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幼麟传- 第175部分

　　　　张裔见了，笑着打趣道：“老夫虽不知兵，但观将士们来时面色忐忑，此番却是求战心切，想是军心可用了。”

　　　　姜维笑笑不答。

　　　　一支军队若不曾见血，哪怕再训练有素，也难称强军；唯有训练与实战并举，才是正道。

　　　　今日之战，便是无当军蜕变之始。

　　　　安抚好大军之后，姜维于帐中召集诸将，开始商讨下一步计划。

　　　　王嗣就在僰道，对南中地形也有些了解，他有心示好，抢先开口道：“此地距离朱提约莫五百余里。将军若要前往，可沿羊官水南下，十日便可至。所需粮草辎重，末将自当一力承担。”

　　　　姜维摇头道：“谁说本将要去朱提？”

　　　　不仅王嗣，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诸人皆面面相觑，不知主将所言何意。

　　　　张裔终究年长，率先问道：“伯约你身为朱提郡太守，不去朱提赴任，还待如何？”

　　　　姜维欠身道：“维是朱提太守不假，但更是陛下任命的平南将军。既听闻夷人攻打越嶲郡治邛都，焉有袖手旁观之理？”

　　　　“原来如此……”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王嗣又示好道：“将军若要往邛都，可沿泸水往西南方向行，经新道、马湖，再向西折行三百里可至。”

　　　　姜维再次摇头：“本将也不去邛都。”

　　　　“这……”众人再一次懵住，不知主将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第三百四十四章　围魏救赵（）　
姜维起身走到众人中间，解下腰间佩刀，以鞘做笔，在地上画了两个点。

　　　　“僰道至邛都，凡山路八百余里，大军初来乍到，非十五日不可达。等我们赶到了，邛都守不守得住，还在两说。”

　　　　见诸人皆投来注视神状，他又在两个点中间画了一个点，顿刀道：“而高定匪巢美姑，距此不过四百余里，我军若有熟悉地形的向导指引，全速行进之下，不过五日可至……”

　　　　“妙啊！”张嶷听到这儿，终于明白过来，拍案而起道：“高定欲攻下邛都，必倾巢而出，其巢穴必定空虚，将军此举，乃釜底抽薪之策啊！”

　　　　“岂止釜底抽薪……”赵广赞叹道：“更是围魏救赵之举啊！高定若知老巢不保，必然火速撤军回援，如此，邛都之围自然迎刃而解矣。”

　　　　霍弋亦颔首道：“高定这厮屡叛屡降，朝廷却往往拿他没有办法，盖因其盘踞山林，善于藏匿耳。此番兄长占了他巢穴家人，必将诱其全力来救，我等便可灭此朝食，竞其功于一役矣！此计果然大妙！”

　　　　眼见无当诸将将平南将军的战略意图一一推演清楚，王嗣这才明白过来，只见他面红耳赤，躬身抱拳道：“原来将军早已胸有成竹，却是末将班门弄斧了！”

　　　　姜维转身将他扶起，嘱咐道：“王将军还请连夜准备五七日粮秣，明日天亮，我军便要南下。”

　　　　“五七日便够了？”王嗣大惊：“怎这般少？”

　　　　姜维回道：“毕竟是山林小路，若带得多了，怕影响行军速度。”

　　　　王嗣闻了，挠头道：“那万一五七日后粮尽，又当如何？”

　　　　姜维环顾四周，笑道：“只许夷人在我汉人的地盘烧杀抢掠，便不允许我汉人在他的老巢取用些粮草么？”

　　　　诸将闻言，皆放声大笑起来。说起来，高定在越嶲、朱提、犍为三郡恣意纵横，劫掠多年，巢穴之中金银钱帛必然堆积入山，若能一举攻克，自是大快人心之至。

　　　　等到军略商议完毕，诸将皆起身告辞，各自回营准备军务。

　　　　姜维见王嗣面有踌躇，迟迟不走，便问道：“王将军，还有何事？”

