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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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绵绵-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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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见过了,每逢我带了妞儿去参加什么展览会啦,赶集啦,一向都得我掏钱,让她们
到算命摊里去。爱丽打开手提袋,放了两枚五角银币在老太婆手里。
    “哇,我的俏姑娘,这就对了嘛,你听听黎家老奶奶告诉你的话吧。”
    爱丽把手套脱下来,把一只秀秀气气的手掌心放在老太婆手里。老太婆俯头看这只
手,嘴里喃喃说:我看到什么了?我看到什么了?”
    蓦地里,她把爱丽这只手猛然抛开。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离开这里。去吧——别再回来了!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些了,
而且句句真言。我又在你手拿心里见到了,把吉卜赛庄忘记掉,把你所见到那地方的一
切都抛开;那里并不只是一幢废宅子,那片土地遭过毒咒的呵。”
    “你对这件事真是有毛病了,”我说得很难听:“再怎么说吧,这位小姐对这片地
方根本没有关系;她今天在这里仅仅是散散步;对这一带根本没有关联呀。”
    老太婆根本不理我,说得很执拗:
    “我的俏小姐;告诉你吧,这是警告你。你将来一生福气很好——但是一定要避凶
躲祸。千万可别到一处有危险的地方,或者挨过毒咒的所在,一定要使自己安安全全的,
记住好了,否则——否则的话——”她打了一个冷噤:“我真不忍看,我真不忍看你手
掌心里的情形。”
    忽然一下子,她用古怪利落的手势,把这两个银币塞回爱丽手心里,絮絮叨叨说些
我们都听不出来的话。好像是:“惨呵!这要出的事情,惨呵!”她一个转身,脚不点
地急急忙忙走了。
    “这老太婆真吓死……真吓死人呵。”爱丽说道。
    “别理她,”我粗声粗气说道:“无论如何,我总认为她脑袋瓜儿里一半不对劲,
只想把你吓走。我想,她们对这片地方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这里出过很多意外吗?发生过不幸的事情吗?”
    “一定会出意外呀,瞧瞧这条公路好窄好窄,急弯又多,镇公所对这条公路都不理
会,真该枪毙;当然这里就会车祸多多呀。”
    “只有车祸吗?或者还有别的?”
    “瞧瞧你,”我说道:“人都幸灾乐祝。也一向多的是七灾八难供人说,这处地方
的传说就这么着传开了。”
    “他们说这处地皮会卖得很便宜,这是不是一个原因呢?”
    “这个嘛,也许吧,我想。卖给当地人,那就是说。不过我想不会卖给当地人吧。
预料会有人买来盖社区。你在打寒噤了,”我说:“别哆嗦,来吧,我们走快点儿,”
我又加上一句:“你要我在你回进镇里以前离开吗?”
    “不,当然不呀,我为什么要这样?”
    我鼓足了勇气开口。
    “你看看,”我说:“明儿个我要到查德威市场来,我……我想……我不知道你是
不是还在这里……我意思是,会不会再有什么机会见到你?”我脚步慢吞吞拖拖拉拉
的,头转向一边,脸相当红吧,我想。不过,现在我不说的话,这种情形又怎么能继续
下去呢?
    “呵,好呀,”她说:“不到明儿晚上,我不会回伦敦去!”
    “那么或许……你肯……我意思是,我想这话相当冒失……”
    “不呀,不冒失呀。”
    “这个,或许你会来到咖啡室,‘蓝狗’咖啡室,我想是那么个名称,喝杯茶好吗?
那里挺不错的,”我说:“那里……我意思是,那里……”我没法儿止住自己要说的这
个词儿,我用上了它,因为听见妈妈用过那么一两次:“那里十分温柔呢。”我说得急
急忙忙。
    这时爱丽笑起来了,我想这个词儿在这年头儿里听上去很古怪吧。
    “我保险那里会很不错!”她说:“好吧,我会来,大约在四点半钟,那时间好
吗?”
