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现在就坐在人家的床上,施静多少有些不太好意思,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双臂已经有些酸痛。想要把施小白放下歇歇时,却发现他一双小小的手臂紧紧抱着她的脖子不松手,她也不敢当真用力掰下来,便只有由得他如同个树袋熊一般吊在自己身上。
幸好他还不太重,就算当真吊上一晚也不觉怎么样。
只是这么一来,她要怎么去清理脚上的伤口啊?
难道说……
她心念才转,却见无花已经将那一堆东西放在一张小几上端着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施静和施小白这种造型,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奇怪,反而含笑道:“姑娘同小公子看来感情甚深。”
施静笑道:“这小子太粘人了,倒是让大师见笑了。”
无花微笑道:“母子之情,乃人伦天理,贫僧羡慕还来不及,又怎会取笑?只是我观姑娘方才于最情急之时都不肯抛掉怀中幼子,反颇有舍身相护之意,倒是真让贫僧敬服。”
施静想起之前险些葬身蛇群那一幕,也不由得有些心有余悸,喃喃回应道:“这就是为人母者之本心了,宁愿舍已一身,换子平安康顺。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大师之母自然也是如此。”
她一时没留神,居然说顺了口,莫名其妙地冒了这句出来。刚一说完,她便觉得无花的脸色微变,气氛也忽地有些沉重,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话好像说错了。
毕竟她同这位无花大师算上这次也不过只见了三次面,人家的身世经历她是完全一无所知,这种话又怎么能随便说出口?
毕竟这世界上并不是谁都见到过自己的母亲的,也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肯为了孩子牺牲的。
虽然她不过是随口说说,但是这种想当然的话,显然已经触碰到了这位看上去完美无比的高僧内心的隐痛。
她又是后悔又是愧疚,险些跳起来赔罪,但是无花却又抢先一步扶住了她,微笑着道:“姑娘怎又要乱动,快快坐好。既然姑娘要照顾小公子,那疗伤之事不如便让贫僧代劳罢。”
他那低落的情绪,来的快去得更快,短暂得好像压根儿就没存在过一样,让施静都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方才是不是眼花来了。
然而无花却也没有给她深究的机会,居然真得立刻正襟危坐在地,道了声“得罪”后,便轻轻捧起她的脚来。
他的手温热柔软,动作轻柔迅速,目不斜视,毫无邪念,完全是一副治病救人的仁心模样。然而不知道怎地,他越是如此,施静便越是觉得心猿意马,被他触碰之处,仿若开始燃烧起来一般,灼然滚烫。
这种灼热发烫的感觉很快便传导到了她的面颊,竟然让她整张脸都如同要燃烧起来的一般滚烫,险些无法自持。
偏偏他的动作还是那般不紧不慢,细细地为她清理每一处伤口,轻轻擦拭干净,再慢慢地涂上药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动作竟越来越轻,那种酥麻微痒之感也越发挥之不去,愈发有了一种暧昧甚至情、色的意味儿。
施静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烫,心跳得越来越快,甚至神智都有些不清楚起来。眼前那个人绝美的容颜,温雅的笑容,纤长的身体仿若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她伸出手去……
眼看着她的手就要抚上他的面颊,屋外恰在此刻传来“砰”地一声巨响,紧跟着,兵器交接声、喝叱声和重物落地声此起彼伏,施静忽的一个激灵,总算是回过神来。
第19章 〇一九有约
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儿干了什么之后,施静几乎吓出来一身冷汗。
幸好她虽然伸出了手,但倒是也还没有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说起来这还是要多谢外面那几声怪响,若不是这动静来得如此凑巧,她今晚的人,恐怕就丢得更大了。
有些尴尬地把那只伸出去了的咸猪手又收回来,她掩饰般地轻咳了一声道:“有劳大师,现下我已觉得好多了,屋外似有些不妥,是否要出去查看一二?”
无花抬头看了她一眼,面上仍然带着那种淡淡的微笑,似乎对自己方才的处境完全一无所知,又好似他已经知晓了一切,但是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他却也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居然真的小心放下了她的脚,笑着退了出去,看起来竟真是顺从她的意思去查看了外面的情况。
就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不过是她想出来的幻像一般。
这让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半天的施静更觉尴尬。
然而她尴尬之余,却也不由得有些肃然起敬。
所谓“j□j、空即是色”,想来这些凡俗杂事在这位大师的心目中,也不过就是一点尘埃了。那她方才那等花痴的举动,即便当真看在人家眼中,也不算什么了——他既然生得如此相貌,虽已遁入空门,但想来善男信女,倾慕者也必然甚众,然则他却至今竟仍能抱守本心,想来定有过人之处。
只是,她不禁忍不住有些暗暗苦笑:自己即便是对他的美貌有所倾慕,也不至于如同个花痴那般丧失理智——方才的情况太过奇怪,竟好像忽然中了魔一般。而且仔细想来,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在大明湖,好似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如果说小白抓着他乱喊爹这件事是被人“催眠”了的话,那么她这种情况也未尝不算是被“催眠”了的一种。
姑且不论这种事情的真实性和科学性如何,即便真得是有“催眠”这种事,为何偏偏都是发生在她和小白的身上,而牵扯进来的人,折腾了半天,算起来居然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唯一的一个。
那便是这“妙僧”无花。
此人,到底,跟她们有何牵连?
