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卷5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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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卷5至8-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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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诸剧,镫而腹藏,腰而尾赘,跪拜起立,灵变不讹。又作昭君出塞,别取一木雕儿,插雉
尾,披羊裘,跨犬从之。昭君频频回顾,羊裘儿扬鞭追逐,真如生者。

封三娘

    范十一娘,城祭酒之女,少艳美,骚雅尤绝。父母钟爱之,求聘者辄令自择,女恒少
所可。会上元日,水月寺中诸尼作“盂兰盆会”。是日,游女如云,女亦诣之。方随喜间,
一女子步趋相从,屡望颜色,似欲有言。审视之,二八绝代姝也。悦而好之,转用盼注。女
子微笑曰:“姊非范十一娘乎?”答曰:“然。”女子曰:“久闻芳名,人言果不虚谬。”
十一娘亦审里居,女笑曰:“妾封氏,第三,近在邻村。”把臂欢笑,词致温婉,于是大相
爱悦,依恋不舍。十一娘问:“何无伴侣?”曰:“父母早逝,家中止一老妪留守门户,故
不得来。”十一娘将归,封凝眸欲涕,十一娘亦惘然,遂邀过从。封曰:“娘子朱门绣户,
妾素无葭莩亲,虑致讥嫌。”十一娘固邀之。答:“俟异日。”十一娘乃脱金钗一股赠之,
封亦摘髻上绿簪为报。十一娘既归,倾想殊切。出所赠簪,非金非玉,家人都不之识,甚异
之。日望其来,怅然遂病。父母讯得故,使人于近村谘访,并无知者。时值重九,十一娘羸
顿无聊。倩侍儿强扶窥园,设褥东篱下。忽一女子攀垣来窥,觇之,则封女也。呼曰:“接
我以力?”侍儿从之,蓦然遂下。十一娘惊喜,顿起,曳坐褥间,责其负约,且问所来。答
云:“妾家去此尚远,时来舅家作耍。前言近村者,缘舅家耳。别后悬思颇苦,然贫贱者与
贵人交,足未登门,先怀惭怍,恐为婢仆下眼觑,是以不果来。适经墙外过,闻女子语,便
一攀望,冀是小姐,今果如愿。”十一娘因述病源,封泣下如雨,因曰:“妾来当须秘密。
造言生事者,飞短流长,所不堪受。”十一娘诺。偕归同榻,快与倾怀,病寻愈。订为姊
妹,衣服履舄,辄互易着。见人来,则隐匿夹幕间。
    积五六月,公及夫人颇闻之。一日,两人方对弈,夫人掩入。谛视,惊曰:“真吾儿友
也!”因谓十一娘:“闺中有良友,我两人所欢,胡不早言?”十一娘因达封意。夫人顾谓
三娘曰:“伴吾儿,极所忻慰,何昧之?”封羞晕满颊,默然拈带而已。夫人去,封乃告
别,十一娘苦留之,乃止。一夕,自门外匆忙奔入,泣曰:“我固谓不可留,今果遭此大
辱!”惊问之。曰:“适出更衣,一少年丈夫,横来相干,幸而得逃。如此,复何面目!”
十一娘细诘形貌,谢曰:“勿须怪,此妾痴兄。会告夫人,杖责之。”封坚辞欲去。十一娘
请待天曙。封曰:“舅家咫尺,但须一梯度我过墙耳。”十一娘知不可留,使两婢逾墙送
之。行半里许,辞谢自去。婢返,十一娘扶床悲惋,如失伉俪。
    后数月,婢以故至东村,暮归,遇封女从老妪来。婢喜,拜问,封亦恻恻,讯十一娘兴
居。婢捉袂曰:“三姑过我。我家姑姑盼欲死!”封曰:“我亦思之,但不乐使家人知。归
启园门,我自至。”婢归告十一娘,十一娘喜,从其言,则封已在园中矣。相见,各道间
