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秦言就知道,自己其实不了解陆宁。
许多许多年以后,他终于明白,自己年少时对陆宁的感情其实只是一种寄托。
他出国留学,学以致用,他振兴工业,他秦家的产业是北师坚强的经济后盾。也许,陆家对他的恩情,他可以通过这些来报答。
他一直没有结婚,不是如陆浔他们所想的那般还想着陆宁,只是不想因为没有感情而害了一个女人。他举家搬到了北平,为的就是不与陆宁有更多接触,可是这个时候,他的好兄弟陈士桓战死了。
陆浔太伤心了,他将他留在了北平,也正是这次北平之行,陆浔交了一个女朋友,他没有见过的女郎。
也在这个时候,陆宁遇袭,他回奉城探病。
谁又能想到,恰在这时,他救了私奔而来的沈悠之,跟着沈悠之的丫鬟已经被人害死了,她一个人闯到奉城,却被一直觊觎陆家,想要做少奶奶的林洁兄长追杀,他救了沈悠之,帮她找到了陆浔。
这个时候他突然就发觉,自己心里有一朵花开的声音,很奇怪,他第一次见她狼狈又可怜,可是却让他一见钟情,也许吸引他的是她的外表,也许是骨子里的倔强,也许是痴情。
只是不管什么原因,他喜欢上了沈悠之。
原来他曾经所谓对陆宁的喜欢,真是只是依靠。
陆宁太了解他了,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异常,从那以后,沈悠之嫁到陆家的路变得更加的艰难。虽然陆浔从来不允许悠之与陆宁接触,可是陆宁在大帅那边的影响却总归不弱,悠之只能住在陆浔在郊外的别墅,日复一日的生活。
偶尔他会借着做客过去,她十分的单纯开心,她会学着做糕点,会和陆浔学射击,还会学一些拳脚功夫。
她会给他端来泡好的茶,瞪大了眼睛问怎么样,很美好。
陆浔对她很好,除了不能娶她,对她很好很好。
秦言想,也许他可以放手。
只是这个时候,他发现陆浔好像外面有人,没有人知道两人是如何大打出手,但是陆浔却知道了他的心思,陆浔将沈悠之送出了国。
朋友妻不可欺,他秦言不是那种卑鄙小人,他万不会对沈悠之下手。
可是张雁北却是一个阴险的女孩子,她将自己与陆浔在一起的照片邮寄给了沈悠之,得知沈悠之自杀的时候,他们正在开会,这个时候战局正胶着状态,陆浔走不开,那个时候他怎么说的?
谨言,我信你,你去帮我照顾悠悠。
帮我照顾悠悠,呵呵,他去了,没有人知道他看到沈悠之的心疼,他很想说,你跟我走。只是陆浔说,我信你,他做不到。
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回去。
很快的日子,沈悠之就回国了,她再也不像曾经那么快乐,那个时候他偷看她,会发现她即便是在院子里浇花也是哼着歌儿,甜美快乐。而回国之后的她却酗酒,抑郁,她时常站在窗边摇摇晃晃。秦言坐在别墅外的车里,就这样看着,痛彻心扉。
一晃,许多年过去,秦言时常想,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他自小就承受陆家的恩情,承受陆夫人的恩情,他做不到背叛陆浔,陈士桓已经死了,只剩下他们两兄弟,他做不到。
终于,他知晓悠之是想要离开的,想要离开却离不开。
他想,也许他可以鼓足勇气。秦言从未曾想过,会有一日他与陆浔同处一室,只谈沈悠之。
陆浔说:“我们可以做一个赌注,如果她告诉我有人杀我,就说明她还爱我,你离开奉城,不能再见她;如是她不说,任由杀手杀我,你带她走,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秦言想,他是可以赌一把的。
两个愚蠢的人,他们赌这一把的时候没有想到会有意外;没有想到有人浑水摸鱼真的搞刺杀;也没有想到,沈悠之会为陆浔挡下这一枪。她死了,死在陆浔的面前。
秦言突然就笑了起来,当时他们太自负了,自负到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却不想被人钻了空子,好好的悠之,那么那么好的悠之就这样被害死了。
凶手是……陆宁。
目标本来就不是陆浔。
秦言捏着杯子,手上几乎爆出青筋。人是他安排的,所以他率先查出了一切。而与此同时,他抹去了凶手的痕迹,迅速出卖了北师。
“呵呵,呵呵呵呵!”秦言靠在椅背上,现在也要换陆浔来报复了吧?
