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一直以为你是戴医生第二个太太,因为你看起来年轻得多。我最近才发现,有史以来只有一位戴太太。”
“唐诺,你在拍我马屁。”
窦医生回答:“他只是把事实说出来。亲爱的。”他退一步又说:“现在我真的要走了……还有件事,赖,你怎么来这里的?公共汽车?”
又一次他的一只眼睛向我慢慢一眨。
“是的。”我会意。
“是不是顺路,我送你回去。”
我说:“那太好了。”
“嗨,唐诺,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我点点头。
她说:“讲好了。我对我医生没有秘密的。”
他笑着说:“你是好病人。很多其他病人没你好。”
我说:“我认为,今天晚上会有东风。”
“怎样?”
我说:“你记得,戴医生死亡那个晚上,从沙漠里吹来的东风,造成相当大的一个圣太纳。”
“这有什么关联?”
我说:“所有这种整体式,平平向上向内推的车库门,都在门的最上部……开门的时候反而向外的部份……装有一个平衡块,使门易于开关和随意固定位置。门开到最高水平位时,车库内无法关门。除非利用一根连在横杆的拉绳。事发当日拉绳被高搁门框上。有现场照片清楚可见。”
“你以前也提起过相似的话,这表示什么呢?”
我说:“这清楚显示两种可能情况。第一个情况,戴医生打开车库门,把车开进车库,走出车库,把进来的车库门关到底,打开车库另外一个门,进车库把门关上,开始修理引擎。第二个可能性.当他把车库门打开时,知道里面绳子位置,知道他不可能自里面关门,所以没有把车库门全部推开到顶。使自己在里面够得到库门,以便关门。”
“但是门不可能开一半。”戴太太说:“那些门,外面有杠杆,一开就开……”
“可以,这就是我说过的平衡块作用,平衡块重量和门差不多重,可以把门平衡在你喜欢它的位置。”
“你试过吗?”
“是的。”
“那你有什么理论?”窦医生问。
我说:“东面来的风相当强烈。门是靠平衡维持位置的。暴风使它失去平衡,把门关了起来。”
戴太太说:“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差别。门怎么关的有关系吗?”
“因为两个可能中,有一个死亡不是因为意外的原因,而另一个就是。”
“你说这个风可以是……”
“意外的原因。”我说。
窦医生说:“我不懂。”
“在第一种情况,”我指出,“所有死亡原因,都是死者应该知道避免的。而第二种情况下,突然少见的风暴,提供了另一种介入的因素。”
“我懂。”戴太太说。
窦医生兴奋地说:“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说:“我正在等另外一个东风。今晚可能是我要等的一晚。我已问过气象台,他们也认为有可能。”
“是否要导演一次现场试验?”
“是的。”
戴太太说:“一切都有希望了,假如……”
窦医生用职业的关切口气说:“我认为你不参加为是。现场看太刺激。再说万一失望,比如说风不够强,吹不动门,就有点泄气。”
“喔,华伦。我要参加,亲自参加。”
窦医生看看表:“赖,你什么时候做这试验?”
“东风一来就开始。我可以和气象局联络,他们早半个小时,可以确定暴风几时到。”
窦医生咬着上唇。“很好。”他说,突然做了决定:“我尽可能赶来。要是我在这里,可兰,你可以坐在轮椅上参加。要是我没有来,你听听结果算了。记住,不能跑楼梯。”
她向他撒娇:“华伦,我要自己去看嘛。”
他问:“赖,你想暴风几点钟会来?”
“气象台认为9点钟。”
“我尽可能赶到。”窦医生用最具磁性的职业微笑说:“赖,你要是准备好了,我们就走吧。”
我跟随他走出来。一路走向他停车的地方。
“你的车停哪里?”我问。
“一条街外。”
“我来的时候,没看见呀。”
“我很少停在房子前面。我只是想告诉你可兰的情况。她自以为只是精神震惊。事实上严重得多。”
“有多严重?”
他说:“戴医生不要我告诉她。”
“是什么?”我问。
他很严肃地说:“这和你没关系。我只是要你了解整个情况。我不要她再有震惊。假如你今后查出任何可能使她震惊或不快的消息,在告诉她之前一定要和我联络一下,由我来选一个最合宜的时机,向她报告,当然是医学观点上,最合宜的时机。”
“你指的是哪一类会使他不快呢?”
他看着我:“戴医生假如有两种生活方式的话。”
“你认为,有这个可能性吗?”
“有一点点怀疑。”
“怀疑有一段时间了?”
“这个,”他说,“也是不希望你多管的一件事情。我也会和气象台联络,密切注意风暴的消息。假如我在场,她可以参观这试验。万一我不在,绝对不能让她参与。很可能我要当场给她打针什么的。”
“所谓使她不快的消息,”我问,“除了他先生对他不忠外,包不包括其他的呢?”
