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依依将信将疑,想不到他有这么快。
“真的!就在我们对面,左边的第一、二、三、四、五、第五家,叫迎客精品店。老板是本地人,是一对年轻人,他们正准备迁家去昆明,所以要转让店子。”
“真是太好了!”林依依高兴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们为什么不贴转让告示呢?”
“这里的人都不喜欢贴告示,怕影响街道的整洁,他们有事都托朋友转告。按中国话说是显得有人情味儿!”
“有人情味!真好!”林依依由衷地说,“象广州,在一起住一辈子,邻居们都互相不认识。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广州?你是从广州来的?那里可是中国的大城市!”
“可我,更喜欢这个有人情味儿的小地方。”
“所以,我们才有缘认识!小帆帆,你说是不是?”
“什么叫‘有缘’?大卫叔叔。”
“大卫,”林依依迫不及待地说,“你现在就带我们去看看那个店子吧!”
“OK!”大卫回头吩咐了一下服务小姐,便抱着帆帆往外走,“走,我们这就去看看!”
店子很简陋,基本上没有什么装修,但因为本身是石板屋,无论是墙壁,还是地板,甚至柜台,都是由一块一块青色的石板砌成的,所以反而显得古朴纯厚,别有一翻韵味。在广州,有一些店还特意花钱装修成这种风格。墙上的柜架呈梯型,一层一层的,上面摆设的精品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有木质雕塑,白玉石雕塑,玉石饰品,各种各样用镜框框好的蝴蝶标本,天然大理石图画,手工染织品,用丝线编织的小荷包,小背袋,绣花的小手娟,小丝巾,小帽子,等等等等。林依依这样看看,那样摸摸,真是爱不释手。想到这些东西很快就属于自己,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一个身着白族衣裙的年轻女子走过来,问:
“大卫,就是这位姐姐要买我们的店吗?”
听见对方称她姐姐,林依依觉得怪别扭的,她回头打量着那女子,看自己是不是比她大。只见那女子个子矮矮小小的,皮肤微黑,泛着红光,脸颊微微有些雀斑,眼睛很大很深,笑起来很亲切。单从脸相看,她似乎也不算小,但再看她的服饰,曙红和白色相间的衣裙,宽大的帽沿吊着一缕长长的白穗子。她还隐约记得几年前旅游到此地时,导游说过穿这种服饰的是白族未婚的女子,尤其是帽沿的那串白穗子,就是未婚女子的标志,而且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年轻男子千万不可随便碰那串穗子,一旦碰了就代表向那女子求婚,如果女子同意就要结婚,如果女子不同意,男子就要在她家做三年苦工。少数民族的女人都结婚较早的,而眼前这女子既然连婚都没有结,当然是比她小了,所以称她为姐姐也不为过。
说话间,从里间又走出来一位白族打扮的小伙子,长得高高瘦瘦,皮肤了黝黑黝黑,挺俊俏的。他先低声问那女子:
“阿诗玛,客人来了吗?”
女子答:“来了,就是这位姐姐。”
小伙子转头望着林依依,憨厚地笑笑:
“姐姐,听大卫说你想买我们的精品店?”
“是啊。我想在这里开一家精品店,如果你们转让,我就刚好可以买过来。呃,你们为什么不打算开了呢?”
“我们……”那女子忙接口道,娇羞地靠在男人的肩上,一副幸福甜蜜的模样,那张本来平淡的脸立即显得荣光焕发起来。依依看着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结婚时的那种满是希望、满是美好憧憬的心情。眼前又是一个即将奔向新生活的痴情女子。可这新生活能否给她带来真正的幸福呢?如果真有幸福,那幸福又能维持多久呢?
小伙子从柜台里拿出个老式算盘,对着一个记事簿“噼里啪拉”地拨了起来,末了,他抬头道:
“房租每月二千,半年的定金是一万二,店里现有的货品共是六万八千元,再加上营业执照等转让费一万块,一共是九万元。姐姐,这是帐本,您认真看看吧!”
“九万!”林依依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在这种小地方开间小小的精品店,居然要这么多钱!出来时,总共就带了十来万,这一给就是九万,那接下来的生活就有些困难了。不过,只要生意一做起来,想必钱就活起来了。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里间是什么样的,有住的地方吗?”
“里间可以住人的,姐姐,你进来看看吧!”女子推开门,领他们走了进去。
进去一看,林依依又是吃了一惊:这么简陋的地方,怎么能住人?小到不足十平米的一间小石屋,屋内只有一张木床,一张小木桌,一把小木椅,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而且,整套房子里,没有卫生间,没有浴室,没有厨房。好在房子还有一条后门。后门外有一小块坪地,坪地过去,便是一座小桥,桥下有溪水流动。
这条小溪顶多只有门前那条河的十分之一大,所以水流声也是沽沽涓涓的。原来这条小溪是与街道纵向平行的,它穿过了整条街所有房子的后门,所以,每家的后门外都有这样的一个小拱桥。似乎也只有这小拱桥和这细细的溪流能让林依依还剩一丝浪漫的感觉,若光看那间屋子,她心中早已凉了半截。这次出来的时候,也想过会要吃些苦的,但这样具体的清贫凄苦是她这种过惯富足生活的女人想象不到的。所以,一旦真正面对现实,还真有些后怕。她尤其当心的是洗澡和上厕所可怎么办?白天可以到对面大卫的餐厅去上厕所,晚上呢?半夜里尿急了,该怎么办?可这样尴尬的问题又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来。林依依心中忐忑不安。但现在都走到这一步了,也只好先将店子买下来再说,下一步的事情下一步再去解快吧!