阔,绵绵不寐。视婢子眠熟,乃起,移与十一娘同枕,私语曰:“妾固知娘子未字。以才色
门第,何患无贵介婿,然绔袴儿敖不足数,如欲得佳偶,请无以贫富论。”十一娘然之。封
曰:“旧年邂逅处,今复作道场,明日再烦一往,当令见一如意郎君。妾少读相人书,颇不
参差。”昧爽封即去,约俟兰若,十一娘果往,封已先在。眺览一周,十一娘便邀同车。携
手出门,见一秀才,年可十七八,布袍不饰,而容仪俊伟。封潜指曰:“此翰苑才也。”十
一娘略睨之,封别曰:“娘子先归,我即继至。”入暮果至,曰:“我适物色甚详,其人即
同里孟安仁也。”十一娘知其贫,不以为可。封曰:“娘子何堕世情哉!此人苟长贫贱者,
予当抉眸子,不复相天下士矣。”十一娘曰:“且为奈何?”曰:“愿得一物,持与订
盟。”十一娘曰:“姊何草草?父母在,不遂如何?”封曰:“妾此为,正恐其不遂耳。志
若坚,生死何可夺也?”十一娘必不可。封曰:“娘子姻缘已动,而魔劫未消。所以故,来
报前好耳。请即别,即以所赠金凤钗,矫命赠之。”十一娘方谋更商,封已出门去。
    时孟生贫而多才,意将择耦,故十八犹未聘也。是日,忽睹两艳,归涉冥想。一更向
尽,封三娘款门而入。烛之,识为日中所见,喜致诘问。曰:“妾封氏,范十一娘之女伴
也。”生大悦,不暇细审,遽前拥抱。封拒曰:“妾非毛遂,乃曹丘生。十一娘愿缔永好,
请倩冰也。”生愕然不信,封乃以钗示生。生喜不自已,矢曰:“劳眷注如此,仆不得十一
娘,宁终鳏耳。”封遂去。生诘旦,浼邻媪诣范夫人。夫人贫之,竟不商女,立便却去。十
一娘知之,心失所望,深恨封之误己也,而金钗难返,只须以死矢之。
    又数日,有某绅为子求婚,恐不谐,浼邑宰作伐。时某方居权要,范公心畏之。以问十
一娘,十一娘不乐,母诘之,默默不言,但有涕泪。使人潜告夫人,非孟生不嫁。公闻益
怒,竟许某绅家;且疑十一娘有私意于生,遂涓吉速成礼。十一娘忿不食,日惟耽卧。至亲
迎之前夕,忽起,揽镜自妆,夫人窃喜。俄侍女奔曰:“小姐自缢死!”举家惊涕,痛悔无
所复及。三日遂葬。
    孟生自邻媪反命,愤恨欲绝。然遥遥探访,妄冀复挽。察知佳人有主,忿火中烧,万虑
俱断矣。未几,闻玉葬香埋,然悲丧,恨不从丽人俱死。向晚出门,意将乘昏夜一哭十一
娘之墓。欻有一人来,近之,则封三娘。向生道喜曰:“喜姻好可就矣。”生泫然曰:“卿
不知十一娘亡耶?”封曰:“我所谓就者,正以其亡。可急唤家人发冢,我有异药能令
苏。”生从之,发墓破棺,复掩其穴。生自负尸,与三娘俱归,置榻上,投以药,逾时而
苏。顾见三娘,问:“此何所?”封指生曰:“此孟安仁也。”因告以故,始知复生。封惧
漏泄,相将去五十里,避匿山村。
    封欲辞去,十一娘乞留作伴,使别院居。因货殉葬之饰,用为资度,亦称小有。封每遇
生来辄避去,十一娘从容曰:“吾姊妹骨肉不啻也,然终无百年聚。计不如效英、皇。”封
曰:“妾少得异诀,吐纳可以长生,故不愿嫁耳。”十一娘笑曰:“世传养生术,汗牛充
栋,行而效者谁也?”封曰:“妾所得非人世所知。世所传并非真诀,惟华陀五禽图差为不
妄。凡修炼家,无非欲血气流通耳,若得厄逆症,作虎形立止,非其验耶?”十一娘阴与生
谋,使伪为出者。入夜,强劝以酒,既醉,生潜入污之。三娘醒曰:“妹子害我矣!倘色戒
不破,道成当升第一天。今堕奸谋,命耳!”乃起告辞。十一娘告以诚意而哀谢之。封曰:
“实相告:我乃狐也。缘瞻丽容,忽生爱慕,如茧自缠,遂有今日。此乃情魔之劫,非关人
力。再留则魔更生,无底止矣。娘子福泽正远,珍重自爱。”言已而逝。夫妻惊叹久之。
    逾年,生乡、会果捷,官翰林。投刺谒范公,公愧悔不见;固请之,乃见。生入,执子
婿礼,伏拜甚恭。公大怒,疑生儇薄。生请间,具道情事。公不深信,使人探诸其家,方大
惊喜。阴戒勿宣,惧有祸变。又二年,某绅以关节发觉,父子充辽海军。十一娘始归宁焉。
 
