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护城河边就如同下饺子般,跳下了无数凤朝士兵,不一会儿,便将喝了几口水导致昏迷的英沅给抬了上来,此时咸智垒也已赶到,他颇精医术,一番救治後,英沅总算没有了性命之忧,他身上伤虽多,却没有致命的,咸智垒也都精心包扎妥当了。
胖大婶等人呆呆看著这一切,半晌方醒悟过来一定是凤准吩咐他们好好对英沅的。想起凤准,更是气愤,正要开骂,只见十几名炊事兵抬了几口大锅过来,里面俱是香喷喷的白米饭和菜肉汤,香气四溢,他们都饿了几天,看到这景象,口水都快流了下来,心道凤朝士兵的夥食还真是奢侈,难怪人家都说凤朝国富民强,只是这麽强大的国家,干吗要来和他们这个小国过不去呢?真是气人。
正想著,忽听陈健道:〃带他们一起到俘虏营里用饭。〃又指著胖大婶道:〃这妇人可能与英知府有些渊源,就让她在这里吃,等英知府醒了好伺候。〃
几个士兵押著胖大婶进了营帐,英沅还躺在床上昏迷著,一张俏脸惨白如纸。胖大婶悲从中来,忍不住哭道:〃作孽呀作孽,好好的一个人,就生生被你们折磨成了这样。〃说完一把掀掉小兵端来给自己的饭菜,大声道:〃老娘不吃你们的东西,别枉费心机了。〃
陈健心知现在不是规劝的时候,只得退了出来,郁闷的听著胖大婶在帐里咬牙切齿的咒骂自家皇帝,最後实在不忍再听下去,来到咸智垒的帐房,垂头丧气道:〃给皇上的信已经送出了吗?〃
咸智垒点头,陈健一屁股坐下,苦著脸道:〃你说说这事是怎麽说的,真的不关俺的事啊,俺自从看了英知府写的那幅对子,那对他是敬佩的很,谁知他偏偏这麽强,还投了河,要不是那河水浅,这会儿早见阎王去了,你说皇上还不得扒俺的皮啊。〃
咸智垒淡淡道:〃这会儿想这些干什麽,大韩朝咱们已经彻底攻陷,相信不久朝廷便会派人来接手,也就没你我的事了。只是如今,这英知府身上有伤,又操劳过度,再加上长期饮食欠佳,种种加起来,短时间内是不能送往京城的,也只好请皇上耐心多等几日了,陈健,你可要日夜派人守在他身边,这个人性子太烈,保不准什麽时候就撞了墙。〃一语未完,帐内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笑声,离影现出身形,对他们微笑道:〃这个不劳二位大人操心,离影会寸步不离英大人身边的。〃
当下计议已定。果然一个月後,凤朝派来了一批青年才俊接受改造韩朝所有的城市。最令陈健咸智垒等讶异的是,凤准和小福子竟然也赶来了,而且还有长公主带著宫中众多宫女太监随行,就连朝廷里的几位老大人都不能幸免於难,被拖著一路来到这里。
陈健看到右相国那想要把自己扒皮的目光,吓得一缩脑袋,低头小声嘟囔道:〃是皇上派俺打仗的,老大人盯著俺干什麽?又不是。。。。。。〃未等发完牢骚,凤准已经不顾形象的直接从龙撵上跳了下来,抓著陈健就是一迭声的问:〃沅儿呢?他在哪里?你把他给朕安排在哪里?〃看那架势,陈健的回答只要稍有不慎,他就能把眼前的爱将给生撕了。所有的旁观者不由都为可怜的陈健捏了把冷汗。
陈健脸上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用手指著远处最大的一座帐篷:〃在。。。。。。在那里皇上。。。。。。臣都是按照您吩咐的。。。。。。好吃好喝供著他,也没虐待俘虏。。。。。。〃不等说完,凤准已冷哼了一声道:〃是吗?你按照朕的吩咐?朕可不记得什麽时候吩咐过你把沅儿扔下河去,你给朕等著吧你。。。。。。 哼哼。。。。。。〃说完不理一脸惊恐的陈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那座大帐。
〃主子,不是俺扔的,是他自己跳下去的啊。〃陈健一脸惊恐对著已经跑远的主子狂吼,然後瞪著不甘的双眼望向身边的军师:〃搭档啊,我亲亲的搭档啊,你给皇上的信里是怎麽写的?你不会是想害死我吧?〃
咸智垒一脸沈思的望著陈健:〃我觉得我们两个应该赶紧收拾行李逃跑,因为我在信里不但阐明了是英沅自己跳下水的,而且为了龙体安康,我对英沅满身是伤只字未提,你觉得皇上在看过他後,能饶了。。。。。。〃话还没说完,陈健已经拽著他就走。
