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热气,带着煤气燃烧的味道,直冲鼻腔。我看了一眼,跳后一步,深深吸口气,冲进车库。车库门是由下向上开的那一种,有一个平衡块,可以使它随意调节高低。我打开车库门,里边有一辆引擎在动的汽车。车子是辆只容2人的小跑车,保险杠多次受损,车体也很久未洗。
强风一下吹入,把所有的烟都吹散。我跑到倒在地下的戴医生身边,两手伸到他两胁下,把他拖到通风处。劳芮婷过来帮忙。
我仔细一看医生的脸,知道一切都没有用了。这种特别脸色,我以前见过。这是一氧化碳中毒,窒息死亡特有的红色死亡脸。
戴医生已经死了。
3
戴医生的住宅位于一个非常高级的近郊住宅区。警车的警笛声,使附近居户开亮了几扇窗口的灯光。当警车不断的继续光临时,所有的灯光反而被厚窗帘蒙了起来。偷窃在这一带已经是大事了。那么许多警笛真太可怕了。
119带来了救护车和人工呼吸器。警察好像倾巢而出。新闻记者带来照相机和闪光灯。一个助理验尸官前来检查那辆汽车。车头盖本来是开着,被撑起来的,好像是有人在检查引擎一样。戴医生右手有油渍——很小一点黑的油渍。有一把扳手在戴医生上衣左侧口袋里。经常在他汽车里的出诊用品手提袋,放在他尸体附近地上。汽车油箱约剩1/4箱油。显然,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从车库中的一切,无法证明他倒卧在此有多久了。
助理验尸官要我尽可能画出当时发现尸体的正确位置。他打开龟型的后车箱,看看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他取出2个仿皮球拍套,里面都有网球拍。
我朝劳太太挤了下右眼警告她别出声。
助理验尸官从套子中拿出球拍。2个球拍都是久经使用过的。其中一个把手较粗,是重型,15盎司球拍。另一个把手细一点,是女用球拍。
从助理验尸官脸上,及他拿球拍的姿态上,我知道他不懂网球,这2个球拍对他也没什么特别意思。他把球拍装回套子,放进车箱,推下车盖,自去忙别的事情。
他转向车子里面,一副猪皮驾车手套抛在车座上。他问:“有人认识这双手套吗?”
劳太太说:“是戴医生的。”
“他开车总带手套?”
“是的。”
助理验尸官说:“嗯!”
他试试车上手套箱。手套箱锁着。“什么人有钥匙?”他问。
劳太太说:“车上插在点火锁上的钥匙,可能可以开手套箱,试试看。”
他低低咕噜一下表示接受这个建议,拔出点火钥匙,仔细看了一下这个钥匙,试着手套箱的锁。塑胶钢的小门在绞链支持下,向下翻落。箱里小小灯光自动亮起,把里面照得相当清楚。我看到里面有几只首饰盒,叠在一起。
助理验尸官把它们一起拿出来,打开一盒。是空的。他问:“有人知道怎么回事吗?”他问。
劳太太禁不住吃惊地喊出一点点声音来。助理验尸官好奇地向她看:“你!说说看。”
“都……都是空的吗?”
助理拿起一、二只盒子,摇一摇,打开看着说:“嗯,都是空……等一下,这个……”他拿出一个戒指,是一个钻石镶边,切成方型的翡翠戒指。
“你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在这里吗?”他问劳太太。
她已经完全能自我控制了。她很小心选择字句回答:“这些首饰盒子,很像兰姨……戴太太……装她首饰的盒子。这只戒指,我相信,是戴太太的。”
“这玩意,怎么会在这里的?”他问。
“这我可真不知道了。”
一位警官走上前来说:“奇怪,乔,这些珠宝已经报过案。戴医生书房里保险箱,星期一晚上或星期二早上,遭偷。我们有失窃清单。等一下……”他自前胸口袋拿出一本笔记簿,翻到一页说:“翡翠戒指1个,3克拉,方型切割,镶以纯白大钻石8颗,白金戒座。”
“就是这家伙。”助理验尸官说。
2人交换了有点意思的眼神。后来的警官问劳太太:“怎么会在这里的?”
她说:“我怎么会知道?”
他又转向我:“听说……你是个私家侦探。”
“是的。”
“来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戴医生回家。有关保险箱失窃,他要我查一、二件事。”
“一、二件事?一、二件什么事?”
“他没说。”
警官说:“我们去和戴太太谈谈。”
助理验尸官说:“可以,先让我把这里事弄完。你姓赖?”
“是。”
“你看到尸体时,尸体确切的位置到底在哪里?”
“刚才比给你看过。”
“我还不太满意,有没有人有粉笔?”
没有人有粉笔。
助理自己说:“我可能有一支。”他打开他带来的用具包,摸索了很久,拿出一支粉笔说:“好,把他画出来,头在哪里,脚朝哪里,手又是怎么放的?”