　　　　王嗣小心翼翼道：“大军明日便走，末将不知如何处置这些俘虏，还请将军示下……”

　　　　姜维闻言，转瞬便知他心中所想。原是此地有千余叟人俘虏，甚至连叟人的首领也被拘管，若是一味关押，必然引得左近的叟人愤怒，他们为图解救同伴，一俟南征大军出城，必然再次攻城。届时，城中守军只恐不敌。

　　　　这一节姜维自然也曾考虑到，而且他也有借用叟人的力量，毕竟他们久居此地，熟悉地形，是天然的向导之选。

　　　　稍作沉思，他将王嗣招到身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是。”王嗣面露喜色，躬身告辞离去。约莫一炷香功夫后，领着五花大绑的李求承归来。

　　　　被关押半日，李求承面色铁青，虽兀自一脸不服，却也不再谩骂，想来已是认命。

　　　　姜维命姜文将他绳子解开，注视着他诧异的眼神，缓缓道：“本将以平南将军的名义同你再复述一遍，官府从没下过要求尔等超额进贡之命令。你聚众作乱，本该枭首示众，但念在你受人诓骗这才行差踏错，便对你小施惩戒——”

　　　　姜维目光如电，紧紧盯住眼前这名倔强的酋首：“明日本将要南下平乱，特征用你族俘虏随行引导，为期一个月。李求承，你服是不服？”

　　　　李求承满以为必死无疑，乍闻此言，不禁遽然抬头，惊道：“只……只是这样？”

　　　　姜维只是冷笑不语。

　　　　见状，李求承油然生出一股劫后余生之感。他起身活动两下筋骨，正要答应下来，可是话到嘴边，忽又想起俘虏的同族中有不少人受伤，若要他们同行南下，怕不是要死在路上了。

　　　　想到这儿，他面带迟疑，小心翼翼道：“将军愿饶小人族人性命，小人自然愿意效劳。只是山路不大好走，将军若要带伤重的族人同行，只恐耽误了将军的行程……”

　　　　姜维笑了笑，朝着霍弋拍了拍手。霍弋会意，起身拉开大帐帘幕。

　　　　大帐外，但见左侧毡棚下，汉军救护营正在为受伤的叟人做包扎处理，有数十名受伤的叟人业被包扎完毕，正在烤火休息；其余皆默默等待救治。

　　　　霍弋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对着目瞪口呆的李求承慨然道：“我大汉不兴不义之师，今日你也见了，我家将军虽然战功赫赫，却是仁义之人，此番亦只征用身体完好之人作为向导，非是让尔等卖命打仗。只消尔等衷心做事，自漏不了你族半点好处！”

　　　　李求承沉默半晌，朝着姜维跪下：“如小人所料不差，将军定是要南下去攻打高大王？非是小人贪生怕死，那高大王麾下将士数万，而将军兵马不过数千，只恐不是敌手！”

　　　　姜维眯眼冷笑道：“若那高定的兵马皆如李耆帅麾下将士一般，便是再来十万，本将也不放在眼里。”

　　　　李求承面色羞红，就此语塞，再说不出话来。

　　　　是夜，李求承从俘虏中挑出百余名得力部下，编入军中随行；又派了几名脚程好的回各山寨传信，只说汉叟之间本是一场误会，如今双方重归于好，将一道南下平叛，不日将归云云。

　　　　姜维又命王嗣扣下数百伤重的叟人俘虏在城中救治。

　　　　如此一来，伤重的叟人俘虏相当于被监禁于僰道中，因此，随大军出行的耆帅李求承必然不敢半路叛逃；而耆帅李求承被留在军中，又派人传了口信，三山五水的叟人投鼠忌器，也绝对不敢再兴叛乱。

　　　　李求承默默即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忖道：“瞧这位平南将军虽然年纪轻轻，不仅带兵打仗了得，心思城府更是深沉至极，一番处置就已将我叟人死死拿捏、动弹不得，如此看来，高定这厮终于遇到对手了呀……”