下午,林依依与店主办完了所有交接的手续。黄昏的时候,林依依站在已经属于自己的店门口,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极其复杂的感觉:兴奋,辛酸,害怕,孤独,期望……
当天晚上,她们还是回旅社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林依依把帆帆送到大卫西餐厅,托大卫帮她照看一下。她则去商场买了一套床上用品、两张小矮凳、一盏台灯、一个桶子、两个小脸盆、一个玻璃花瓶、还有一些装饰墙纸和工艺树枝、树叶、藤萝等等,她叫了一辆三轮车,把这些东西搬回店里。经过一整天废寝忘食的劳动,店里几乎已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外面的店铺,只是用一些树枝、树叶和藤萝稍作了装饰,她还将一串一串的苦瓜,丝瓜、葫芦瓜从房梁上吊下来,仿佛一个丰硕的瓜棚。整个屋子顿时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里间毕竟是卧室,冷冰冰的石墙会让她害怕,觉得自己仿佛是住在山洞里,所以,她将浅紫色有着柔和花纹的墙纸粘贴在墙壁上。地上因为是石板,有水气,用地毯怕润,所以她买了像瓷砖一样的地板胶贴上了,紫色格子中间缀有兰花。这样一来,屋里立即就温馨起来了。她铺上粉紫色带黄玫瑰图案的床单,同一色的被子和枕头,小木桌上铺了张台布,摆上那只晶莹剔透的玻璃花瓶,插上一束娇艳的黄玫瑰,再点缀几枝细细碎碎的情人草,后面的门则以十几串工艺野菊花吊下来充当了门帘。
终于大功告成了!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种崭新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来。她总算有一个临时的家了!
当大卫过来走进屋子的时候,他惊喜地拍手叫道:
“It‘s wonderful!太棒了!依依,你简直就是一个魔术师!你是怎么干得这么漂亮的?!”
“真的吗?真的漂亮吗?!”依依压抑的心情开始舒展了,“只可惜太简陋了!我还从来没有住过这么简陋的屋子呢!大卫,你知道吗,我在广州住的玫园,那才叫真的漂亮,你要是看了,一定喜欢得跳起来!”
“really?!什么时候,请我到你的玫园去看看?”
一句话勾起了林依依的伤感。什么时候?!没有这个时候了!对玫园来说,她就象泼出来的水,回不了头了!玫园啊,我那美丽的、舒适的、让我日思夜想的玫园,我真的就这样失去了你吗?
大卫见林依依许久没说话,脸上阴沉沉的,便也不再言语,倒是林依依回过神来自我解嘲地说:
“其实,简陋一点更好。我们中国唐代有个叫刘禹锡的文学家还专门写了一篇《陋室铭》呢,大卫,你听过吗?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德馨,……只是我这间陋室,有个问题实在是很有些麻烦的。”
“是什么问题?”
“这里没有洗手间,也没有浴室,很不方便。”
“这个问题,”大卫想了想说,“我帮你解决。”
“怎么解决?”
“具体的,我现在不告诉你,”大卫故作神秘地说,“明天,你就看我的吧!”
第二天清早,大卫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几块大木板和一些木棍,还有钉子、锤头等等,又请来了几个工人模样的人,在她后院的那块坪地上“叮当叮当”地干了起来了。一个上午的工夫,一间小木屋就平地而起了!林依依看着大卫浑身大汗淋漓、灰头灰脑的样子,心中的感激之情难以用言语表达。她只不停给他们端茶倒水,还不时地用一条毛巾为大卫擦汗。每当这个时候,大卫便对她咧嘴一笑,那对蓝眼睛里射出的真诚光茫令林依依的心头阵阵发热。
就这样,林依依带着帆帆在丽江镇住下来了。她有了自己精品店,有了自己简陋的小屋子,还有一个蓝眼睛、黄头发、高高大大、热情洋溢的“男朋友”。
林依依的出走让尹国华的生活完全乱了套。他茶不思,饭不想,睡不香,坐立不宁,心思难定,就连工作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几天,翰林集团总部已搬到了别墅王办公楼办公。尹国华坐在他那间雅致清新、别具一格的办公室里,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凝重,虽然窗外不时有缕缕的微风吹拂进来,在他的鼻尖缭绕。但是,所有这些都是徒劳无功的,没有舒展开他紧皱的眉峰,也没有松驰他紧绷的心弦。
夏靖轻轻推开门进来,为他泡了一壶毛尖绿茶,低声说道:
“尹总,喝点茶吧!绿茶可以润润心肺。”
尹国华头也没抬,当然也就注意不到夏靖今天穿了一件藕荷色短装旗袍,显得亭亭玉立、娇艳白晰的样子。自从林依依出走以后,尹国华对夏靖就一直这样冷冷淡淡的,没有认真说过几句话。他其实并非责怪她什么,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她有什么过错呢?他只是没有兴致!没有欣赏她的兴致,没有跟她说话的兴致,更没有调情的兴致。
()
夏靖没有再说什么,她悄悄地退了出去,又轻轻地关上了门。看着尹国华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的心里又难受又嫉妒:看来,他对他这个老婆的感情可不是一般的深呢。如果我夏靖出了点什么事,他会这么着急吗?唉,我想这些干什么?我又没打算跟他过一辈子,我跟他好只不过时因为有利可图而已,难道还真爱他不成?可是……我的心为什么会这样难受,为什么不听我的安排呢?
