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中有人〃喏〃声,随后便传来惊天动地的呼叫声和哭泣声。
〃爹娘,不要。。。。。。〃
声音很快远去再听不到,梁杉柏闭了闭眼睛。哪怕眼前的这一切是幻境,残酷的杀人手段带给自己的震撼却根本无法与收看电视时的疏离感相比!
梁杉柏握紧拳,死死地握紧拳!
想冲出去,但是冲出去也于事无补,世间最无奈的事莫过于此。梁杉柏知道,如果一切都是往日再现,对自己心灵上的折磨绝不仅仅到此为止。然而,他必须要继续听下去,因为祝映台。
〃马。。。。。。天。。。。。。凌。。。。。。你究竟要干什么。。。。。。〃祝老爷虚弱的声音又响起来,〃我与你宿昔无仇无怨,你为何。。。。。。〃
又是一声〃咔嚓〃声,另一只手臂也被折断,梁杉柏只觉得心惊肉跳,听着祝老爷在地上痛得直哼哼的声音,下意识地就想要摩挲自己的手臂。
〃我的儿子已经死在你们手上了,作为补偿,至少,你应该把祝映台交给我。〃马父伏低了身形,在梁杉柏的视野中,第一次清楚看到了对方的面目。与马文才相似的轮廓,却带着更狠烈的暴戾之气。
在梦中,梁杉柏曾经以为马文才比马父更卑劣而难以对付,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马文才的狠尚且给人〃人〃的感觉,但是马父,却是不折不扣的利益机器,他眼中所能看到的只有自己而已,就连儿子也可以毫不在乎。
〃马老爷,祝某。。。。。。祝某真地不明白。。。。。。〃祝老爷发出类似野兽干嚎的声音,〃映台真的已经和马公子离开,祝某不明白。。。。。。〃
马父的冷笑打断了祝老爷的话:〃好你个祝祺瑞啊,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却还想欺骗下去吗?〃
〃祝某没有。。。。。。你。。。。。。你为什么会有。。。。。。〃祝老爷好像看到了什么,声音忽然转为惊恐,那惊恐之中尚蕴藏着一丝不甘的绝望。
梁杉柏看到马父手上拿着一张纸,晃了晃。
〃你当我当初为什么会救你们马家?〃马父慢条斯理地折好纸,小心地纳入怀中道,〃这么多年来,你处心积虑地散布对自己儿子不利的消息,无非是想要将他困在这个祝府,让他继续做你的棋子,你以为一切只有你知情,却不知道赵瞎子暗中给了我消息。〃
〃什么。。。。。。赵。。。。。。赵瞎子。。。。。。〃
〃祝映台的生母有异能的事我早就找人调查过,所以当然知道他和他母亲一样都是巫族之人。〃满意地笑笑,马父继续用折磨人的语调说道,〃那个女人以为你真地喜欢她,背叛族人跟着你私奔,结果却为了成就你,改局易命做了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最终受天谴而暴毙,想想还真是可怜。。。。。。〃
第三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梁杉柏知道祝老爷的腿已经断了,但却不知为什么,祝老爷受伤至此却只是艰难地嚎叫着,并没有痛昏过去。
〃那个女人死后,你的生意一落千丈,而你的儿子那时还什么都不懂,帮不了你任何忙,之所以我在那时伸手帮你,就是看准了时机,否则,你怎么可能舍得把宝给我?〃马父冷笑,〃婚期越近,你就越烦躁,放出那么多对你儿子不利的消息,无非是为了逼我退亲,只是可惜,你所做一切都是徒劳。你现在明白了没有,为什么你说我儿子带走了你儿子我会不相信?马文才知道所有的事情,而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祝府在今天之后还有活口留下!〃
惊慌的呻吟声弥漫成一片,梁杉柏知道那是祝府的人所发出的。人,如果知道自己即将死去,崩溃的精神会促使他做出许多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果不其然,杂沓的脚步声瞬时响起。
〃救命,放我出去!〃祝府的人们冲突着企图四散逃窜,庭院中立时响起一片砍杀之声,鲜血在空中泼洒开来,溅得到处都是,梁杉柏背靠着墙,闭上眼睛,试图忽略那些听来极端怵人的声响。
〃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那些不是现实。。。。。。〃
然而,过去的事实仍是事实,过去的现实在当时就是现实!
