无瑕顾及北方战事,朝廷对崛起北国的聂震也只能偶一打击,不得一决胜负。自从聂霁开始带兵,连打三次胜仗,开疆八百里,一口气把北燕的几个附庸部落尽数剿灭。从此北燕失去了左膀右臂,再不能觊觎中原。雄心勃勃的聂震也只能安心做个北国皇帝了。
其实知道父皇嘴上不说,心里多少偏着英武过人的兄长,聂晟有时候觉得,自己只是哥哥光环下一个微薄渺茫的影子,说不清是仰慕还是惆怅。也不是没有一点对帝位的野心,但兄长如此出色绝伦,不管是因为景仰还是……忌惮,聂晟只能选择深深约束自己。
聂霁对弟弟不是不好,简直太好了。可毕竟太子之位未曾确定,朝中暗流汹涌。聂霁越是亲切爽朗,聂晟越感到难以自处。
风一过,他闻到远处梅花的香气,混乱的心神顿时清爽不少。聂晟本是个爱梅成痴的,不由得微微一笑:“今日记着给母后折花过来,我自己宫里倒是没有,明天也折一枝吧。老刘,你可记着。”
那老宫奴连忙答应。
聂晟回了自己的晋王府,也觉得有些乏了,要老刘点了一盆炭火暖着,随手找一本汉书看着,案上一壶小酒自斟自饮。因为心里有事,神思困顿,没一会就朦胧入睡。
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怜惜地说:“又看书看得睡着。”那人温暖的手小心地抱起他的身子,把他放倒床上,伺候着脱了靴子,宽去外衣,又给他盖上被子,正要离去,冷不防聂晟的手臂一展,正好勒在那人腰身,竟然是要把那人勾倒下来。
那人也不十分意外,态度还是温柔的,果然徐徐倒下,把聂晟拥在怀中,微微一笑:“醒了?”声音温厚,正是他的兄长,聂霁。
聂晟眼睛略微睁开,含糊地说:“等了你很久,就睡着了,才醒。”
这话说得平淡,聂霁却怎么都听出点幽幽的意味,心里一阵柔软,亲了亲他泛着薄薄酒意的双唇。吻到微醺,唇舌间倒是粘着蜜意一般,两人都有些红了脸,不知不觉衣带散乱。
烛光下,聂霁的样子还是那么英俊,但不像平时的刚勇严谨,多了些脉脉温柔。
聂晟知道,这温柔是自己独有的,想着便觉得有些喜欢。
他轻轻挑开哥哥薄红的嘴唇,舌尖慢慢放入在哥哥的口中游弋着,灵活温存地挑逗,却又坏心地不肯尽情。
聂霁不觉轻喘一声,有些忍不住了,手势在聂晟腰间一紧,慢慢滑下去。
聂晟的衣结本就有些散乱了,被他略一用力,玉石小结扑簌簌碎落,露出一截白皙柔和的肌肤。因为被酒之后,略有些粉红色,看着越发动人心神。
“想么?”他向来对弟弟十分温柔,纵然情动十分,还是先问了聂晟一句。
聂晟其实最讨厌他这点的黏糊温存,十分的不对时辰,不想说话,忽然一口咬在他肩头。倒不是很用力,略有些痛和痒,倒像是一个催|情的甜蜜暗示。
聂霁闷哼一声,被刺激得有些难当,含糊笑道:“这算什么?”忽然起了点报复的心思,于是也坏心地低下头,轻轻舔咬着聂晟的脖子,再滑下去,一路游弋到了他的胸膛,轻轻啃着一侧||||乳珠,再用舌头一下又一下地划着小圈圈。
聂晟被他亲过的地方犹如燎起一串火焰,身子微微颤抖起来,胸前刺激无比,忍不住溢出一声呻吟,身子缩了缩,却被聂霁牢牢按定,笑道:“是你挑事的,怎么怕了?”
口里说着,手指抚上他的小腹,轻一下重一下地揉弄着他的下身。聂晟断断续续地呻吟着,脸上晕红,已是十分有情的样子,他本来就有些醉意,酒红和情欲熏染着身子,容色越发摄人。聂霁看得心动,分开他修长的双腿,把早已硬起的欲望插了进去。
聂晟虽然经历了多次,还是有些不习惯,身子一挺,眉头微微皱起。聂霁熟知他的身体,很快找到了最要紧的地方,聂晟内壁的某点如被电击,一下又一下,反反复复,倏忽地狱倏忽天堂,一阵强烈的快感涌上,哆嗦了一下,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聂晟喘息不已,头颅忍不住上扬,上身高高拱起,似乎在要求更多的慰藉。耳边是聂霁情动而断断续续的声音:“晟,喜欢吗?”
