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卷5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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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卷5至8-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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镈不利,负此良田。”婢不语。婢及举事,小语戚曰:“私处小肿,颠猛不任。”戚体意温
恤之。事已,婢伪起溺,以林易之。从此时值落红,辄一为之,而戚不知也。未几,婢腹
震,林氏每使静坐,不令给役于前。故谓戚曰:“妾劝内婢,而君弗听。设尔日冒妾时,君
误信之。交而得孕,将复如何?”戚曰:“留犊鬻母。”林不言。无何婢举一子,林暗买乳
媪,抱养母家。积四五年,又产一子一女。长名长生已七岁,就外祖家读书。林半月辄托归
宁,一往看视。婢年益长,戚时时促遣之。林辄诺。婢日思儿女,林乃窃为上鬟,送诣母
所。林谓戚曰:“日谓我不嫁海棠,母家有一义男,业配之。”又数年,子女俱长成。
    值戚初度,林先期治具,为候宾客。戚叹曰:“岁月骛过,忽已半世。幸各强健,家亦
不至冻馁。所阙者,膝下一点耳。”林曰:“君执拗,不从妾言,夫谁怨?然欲得男,两亦
甚易,何况一也?”戚解颜曰:“既言不难,明日便索两男。”林曰:“易耳,易耳!”早
起,命驾至母家,严妆子女,载与俱归。入门,令雁行立,呼父叩祝千秋。拜已而起,相顾
嬉笑。戚骇怪不解。林曰:“君索两男,妾添一女。”始为详述本末。戚喜曰:“何不早
告?”曰:“早告,恐绝其母。今子已成立,尚可绝其母乎?”戚感极涕泣。遂迎婢归,偕
老焉。
    异史氏曰:“女有存心如林氏者,可谓贤德矣。”

胡大姑

    益都岳于九,家有狐祟,布帛器具,辄被抛掷邻堵。蓄细葛,将取作服,见捆卷如故,
解视,则边实而中虚,悉被剪去。诸如此类,不堪其苦。乱诟骂之,岳戒止曰:“恐狐
闻。”狐在梁上曰:“我已闻之矣。”祟益甚。
    一日,夫妻卧未起,狐摄衾服去,各白身蹲床上,望空哀祝之。忽见好女子自窗入,掷
衣床头。视之,不甚修长;衣绛红,外袭雪花比甲。岳着衣,揖之曰:“上仙有意垂顾,幸
勿相扰。请以为女,何如?狐曰:“我齿较汝长,何得妄自尊?”又请为姊妹,乃许之。于
是命家人皆呼以胡大姑。时颜镇张八公子家,有狐居楼上,恒与人语。岳问:“识之否?”
答云:“是吾家喜姨,何得不识?”岳曰:“彼喜姨曾不扰人,汝何不效之?”狐不听,扰
如故。犹不甚祟他人。而专祟其子妇:履袜簪珥往往弃道上,每食,辄于粥碗中埋死鼠或粪
秽。妇辄掷碗骂骚狐,并不祷免。岳祝曰:“儿女辈皆呼汝姑,何略无尊长体耶?”狐曰:
“教汝子出若妇,我为汝媳,便相安矣。”子妇骂曰:“淫狐不自惭,欲与人争汉子耶?”
时妇坐衣笥上,忽见浓烟出尻下,熏热如笼。启视,藏裳俱烬,剩一二事,皆姑服也。又使
岳子出其妇,子不应。过数日,又促之,仍不应,狐怒以石击之,额破血流,几毙。岳益患
之。
    西山李成文,善符水,因币聘之。李以泥金写红绢作符,三日始成。又以镜缚梃上,捉
作柄,遍照宅中。使童子随视,有所见,即急告。至一处,童曰:“墙若犬伏。”李即戟手
书符其处。既而禹步庭中,咒移时,即见家中犬豕并来,帖耳戢尾,若听教诲。李挥曰:
“去!”即纷然鱼贯而去。又咒,群鸭又来,又挥去之。已而鸡至。李指一鸡,大叱之;他
鸡俱去,此鸡独伏,交翼长鸣,曰:“余不敢矣”!李曰:“此物是家中所作紫姑也。”家
人并言不曾作。李曰:“紫姑今尚在。”因共忆三年前,曾为此戏,怪异即自尔日始矣。遍
搜之,见刍偶在厩梁上。李取投火中。乃出一酒瓻,三咒三叱,鸡起径去。闻瓻口作人言
曰。“岳四狠哉!数年后当复来。”岳乞付之汤火;李不可,携去。或见其壁间挂数十瓶,
塞口者皆狐也。言其以次纵之,出为祟,因此获聘金,居为奇货云。