梁杉柏觉得自己坐不住了,握紧拳头,正要冲出去,却被人从不该存在的地方抱住,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由他背后制住他的手脚,将他猛地往后拉去,扑入鼻中的是那股再熟悉不过的气味。
〃映台!〃梁杉柏惊喜地叫道。
第二十九章
空气如同凝滞的水幕一般缓慢破开,放梁杉柏过去后,又轻柔撞击着融合在一起,转眼在身前就筑成了一道透明的墙。墙的那边,杀伐仍在继续,墙的这边,却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气氛。
〃映台!〃不用转身就能知道那人的存在。熟悉的气息充斥鼻端,失而复得的情境让心中本已澎湃的情意几乎满溢!
〃映台映台映台!〃心中想说的话只有这一句,不停地叫那个人的名字,确认他的存在,转回身,用力地拥抱住对方。用手臂紧紧地箍紧对方,不让他再有逃跑的可能,不管他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梁杉柏绝对会不管不顾地全身心付出!
那边传来深深的叹息,胸腔中的〃噫〃声通过震动的胸膛传过来,带着一种显于外的无奈。
梁杉柏困惑地看向对方,眼神却在触及对方的胸膛时刹那浮起杀意:〃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不待对方回答,两手用力,粗鲁撕开勉强包裹住对方躯体的白色衬衫。本就有些破败的布料发出轻微的嘶声,彻底宣告破灭,底下随即露出白皙的肌肤来,梁杉柏见过的如同白瓷一般的肌肤。本来完满的美感因为由左胸腔至下腹部斜亘着的一道深深的血痕而遭到破坏,深红色的痕迹如同蜈蚣一般跨过整个胸膛,周围看得到翻翘的皮肉和凝结的血块,在胸腔的位置,是一圈如同太阳放射光芒一般形状的血痕,如果没猜错,中间的圆环套着的,正是那人的心脏!
梁杉柏一时惶恐无比,慌不迭地将自己的侧脸贴上那里。尽管如此,忙乱的举动中依然带着刻意的压抑以免自己伤害到对方。
冰冷的皮肤触感就那样传来,差点让他害怕到要跳起来,然而,慢慢的,热度开始从皮肤底下传递过来了,胸腔中,一下一下敲击的声音也传过来,虽然有点快速。。。。。。
梁杉柏长长吁了一口气,抬起脸来,为了自己脑中曾经浮现的可怕的剜心酷刑没有在这个人身上实施成功而放下心来,然而,伤害还是依然存在!
〃是谁做的?〃梁杉柏问,自己也不知道有一天他的声音可以冰冷到这样的地步。是谁伤害了祝映台?是那些黑衣人,还是。。。。。。祝老爷?
梁杉柏皱起眉头,疑惑为何自己会就此联想到祝老爷?
回答他的却是纤细的手指扣上自己领子的粗鲁动作。
梁杉柏吃了一惊:〃映台,你。。。。。。〃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祝映台低声问,晶亮的眼眸眯起来,满含怒意,〃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回答我!〃
〃为什么?〃摸不着头脑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对方生气,梁杉柏反而感到有点心虚。
〃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那本东西留给你,你为什么不走?〃本来清润的声音此刻却透着沙哑和一股深深的疲惫感,不过一夜之间,他到底经历了多少?!
〃那本东西?〃梁杉柏的脑子转起来,〃《清县县志》?我只是想找到你而已。〃
〃找我干什么?〃祝映台的脸上刹那浮现出有些疯狂的失态笑容来,那是梁杉柏从来没见到过的神情,唇线固然上扬着,却是那么的凄怆,看得人几乎连心都揪起来。
〃找我干什么!〃祝映台松开手,仿佛是自言自语般讷讷,〃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何必管我,何必管我这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
〃映台!〃梁杉柏担心地唤对方,想要伸手将那人揽到怀里,手缘才触到他一点点,却见他连退几步,避开自己。
〃梁杉柏,〃祝映台抬起头来,疯狂的表情已经不在,展现在梁杉柏眼前的却又是初见时那种疏离的冷淡神情。就是那种神情,一瞬间,仿佛生生将两人拉开几十尺!