    “我会到那里等你,”我说:“我……我很高兴。”可没法为了什么事儿高兴。
    我们走到了公路最后一个转弯的地方,打这儿起房屋多了。
    “那么,再见吧。”我说:“明儿见。还有别再想那老巫婆说的话了,她只是想
吓唬人;我想,她并不是时时在那里的。”我又补充了一句。
    “你觉得那地方吓人吗?”爱丽问道。
    “吉卜赛庄吗?不呀,我并不觉得,”我说道,也许我说那是废话太断然决然,但
并不认为那里吓人。我以为,也和从前一样的以为,那是处美丽的地方,盖一幢漂亮宅
第的风水所在……
    唔,这就是我和爱丽头一次相遇的经过。第二天,就在查德威市场的‘蓝狗’咖啡
室里等她,她来了。我们在一起喝茶、聊天。我们对自己依然谈得不太多,我意思是说,
并没有谈到我们的生活。大部分谈的是我们想到的、感觉到的;到后来爱丽看看手表,
说她一定要走了,因为她要搭五点三十分的火车去伦敦。
    “我以为你有辆汽车在这里呀。”我说。
    她神色上略略带着惭愧,说不不,昨儿个那并不是她的车:昨天她倒也没有说是谁
的车,忸忸怩怩的阴影又掠过我们身上。我竖起一根手指头把咖啡室的女侍应生召来,
会过了帐,然后就开门见山对她说:
    “我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她并没有望着我,人俯望着桌子,说道:
    “我还要在伦敦住上两个星期呢。”
    我说了。
    “在什么地方见面?如何见面呢?”
    我们定下了时间,三天后在瑞琴公园见面。那天天气晴朗,我们在露天餐厅吃了饭,
又到玛丽皇后公园里散步,坐在两张帆布躺椅上谈起来了。从这次起,我们开始谈到自
己了,我告诉她,自己受过良好教育,但实际上上过的学校并不多;又告诉她自己干过
的工作,总而言之,有几种工作干过;我又是如何绝不安于现状,一向总是安定不下来,
到处飘游浪荡,试试这个又试试那个。有意思的是,这一切一切她听得入神得很呢。
    “太不一样了,”她说:“不一样得出奇呵。”
    “和什么不一样呀?”
    “和我不一样。”
    “那你是富家千金喽?”我说。
    “不错,”她说:“我是个可怜的小小富家女。”
    这时,她就以零零落落的方式,谈到自己的背景,有钱啦,舒眼得闷死人啦,厌烦
啦,不能真正选择自己的朋友啦,决没做过自己要做的事啦有时望见别人似乎都自有
盎然的乐趣,而她却没有,她还在襁褓时期,母亲就过世了,父亲后来又结了婚;以后
没有多少年,父亲也死了,她说。我推测得出她对继母并不太理会。她大部分时间都住
在美国,但也有相当长的时间在海外旅行。
    在我来说这似乎是异想天开嘛,静听她的谈话,像她这种年龄、这种时代的女孩子,
竟能活在这种隐蔽、限制的生活里。不错,她参加舞会和娱乐活动,但在我看来,从她
谈话的方式上说,那或许是五十年前的事儿了。似乎竟没有半点儿亲密、半点地乐趣呵!
她一生与我大不相同,犹如白垩有异于干酪。在一方面说,听起来倒是挺引人入胜,但
在我听起来却有些难以置信。
    “那么,你真个儿的还没有自己的朋友吗?”我说得很怀疑:“男朋友呢?”
    “他们是为了我而挑选出来的,”她说得相当讥讽:“一个个其笨无比。”
    “就像坐牢一样嘛。”我说。
    “看起来就像那样子了。”
    “你自己真没有朋友吗?”