细侯

    昌化满生,设帐余杭。偶涉廛市,经临街阁下,忽有荔壳坠肩头。仰视,一雏姬凭阁
上,妖姿要妙,不觉注目发狂,姬俯哂而入。询之,知为娼楼贾氏女细侯也。其声价颇高,
自顾不能适愿。归斋冥想,终宵不枕。明日,往投以刺,相见,言笑甚欢,心志益迷。托故
假贷同人,敛金如干,携以赴女,款洽臻至。即枕上口占一绝赠之云:“膏腻铜盘夜未央,
床头小语麝兰香。新鬟明日重妆凤,无复行云梦楚王。”细侯蹙然曰:“妾虽污贱,每愿得
同心而事之。君既无妇,视妾可当家否?”生大悦,即叮咛,坚相约。细侯亦喜曰:“吟咏
之事,妾自谓无难,每于无人处,欲效作一首,恐未能便佳,为观听所讥。倘得相从,幸以
教妾。”因问生:“家田产几何?”答曰:“薄田半顷,破屋数椽而已。”细侯曰:“妾归
君后,当常相守,勿复设帐为也。四十亩聊足自给,十亩可以种黍,织五匹绢,纳太平之税
有余矣。闭户相对,君读妾织,暇则诗酒可遣,千户侯何足贵!”生曰:“卿身价约可几
多?”曰:“依媪贪志,何能盈也?多不过二百金足矣。可恨妾齿稚,不知重资财,得辄归
母,所私者区区无多。君能办百金,过此即非所虑。”生曰:“小生之落寞,卿所知也,百
金何能自致,有同盟友令于湖南,屡相见招,仆因道远,故惮于行。今为卿故,当往谋之。
计三四月,可以复归,幸耐相候。”细侯曰:“诺。”生即弃馆南游,至则令已免官,以挂
误居民舍,宦囊空虚,不能为礼。生落魄难返,就邑中授徒焉。三年,莫能归。偶笞弟子,
弟子自溺死。东翁痛子而讼师,因被逮囹圄。幸有他门人,怜师无过,时致馈遗,得以无苦。
    细侯自别生,杜门不交一客。母诘知故,而志不可夺,亦姑听之。有富贾慕细侯名,托
媒于媪。务在必得,不靳直。细侯不可,贾以负贩诣湖南,敬侦生耗。时狱已将解,贾以金
赂当事吏,使久锢之。归告媪云:“生已瘐死。”细侯不信。媪曰:“无论满生已死,纵或
不死,与其从穷措大以椎布终也,何如衣锦而厌粱肉乎?”细侯曰:“满生虽贫,其骨清
也;守龌龊商,诚非所愿。且道路之言,何足凭信!”贾又转嘱他商,假作满生绝命书寄细
侯,以绝其望。细侯得书,朝夕哀哭,媪曰:“我自幼于汝,抚育良劬。汝成人二三年,所
得报日亦无多。既不愿隶籍,又不肯嫁,何以能生活?”细侯不得己,遂嫁贾。贾衣服簪
环,供给丰侈。年余,生一子。
    无何,生得门人力,昭雪出狱,始知贾之锢己也。然念素无嫌隙,反复不得其由,门人
义助资斧得归,既闻细侯已嫁,心甚激楚,因以所苦,托市媪卖浆者达细侯。细侯大悲,方
悟前此多端,悉贾之诡谋。乘贾他出,杀抱中儿,携所有以归满;凡贾家服饰,一无所取。
贾归,怒讼于官。官原其情,竟置不问。嘻!破镜重归,盟心不改,义实可嘉。然必杀子而
行,未免太忍矣!