聂晟被体内的快感逼到了极处,下面肿胀硬起,只觉欲望犹如洪流般狠狠冲刷着他的身体和灵魂,令他陷入巨大的漩涡,无法自主,情迷如狂,忽然脱口道:“熙……”
聂霁困惑地说:“熙?”这不是聂晟第一次在高潮的时候脱口叫出这个陌生的名字了,大皇子心里泛过一丝不快,猛然下面狠狠一个冲刺,聂晟闷哼一声,被刺激得无以复加,忽然一泻如注。
聂霁见他情动的样子,又心软下来,细意抚弄,如此反反复复不知道多久,两个人都筋疲力尽,拥在一齐,朦胧入睡。
聂晟从小身子弱,情事之后越发困乏,连一根指头也抬不起来了,迷迷糊糊听聂霁在问:“熙是什么人?”
聂晟困顿地摇摇头:“不知道……梦里的……”轻轻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一会就睡着了。
大皇子心里一阵乱,瞪着弟弟泛着晕红的秀雅面容,怎么也无法入睡,就这么抱着他发呆。
难道,聂晟的心里还有别人吗?
尽管梅后杨妃略有些心病,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倒是从小感情就很好。小时候同行同止,小聂霁甚至非要和弟弟一齐睡才肯就寝,直到十岁以后才分开由两个老师教导。
虽然有着权位之争,聂霁心里知道,性情深沉的弟弟对自己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可他为什么总是在欢爱的时候叫出这个陌生的名字呢?
聂晟总觉得,在梦里他是另一个人,有另外一段生命。
梦中他似乎是什么人的哥哥,压抑地绝望地爱着对方,那个叫做“熙”的男子。大概是感情太深太重的缘故,让聂晟觉得甚至有些恐惧。那样钟情,却又苦于难以开口,日日夜夜,都是漫长的磨折吧?
那个熙,长着和聂霁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举止雍容优雅,不像聂霁,除了面对聂晟的时候态度温存,平时总带着令人难以抬头的威严和霸气。
世人都说,聂霁是当之无愧的未来天子,天命之君。他为人精明干练,从小稳重有威仪。就连朝中很难收拾的梅党、杨党之争,在大皇子面前也从来不敢嚣张。相形之下,沉静俊雅的二皇子聂晟几乎被比得黯淡无光,只能用淡定的微笑掩饰尴尬的处境。
聂晟也不是没有野心,心里知道,聂霁越是才具卓越,自己想登上帝位就越不可能。如果换一个人,也许他会不择手段把对方撬下去。可对手是聂霁……真做不出太狠的事情。也许只能这么委婉微笑着,一生作掩盖在秦王光环之后的晋王吧。
聂晟从来不觉得感情比江山重要,父皇就是一个明证。
宫里都隐约传说,琰帝当年和皇叔聂震十分有情,梅后杨妃各占一时美色,却不免寂寞空庭之叹。这样的情分,两人却为了权位之战不惜生死相搏,聂震最后败走北方荒原,琰帝可一点没有手下留情,下令杀死自己的情人,尽管他事后再不亲近六宫粉黛。若不是聂震狡诈机变,决计逃不出性命。琰帝虽然一生思念他,丝毫没给聂震留下翻盘的机会。
大约也是心事郁结的缘故,琰帝的心疾拖了多年一直不好,一年总有几个月缠绵病榻,可作为一个大国君主,琰帝几乎占尽天下风流。他体质病弱,不但不能亲自出战,连出巡各地也很难做到,却大量任用名臣猛将,朝中政事清明,对外用兵虽然不多,每次时机选择十分适当,堪称四夷宾服。昔日穆宗朝为了稳定都海汗国,曾经以秀成长公主赐阿那瓌可汗为妻,其实颇有笼络的意思。到了琰帝登基十五年大庆的时候,北方、西方各大草原民族和沙漠民族却争相入朝,务必以成为天可汗的侄婿之国、得到中土庇护为荣。强大的铁勒部更派遣使节留京三年,苦求赐婚宗室之女,最后琰帝以梅家长女为公主赐婚,铁勒部如获至宝,欢天喜地而去。为人君者做到如此地步,可谓登峰造极。琰帝十五年那一场盛世荣华,堪称九天阊阖开宫阙;万国衣冠拜冕,深深烙印在了聂晟心中。
像父皇那样做个盛世英明之君,本是聂晟从小的梦想。可面对哥哥聂霁的时候,他心里明白……自己恐怕做不到父皇那样冷心冷情。
如果帝位注定是聂霁的,他便沉默一生,做个辅佐的臣子也好,闲云野鹤也好,也不想计较了。
有时候,聂晟甚至疑心,自己到底是因为熙长得像聂霁才这么关心梦里的故事,或者因为熙的缘故,对聂霁从小就无法自主地深深钟情?