梁杉柏看在眼里,心里刹那浮起一股冷意,不过是咫尺之遥,为什么这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却又顷刻遥远?!
〃映台,我。。。。。。〃
〃如果你曾经看过《清县县志》应该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如果你还不明白,那么让我来告诉你。〃 祝映台冷冷地说着,伸手指向墙的那一面,〃现在你所看到的就是民国十一年,也就是八十五年前的事情。〃
〃八十五年前的祝府血案。。。。。。〃梁杉柏噤口,自己的猜测已然被证实,但此刻对他来说又有什么重要性可言?
〃是。八十五年前的六月初七至六月初九,与今日一样,清县连降了三日的暴雨。当时祝府太夫人过世,祝家上下按照传统为其守灵三日三夜。六月初八,马府少主人马文才为其妹大婚迎接妹婿【祝映台】停泊在此,却因与【祝映台】的私情而在当日连夜私奔。六月初十,却有乡人发现祝家上下除独子【祝映台】外共计七十三口人全部被害,死状凄惨,当时警局曾颁下海捕文书,以【祝映台】作为嫌凶昭告天下,却始终未能破案,最终只以‘山贼入室'了案。。。。。。〃
〃这是谎言!〃梁杉柏看向祝映台,〃【祝映台】根本不可能杀人!而且映台你应该也很清楚,【祝映台】根本就不喜欢马文才,马文才过去曾经两次意图强暴他,而在后一次施暴中被另一人打断,所以与【祝映台】私奔的另有其人!〃
〃的确,与他私奔的却是另有其人。〃祝映台回眸看他,眼神之中流露出淡淡遗憾,〃我如今已经知道了,那一个人与【祝映台】是学塾的同学,彼此感情甚笃,甚至私定终生,梁杉柏,你知道不知道我就是因为这样害了你。〃
看向梁杉柏迷惑不解的神情,他不由得苦笑:〃原本以为与【祝映台】私奔的应该是他喜欢的女子,所以当你出现在祝府门口的时候,我本不过是突生了恶作剧的想法才留下你,就算祝府的那些鬼魅因为你而骚动起来,我只以为他们是因为见到了生人感到兴奋而已,却根本不知道,他们在等的就是你!无怪乎,我怎么都等不到那个替身的女子,也无怪乎他们拼尽一切想要留下你!〃
〃映台。。。。。。〃
〃我不该犯这样的错误,如果不是我,事情也不会演变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祝映台轻吼着,眼中闪出狠狠的懊恼神采来,〃我本以为,陪他们演完这出戏,他们就不会再出来滋事,却没想到,他们从一开始对我说的就是谎言!
说因为冤死而想要让世人知道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因着天时地利相合,想要凑齐那日所有人的人再现当时的那一幕,说只要还当日冤案一个清清白白,便愿意往生,原来都是骗局!〃祝映台指着自己的胸膛,〃我以为当日的私奔是成功的才放心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却不知道,【祝映台】早就被他们抓回来折磨致死,真正跑掉的那一个梁杉柏才是他们想要找的人!〃
耳旁忽然传来〃咚〃的一声,梁杉柏和祝映台齐齐转过头去,却见一旁有人丢了包,惊骇地愣在原地。
〃施久,你为什么在这里!〃梁杉柏惊讶地喊,〃让你留在那个屋里,你为何。。。。。。〃
〃你。。。。。。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青年颤抖着嗓音问出问题,那声音听来竟有几分不明所以的老态龙钟味道。
〃施久。。。。。。〃
〃太。。。。。。太可怕了!〃他慌张地奔过来,连包都不要了,一把拖起梁杉柏,〃阿柏,我们快走,留在这里的话连命都会没了!〃
〃等等!〃一旁的祝映台忽而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我管你!〃施久奋力甩掉祝映台的手,〃你不要想害我们俩!〃
〃施久,不要对映台这么说话!〃梁杉柏甩开施久钳制住自己的手腕,愤怒地道,〃不许你这么说他!〃
〃阿柏,你疯了!〃施久用不可思议地的神情看看梁杉柏又看看祝映台,〃你现在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哎,你为什么还不醒悟?〃想了想,忽然又恍然大悟,〃你一定是被他迷住了!梁杉柏,他不是人,他是鬼是妖啊,他就是那个八十五年前死掉的祝映台!!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他不是!〃梁杉柏大吼,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肯定地说出这句话。这个祝映台不是那个祝映台,一定是那样的,他感觉得到!