    有屠人货肉归,日已暮,欻一狼来,瞰担上肉,似甚垂涎,随屠尾行数里。屠惧,示之
以刃,少却;及走,又从之。屠思狼所欲者肉,不如悬诸树而早取之。遂钩肉,翘足挂树
间,示以空担。狼乃止。屠归。昧爽往取肉,遥望树上悬巨物,似人缢死状,大骇。逡巡近
视,则死狼也。仰首细审,见狼口中含肉,钩刺狼腭,如鱼吞饵。时狼皮价昂,直十余金,
屠小裕焉。缘木求鱼,狼则罹之,是可笑也!
    一屠晚归,担中肉尽,止剩骨。途遇两狼缀行甚远。屠惧,投以骨,一狼得骨止,一狼
又从;复投之,后狼止而前狼又至;骨已尽,而两狼并驱如故。屠大窘,恐前后受其敌。顾
野有麦场,场主以薪积其中,苫蔽成丘。屠乃奔倚其下,弛担待刀。狼不敢前,眈眈相向。
少时,一狼径去;其一犬坐于前,久之,目似瞑,意暇甚。屠暴起,以刀劈狼首,又数刀毙
之。转视积薪后,一狼洞其中,意将隧入以攻其后也。身已半入,露其尾,屠自后断其股,
亦毙之。方悟前狼假寐,盖以诱敌。狼亦黠矣!而顷刻两毙,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一屠暮行,为狼所逼。道旁有夜耕者所遗行室,奔入伏焉。狼自苫中探爪入,屠急捉
之,令出不去,但思无计可以死之。惟有小刀不盈寸,遂割破狼爪下皮,以吹豕之法吹之。
极力吹移时,觉狼不甚动,方缚以带。出视,则狼胀如牛,股直不能屈,口张不得合。遂负
之以归。非屠,乌能作此谋也!三事皆出于屠;则屠人之残,杀狼亦可用也。

美人首

    诸商寓居京舍,舍与邻屋相连,中隔板壁,板有松节脱处穴如盏。忽女子探首入,挽凤
髻,绝美;旋伸一臂,洁白如玉。众骇其妖,欲捉,已缩去。少顷,又至,但隔壁不见其
身。奔之,则又去之。一商操刀伏壁下,俄首出,暴决之,应手而落,血溅尘土。众惊告主
人,主人惧,以其首首焉。逮诸商鞫之,殊荒唐。淹系半年,迄无情词,亦未有一人送官
者,乃释商,瘗女首。

刘亮采

    济南怀利仁曰:刘公亮采,狐之后身也。初,太翁居南山,有叟造其庐,自言胡姓。问
所居,曰:“只在此山中。闲处人少,惟我两人,可与数晨夕,故来相拜识。”因与接谈,
词旨便利,悦之。治酒相欢,醺醺而去。越日复来,更加款厚。刘云:“自蒙下交,分即最
深。但不识家何里,焉所问兴居?”胡曰:“不敢讳,某实山中之老狐也。与若有夙因,故
敢内交门下。固不能为翁福,亦不敢为翁祸,幸相信勿骇。”刘亦不疑,更相契重。即叙年
齿,胡作兄,往来如昆季。有小休咎亦以告。
    时刘乏嗣,叟忽云:“公勿忧,我当为君后。”刘讶其言怪,胡曰:“仆算数已尽,投
生有期矣。与其他适,何如生故人家?”刘曰:“仙寿万年,何遂及此?”叟摇首曰:“非
汝所知。”遂去。夜果梦叟来,曰:“我今至矣。”既醒,夫人生男,是为刘公。公既长,
身短,言词敏谐,绝类胡。少有才名,壬辰成进士。为人任侠,急人之急,以故秦、楚、
燕、赵之客,趾踖于门;货酒卖饼者,门前成市焉。