他进了他的车子,带上他的开车手套。
“生气,对她的病是最最不利的。忧愁是第二个不好现象,这二种精神状况,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让她避免。”
“好消息呢?”我问:“胜利?或……”
“生气和忧愁。”他说:“我尽可能保护她。希望你合作。”
“完全痊愈,没有希望吗?”
他对我说:“我不必告诉你那么多,我只告诉你不可使她生气,忧愁。你要发现任何戴医生的事,最好先告诉我。你应该懂得这种情况。再见。”
“等一下会见到你?”
“我尽量会赶来。”
“她是一定会来看的。”
“我真的不太希望她在场。尤其我不在的时候。”
“要是真有风来,我只好进行。我不能拖延。”
“我懂。”
我说:“你认识戴医生,有多清楚?”
他眼神看着我的眼睛:“你问这干什么?”
“又想到双重生活那件事。”我说。
“那件事怎么样?”
“三角形的另一个角,你有没有想过史娜莉?”
他想了一下,简单地回答:“有。”
“而你知道些事情,可以支持这个理论?”
“对。”
“哪些事情?”
他摇摇头。
我说:“也许很重要。”
“当然很重要。”他涩涩地说。
“医生,你这样看,这件案子里我们可能站在同一位置,但也可能是敌对的。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敌对。”
“嗯!”
“我觉得你不太提供消息。”
“我觉得除了已给你的之外,不知还应给你什么。”
“好,我告诉你。我已经找到史娜莉。她住在拜度东街681号。公寓是以顾桃赛的名字租的。我去拜访她,发现丁吉慕在里面。我认为吉慕在追史小姐。他们装着要我相信吉幕在追桃赛。这一幕戏,对你有没有意义?”
窦医生闭上眼,好像他考虑这件事时,要把我关在门外一样。等了相当久,他说:“有点意思。”过一下又说:“我倒真希望如此。”
我说:“据我看,丁吉慕,在戴太太的气势下,对史娜莉产生了正常的爱慕感情。戴家内在的这些因素,使这简单事情稍趋复杂化。极有可能戴医生清楚地了解这情况,知道了他们的感情,私下是同意的。”
窦医生突然爆出充满信心,解脱地说:“老天,赖兄,我希望你是对的。我只知道有次戴医生应该早上6点到医院,为一个急性阑尾炎开刀,但是他没有去。我也正好为另外一个急诊去医院,知道他没有去。后来大概7点钟,我开车经过一个公园,我看到戴医生和史娜莉在玩网球。他们两个都没有见到我。我认为戴医生他们开始很早,已快要结束了。”
“还有其他迹象吗?”
“有两次戴医生晚上说要出去出诊,但是他的记事本上,没有记下要收费的对象。”
“现在,你渐渐接近我想要的消息了。”
“什么?”
“戴医生出诊,但是不记到记事本里。这种可能,有多少呢?”
他说:“绝对不可能,……除非他故意不记。戴医生一板一眼,对自定制度绝对遵守。而且把每件事都定有制度。你为什么问这件事。”
“我认为出事那晚,他曾去一个地方出诊,但是没有记在记事本里。”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也许去看了个人,这个人知道保险箱中失窃的是什么东西。”
“你说首饰?”
“不是,是首饰之外的东西。请他去的人,一定像一般病人请医生一样。戴医生才会应约而去。”
再一次,窦医生闭上了眼。“很有兴趣的想法。”他说:“但是我不认为……不过也许你是对的。”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我查出来?”