每一天,他会梦到一点点那对兄弟的事情,他们几乎是从小陪着他一起长大。有时候聂晟会惶恐于梦中强烈绝望的情感,有时候又有些好奇,不知道今天晚上又会梦到什么。
只是,没想到今晚的梦却有些令人难过。熙告诉梦里的自己,打算取名门之女朱氏为妻。
聂暻看着聂熙,说不出话。
其实也不是太苦涩,聂熙渐渐长大成|人,早晚会娶妻的。不管是娶这个朱若华还是别人,有甚么不一样呢?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真的听到聂熙把这个残忍的答案说出来,不禁还是难过。
聂熙见兄长只是笑,不说话,还以为聂暻在故意取笑他,不禁挠了挠脑门,有点窘迫地说:“知道你一定笑我,不过婚姻是终身大事,小弟着紧一些也没甚么好笑吧?”
聂暻张了张嘴,本想真的说个笑话化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只是心里刺痛,怎么都说不出。耳边嗡嗡地刺响着,只看到聂熙的嘴一张一合,实在听不清他在说甚么,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甚么。
大概看上去还是应对从容吧,毕竟从小生长深宫,言不由衷、面不改色,似乎已经成了他生存的本能……
其实,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心里空旷着刺痛着,好像有一把无形的锯子在慢慢地切割着甚么,迟滞闷钝地痛。
不知道怎么和聂熙告辞的,聂暻要了一壶酒,跌跌撞撞靠到花树下。记得聂熙在差不多的花树下,对他说过,梅花不如聂大郎。
聂暻忍不住笑了笑,双眼朦胧,看出去一切都是软的醉的,呵多么甜蜜多么动人。
弟弟的话,总是那么有意无意地撩动着他的心。聂熙大约不知道这样的言语多么动人吧,每次让他欢喜一阵,然后便陷入更长久的痛苦和挣扎。这么无心的赞美,这么毫无保留的亲近,真比甚么都折磨人。
冷酒入愁肠,一滴一滴,似乎都要化成烈焰,心里烧灼着,像无望的沸腾的烈火海洋。
“哥哥,哥哥。”他斜在树下,好像听到童年的聂熙在和他笑语盈盈,心里一阵柔软,沸腾的心事平静了不少,忍不住低声回答:“熙,我在这里……”吃力地伸出手。
可一定神,并没有声音。刚才急切地挥手,手指在梅树上狠狠撞了一下,倒是破皮了,指尖一阵痛,倒让他清醒了一些。
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手指出神,良久,忽然笑了笑:“是喝醉了罢。”
其实喝醉了也没什么不好,醉梦里面,聂熙都是含情含笑的样子——
这一笑忽然觉得有些闷,聂暻忍不住倒在树下一阵呕吐。嘴角有种奇怪的铁锈味道,聂暻随手抹了抹嘴唇,举起手一看,居然是一片猩红色。
他不禁又自嘲地笑了。这可是疯了吗?弟弟要成亲了,该为他欢喜才是……不该这样,喝醉了,别人看着未免笑话,聂熙看到,只怕更加担心。
风过处,一朵梅花落在他额角,冰凉的花瓣让他昏沉的神智清醒了一些,隐约地想到:如果没有最初那句话,大约不会陷入这样的痛苦难堪罢?可是想起当年,却并不觉得后悔。
只是,这无边无际的挣扎,该如何才是了局呢?
聂晟打了个寒战,迷迷糊糊醒来。
那种心痛如裂、恨不能死去却又舍不得死去的感觉……不知道是梦还是真的经历过,实在清晰得惊心动魄……
他忍不住把手臂伸向睡在一边的聂霁。不料摸了个空。外面冷月如钩,透过纱窗,白沙沙地照在枕席间,聂霁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会和梦里一样吗?再刻骨的深情,也不能挽留……那些梦,似乎是关于英宗皇帝与吴王的旧事,到底是前生的记忆还是某种预兆?
“霁……”少年皇子低声呼唤了一声,心里一阵惆怅。
不料外面一人应道:“来了。”居然是聂霁的声音。
纱灯微晕,聂霁微笑着推门而入,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枝白梅。
聂晟一呆,随即一喜,心里百般滋味,过一会才说:“去哪里了?”
聂霁微微一笑:“出门散心,看到梅花开了,想起阿晟最爱梅花,就为你折了一枝。”
聂晟微笑着接过花枝,放在床头,闻到幽幽的香气,心里忽然一阵波澜,便伸出双臂,和聂霁紧紧抱在一起,感觉到他踏实的呼吸和心跳,这才放心一些,低声说:“我以为你走了。”
聂霁还是笑笑:“怎么会。”
口气轻松,回答得很快,可聂晟分明听出了一点沉沉的闷钝,心里越发不安,又问:“霁,你心里有事?”
聂霁沉默一会,缓缓开口:“熙是谁?”
其实本不想问,也觉得不该问。堂堂大皇子,忽然问起这样难以启齿的名字,总觉得有些尴尬和不妥。但这事在心里压了很久,像一根小小的针,时而刺痛着他。
如果一直不问,或者兄弟之间慢慢会有猜忌。换一个人,可以派密探直接搞清楚。但这样对阿晟是不成的……所以,不管再尴尬再丢脸,还是问了罢。
聂晟一愣,忍不住失笑起来,觉得向来雍容大气的哥哥其实十分可爱。他爱极了聂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