    “现在我有了,有了葛莉娜。”
    “葛莉娜是谁?”我说。
    “起先她来时是一个作伴的女孩不,或许并不完全那样。不过反正我有过一位法
国女孩,同我们住过一年,教法语嘛。然后,德国来的葛莉娜,教德文。葛莉娜不一样,
自从她来了后,每一件事情都不同了。”
    “你很喜欢她吗?”我问道。
    “她帮我的忙,”爱丽说道:“是我这一边儿的。她来安排,所以我可以做许多事
情,到很多地方,她就替我说谎话。如果葛莉娜没去过吉卜赛庄,我也没法儿离开到那
里去。她陪着我,在伦敦照料我,而我继母在巴黎。我如果要到什么地方去,就写上两
三封信,葛莉娜就每隔三四天寄那么一封,每封信上都有伦敦的邮戳。”
    “然而,你为什么要去吉卜赛在呢?”我问道:“为了什么?”
    她并没有马上答复。
    “葛莉娜和我安排的,”她说:“她真是好极了,”她继续说下去:“你知道吗,
她各种事情都考虑,建议很多。”
    “这位葛莉娜长得像什么?”我问道。
    “呵,葛莉娜可美着啦,”她说:“身体修长,金头发,任何事情都能做。”
    “我想我不会喜欢她。”我说。
    爱丽哈哈笑了。
    “呵,会的,你会喜欢她,有把握你会;她也非常能干。”
    “我不喜欢能干的女孩子,”我说:“也不喜欢高高的金头发女孩子;我喜欢的是
小妞儿,头发就像秋天的树叶。”
    “我相信你嫉妒葛莉娜。”爱丽说道。
    “或许我嫉妒,你非常喜欢她,不是吗?”
    “不错,我非常喜欢她,她使我生活中一切都截然不同了。”
    “也是她建议你到这儿来,为什么,我很奇怪,世界上这处地方,没什么好看,也
没什么好干的,我发现那里相当神秘。”
    “那是我们的秘密呀。”爱丽说道,神色上有些腼腼腆腆。
    “是你的呢,还是葛莉娜的?告诉我吧。”
    她摇摇头:“我一定要有些自己的秘密呀。”她说。
    “你那位葛莉娜知道你和我会面吗?”
    “她知道我在和一个人会面,仅止于此了。她不问我,只知道我很快乐就是了。”
    打那过了一个星期,我都没有见到爱丽,她继母从巴黎回来了,还有一个什么人,
她称为傅南克姑父的,几乎是在偶然的交谈中,她才说出来她过生日的事,他们要为她
在伦敦举行一个盛大的生日宴会。
    “我没法子离开,”她说:“下星期不行,但是再往后再往后去,那又不同了。”
    “再往后为什么就不同了?”
    “那时我就可以做自己所喜欢的事了呀。”
    “也像往常一样,葛莉娜帮忙吗?”我说。
    我一谈到葛莉娜的口气,常常使得爱丽哈哈发笑:“你吃她的醋真没道理嘛,有天
你遇见她,就会喜欢她的。”
    “我不喜欢颐指气使的女孩子。”我说得很顽固。
    “为什么你想到她颐指气使呀?”
    “从你谈到她的方式上就知道,她总是忙着安排什么事情。”
    “她效率很高,”爱丽说道:“事情都安排得非常好,这也就是继母这么信赖她的
原因。”
    我问到傅南克姑父是何许人。
    她说道:“我对他的认识,说实在话并不很深,他是我姑姑的先生,并不是真正的
关系。我一向认为他毋宁是块滚石,出过一两次纰漏。你也知道人们谈到某一个人和一
些暗示事情的方式把。”
    “社会上不接受的一型人吗?”我问道:“坏人吗?”
    “呵,我想,实际上没有一点儿坏,但是他惯于搞得周转不灵,我相信,是财务方
面的。于是董事啦,律师啦和一般人总是得把他弄出来,付很多帐。”
    “那就是了,”我说:“他是这一家子里卑鄙的人,我料到自己和他相处,会比起
那位标准美人儿葛莉娜还要好些。”
    “他高兴起来,也能使自己很有人缘,”爱丽说道:“他是个有趣的朋友。”
    “但是你并不真正喜欢他吧?”我突然问道。
    “我想我喜欢他……只不过是有时,呵,我也说不明白;我只是觉得,并不知道他
想些什么,策划些什么。”
    “我们这个世界的计划人员之一,是不?”