施静越想越觉得疑惑,只觉得自己和小白竟似牵扯进了一个又一个看不见深浅的谜团之中。想来她们的真正身份必定不是神马籍籍无名之人,所以才会牵涉如此之广——偏偏她对身体原主此前的遭遇全无任何记忆,小白那个时候还未出生,就更是不知道过往渊源了。以她们现下这如同两张白纸一般的经历来涉足如此的江湖,倒还真算是一项颇为严峻的大挑战了。
总之,敌暗我明,还是低调行事的好。
这无花……是敌是友,也完全无法判断。
只是,既然她们母子两人一见到他便如此异常,想来定是有人在暗中操作着什么了。或是让无花由此而生厌、或是让她由此生畏,似乎是个要他们彼此厌弃的意思?
亦或是让他们彼此将错就错,就此送做堆的意思?
她心中七上八下,但因为信息量实在太少,确实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正在那里纠结之时,却见那无花已经去而复返,微笑着道:“外间无甚大事,似乎是丐帮的人,正在处理些家务事。”
施静心中烦乱不已,面上却还是竭力维持着平静,闻言微笑着道:“既是人家帮派之内事,想来外人不便打扰。是我方才听得那边动静甚大,一时多事,倒是有累大师白跑了这趟了。”
无花微笑道:“倒也不是姑娘多事,贫僧平素也与那南宫灵略有些交情,近来他才接任了帮主不久,若是他帮中当真有事,贫僧倒也不好袖手旁观的。”
他话音未落,窗外已经有人大笑着道:“好个不会袖手旁观,南宫灵能识得大师,实在是三生有幸。方才扰了大师清修,是我的不是,若大师赏脸,不如且到敝派香堂小聚,容在下好生赔罪之外,小酌共饮数杯,也不失为一件乐事——何况,若是我没料错的话,届时大师想必还能见到咱们的一位老朋友。”
无花笑着应道:“可是楚留香?”
那南宫灵笑道:“自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师,正是香帅——今夜难得大家在此处碰面,某自当略备薄酒、扫榻以待。”
他话音方落,已经大笑着离去。最后的语音悠悠飘散,不过这半句话的功夫,他居然已经去的很远了。
即便已经在江湖中浸淫了数月,也算见了不少人物,但如此类型的施静倒也确实没见过。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帮的新任龙头老大,这气势也忒豪迈了点儿,请客请成这样的,果真少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硬逼着人家去呢——哪有面都不照、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说完话就跑的呢?
他就笃定人家一定会去?
似乎是看出来施静面色有些古怪,无花笑道:“施姑娘可也觉得这位南宫帮主性情豪爽?”
施静笑道:“确实够豪爽,然这也正是江湖男儿之本色罢。”
无花大笑:“妙啊!妙啊!好个‘江湖男儿之本色’。若是南宫帮主得见姑娘,想必也定然会立即引为知己——只是他若一时兴起,要拼起酒来,便是贫僧同楚兄,也要甘拜下风的。”
提起这位南宫帮主的拼酒事迹,无花大师一向平和温雅的面上也微微露出些为难之色,想来他的杀伤力也确实够强的了。施静便也不由得有些莞尔:“能让大师和楚兄都头痛的人物,我倒还真想见识一番。”
无花笑道:“这又有何不可?贫僧方才出去查看,才发现原来此处不远便是丐帮一处香堂。那里也正是方才那些动静传来之处。贫僧因为只做寻常过路,倒也并未刻意隐藏行踪,想来便是如此惊动了南宫灵,倒也正好借此去打个招呼,方才不为失礼。”
未料到这位大师虽然超凡脱俗,但居然是个爱酒之人,而且也实在没有什么性别之见,莫非是上次大家一起喝酒把他喝高兴了——早知道就收敛点儿了,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可惜因着今晚事情实在太多,施静倒是确实没有什么喝酒的心情了。加上时间也不早了,虽然她已经是毫无睡意,但到底感觉有点儿不便,面色上便有些犹豫。
然而还没等她拒绝,胃里便忽然传来一阵“咕噜”声,却是因着她已经奔波了一整个晚上,此时早已过了半夜,那点儿晚饭自然已经完全消化了。
再次在无花面前失态,施静简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看着无花含笑的眼睛,她索性也放弃了矜持客套,但还是颇有些尴尬地道:“我同南宫帮主素未谋面,如此贸贸然前去是否太过唐突?”
却见无花微笑道:“非也,非也!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那南宫灵既然来此邀约,想来是早已备好了酒菜,正愁无人同席共饮,若是姑娘如此佳人肯赏面前去,他定会十分欢喜的。”
似乎无论什么话,到了他的嘴里都是那么优雅、那么理所当然,施静不知不觉间已被说动,想欣然应约时,却忽然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她的鞋子,已经只剩下了一只。这三更半夜的,让她到哪里去找另一只来?