咸智垒一皱眉头,想挣脱陈健的手:〃你干什麽?〃却见陈健青筋暴露,大吼道:〃当然是逃跑了,难道留在这里等死啊。〃那边长公主饶有趣味的看著两人,对身边的太监小禄子道:〃陈将军和他的军师很有趣嘛,我都不知道他们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亲密。〃说完像是想到了什麽,掩嘴笑起来,听得身边的小禄子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再说凤准,箭一般冲到了营帐门口,却又忽然生生停下脚步,反而不敢进去了。见到英沅该说什麽,他会有多恨自己,而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的怒火。此时真是百种滋味在心头,虽然两人分离还不到半年,却著实的有一种〃再回头已百年身〃之感。
只是该来的总是要来,何况咸智垒在信上也说过英沅在自己走後,又伤又怒,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再加上为了战事操劳过度,整个人已瘦的脱形,且严重的气血两虚,要好好的补养才行。结果好容易把他抓住了,他却在最後关头慨然投河,喝了许多水,差点没把命丢了。信上虽聊聊几语,却看的凤准胆战心惊,再顾不上什麽千金龙体,到底不顾劳乏又亲自赶了来。因此站在帐外思忖了半天,心道自己来是干什麽的,难道还能总不见英沅吗?於是一咬牙,做好了慷慨就义的准备,一挑帘子,迈步进了帐中。
彼时英沅正靠在榻上,他因身体虚弱之极,又坚决不食凤军食物,那些补品都是陈健命人灌下去的,因此身子也没什麽起色,每日里昏昏沈沈的歪在病榻之上。好在有离影在一边寸步不离的守著,否则如今早已自杀成功,身往极乐世界去了。
凤准进来就看到这副景象,心里立刻泛上一阵深刻的痛楚,恨不得立刻飞扑到英沅身上,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抚慰。离影见了他,也不惊讶,似乎早知道他会来,施施然行礼道:〃属下离影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英沅本来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离影的话,一个身子猛然一震,抓著床头就坐了起来,刚睁开双眼,就觉头重脚轻,眼冒金星,一阵晕眩袭来,又身不由己的倒了下去。只把凤准吓得,再也顾不得什麽有没有脸面对英沅,连忙一个箭步上前,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子紧紧搂进怀里。触手只觉英沅果然已是弱不禁衣,不由又是内疚又是难过,喃喃道:〃沅儿,沅儿,你受苦了,都是朕害的你?〃
英沅用力挣了几下,奈何身上哪有半点力气,喘了半天,只好放弃,一边匀著气道:〃你是谁?是大凤朝的皇帝陛下吗?真奇怪,你抱著我干什麽?你。。。。。。 应该将我这个不识好歹,拼死反抗,誓不投降的韩朝旧臣绑赴法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才是。。。。。。咳咳咳。。。。。。〃
凤准听他字字控诉,又见他拼命咳嗽,一颗铁石心肠早已化成了铁水,黯然道:〃沅儿。。。。。。有些话,我们等过一阵再说,你先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未等说完,英沅已死命推开了他,高声道:〃过一阵子再说?干什麽?心软了?真是奇怪。。。。。。咳咳咳。。。。。。我。。。。。。我向来听说大凤朝的皇帝嗜战成瘾,性情如铁。。。。。。对。。。。。。战败国的皇族臣子从不手软。。。。。。咳咳咳。。。。。。为何此时。。。。。。却对我这样一个宁死不降的。。。。。。韩朝余孽。。。。。。如此宽大。。。。。。咳咳咳。。。。。。〃
凤准低著头,拉住了他手悄声道:〃沅儿,你。。。。。。事已至此。。。。。。何苦。。。。。。何苦说这些无情的话。。。。。。难道我们过往的种种,你都忘了吗?〃