蕙芳

    马二混,居青州东门内,以货面为业。家贫无妇,与母共作苦。一日,媪独居,忽有美
人来,年可十六七,椎布甚朴,光华照人。媪惊诘之,女笑曰:“我以贤郎诚笃,愿委身母
家。”媪益惊曰:“娘子天人,有此一言,则折我母子数年寿!”女固请之,媪拒益力,女
去。越三日复来,留连不去。问其姓氏,曰:“母肯纳我,我乃言;不然,无庸问。”媪
曰:“贫贱佣保骨,得妇如此,不称亦不祥。”女笑坐床头,恋恋殊殷。媪辞之曰:“娘子
宜速去,勿相祸。”女出门,媪窥之西去。
    又数日,西巷中吕媪来,谓母曰:“邻女董蕙芳,孤而无依,自愿为贤郎妇,胡勿
纳?”母以所疑为逃亡具白之。吕曰:“乌有是?如有乖谬,咎在老身。”母大喜,诺之。
吕去,媪扫室布席,将待子归往娶之。日将暮,女飘然自至,入室参母,起拜尽礼。告媪
曰:“妾有两婢,未得母命,不敢进也。”媪曰:“我母子守穷庐,不解役婢仆。日得蝇头
利,仅足自给。今增新妇一人,娇嫩坐食,尚恐不充饱;益之二婢,岂吸风所能活耶?”女
笑曰:“婢来,亦不费母度支,皆能自食。”问:“婢何在?”女乃呼:“秋月、秋松!”
声未及已,忽如飞鸟堕,二婢已立于前,即令伏地叩母。
    既而马归,母迎告之,马喜。入室,见翠栋雕梁,侔于宫殿,几屏帘幕,光耀夺目。惊
极,不敢入。女下床迎笑,睹之若仙,益骇,却退,女挽之,坐与温语。马喜出非分,形神
若不相属。即起,欲出行沽,女曰:勿须。”因命二婢治具。秋月出一革袋,执向扉后,掿
掿撼摆之。已而以手探入,壶盛酒,柈盛炙,触类熏腾。饮已而寝,则花罽锦裀,温腻非常。
    天明出门,则茅庐依旧。母子共奇之。媪诣吕所,将迹所由。入门,先谢其媒合之德,
吕讶云:“久不拜访,何邻女之曾托乎?”媪益疑,具言端委。吕大骇,即同媪来视新妇。
女笑迎之。极道作合之义。吕见其惠丽,愕眙良久,即亦不辨,唯唯而已。女赠白木搔具一
事,曰:“无以报德,姑奉此为姥姥爬背耳。”吕受以归,审视则化为白金。
    马自得妇,顿更旧业,门户一新。笥中貂锦无数,任马取着,而出室门,则为布素,但
轻暖耳。女所自衣亦然。积四五年,忽曰:“我谪降人间十余载,因与子有缘,遂暂留止。
今别矣。”马苦留之,女曰:“请别择良偶以承庐墓,我岁月当一至焉。”忽不见。马乃娶
秦氏。后三年,七夕,夫妻方共语,女忽入,笑曰:“新偶良欢,不念故人耶?”马惊起,
怆然曳坐,便道衷曲。女曰:“我适送织女渡河,乘间一相望耳。”两相依依,语勿休止。
忽空际有人呼“蕙芳”,女急起作别。马问其谁,曰:“余适同双成姊来,彼不耐久伺
矣。”马送之,女曰:“子寿八旬,至期,我来收尔骨。”言已遂逝。今马六十余矣。其人
但朴讷,无他长。
    异史氏曰:“马生其名混,其业亵,蕙芳奚取哉?于此见仙人之贵朴讷诚笃也。余尝谓
友人曰:若我与尔,鬼狐且弃之类。所差不愧于仙人者,惟‘混’耳。”

山神

    益都李会斗,偶山行,值数人籍地饮。见李至,欢然并起,曳入坐,竞觞之。视其柈
馔,杂陈珍错。移时饮甚欢,但酒味薄,忽遥有一人来,面狭长,可二三尺许;冠之高细
称是。众惊曰:“山神至矣!”即纷纷四去。李亦伏匿坎窞中;既而起视,则肴酒一无所
有,惟有破陶器贮溲浡,瓦片上盛晰蜴数枚而已。

萧七

    徐继长,临淄人,居城东之磨房庄。业儒未成,去而为吏。偶适姻家,道出于氏殡宫。
薄暮醉归,过其处,见楼阁繁丽,一叟当户坐。徐酒渴思饮,揖叟求浆。叟起邀客人,升堂
授饮。饮已,叟曰:“曛暮难行,姑留宿,早旦而发,何如也?”徐亦疲殆,遂止宿焉。叟
命家人具酒奉客,且谓徐曰:“老夫一言,勿嫌孟浪:君清门令望,可附婚姻。有幼女未
字,欲充下陈,幸垂援拾。”徐踧踖不知所对。叟即遣伻告其亲族,又传语令女郎妆束。顷
之,峨冠博带者四五辈,先后并至。女郎亦炫妆出,姿容绝俗。于是交坐宴会。徐神魂眩
乱,但欲速寝。酒数行,坚辞不任,乃使小鬟引夫妇入帏,馆同爱止。徐问其族姓,女曰:
“萧姓,行七。”又细审门阀,女曰:“身虽陋贱,配吏胥当不辱寞,何苦研穷?”徐溺其
色,款昵备至,不复他疑。
    女曰:“此处不可为家。审知汝家姊姊甚平善,或不拗阻,归除一舍,行将自至耳。”
徐应之。既而加臂于身,奄忽就寐,及觉,则抱中已空。天色大明,松阴翳晓,身下籍黍穰
尺许厚。骇叹而归,告妻。妻戏为除馆,设榻其中,阖门出,曰:“新娘子今夜至矣。”相
与共笑。日既暮,妻戏曳徐启门,曰:“新人得毋已在室耶?”及入,则美人华妆坐榻上,
见二人入,桥起逆之,夫妻大愕。女掩口局局而笑,参拜恭谨。妻乃治具,为之合欢。女早
起操作,不待驱使。
    一日曰:“姊姨辈俱欲来吾家一望。”徐虑仓卒无以应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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