第三百四十五章　深入敌腹（）　
翌日一早，大军重新开拔，沿泸水南下。

　　　　时值春夏之交，正是疫病高发之际。为防止出现疫情，姜维严令全军不许饮用生水，又命霍弋备下强身祛瘟的汤药，供将士早晚服用。尽管如此，依旧有数十名将士上吐下泻，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

　　　　军中谣言渐起，说是瘟疫将至，一时人心惶惶，士气大跌，引得姜维并诸将担心不已。

　　　　但与此同时，姜维也观察到，同在军中行走的叟人虽亦得热水供应，但他们却不喜饮用热水，行到路中，但凡渴了累了，便鞠起一捧生水，径直饮了解渴，一路行来，从未见他们有肚痛腹泻的症状。

　　　　他将此事分享给诸将，诸将却只说，叟人茹毛饮血，身体与野兽无疑。

　　　　姜维却不以为然，他细细观察之下，发觉叟人时常从一种高达三丈、嫩枝有微毛，顶芽有白柔毛的树上采集树叶，置于口中咀嚼。

　　　　他好奇之下，召来李求承问道：“此何树耶？”

　　　　李求承答道：“此树本由濮人发现，故我等管它叫濮树，山中多野种，族中父老口耳相传，多嚼此树上的叶子，可以祛病强身，不得瘟疫。”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把树叶，显然藏有不少。

　　　　姜维接过，细细观察了一番，但见其叶薄如革质，呈椭圆形，叶面片为褐绿色，略有光泽，覆有柔毛。他又将树叶送入嘴中轻轻咬了几下，只觉一股混合着涩味的草木清香扑鼻而来，香气高锐持久，滋味浓醇。

　　　　“这滋味，怎这般熟悉？”姜维皱眉思忖，又默默品了两口。

　　　　忽得，他一拍大腿，惊道：“这不是……这不是是普洱茶的味道么？”

　　　　原来，他上一世虽饮过普洱，但茶叶都以被压制成饼子，故而从未见过新鲜茶叶，乍见之下，竟全然认不出来。

　　　　但普洱茶香涩并存，香型在世间独一无二，故而略尝便知。

　　　　传闻普洱茶解食消腻，不料竟然还有驱虫避病的功效，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他当即下令士卒采撷野生普洱茶叶，烹煮成茶汤，供水土不服的士卒喝下。腹泻的士卒在连喝两天之后，渐渐恢复过来，士气乃复盛。

　　　　******

　　　　大军沿着泸水南行两日，有一处宽广的河流汇入。

　　　　李求承介绍道：“这一条乃是卑水，卑水源头便是高定的老巢美姑了。”

　　　　在他的引导下，大军当即折道向西，溯卑水而上。越西行，越见山峦起伏，河流纵横。但因为有了熟悉地形的叟人作为向导，路径虽然狭窄，路途却是顺遂许多，从无停顿。

　　　　疾行四日，穿过连绵曲折的深山老林，大军终于进入一片盆地。

　　　　姜维命大军藏身于林中，携诸将到高处打探。往来观，只见此处四面环山，中间地势逐渐平坦，平原上阡陌纵横，稻种青青，显然有许多人聚居于此。

　　　　李求承道：“这儿便是美姑，左近方圆百里之内有七山十八寨，住着夷人数万，高定为此处夷人的头领，正中有座大寨，便是他的老巢。”

　　　　他一边说，一边以树枝做笔，在地上画了个圆，一一标注出各寨的位置。

　　　　姜维见状缓缓颔首，心道：“当务之急须是探出夷人虚实，若高定主力当真不在，便可放开手手脚大干一场。”

　　　　念及此处，他伸手招来霍弋，吩咐道：“劳烦绍先乔装打扮成叟人，同李耆帅一道外出打探一番。”