狐梦

    余友毕怡庵,倜傥不群,豪纵自喜,貌丰肥,多髭,士林知名。尝以故至叔刺史公之别
业,休憩楼上。传言楼中故多狐。毕每读《青凤传》,心辄向往,恨不一遇。因于楼上摄想
凝思,既而归斋,日已寝暮。
    时暑月燠热,当户而寝。睡中有人摇之,醒而却视则一妇人,年逾四十,而风韵犹存。
毕惊起,问为谁,笑曰:“我狐也。蒙君注念,心窃感纳。”毕闻而喜,投以嘲谑。妇笑
曰:“妾齿加长矣,纵人不见恶,先自渐沮。有小女及笄,可侍巾栉。明宵,无寓人于室,
当即来。”言已而去。至夜,焚香坐伺,妇果携女至。态度娴婉,旷世无匹。妇谓女曰:
“毕郎与有夙缘,即须留止。明旦早归,勿贪睡也。”毕乃握手入帏,款曲备至。事已笑
曰:“肥郎痴重,使人不堪。”未明即去。既夕自来,曰:“姊妹辈将为我贺新郎,明日即
屈同去。”问:“何所?”曰:“大姊作筵主,此去不远也。”毕果候之。良久不至,身渐
倦惰。才伏案头,女忽入曰:“劳君久伺矣。”乃握手而行。奄至一处有大院落,直上中
堂,则见灯烛荧荧,灿若星点。俄而主人至,年近二旬,淡妆绝美。敛衽称贺已,将践席,
婢入曰:“二娘子至。”见一女子入,年可十八九,笑向女曰:“妹子已破瓜矣。新郎颇如
意否?”女以扇击背,白眼视之。二娘曰:“记儿时与妹相扑为戏,妹畏人数胁骨,遥呵手
指,即笑不可耐。便怒我,谓我当嫁僬侥国小王子。我谓婢子他日嫁多髭郎,刺破小吻,今
果然矣。”大娘笑曰:“无怪三娘子怒诅也!新郎在侧,直尔憨跳!”,顷之,合尊促坐,
宴笑甚欢。
    忽一少女抱一猫至,年可十二三,雏发未燥,而艳媚入骨。大娘曰:“四妹妹亦要见姊
丈耶?此无坐处。”因提抱膝头,取肴果饵之。移时,转置二娘怀中,曰:“压我胫股酸
痛!”二姊曰:“婢子许大,身如百钧重,我脆弱不堪;既欲见姊丈,姊丈故壮伟,肥膝耐
坐。”乃捉置毕怀。入怀香软,轻若无人。毕抱与同杯饮,大娘曰:“小婢勿过饮,醉失仪
容,恐姊丈所笑。”少女孜孜展笑,以手弄猫,猫戛然鸣。大娘曰:“尚不抛却,抱走蚤虱
矣!”二娘曰:“请以狸奴为令,执箸交传,鸣处则饮。”众如其教。至毕辄鸣;毕故豪
饮,连举数觥,乃知小女子故捉令鸣也,因大喧笑。二姊曰:“小妹子归休!压杀郎君,恐
三姊怨人。”小女郎乃抱猫去。
    大姊见毕善饮,乃摘髻子贮酒以劝。视髻仅容升许,然饮之觉有数斗之多。比干视之,
则荷盖也。二娘亦欲相酬,毕辞不胜洒。二娘出一口脂合子,大于弹丸,酌曰:“既不胜
酒,聊以示意。”毕视之,一吸可尽,接吸百口,更无干时。女在旁以小莲杯易合子去,
曰:“勿为奸人所算。”置合案上,则一巨钵。二娘曰:“何预汝事!三日郎君,便如许亲
爱耶!”毕持杯向口立尽。把之,腻软;审之,非杯,乃罗袜一钩,衬饰工绝。二娘夺骂
曰:“猾婢!何时盗人履子去,怪足冰冷也!”遂起,入室易舄。
    女约毕离席告别,女送出村,使毕自归。瞥然醒寤,竟是梦景,而鼻口醺醺,酒气犹
浓,异之。至暮女来,曰:“昨宵未醉死耶?”毕言:“方疑是梦。”女曰:“姊妹怖君狂
噪,故托之梦,实非梦也。”女每与毕弈,毕辄负。女笑曰:“君日嗜此,我谓必大高着。
今视之,只平平耳。”毕求指诲,女曰:“弈之为术,在人自悟,我何能益君?朝夕渐染,
或当有益。”居数月,毕觉稍进。女试之,笑曰:“尚未,尚未。”毕出,与所尝共弈者
游,则人觉其异,稍咸奇之。
    毕为人坦直,胸无宿物,微泄之。女已知,责曰:“无惑乎同道者不交狂生也!屡嘱甚
密,何尚尔尔?”怫然欲去。毕谢过不遑,女乃稍解,然由此来濅疏矣。积年余,一夕来,
兀坐相向。与之弈,不弈;与之寝,不寝。怅然良久,曰:“君视我孰如青凤?曰:“殆过
之。”曰:“我自惭弗如。然聊斋与君文字交,请烦作小传,未必千载下无爱忆如君者。”
曰:“夙有此志。曩遵旧嘱,故秘之。”女曰:“向为是嘱,今已将别,复何讳?”问:
“何往?”曰:“妾与四妹妹为西王母征作花鸟使,不复得来矣。曩有姊行,与君家叔兄,
临别已产二女,今尚未醮;妾与君幸无所累。”毕求赠言,曰:“盛气平,过自寡。”遂
起,捉手曰:“君送我行。”至里许,洒涕分手,曰:“役此有志,未必无会期也。”乃去。
    康熙二十一年腊月十九日,毕子与余抵足绰然堂,细述其异。余曰:“有狐若此,则聊
斋笔墨有光荣矣。”遂志之。