他出卖了北师,害死了那么多与陆宁有关的人,至于陆宁……他抬头看向墙角部分,陆宁此时浑身是血的昏迷在那里,只要一枪,只要一枪就可以了结她。
如果不是因为他喜欢沈悠之,陆宁不会在大帅面前说小话,让悠之的人生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因为他喜欢沈悠之,陆宁不会对她下这样的狠手,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这个让人恨不能千刀万剐的凶手就是陆宁。
突然间,原本震耳欲聋的枪声终于停了下来,没过多久,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秦言笑了起来,将酒杯放下,举起了枪,只是他对准的不是门口,而是陆宁。
大门被推开,秦希一身军装,十分的狼狈,他看着秦言,面无表情,“大哥。”
秦言轻声笑道:“一个空军来打陆战,似乎不太顺利吧?”细细打量秦希,轻飘飘道:“有些狼狈。”
秦希并没有动,只道:“狼狈不狼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赢了。大哥,将大姐交给我吧。”
秦言扬了扬眉,上膛的声音,“可惜,我并不太想放人。”
“大哥!”秦希生怕他开枪,原本冷静的面容终于有了裂痕,他痛苦的闭眼,随即睁开眼睛劝道:“大哥,你不能杀大姐,你已经害死北师那么多人。如果杀了大姐,母亲在泉下也不会原谅你的。”
秦言的表情突然就难过起来,他霍然抬头,看向秦希,冷言道:“她不死,我也没有脸去见沈悠之。”
秦希倒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大哥,你真的对……你怎么可以!”原本怀疑的事实变成现实,秦希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大哥会喜欢沈六小姐。
“我对不起陆浔,我会自杀谢罪,但是她也要死。谨希,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手等你来么?”他轻声笑,“我只是希望你看着我杀掉她,我希望你告诉陆浔,我亲手为悠之报仇,杀了他大姐。而他能为悠之做什么,一辈子拖累悠之,一辈子让悠之不快乐,害了她一辈子。”
秦希靠在了门上,缓缓道:“少帅现在再和日不落开战,分不开身,大哥你却在自己人打自己人。大姐是错了,可是大哥,难道你忘记陆家对我们的好了么?你忘记大姐对我们的好了么?我从小就是在大帅府长大,夫人死后就是大姐照顾我,我回家的时候已经十一岁了。那个时候,那个贱人已经死了,甚至她的孩子都死了,你又知道为什么吗?”
秦言一怔。
当年他们兄弟俩重新被秦老爷找回去,就是因为他们那个姨母难产而亡,与他母亲一样,难产而亡,只是不同的是,她是一尸两命。
秦言微微眯起了眼睛。
秦希闭上了眼睛,痛苦道:“是少帅,是少帅与大姐两个人做的。他们为了能让秦家重新回到我们手里,也为了给我们报仇,他们做了那一切。大哥,当年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是姨母做了手脚。这一切,我都偷听到了。这么多年,我什么都没有说,我是不想让你觉得更难受,却不想会有这样的结果。我不能,我不能这样看着你杀大姐,我们欠陆家的,一辈子都还不清,我不能让你杀大姐。”秦希突然就举起了枪,直接对准了秦言,一滴泪就这样落了下来,“大哥,如若你杀了大姐,那么你也只能死在我的枪口下。”
秦言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他看着眼前已经长成硬朗男子的弟弟,又看躺在那里已经转醒的陆宁,呢喃:“我们兄弟欠陆家的,我们欠陆家的……是呀,我们欠陆家的,可是,悠悠呢?悠悠呢?陆家也欠悠悠的啊!你告诉陆浔,欠他们的,我还不上了。我对不起北师,也对不起他们。但是,我不能放过陆宁。”
秦言猛然间抬起枪,砰的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陆宁倒在了血泊里。
“大哥!”秦希惊呼,同时开了枪,秦言被击中在胸口,就这样缓缓倒了下去……
“大哥!”秦希冲了上去,秦言眼神涣散:“真好,我终于、我终于可以找沈悠之去了。这些恩情,这些恩情我下一辈子再还给陆浔……”
“大哥,大哥,对不起,我不该开枪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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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秦言噩梦惊醒,他抹掉头上的汗珠儿,靠在了床上,动也不能动。
自从见到沈悠之,他每夜都会做这个梦,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又是那么清晰。
他不知道这是庄周梦蝶亦或者是其他。
他只知道,梦里关于他的前半生都是真的;
他也求证,梦里关于他母亲的死,他那个恶毒姨母的死也是真的;
只是,又有许多不同,沈悠之不是梦里的样子。
这个时候,他竟是万分庆幸,庆幸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他的挚友没有死,那个小姑娘也没有死。
陆浔依旧是看上了她,而他……不能说一见倾心,只能说挂了心。她很特别,很有趣。
他欠陆家太多了,多到还不清,他不能与陆浔争,但是他愿意一直守护在她身边,沈悠之,也许你不知道,为了你,我愿意付出一切。只是,我很懦弱,我不敢爱你。
如果我爱你会成为你的催命符,那么我永远都不会做。
第00章 。4。9一更()
悠之很快下楼,面带笑意,笑盈盈道:“陆宁姐姐快坐,我还以为,但凡是重要人物,都要压轴呢。”言语间带着几分调侃。
陆宁一身旗袍,妩媚优雅,不过她的柔意只是放在表面,眼神却颇为凌厉,纵然掩饰起来,悠之却看出来了。对陆宁,她有一种本能的防备,许是前世这个人就不喜欢她吧?
“陆宁姐,你自己来的?”
