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性子宽和的缘故吗?不,也许更多的还是自己不够自信,怕彼此撕破脸皮后,将士们再不愿意听从自己了。唔,赵将军常说带兵须恩威并济,我这是有恩而无威啊,以后还得多加注意!”
第五十九章 屯将句扶()
这厢姜武早已为姜维上了一层伤药。一边包扎,一边不住抱怨道:“那个徐文廷下手也太狠了,竟然把少主打成这副模样。”
姜维却丝毫不以为意。
杖责里头是有玄机的,轻也一杖重也一杖,全凭执法之人的施为。有些虽然打得皮破血流,而骨肉不伤;也有的往死里打,但见皮肤红肿,却大受内伤。方才徐文廷为他行刑时,就是采取了第一种方式。
故而姜维知道自己的伤口虽看着血肉模糊,实则并无大碍。他望下台下正在执刑的徐文廷,暗觉此人颇知变通,是个可造之才。
包扎完毕,姜维向糜全招了招手,糜全竟然乖乖得跑来。姜维笑了笑,道:“把营中医官尽数请来。”
百余人一同受刑,场面何其壮观!行刑的军士堪堪打了半个时辰,方才全部行刑完毕。边上又有十余名医官逐一为受刑后的士兵敷药包扎。
吴骁受了二十杖,已是委顿在地,口不能言了。姜维遂指派了两个医官扶他回营休息。这一番处置,整整花了一个多时辰。
姜维扫视校场,眼看着善后事宜皆已处理完毕,忽高声喊道:“列队!”
场下无论是看戏的,还是受罚后坐地休息的士兵,闻言后慌忙起身寻找自己的位置、笔直站立,不复方才乱糟糟的样子。只不过片刻功夫,场上已是鸦雀无声,众人只拿一双眼睛,看向点将台上。
姜维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接下来便是要跑步热身了。本将知道诸位以前都在绕着校场跑,但今日规矩须改一改,你们都随中郎将从南门出、北门入。两刻之内跑完。”
他说完望向糜威,见糜威点了点头,就不复言语。当下由糜威带头,身后甲乙丙丁等各屯依次跟随。
台下一群受了罚的士兵抱怨道:
“我们是骑兵,学两条腿的跑步算怎么回事?”
“刚被打,现在还要跑?还让不让人活了?”
边上相熟的士兵劝道:“你们就别说了,人家姜左丞不也被打得很惨,他已经跑远了。”
那士兵远远望去,果见姜维穿戴整齐,混若无事一般向南门跑去,他身后甲乙丙丁等各屯依次跟随,便连主将糜威也郝然在列。
这群士兵情知是不能免了,只能哀叹一声,强打起精神、忍住疼痛,提步跟上队友。
营地占地颇广,周长约莫二十余里,从南门跑到北门,差不多是在十里路左右。
跑步并非平日的锻炼项目,不少士兵颇有些抵触。但见到糜威、姜维亲自带队,自然也无话可说。话说跑步谁不会啊?
九百余人一列四人并肩疾跑,队伍绵延,十分齐整。
跑了约莫三里,有些人开始脚步散乱,气喘吁吁,明白跑步并非他们想象中那么容易了。跑到五里路,队伍已经明显变形,耐力好的能紧紧跟住,耐力差些的自然就落后了,一些人咬牙坚持住,还有一些索性就跑几步的同事走上两步,反正这个羽林左丞也没说跑慢了是否会接受惩罚。
姜维自小锻炼,这点路程自然完全不在话下,糜威也是从小打熬气力,也是身姿矫健。两人一马当先,渐渐将后面队伍甩开。
他俩不时回头观望,只见姜维和糜全勉强还能跟上,此外还有三五十人尚能紧紧咬住,不过皆已满头大汗,气喘不止。
其中倒是有一员屯将打扮的汉子,面不红,气不喘,想是行有余力,正是擂鼓聚将时,第一个带队到达之人。
“这也是一个可用之才。”姜维暗中记下了他的模样。
十里路程,姜维只用了一刻半钟就已跑完,与他差不多时间跑完的,不过十来人。他请糜全带这些人站了一队,自己立于北门之外,等待陆续到达的其他士兵。
两刻钟时间结束,顺利跑到的不过四百余名士兵。这些士兵跑到后,都累的不行,不少已是瘫倒在地大声喘息。姜维又让他们挨着糜全的队伍,以姜武为首,重新列了一队。
剩余四百余人在三刻内陆续到达。他们最后被分了另外一列,但眼见姜维神色间并无异常,不觉都是放下了上心。本着法不责众的心理,不少人皆是心道:“有一大半人不曾达标,难道还能都罚了?”