我尽量画在水泥地上。
我低着头在画的时候,我看到通往工具室的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脸在向这边窥望。是个深皮肤,很帅气的脸,双眼很关怀地注视我的行动。他本想进来,因为看到我在画,所以暂时停步。
“我们来之前,你不应该移动尸体。”我画完时助理说。
“我移动他之前,认为他是有救的。”
助理验尸官自我手中接过粉笔,随便抛进用具包说道:“不准任何人移动这辆汽车,不准任何人碰它。这里每一个人我都要留指纹,来对首饰盒。等一下我要和戴太太谈话,你们两个不要离开。”
他们留了我们的指纹。站在工具室门外的男人,已走开。劳太太和我跟助理验尸官和警官回到宅内。
戴太太在她卧室内。女仆说戴医生的好友窦医生,正在照顾她。戴医生不给自己家人看病。戴太太每次有任何不适,都是请窦医生诊治的。所以今天请他来,以防万一。女仆又聒絮地告诉我们,窦医生的父亲常年有病,都由戴医生治疗。所以2人互相诊治对方的家属,以作友好还报。
窦医生出来和助理验尸官见面,他蛮高,有瘦而方的下巴。说话很果断,很能给人好印象。听警官说了些话,他决断地插进话来说:“戴太太目前不宜打扰。她受了很大震惊。我才给她皮下注射镇静剂。你们可以请她指认那只戒指。仅此而已。”
警官一行进入卧室。医生向劳太太说:“你们两位可以在这里等。”随即跟他们进去。
劳太太看着我:“你看怎么会?”
“什么东西怎么会?”
“那……你知道的……每件事。那首饰盒怎么会在手套箱里?”
“这可能是很多原因中的一个。”
“举个例子看看。”她喜欢讲这句话。
“那就很多了。他出诊去看的病人,其中一位可能就是偷保险箱的贼。他要赎金。医生给了他钱,回到车库,而……”
“那首饰又到哪儿去了?”
我说:“我们发现他之前,他已躺在那里很久了。任何人都可以拿下发动钥匙,打开手套箱。”
她想了一下说:“钥匙一拿下,引擎不就熄火了?”
我说:“我倒并不想真用这个概念说服你。我不过提出来给你看可能性。给你动动脑筋。”
“至少这个概念不能成立。”
“你对,不能成立。”
通卧室门打开。窦大夫出来,问道:“你是那侦探?”
“是。”
“我指希顿请的那位?”
“是。”
“戴太太要见你。她紧张,有点崩溃,何况她本来就神经衰弱的。今天她震惊太大。我已给她打针,但要慢慢才会发生作用。讲话要简短,不要和她辩论,多说些增加她信心的话,反正结果总是改变不了的。”
“说点谎?”
“可以,说什么都可以,转移她的思想,我要她能睡。”
“我什么时候进去?”
“那些人出来你就进去,”他说,“他们快了……出来了。”
官方2人走出来。他们用低声讨论着,根本没再理我们。窦医生点头指示我进去,劳太太没进去。我和医生进去后,窦医生把门关上。
戴太太用3个枕头垫在背后,半斜卧在床上。她穿一件蓝色睡袍。可见女仆或窦医生,或他们两位,必须急急给她更衣。她袜子在地上,衣服在椅子上,一个紧身褡似的束腰,有缎带花边,串着条因常用而弄脏的粉红绳索,抛在另一椅子的背上。整个局面,绝不是戴太太平时允许男士拜候的样子。
她微突的眼珠看着我。好像不易集中视力。她说话声音有点模糊。
她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赖,赖唐诺。”
“噢,是的,我忘掉了。是太大的震惊。”她把眼皮闭下,随又张开道:“我要你继续未完的工作。”
“什么工作?”
“调查工作。你知道刚才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们心里想什么?”
“他们想希顿自己偷了首饰……他没有……我不希望他名誉有损……他没有经济困难……收入非常好……人寿保险4万元……意外死亡加倍……你把这一切替我顺利办妥,你可以办理吧?嗯……你姓什么来着?”
“赖。”
“赖先生……是的,你会办吧。”
“我立即办。”我告诉她。
“早上来看我,好吗?”
“你要我来,我就来。”
“对,要你来。”
“几点钟?”
“早餐后。”
“10点半以后。”窦医生职业性的通知。
她把眼光转向窦医生。语音更为含糊:“华伦,你是不是要我睡觉?”