陆宁对上她的眼,似笑非笑,“怎么?你还等别人?我自然是一个人。”
悠之知晓陆宁是误会了,不过她也没有必要解释什么,只笑言:“我以为陆宁姐会和陈太太一起到呢。”
陆宁轻笑,“这样的日子,她自然是要陪着陈士桓一起来。与我一起又算是什么呢。”
悠之歪了歪头,笑了起来。
说起来,今次他们家的平安夜晚宴真是请了全北平体面的人物,说来也是怪,她都不知道自家有这样的影响力。不过大概她的记忆在不好的时候太多,以至于都忘记那些曾经的美好与辉煌。
陪着陆宁坐了一会儿,又有别的客人到,恰好也是陆宁相熟的,将人引了过来,悠之总算是脱开身。
觥筹交错的客厅内,轻快的圣诞歌温馨雀跃,来来往往的宾客不断,不时有客人到,此时徐曼宁和谢安妮已经到了,两人思来想去,竟是有志一同的都穿了小洋装,仔细想想可不正是如此,既然是洋节日,穿传统的衣衫总归不太对。
安妮笑着言道:“我大哥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听说我过来,非要亲自送我,总是担心担心的,难道我还能被拐跑了不成?”
曼宁嗔道:“关心你还不好。我也是和哥哥嫂嫂一起过来的。”
徐曼宁的哥哥在市府工作,竟是与沈安之关系不错,因此也再被邀请的行列。其实沈家本也没想请那么多人,只是各房都有自己的友人,这样一算,人可就多了起来。
她四下张望,道:“啧啧,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怪不得悠之你前几天总说累呢。招待这么多人,要做这么多布置,自然是累。”
“那倒是没有。”悠之回道,她今日本来的工作是照顾三嫂,看着不让别人冲撞了,只是这到底是沈家第一个孩子,沈太太万分不放心不靠谱的悠之,自己亲自将这个儿媳带在了身边,一刻不肯放松,如此悠之倒是闲了下来。
“少帅到、秦大少、秦二少到……”门口唱声响起,就见沈蕴迎了上去,曼宁连忙兑了悠之一下,道:“看,你的白马王子到了。”
悠之轻轻摇头,言道:“莫要胡言乱语,他们总归与我没有关系。”
安妮开口:“我倒是觉得,秦大少更好。又温柔,又体贴,会赚钱,还不会出去出生入死的让人担心,他们几人之中,我倒是觉得最好的就是秦大少,悠之,我看秦大少似乎对你也挺好的,要不是你考虑考虑他吧。”她眨眨眼,带着几分笑意,不过语气里却又有一丝细不可查的试探。
悠之勾勾手指,将两个姑娘勾到自己身边,慢悠悠的问道:“我说两位大小姐,你们确定要讨论这个话题吗?我们才十五岁耶!”顿了顿,她嬉笑言道:“还是说,你们思春了?
两人顿时脸红,曼宁捶她一下,道:“你才思春了咧!好你个沈悠之,就会欺负人。”
“沈悠之!”秦希老远就开始叫喊,他迅速的凑到她们几个少女一起,言道:“哎呦喂,很久不见,甚是想念。怎么样?我是不是又帅气了几分?”
秦希一直都是这副德行,便是周围的人都笑了出来,只觉得他太会搞怪了。
悠之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扁了扁嘴儿,“没太看出来耶。”
秦希顿时愣住,随即惆怅道:“现在大大小小的女郎都没个什么审美,咋就没人说我好呢!我承受着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英俊帅气,你们竟然还全然都看不出。啧啧。”
悠之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不过你最近出现,正常了很多啊,脸上没什么粉了,头发也不油了。”
提起此事,秦希越发的无奈:“也不知道你们的审美是怎么事儿,就大姐不是在北平吗?她死活见不得我精致的贵公子模样儿,每次看我擦粉就拽我洗脸,还说再看见我擦就打死我,真是不友好。”
悠之咯咯的笑了起来,您那份儿奇葩审美,没人忍受得了好吗?
“咔!”一阵相机的声音,悠之回头,就见张雁南对她扬了扬相机,笑:“你们四个站在一起,显得特别青春,我忍不住就拍了,不过如果你们放心,稍后所有的照片底稿都是要交过来让你们家检查的。”
按照张雁南的身份,委实不需要做拍照这样的工作,只是沈家不比寻常人家,陈太太也不放心别人过来,只好用了相熟的张雁南,当然张雁南自己是很愿意的。
她一身干练的西装,与男子无异,但是长长的卷发束在脑后,又平添了几分优美,满场都是娇柔女子的当下,十分吸引人的眼球。
“先生们,女士们,欢迎大家莅临沈某举办的平安夜晚宴,大家能来,沈某三生有幸……”沈蕴站在楼梯口,慈祥又亲切的说着开场白,“本次宴会全权按照西方自助形式,只为应景儿,大家可不要怪罪沈某,言称沈某小气,饱饭都不给吃。”
大家哄堂大笑,谁出门参加宴会也不会只为了吃饭。
“那么现在,大家敬请随意。”
舞曲响起,秦希后退一步,鞠躬伸手邀请,“美丽的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与在下一同共舞一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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