等到士兵们全部集结完毕,姜维遂带着他们陆续开进校场,按照重新分好的三组排列站定。
校场中早立有二十余只箩筐,装着用稻米捏成的饭团。边上还有一只箩筐,里装满了鸡蛋肉脯。
羽林卫为全封闭管理,等闲不能外出,纵然是世家子弟也开不了小灶,伙房给吃什么就得吃什么。鸡蛋和肉一样都是珍贵的荤腥,台下士兵见了不由得露出向往之色。
姜维笑了笑,大声道:当兵吃粮,天经地义。但本将向来奉行有功必赏。但尔等身为君主亲卫,等闲不参与征战,那么功从何来?本将告诉你们,功从平日训练中来!
“本将知道在场有些兄弟心中在想,我等是骑兵部队,为何要跑步?那么本将便告诉你们一个典故。春秋战国时期,魏国经由吴起变法后,十分强盛,为战国七雄之一。吴起组建禁军曰武卒,乃是当时天下第一等的强军。你等可知魏之武卒的选拔标准吗?”
他扫视一圈,只见将士都露出聆听神色,遂继续道:“魏之武卒,唯有身上能披三重甲,能开强弩,背五十支箭矢,手执长戟,腰悬利剑,后负犀面大橹,能携带三天军粮,半天内连续急行军一百里的士兵,才可以正式入选。尔等既为拱卫汉中王的亲军,自当以天下强军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姜维说道这里,挥手一指率先跑到的那十余个人,朗声道:“本将命令两刻时辰内跑完全程,这一列兄弟只用了一刻半就已完成。他们乃是真正的精锐,配得上羽林郎这个称谓!”
他说完这番话,面向糜全等人,沉声道:“出列,唱名!”
随着他一声令下,糜全与十余名提前到达的兵将齐刷刷得出列。
“羽林中郎将亲卫糜全!”
“乙字屯屯长句扶!”
“辛字屯屯长沈峰!”
“末字屯屯将林航!”
……
姜维听到第二个名字,就留意上了。此人正是擂鼓聚将时,第一个带队进入校场的屯将。心中不由暗忖:“原来此人就是句扶了,确实有带兵有方。”
《华阳国志》载:句扶,字孝兴,从征南方、北伐多次立下战功,官至左将军,后与张翼、廖化并为大将军。时人语曰:“前有王、句,后有张、廖。“乃是蜀汉后期与王平、张翼、廖化并驾齐驱的良将。
句扶成名较晚,不想此时竟然在羽林卫中担任屯将。不过仔细一想,刘璋五年前组建羽林卫,句扶因为是巴西郡汉昌县人,句氏在汉昌县又是大姓,故而他才能在二十岁左右、以良家子的身份入役军中,这倒也说得通。
不过无论如何,这对于姜维而言,无疑是意外之喜了。
第六十章 为上位者()
不过百息功夫,十余人就各自唱名完毕。
姜维大手一挥,道:“尔等上来吃用早食罢,管饱管够,限时半盏茶功夫!”