布客

    长清某,贩布为业,客于泰安。闻有术人工星命之学,诣问休咎。术人推之曰:“运数
大恶,可速归。”某惧,囊资北下。途中遇一短衣人,似是隶胥,渐渍与语,遂相知悦,屡
市餐饮,呼与共啜。短衣人甚德之,某问所营干,答曰:“将适长清,有所勾致。”问为何
人,短衣人出牒,示令自审,第一即己姓名。骇曰:“何事见勾?”短衣人曰:“我乃蒿里
人,东四司隶役。想子寿数尽矣。”某出涕求救。鬼曰:“不能。然牒上名多,拘集尚需时
日。子速归处置后事,我最后相招,此即所以报交好耳。”
    无何,至河际,断绝桥梁,行人艰涉。鬼曰:“子行死矣,一文亦将不去。请即建桥利
行人,虽颇烦费,然于子未必无小益。”某然之,及归,告妻子作周身具。克日鸠工建桥。
久之,鬼竟不至,心窃疑之。一日,鬼忽来曰:“我已以建桥事上报城隍,转达冥司矣。谓
此一节可延寿命。今牒名已除,敬以报命。”某喜感谢。后再至泰山,不忘鬼德,敬赍楮
锭,呼名酬奠。既出,见短衣人匆遽而来曰:“子几祸我!适司君方莅事,幸不闻知。不
然,奈何!”送之数武,曰:“后勿复来。倘有事北往,自当迂道过访。”遂别而去。

农人

    有农人耕于山下,妇以陶器为饷,食已置器垄畔,向暮视之,器中余粥尽空。如是者
屡。心疑之,因睨注以觇之。有狐来,探首器中。农人荷锄潜往,力击之,狐惊窜走。器囊
头,苦不得脱,狐颠蹶触器碎落,出首,见农人,窜益急,越山而去。
    后数年,山南有贵家女,苦狐缠祟,敕勒无灵。狐谓女曰:“纸上符咒,能奈我何!”
女给之曰:“汝道术良深,可幸永好。顾不知生平亦有所畏者否?”狐曰:“我罔所怖。但
十年前在北山时,尝窃食田畔,被一人戴阔笠,持曲项兵,几为所戮,至今犹悸。”女告
父。父思投其所畏,但不知姓名、居里,无从问讯。会仆以故至山村,向人偶道。旁一人惊
曰:“此与予曩年事适相符,将无向所逐狐,今能为怪耶?”仆异之,归告主人。主人喜,
即命仆持马招农人来,敬白所求。农人笑曰:“曩所遇诚有之,顾未必即为此物。且既能怪
变,岂复畏一农人?”贵家固强之,使披戴如尔日状,入室以锄卓地:咤曰:“我日觅汝不
可得,汝乃逃匿在此耶!今相值,决杀不宥!”言已,即闻狐鸣于室。农人益作威怒,狐即
哀告乞命,农人叱曰:“速去,释汝。”女见狐捧头鼠窜而去。自是遂安。

章阿端

    卫辉戚生,少年蕴藉,有气敢任。时大姓有巨第,白昼见鬼,死亡相继,愿以贱售。生
廉其直购居之。而第阔人稀,东院楼亭,蒿艾成林,亦姑废置。家人夜惊,辄相哗以鬼。两
月余,丧一婢。无何,生妻以暮至楼亭,既归得疾,数日寻毙。家人益惧,劝生他徙,生不
听。而块然无偶,憭栗自伤。婢仆辈又时以怪异相聒。生怒,盛气襆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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