“是的。”
我说:“戴太太,你自管睡好了。我们侦探社立即开始行动。白天黑夜都有人工作,你不必耽心,好好睡。”
窦医生自她背后把枕头移开:“这样最合理想,可兰,让这位年轻人替你工作。现在你已把一切安排妥当了。再也不要去想,睡吧。”
“睡吧!”她睡态地重复医生的话。
窦医生用手势暗示我可以走了。
我用脚尖悄悄离开。
劳太太仍在外面等我。“她要什么?”她急着问我。
“要我明晨10点半来见她。”
她脸上现出怒容:“你真会说老实话。”
4
6点不到,闹钟把我自睡眠中吵醒,睡得真甜。但不得不疲乏地爬起来,冲了个冷水浴,精神稍有好转。我刮脸,穿衣,进车库,用公司车开始兜每一个市立公园。这是一个冗长乏味的跑腿工作。好在清晨车辆不多,所以尚称顺利。沙漠的暴风半夜后已停止。清晨空气中只有凉爽。太阳虽已出来,尚未太热。两侧高楼大厦的市街现在还很冷清,再过二、三小时,就人潮、热潮一起来了。
每个公园都有人玩网球。我只注意穿短裙短裤的女球迷。我一个人,开车在球场旁慢慢兜圈,在别人看来一定认为我是神经病。
在格利飞公园,我见到4个人在男女混合双打。其中一位女郎引起我注意。她混身充满活力。轮她发球时,她把球抛起,背向后弯,球在头上相当高,她全力压下过网,充满信心。他对侧的男人每次都不太接得住,连着吃了她好几次发球,慢慢习惯了,才懂得怎么回球。我相信,他们以前没有一起玩过球。
轮到对侧是女的接她发球时,她非常客气,不太用劲,也给我暗示着她们互不相识。
我感兴趣的女孩,很明显认识与她并肩作战的男人。他是个常玩球的人,但样子很保守。一辆脚踏车斜靠在铁丝篱笆上。一件毛衣结在脚踏车把手上。
我停下车,熄灭引擎,点支烟,看他们打球。
7点3刻他们停止比赛。4人在网前交谈了一会。无非“正好碰到你们,好高兴”,或是“你们玩得真好,希望能常见面”等等客套。
又等了一下,女郎自网球场出来,把毛衣从车把上解下,套上身。就在短裤外,围上一条扣钮扣的裙子。我走过去,把帽子举了一下。
她用冷而毫不在意的眼光看我。她绝不是随便会上钩的女郎。
“你球玩得很好。”我说。
“谢谢。”语调倒不怎样冷,但绝对是远远的。
“不要跑呀。”我说。
她轻蔑地斜看我一眼。
“我想和你谈谈,史小姐。”
她已经把脚放在踏脚板上,准备踩下去时,听到我提她的姓,停止一切动作,她好奇地看着我。
我说:“对不起,只好以不常用的方法来和你互相认识。我一定要在你看到报纸前,和你谈谈。”
她用小心、毫无表情的眼光研究我,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给她一张名片。她看一下问:“报纸有什么新闻?”
我说:“戴医生死在车库里……一氧化碳。”
她脸上的表情完全冻结,用不动声色的语气说:“造个谣言来骗我?”
“来告诉你事实。”
“怎么找到我的?”
“没有几个女孩对网球那么入迷。一大清早骑脚踏车,来球场练球。”
“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习惯?”
“你的手套……脚踏车链上来的石墨滑润油。像你这种球迷,不工作的早上,一定出来打球,所以,你自己的公寓,或租的房间里,一定有另外备用的球拍。你没有汽车。你替戴太太工作只有3个月时间。你另外一只网球拍,已经被警方在戴医生车箱里找到。”
她说:“可怜的人,他有肾丝球肾炎……是一种无法治的慢性病……但他有太多勇气。数年来他一直在注意自己的症状,也没有自己治疗,把一切变化都记录下来。我想,假如我能引他早上出来运动运动,可能对他健康有益。他总自己找理由不运动,说他要应付急诊。我指出他的急诊都在晚上,从来没有病人早上急诊找他。他的急诊病人,最喜欢在他入睡后找他。”
“为了不使戴太太怀疑,医生骗他太太,他早上也出诊,是吗?”
她耸耸肩说:“我不知道他怎么告诉她。我们只玩过少数几次球。告诉你这些够了吗。”
“是的。”
“他怎么死的?”
“他开车回车库。可能引擎有什么不对,他要调整一下,或是把什么线路接通。”
她慢慢地说:“他对自己修汽车,最有兴趣而且是能手……像清理打火嘴啦什么的。”
“司机干什么?”
“戴医生不喜欢别人伺候。他喜欢一切自己来。他从不叫司机开车。司机是为戴太太雇的,用来当跟班的。”
“保险箱失窃,你为什么马上离开了?”
她说:“跟这件事毫无关系。”开始又想踩车离开了。
我说:“目前变得有关系了。你的失踪,使人怀疑。不多久,警察就会四处找你了。”
她自车上下来把脚踏车重新靠在铁丝篱笆上,说道:“好,我们谈谈,要我坐进你车来吗?”
我点点头。
我替她开车门,她说:“你先进去好了,我坐你边上。”
我进车,把自己滑到驾驶盘后,她轻快地跟进来,坐在我右边。她说:“你问我答,还是我自己讲自己的?”
“你讲你的。”
“有烟吗?”
我给她支烟,替她点上,她把自己靠到车座上。我知道她要点时间,整理一下话题,所以没有催她,任她吸烟。
她说:“说起来话长。”
我问:“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