英沅冷笑一声:〃咱们两个,到底哪个是无情人,天地知道,你我知道,兴州百姓也知道。你适才说过往种种?奇怪,我和你之间有过过往吗?我是曾经有过一个爱的刻骨铭心的人,只是他叫做林风,和你这大凤朝的皇帝根本半点关系都没有,更何况他在四个多月前就已经死了。〃他见凤准霍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心里总算是一阵痛快,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没错,是死了,从他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在我心里,就已经是一个死人。〃
凤准痛苦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还必须得安抚明显因为情绪激动导致身体不佳的英沅,只可惜英沅哪里吃他这一套,恨恨的骂了半个时辰,那声音才渐渐低了下去,最後终於撑不住,一头倒在了榻上。
凤准这一惊非同小可,杀猪般的惨叫喊人,待到军医御医以及被长公主阻了逃生路的陈健咸智垒都赶来时,就见到自家主子吓得面无人色,手忙脚乱的在给英沅叫魂,完全没有一个枭雄霸主的气势。
御医上前把脉,军医却是连看都省了,对凤准恭敬道:〃皇帝不必心惊,英公子身心俱损,心病更大过身上伤,连著一月来天天如此,若非补品吃的多,只怕一条小命也难保,只是现今,还应以解开心结为要,调养为辅,方能保全。〃一番话说得凤准痛断肝肠,恶狠狠的目光看的陈建身子都凉了,只吓得不住後退,一边拼命摇手道:〃不关俺的事啊皇上,真的不关俺的事,是他自己不想活的。他每天晚上做梦的时候,都会说皇上欺骗了他,他要诅咒你,恶狠狠的诅咒你等大逆不道的话啊,真的不关俺的事。〃
凤准目中凶光一敛,其实他何尝不知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只是弄到如今地步,两人究竟要怎样才能解开心结呢?彼时御医把脉完毕,也说了一番和军医一般的说词,让凤准又是担心又是烦恼,只好守在英沅身边,留小福子相陪,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入夜时分,英沅幽幽转醒,只见室内红烛已燃的只剩下不到一寸高的一截,显是夜已深沈。察觉到身边有呼吸声,低头一望,凤准不安的睡脸就在身畔,一只手紧紧握著自己的,他心里恨到极点,只想就这麽掐死他,只是手一到了他脖子边,竟立时想起他对自己的好。一颗心越发煎熬的难受,目中隐隐泛出泪光,忍不住自语道:〃混蛋,你这个王八蛋,哪怕你从头到尾都是骗我,也好过如今变成这样的结局。你告诉我,因为看我为难就给我十二万两黄金,宁肯吃粗茶淡饭也不离开我的府邸,帮助我替阿川他们征运粮草,还有。。。。。。那陋室木床上的欢乐,夜半私语时的浓情,都是假的,都是你骗我的,你告诉我啊。告诉我都是骗我的,你这个阴险狡诈的混蛋,王八蛋。〃
一声叹息响起:〃沅儿,如果你认定这些都是骗你的,又何必非要我来告诉你。〃凤准抬起头来,目中也是一片痛楚,执了英沅的手,哀求道:〃沅儿,求求你谅解我这一回。好不好?〃
英沅见他醒来,竟然还说这样厚颜的话,想起被俘的君王故友,已破的韩国山河,心中愤恨已极,一巴掌打在凤准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他痛斥道:〃你是什麽人,竟来求我原谅。大凤朝高高在上的皇帝,用得著对一个俘虏如此宽容吗?凤准,你从出生到现在,没挨过打吧?我知道这一巴掌打不痛你,可是,这一巴掌羞辱了你高贵的皇室血统,狠狠的重创了你天皇贵胄的自尊对不对?身为凤朝君主,是绝不允许有人这样蔑视你的威严对不对?那你就把我杀了吧,用我的血来洗清这侮辱,恢复你惟我独尊的无上尊严,你现在就把我杀了吧,来啊,杀了我。。。。。。杀了我。。。。。。〃