而且,她也根本不知道那一只丢在哪儿了。
很明显的,无论是现去买还是去借,此时此刻都是不现实的。
得了,天意如此,她这顿饭看来是吃不成了。
似乎对她的窘境早有预料,那无花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只轻轻将一物放在几上,便转过了身去。
施静略觉奇怪,低头一看,却见那物竟然真是她丢了那只鞋,却不知道怎么居然到了无花的手里。她实在惊讶,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此物大师是何处得来?”
无花却笑道:“方才出去查探,顺路经过遇见姑娘那地方左近,不意间发现此物,顺手罢了。请姑娘自便,我在门外相候。”
看着那只鞋,施静心情忽然有些复杂,片刻后,她仍是缓缓站起身,将它穿上了。
民以食为天,到了这个点儿居然还有人要请吃饭,说不了就去蹭一顿好了。
反正,她在他眼里已经毫无形象,好好吃完这顿,也就罢了。
到了现在,她已经把要在济南府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明日便是她原定要带着小白启程离开的时候了。
说不准,以后,大家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罢。
既然如此,今宵何妨大醉一场,略略消解一番离愁?
她打定了主意,心中竟忽然平静了下来,似乎刚刚那些暧昧、情、动也不过只是幻梦一场,一旦清醒,便如春、梦,了无痕迹了。
因为施小白还是死死抱住她不撒手,她只有分两次净了手。然后一手抱住他,再用另外一只手简单理了理仪容,这才抬脚迈出门去。
月色下,无花一袭白色僧衣,转身回眸,静静望向她,如此简单的动作,被他做起来便偏偏优雅动人无比。说不心动,那是骗人的,但是,施静立刻深深吸了口气,暗自给自己催眠道:美男子啥的,看啊看啊就习惯了,还是吃饭要紧啊。
说来也奇怪,这么一想,虽然肚子更饿了,但是秀色可餐的大师就自动被她无视了。
如此目不斜视地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似乎听见一声微微的叹息,然而仔细一听,却好像又没有,她便索性当做没有听到,径直开口,招呼无花向着丐帮香堂进发。
第20章 〇二〇上宾
施静紧紧跟在无花身后,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了一两里之外,丐帮那处香堂的所在。
远远地就已经见到那里灯火通明。
还没进门,便发现这里果然像是之前发出怪响的方位。
只是很奇怪的,她预料中的惨烈斗殴现场却并没有出现。
那座还算宏伟的建筑周围,虽然还有些打斗过的痕迹,但是很明显已经做过了整理。若不是仔细观察,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任何痕迹了。
施静略略看了看,便收回了目光,心中再次对这些所谓的江湖大帮派的办事效率点了个赞。那朱砂门就不说了,这号称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想来更胜几筹——从这处理突发状况的速度就可见一斑了。不过对她来说,跟朱砂门那种等级的过过招就够了,想要跟丐帮玩玩儿啥的,还是算了,她怕不但事情办不成,弄不好还得把自己搭进去——做人得要有自知之明不是?
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她脚步有些放缓,无花停下来看了她一眼,似乎若有所思,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便轻轻敲了敲正面那扇大大敞开的门扉,朝着里面招呼道:
“南宫帮主可在?贫僧前来叨扰了。”
他话音方落,便听得里面传出一声爽朗的笑音儿,答话道:“大师何时变得如此客套了起来,莫非是因为此番有佳人同行之故?”
无花与施静对视一眼,朗声笑道:“南宫帮主果然风趣之至,如此,施姑娘倒可相信贫僧方才并未打诳语了罢。只要是有佳人现身,咱们南宫帮主不必亲自出门来看,便早已知晓了。”
施静看他平素温雅端庄的面色此刻竟露出少有的揶揄打趣之意,便知道此人确实是他的旧识,便也笑着凑趣儿道:“既是如此,我便也不再客套,也就厚颜来打打南宫帮主的秋风罢。”
无花笑着继续道:“只是今日帮主的架子似乎略大了些,贫僧与施姑娘站在门口儿半响了,都未请咱们进去,倒也让贫僧心中略有些忐忑了。”
他话音还未落,却见那门内已经飞快地闪出了一个人来。
但见他一身青袍,虽看着异常干净整洁,但上面显眼之处居然打着三两个补丁。再看他长身玉立,剑眉星目,面貌相当英俊,年纪竟似比楚留香和无花都要轻,神情却又十分沉稳,有种与年龄不太相称的威仪。
施静虽然之前并未见过此人,但想来他便是那丐帮的新任帮主南宫灵了。
心念才转间,果然见到他笑着大步迎了上来,拱手施礼道:“许久不见,想不到连大师都开始打趣小弟了。屋内早已备下薄酒,若是两位不弃,快请进来落座。”
施静也欠身还了一礼,跟着两人进门,果然见到那大厅中间摆着一张方方正正的桌子,放着几副碗筷,几碟荤素菜肴,桌下还放着几个未开封的酒瓶。
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居然能准备出来这么东西,而且都挺还似模似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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