    “我说不上他真正是何许人。”爱丽又说道。
    她从没有提议过我该见一见她家里的任何人,我也纳闷儿,好几次都想自己应不应
该谈谈这件事,也不知道她对这个主题的感想如何,到最后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问她了。
    “爱丽,听我说,”我说:“你认为我应不应该见见你家庭成员?或者你认为宁
可不见?”
    “我不要你和他们见面。”她立刻就说。
    “我知道自己并不太……”我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半点儿都不是!我意思说他们会搞得大惊小怪,我可受不了这
种无谓的纷扰。”
    “我有时候觉得,”我说:“我们这是相当偷偷摸摸的事,使得我在一种不正经的
状态,你不这么想吗?”
    “我年龄大得可以有自己的朋友了,”爱丽说道:“快二十一岁了。一到二十一岁,
就可以交自己的朋友,谁也干涉不了。可是现在,你明白吗这个,就和我刚才所说的,
就会搞得鸡飞狗跳,他们就会把我装车送到个什么地方去,使我没法儿同你相会。那
就……呵,就让我们现在这样儿下去吧。”
    “如果你认为合适,那我也就合适,”我说:“我并不愿意,这个……,太了解每
一件事情。”
    “这并不是了解不了解的问题,而是要有个朋友可以谈谈可以聊聊很多事情,这是
一个人可以”她突然微微笑了:“信得过的人,你可不知道这是多么棒呵。”
    不错,就有好多这种事情假装!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变成那种方式。有时
候是我,而最常常说的是爱丽:“我们来假定假定,已经把吉卜赛在买下来了,我们在
那里盖一幢房屋。”
    我已经把桑托尼的好多事情、以及他所建造的房屋都告诉过她了;又想把那些房屋
的种类,以及他对各种事情的想法叙述给她听。我并不认为自己叙述得好,因为叙述事
情我并不在行,爱丽,毫无疑问,有她自己的幻想在这幢宅第里我们的房屋里,我们
并没有说过“我们的房”,但是我们都知道那正是我们的意思……
    因此,有一个多星期我不能去见爱丽,我便取出仅有的一点储蓄(为数并不太多,
买了一只小小酢浆草绿色的戒指,是一种爱尔兰沼石所制的饰物,送给她作为生日礼物,
她很喜欢,神色非常快乐。
    “多漂亮呵!”她说。
    她没带过多少珠宝,而她戴上过的,我没有疑惑,都是真正的钻石、宝石,以及这
一类的东西,但是她却喜欢我的爱尔兰绿戒指。
    “它会是我喜欢的生日礼物。”她说。
    然后我得到她一张匆匆写就的便条,要同家人出国,生日过后立刻到法国南部去。
    “不过别着急,”她写道:“两三个星期以后我们又会回来,这一回路过到美国去。
不过无论如何,到那时我们会再见面的,我有特别的事情要和你谈谈。”
    “没有见到爱丽,又知道她出国到欧洲去了,使得我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也得到
了一点点儿关于吉卜赛庄地产的消息,显然,那里已经在私人议价中卖掉了,不过是谁
买了,资料并不太多;很明显买主是经由伦敦一家律师事务所出面买下来,我想多得到
点消息,但是却办不到。这个成问题的律师事务所非常狡猾。当然我也接近不了其中的
主要人士;同他们一个办事员泡厌了,也只得到一点点地隐隐约约的消息;说是由一位
很有钱的客户买了下来,作为一种很好的投资保值,乡间一部份土地开发起来时,地皮
就会涨价了。
    同这种真正不公开的机构打交道,要找出事情真相来极其困难。每一件事情就像是
情报局五处或者其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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