他摇摇他的头。
我说:“找史娜莉说不定有点希望能帮我忙。”
他郑重地把这句话考虑了一下,点点头说:“这条路较为可行。”
我说:“戴太太说过,记事本上所列二处当晚他去过的地方都不会有什么……”
他用猛烈的点头,打断了我的说话。“那两个病人我都认识。”他说:“戴医生过去后,是我在替他们看病。她们都不可能。”
“那他一定另外去了一个地方出诊,但是没有记下来。”
窦医生慢慢摇头:“这个可能性,实在也不大。”
“唉!我也只好孜孜于这一线索了。”
突然,窦医生的手,从车窗里伸出来,抓住我的手说:“我怕我对私家侦探一向有点偏见。但是我现在明白,你很有脑子,而且会用脑子。不论什么要我帮忙的,打电话给我。”
这真是一个大的局势改变。看着他把大车自路边开走,我握住自己的手,看骨头碎了没有。“你也不必一下那么热心!”我对着越走越远的车尾说:“这只手,我还有用呢。”
12
在黑暗里,我们一群人站在车库前。戴太太被窦医生安置在轮椅里,半身盖着自己的睡袍。柯白莎,结实,胜任,用锐利而坚定的眼睛看着所有的人。
戴太太邀请了霍克平,也许他不请自到——我始终没有知道,也许戴太太也不知道。霍克平又圆滑,又机智,他要什么都能得到,而且好像还是他人建议,自己勉强接受的。
劳太太坚持她律师林福来应该在场,什么原因非我所知,除非她想我有可能会做出欺骗法律的事来。我自己曾经和保险公司联络。他们也派出了他们的调停人,一个叫闻培固的,我有个感觉他也是个律师,虽然他掩护得很好,好像只是公司的代表而已。
气候预测,给我可以进行的指示。大气中充满圣太纳来临的前奏。温尼摩加附近聚成了不常见的高气压。加州下半部海岸气压都低。气象台的理论,这些强风部份是由于地球旋转天体引力的原因,大量的空气团自内陆形成,压力使空气变热同时失去水份,沿了一定的路径移动,一路增加动能,经过不毛的沙漠时,又失去了大量的湿度。8点钟的时候,气象台报道强风已吹过凯洪隘口,正在通过可卡玛加地区,对加州下端将造成戴医生出事当晚相同风力的暴风。
每人可以感到微风自东方而来。每人都烦躁,有一触即发的感觉。我的皮肤摸上去是干燥的。鼻粘膜也是干的。周围空气沉闷而静寂。头上星星颗颗闪亮,清楚得好像用来福枪可以打下来似的。
林律师说:“我只怕你的东风最后借不到。有的时候,它一跳,就把洛杉矶跳过了。”
“我知道。”我说:“但是今晚一切气候情况,都和戴医生死亡当晚完全一样。”
闻培固,大骨骼,食古不化、自大傲慢的冬烘先生典型。向上看看平衡着的车库门,门开到和一人站着正好同高。“我一点也看不出,你究竟想证明什么。”他说:“我只是来看看你做些什么,如此而已。即使库门可以被风吹下来,对我也没有什么意义,对我公司也没什么意义。”
我很有耐心地说:“戴医生死亡那天晚上,这根绳是搁置在上面。一如现在那样的。库门要是开到最高处,从里面是无法关闭的。人在外面开关,可以用杠杆,但一定要在门外才能关门。显然戴医生不可能走出车库,出去关上门,再进来,修理引擎。”
“何以知道他没有?”
“这是不可能的。”
“在我看来,也许可能。”
我说:“4万元钱,歪曲了你的判断力。12个人的陪审团可比你理智。”
他生气地说:“4万元不4万元,与此无关。保险公司赚得起,也赔得起。我们欠人钱就付钱。不欠人的,一毛也不能付,法律也不准我们付。”
“我知道。这一套听多了,我自己也会背了。”
“这是事实。”
“在我看来,只能说也许是事实。”
“你倒说说看,那晚发生了什么事。”
“戴医生打开车库门,没敢开到顶,大概和现在差不多高。因为他知道拉绳不能用,开到顶,从里面不好关门。”
“听起来虽然对,但是你怎知绳不是他关门后,搁上去的?”
“因为早上的时候,司机注意到拉绳被搁在门框上面了。他想用一个高凳,爬上去把它拉下来,但他有个约会。”
“就算门是这样。戴医生进来,又怎样?”
“引擎有点问题,他要修理一下。”
“什么问题?”
“风扇皮带松了。”
“风扇皮带没有松。”
“他已经弄好了。”
“引擎开着修理吗?”
“没有,他整修时引擎是关着的。而后他发动引擎观看修理的效果。他也许是对废气大意了一点,因为他以为车库门是开着的。”
“那车库门又是怎么会开起来的呢?”
就在这个时候,在我还来不及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风猝然吹过来。突发、可怕的第一阵风,像鞭子一样击向房子,吹动棕榈的叶子哗喇哗喇地响,扫过邻居的房子,变成惊人的怒号。
我们等候着。库门不住颤抖,前后猛摇。
我说:“大家仔细看好。”
第一阵风刮过后,有一阵平静,而后第二阵暴风直冲我们。劳太太用手掌边缘像刀一样切向她裙子,再用两膝把手和裙子一起夹住,另一只手护住头发。强风把她衣服吹得紧贴在身上,美好的曲线一览无遗。车库两边屋檐有两只照亮灯,此时摇摇晃晃。人们各人做不同的行动或旋转来对抗强风的猛攻。地上的影子变得丑怪如神话幻境。
闻培固大声说:“我对你的理论评价不高,赖。没什么意义。看那门只会猛摇。如此而已。”
第三阵暴风冲着我们冲过来。车库门慢慢开始移动。我说:“有了,仔细看这一下。”
门突然大声向上开启到顶。使车库全部打开。接着是闻培固大笑的声音。
我说:“当时的门,可能还要更低一点。”
“再低车怎么进得来?”闻培固讥嘲地说。
我拉动杠杆使库门慢慢闲下,在正好我头发可以碰到门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