尹国华在办公室静静地坐了好久,不知不觉中,天空突然黑了,雷声大作,秋风呼啸,窗外榕树上的叶子簌簌地往下落,这使尹国华想起了一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此刻,他的心情不也正是如此吗?
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不想则已,想到了便急不待了,他抓起电话,拨通了上次那位李先生的号码,
“喂,李先生吗?我是尹国华,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是尹总啊,你好你好!已经有了一些线索,我本来中午想去找你,只是这天气,好象不太好,您看……”
“中午十二点钟见面,还是在上次的那家咖啡厅,风雨无阻!”
“那好吧,中午见!”
十二点钟还没到,尹国华便冒着瓢盆大雨赶到了那家咖啡厅,不一会儿,那李先生便也浑身湿漉漉地赶到了。他刚一坐定,便立即进入正题:
“没有见到您要找的那个女人。另外那叫吴超的小子每天下班就跟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大概是他老婆或是女朋友,两人看起来很恩爱的样子。这是他们在一起的几张照片。”
尹国华听说林依依没有跟吴超在一起,先是有些高兴,但接着又被烦恼占据了心灵,她没跟吴超一起,也没回成都,更没回玫园,那她究竟去了哪儿呢?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呢?当李先生将照片递到他手中的时候,他本是心不在焉的,既然依依没跟他在一起,那么,他吴超有些什么样的女人,他也就毫无兴趣了。但是,他不经意地将视线往照片上一扫,顿时惊呆了!
那个“大概是吴超老婆或女朋友”的女人不是别人,竟是夏靖!怎么会是夏靖呢?夏靖怎么会跟吴超搞在一起呢?难道夏靖真的会是吴超的女朋友,甚至是老婆?哪有这么巧的事?我尹国华的女人怎么总是和这个吴超纠缠不清呢?她是在认识我之前就与吴超在一起,还是跟我好了之后才与吴超勾搭上的?他与她还很恩爱的样子?那她跟我呢?我对她那么好,难道她就一直跟我逢场作戏?她为了什么?钱?工作?还是别的?
尹国华虽然从未过问夏靖的私事,也没有认真地把她当自家的女人看待,更没有帮她打算过未来,他一直把当作情人,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必承担什么责任的情人,而且顶多也就是个情人,连二奶也谈不上。他尹国华是不会花那个心思正儿八经养什么二奶的,那样做就太对不起依依了。既然是情人,那就与自己有了那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当他看到她与别的男人在一起,尤其是与这个他很有些嗤之以鼻的吴超在一起时,心中还是很不舒服。
他看着照片上夏靖与吴超互相搂着腰甜甜蜜蜜的样子,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夏靖,吴超,林依依,还有我自己,这四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一条什么绳索联系到一起呢?就算依依现在没跟吴超在一起,但她的出走真的跟吴超没有关系吗?那些匿名信会不会与吴超或夏靖有关系呢?吴超是不是因为几年前我从他手中抢了依依 ,所以一直还嫉恨在心,他会不会是有意想拆散我们?如果真的是这样,依依现在肯定是已以中了他的招了。如果能当着她的面,把这个谜底解开就好了,可是,上哪儿去找她呢?
那李先生见尹国华拿着照片陷入沉思之中,许久没说话,也觉得不便打搅了,便跟他打了声招呼,起身告辞了。
尹国华独自坐在咖啡馆中。窗外,秋雨潇潇淅淅地下个不停;窗内,客人一批一批地来来去去;而他,此刻正揪心地想念着他的妻子和女儿。他想念她们的身影,想念她们的声音,想念她们的笑,想念她们的哭,相念她们与他在一起,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情景。为什么要等到失去后,才懂得她们的珍贵,才知道自己爱她们竟是爱得这样深?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如果现在能够让她们回来,他愿意付出一切!对,一切!哪怕是用他现在如此辉煌的事业来换回依依的心,他也会亳不犹豫!天知道,他现在有多么地想念她啊,多么地想揽她入怀啊,多么的想对她说一声“我爱你”啊!如果她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她会不会原谅他?会不会重新回到他的怀抱?她在信中说过“你的爱不复存在了,一切对我而言就都没有意义了”,如果让她知道他对她的爱还在,而且还是那么浓烈,她的心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