军中平日里的早食不过一人一个饭团。乍闻让他们放开了吃,糜全等人早已心花怒放,随着他一声令下,皆快步走到筐前,敞开大吃起来。
句扶人高马大,食量也是惊人,一口气吃了三个鸡蛋、五个饭团后,方重重打个了个饱咯,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回到队列。
折腾了一个早上,场下将兵米水未进,早已饥火大盛,此时饭团的香味四散开来,直把他们勾得口水直流,砸吧嘴巴的声音不时响起。
待第一拨十余人用完后,姜维又一指姜武领头的那列人马,道:“尔等能在规定时辰内跑完全程,战时也必然值得信赖。尔等每人一颗鸡蛋,两个饭团,排队去领用吧!”
四百余人依言上台取用食物。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竹筐就已见底。
场下,尚饿着肚子的将士占了半数,乍见如此情状,纷纷叫嚷起来。然而,吃饱的将士也占了半数,此时皆精神振奋,队列齐整得立于场上。丝毫不响应另一半士卒的叫嚷。不一会儿,那四百余名未达标的士兵如同被霜打蔫儿了的茄子一般,只余下稀稀落落的抗议声。
姜维等到场面恢复安静,这才一指糜威,继续道:“其实按着本将的性子,尔等训练不力,这一顿早食自然就无权享用了。但糜中郎就体恤诸位,故而今日多备了一些。”
他说话间,几名伙头又抬了几个竹筐来到场中。筐中装满饭团,只是个头偏小,每个只有三两大小。
军中训练辛苦,饿着肚子训练更是难以忍受,眼见主将糜威体恤大家,未达标的将士眼中重又闪起希冀之色。只是姜维尚未发话,他们不敢妄动,只拿一双双眼睛紧紧盯住箩筐,生怕香喷喷的饭团从眼前凭空消失了。
“尔等且记住,从今以后,训练达标者,每日加饭团一只;三日后依旧不达标者,就做好饿肚子的准备罢。”姜维星目扫过场下诸人,道:“今日看在糜中郎将的份上,赏你们每人一个鸡蛋,一个饭团。你们谢过糜中郎将后,排队上来领用罢。”
得了他的命令,未达标的士兵这才发出如释重负的叹息。许多人心道反正还有三天时间,大不了好好练练便是。一时皆大欢喜,自发排队上前。
糜威正立于点将台上,每一名士兵经过,都会向他抱拳行礼,口称“谢糜中郎将赏!”
他执掌羽林卫一年多来,从未见过麾下士兵这般恭敬,看着士卒鱼贯而来,匆匆而去,心绪着实起伏不已。侧身望去,只见姜维端立于台上,面色如水,丝毫看不出喜怒,呈现出与年纪及其不符的沉稳与老练。
见此情状,糜威不由心生疑问:“伯约今年不过十八岁,可是他这般做派,便说是三四十岁的宿将也可说得!哎,也不知他这一身本领见识是从哪儿学来的?”
就在士兵享用早食之时,姜维招来包括句扶、吴骁、沈峰、林航在内的九员屯将。屯将们目目相觑,只怕这个新来的羽林左丞又要出什么刁难人的法子。
姜维与糜威对视一眼后,率先开口道:“羽林卫分左右二曲一十二屯,眼下一十二屯将都已受职,但左右二曲两将的位置一直空置,本将与糜中郎将商量了一会儿,决定拟个章程,在选出这两将的人选。”他说话间隙,觑眼望去,只见九员屯将皆做侧耳亲听状,不少人眼中已是露出激动的神色。
姜维心中暗喜,忖道:“军中武夫最想要的是建功立业,其次就是升官发财,只要祭出这个法宝,就不怕尔等不入吾彀中。”
他见糜威露出眼巴巴的表情,顿了顿,又道:“这具体的选拔,就由中郎将为大伙儿解说吧。”
其实这件事本是昨日两人一起商量好的,由他来说也是无妨。不过照他上一世的职场经验来看,当下属的最好不要与上司抢夺这等出风头的事情。
众人将热切的目光又投向了糜威。糜威享受着这一份众星捧月的感觉,心中暗赞姜维懂事,面上却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正色道:“其实这件事情,本将早就已经在思考了。昨日经过姜左丞提醒,本将这才下定决心,提拔左右二曲两将。这人选嘛,自然就在你们中产生。”
羽林军身为近卫军,待遇优渥,常有权贵将子侄辈安排到军中任职。此前左右二曲将的位置一直空置,不少人猜测是为朝中某位大佬预留的。此番亲闻主将要在他们之间选拔,皆抑制不住心中激动,有两个冒失的,忍不住就叫唤起来。
糜威摆了摆手。众人情知主将有话要说,当下禁声重归安静,做出仔细聆听状。
这感觉让糜威十分受用,嘴角不经意便微微上扬了几分。他轻咳一声,掩盖住内心的喜悦,继续道:“本将与姜左丞拟了个章程,一个半月后,各位屯将各领本屯军马,在营中校阅比试,以体格、骑阵、骑射三样作为评判标准,取成绩最佳者两名为左右二曲两将。届时,本将会邀请翊军将军亲临,以确保比试的公平。”
“敢问中郎将,这体格、骑阵、骑射分别怎么比?”