凤准见英沅刚醒过来,就又声嘶力竭的开始大喊大叫,被他这样的逼迫,他终於也忍不住了,紧紧抓住英沅挥舞著的手,低声吼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以为我就不想杀你,让自己依然做回那个无心无情的凤准吗?告诉你,我每时每刻都在想,无论是和你温存,还是为你偶然的笑容心动,甚至就连对你充满怜惜疼爱的时候,我都在告诉自己不能留你,不能留下你这个可能影响我的障碍。可是想有什麽用?想有什麽用?〃他粗重的喘息著,半晌又痛苦的低下头去:〃我下不了手,我狠不下心,我一边想著要让陈健在乱军之中将你杀死以绝後患,一边却告诉他的副手让他仔细寻找,不许伤你一分一毫。我让离影留在兴州,想让他在暗中将你刺杀以瓦解兴州城的防线,可话到嘴边却变成让他留在这里守著你,护著你。不到城将破之时不许离开。我没有想到他竟会曲解了我的意思,在攻城前一天离开了你身边,让你受到如此伤害。我。。。。。。我。。。。。。其实我很清楚我应该怎样对付你,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控制不住自己,你听清楚了吗?英沅,我败了,虽然我灭了你的国,可你却打败了我的心,你要我怎麽做才能原谅我,你说出来好吗?沅儿,你就当。。。。。。就当再给我们俩一条活路好吗?〃
〃活路?〃英沅泪眼蒙蒙:〃我们两个还有什麽活路?我这一辈子没流过泪,我总觉得男儿流血不流泪,可是因为你,我的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凤准你知道吗?它就要流干了,这眼泪就要流干了。我现在对你还有恨,是因为我还眷恋著你,人说爱之深恨之切。可是没有办法,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要死,要不就是我替韩朝殉葬,要不就是你给韩朝陪葬。泪将流干,心亦必死,你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更何况哀莫大於心死,凤准,等到我泪流干,心将死的时候,就算你能留住我的人,那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了。〃
凤准整个人都被英沅这几句话撕成了碎片,心到痛时方恨醒,他终於後悔,为什麽自己要那般贪婪,为什麽要为版图上不过一巴掌大的地方将自己和英沅推到了绝路,为什麽自己还要清醒的承受著这一切。
一直没有出声的小福子忽然道:〃英大人,恕奴才直言,你这叫愚忠,或许等你身体好了,你可以去看看那些难民现在过的是什麽日子,也可以去看看你的兴州百姓。为了你,皇上下严令让陈将军尽力减少伤亡。我们凤朝军队之所以和你们激战这麽久,就是为了保全你那些抱著必死之心的百姓。就算皇上他是因为贪婪才四处侵略,可是对於那些皇权腐朽,民不聊生的国家,他都有尽心治理,没错,那些人是亡了国,可是我们并没有把他们当作亡国奴对待,你若愿意,奴才愿带你远行,到那些州郡去看看。〃
英沅似乎被小福子说得有些心动,再加上身体还是很虚弱,於是靠在被上,出神半晌方问道:〃阿川和公冶将军呢?〃
〃他们都在并州城里,你若想见,朕立刻就安排你们见面。〃凤准一见英沅似乎有些松动,立刻喜出望外,蹬鼻子上脸的抱住他瘦弱的身子:一迭声的叫陈建派人去接阿川和公冶过来。
这大半夜的,陈建是满肚子怨言不敢倾诉,只得嘟嘟嚷嚷的去找倒霉鬼了。这里英沅忽然道:〃凤准,小福子说你治国有道,想必你们大凤朝定是君明臣贤,我倒有些儿不相信,白天听军士们议论,你似乎还带了一些臣子过来,明日可以让我见见吗?〃
凤准大喜道:〃这有何难,我明日便让沅儿见他们。只怕到时候,他们还要尊你一声皇後娘娘呢。〃因为太兴奋,他竟没想过英沅受了二十多年的忠君教育,适才还对他痛骂不休,就算小福子说的有道理,对他的心有所震动,又怎会这般轻易就转变过来。
小福子倒是想到了这节,不过见主子高兴,何况昔日两人确是柔情蜜意,你侬我侬,或许英大人其实也舍不得皇上吧。这样一想,他便也释怀,悄悄离了屋子,啊,外面的星星还真是亮啊,风也挺温柔的,我若这麽站一宿,应该不会伤风吧。唉,做奴才的命就是苦啊。
至第二日,果然凤准将大臣们都聚在了一处,长公主也扮成男装,硬是混进大臣队伍里打算一窥这个把自己皇弟迷住的知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