〃你不是,对不对?〃回过头去向那个人要求一个肯定的回视,却只看到对方回示自己以一个哀伤的笑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呵。。。。。。〃轻微地摇着头,那人叹息道。
〃笨蛋祝映台!〃梁杉柏大喝,狠狠地抓住那个人的肩膀,〃你是傻了还是怎么了?!你有哪点像那个死掉的人了,你既不脆弱又不纤细,你那么强大又那么聪明,根本不会让人随便欺负!〃
被人摇晃着抬起头来,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却泛着迷蒙的雾气:〃你呢?你自己又怎样?〃
〃我?我怎么了?〃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八十五年前与【祝映台】私奔的人吗?你难道不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来到这里吗?〃
〃我。。。。。。〃
〃你为什么会知道八十五年前的事,你问过自己吗?〃
〃那是因为一个梦!〃
〃一个梦?呵呵!〃祝映台似乎是讽刺性地扬起了嘴角,〃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梁杉柏一时陷入沉思,是啊,为什么会做那个梦?那个一重套一重,整整套了三重的梦?
〃你也明白了是不是?〃祝映台问,〃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要回到这里,不论是你也好,我也好,从最初的起点绕多大的圈子,最后回归的只能是这里!〃
说着,冰冷的手臂搭上肩膀,从颈后轻轻地环住,梁杉柏眼睁睁看着祝映台的脸向自己越凑越近,馥郁的气息又向自己猛烈地袭过来。。。。。。
惊愕只是短暂的几秒,梁杉柏随后伸手拥抱住对方,一手勾住那人的肩膀,另一手扬到空中,平伸五指,似是想要用抚摸怀中人的头发,却在下一秒,快速地劈下来。
〃哇,你下手好狠!〃施久在旁边叫,看梁杉柏搂住晕倒在自己怀中的人,〃话说回来,你干吗要打晕他?〃
梁杉柏抬起眼来来,从四十五度角向下的阴影中,冷冷瞥了施久一眼,似乎是想要叫他闭嘴。
施久愣了愣,说:〃梁杉柏,你学不像的啦,就你那种单细胞的德行。。。。。。〃
〃单细胞就不能耍酷了?!〃梁杉柏无奈地笑笑,收敛起刚才的神情,温柔地拨开祝映台脸上的发丝,顺手抹去他脸上的血渍,〃帮我个忙。〃
〃干吗?〃
〃我要背他出去!〃
〃梁杉柏你不是吧!〃施久大呼小叫,〃刚才你不是演戏吗?难道你真的喜欢,喜欢这个小白脸?!〃
〃你想死?〃这次是真真正正冷冷的眼神丢过去,吓得施久哇哇大叫。
〃完了完了,你真地坠入爱情的深渊了,神啊,以后哥们我的容身之地又将在哪里啊!〃
〃别吵了!〃梁杉柏伸腿踢自己死党一脚,〃现在不走就真地走不掉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好事不灵坏事灵〃的古语一般,当祝映台被稳妥安置在梁杉柏背上并用施久的背包带加固好的同时,两人的耳边传来了轻微的〃喀嚓〃声。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施久问,竖起耳朵,像兔子似地动了动。
梁杉柏沉肃了脸色,这声音对他来说,应该非常熟悉。他转头看向面前的透明空气墙,果不其然,在那堵阻隔黑衣人中间的位置出现了细小的仿佛被子弹打过一般的孔,沿着孔的周边,放射性的裂纹一路扩展开去,伴随着〃喀拉喀啦〃的声响。
祝映台已经晕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