涉及到具体事项,姜维也不避讳,接过话茬道:“体格一项,就比各屯士兵全副武装,绕军营跑步,先到者最优,晚到者依次递减成绩。”
跑步本无技巧,只要苦练就是了,这一项倒是不难,屯将门闻言均是点头应允。
姜维又道:“这骑阵嘛,比的就是每屯将士之间的配合。百人结成骑阵,本将将在马场中立一高台,旗官用旗语指挥,尔等需按照旗语指示前行、变阵、后撤等动作。这一项,以阵型齐整、变阵快捷作为评判之标准。”
他见众人露出迟疑之色,情知他们有所担心,遂又笑道:“尔等不必担心本将刁难,出于公平起见,所谓骑阵,采用的都是锥行阵、锋矢、楔形等常见于战场的阵型,不会出现未曾教习的偏门阵型。”
众人闻言,这才嘘了一口气。心道只要是练过的阵型,接下来的几日再多加训练就是,这也没甚么难的。
“这骑射一项,比的就是马背上射箭的本事了。马场百步外有一群草人,尔等带领各自的士兵骑马向前,射箭后折返,以草人中箭多寡作为评判之标准。三项比试分数叠加,最高的两屯,则作为本次比试的优胜。”
糜威这时点头道:“不错!到时候,本将将联名翊军将军和姜左丞,向汉中王上表,奏请这二位为左右曲将。”
听到主将这么说,又有赵云作保,诸屯将这才确信此事如板上钉钉,再无更改的可能了。
这三项比试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都是平时练过的,比得便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谁能更下苦功。纵然骑射一项以句扶的甲字屯为首,但若自家将士在其他两项上勤下功夫,未必不能在总分上反超。
念及至此,众位屯将们此时都换了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表情。
姜维忽插道:“还有一事,须提醒诸位。马匹乃骑兵最大之仪仗,本将要求各位屯将约束士兵,每日训练结束后,须亲自洗刷喂养马匹。若教本将再看到因为自己要用膳而丢弃马匹之事,该屯即刻取消比试资格!明白了吗?”
“诺!”
眼见姜维这副凛然的神色,众屯将知道他绝非危言耸听,当下轰然允诺。
此事既然已经传达完毕,姜维就命令各屯将就位,各自带领自己的士兵开始训练。
半个时辰后,姜维陪着糜威巡视军营,只见校场之上,各屯将士或练习射箭,或练习骑阵,一时杀声震天,气势高昂。细观屯将们如打了鸡血一般,一旦逮到士兵犯错,就是狠狠一顿鞭子招呼。
姜维心中暗笑不已。为上位者,应当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所掌握的权力,凡是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刘备身为汉中王,只需管住五虎上将、两位谋主即可保蜀汉朝廷顺利运行;赵云身为翊军将军,只要管住白毦兵、虎贲卫、羽林卫、虎步营等近畿军队的主将,便能确保都城平安无事。
同样的,姜维身为羽林左丞,只要盯住这一十二位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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