　　　　时越嶲郡夷人、叟人混居，在他看来，突然出现两个叟人，也不虞夷人心生警觉。

　　　　霍弋旋即与一名叟人换了装束，领着李求承悄然离去。

　　　　约莫过了半天的功夫，二人脚步匆匆回转。姜维迎诸将上前想迎。

　　　　只见霍弋面有喜色，不顾气喘吁吁，激动道：

　　　　“禀兄长，小弟先在山下稻田巡视一圈，见田间多是妇人在劳作，几乎没有青壮的踪影；小弟又与李耆帅乔装成路经此地的叟人，敲开一座寨子佯装讨口水喝，又见寨子中空空荡荡，只有妇儿老弱。小弟一连探访三个寨子，情况皆是如此，想是高定那贼厮为了攻打邛都，集合了全部青壮，此番正是巢穴空虚啊！”

　　　　顿了顿，他神色倏忽一肃，抱拳请命道：“小弟愿领本部兵马，将此间诸寨，一一拔除！”

　　　　闻言，张嶷、赵广二人亦摩拳擦掌，请命领兵攻城拔寨。

　　　　“很好！”

　　　　姜维狠狠夸赞了一番，又一指李求承所画的圆圈：“诸位，请上前一叙！”

　　　　待到诸将团团围绕，他以刀柄做棒，点了点圆圈，毅然道：“高定借着巢穴隐蔽，朝廷大军不敢深入，故而为祸南中多年。今日趁着他主力不在，本将拟在两日内，攻破这十八座大小营寨，也好逼迫高定回援，与我军决一死战——”

　　　　顿了顿，他面色忽变得郑重：“诸将听令！”

　　　　诸将皆起身高呼：“末将在！”

　　　　姜维在地上画了个半圆，吩咐道：“绍先（霍弋字）——你领中军一千兵马，埋伏于山麓北侧，只等我发鸣镝信号，即可逐一扫荡盆地北侧九座营寨，攻下之后，便将这些寨子一把火烧了事，事成后到盆地中央的大寨集合，期限为两日，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霍弋摩拳擦掌，大声应下。

　　　　“赵广——你领本部兵马，听到鸣镝信号后，剪除盆地南侧八座营寨，同样以两日为限，可能办到？”

　　　　“必将夷寨烧成平地！”赵广亦抱拳领下命令，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

　　　　几日前，霍弋、赵广二人眼见张嶷大破叟人数千人，那气势、那威风端的是焰火腾腾、不可一世。那一幕自然让这两位年轻将军眼热不已，恨不得立时便有一场大战可以抒发报国之志，今日战功就在眼前，不由皆打起十二分注意。

　　　　姜维将二人神色看在眼中，微微颔首。在他看来，如果将这十七座山寨当做一个整体，那么关键之处在于位于盆地正中小丘上的大寨，盆地南北山麓上林立的十六个寨子只做夷人居住之用，守备松懈，规制不全，霍弋、赵广二人拿下这些寨子不过是探囊取物。

第三百四十六章　偷袭敌寨（）　
艰难处唯有攻取中央大寨一事。

　　　　盖因此处是高定的大本营，多年劫掠的战利品都藏于其中，可以想象大寨的规制、守备必然严整，即便高定亲自出征，也肯定会留下精兵护卫。

　　　　而取下大寨正是使得本次突击行动能够反客为主的关键一环，故而这一战须派最得力的干将执行。

　　　　念及此处，姜维转向张嶷道“伯岐，你便领本部兵马，设法于今夜取下大寨。等到诸寨一一拔下，我等便将大寨作为依托，以逸待劳，静候高定归来！”

　　　　“是！”张嶷面沉如水，斩钉截铁应下。

　　　　诸将齐齐起身，正要各自点兵。

　　　　这时，忽闻张裔迟疑道“伯约，寨中妇女老弱，又当如何处置？”

　　　　他是读书人出生，对老弱妇孺天然有一股怜悯之情。

　　　　姜维想了想，回道“若时间宽裕，可押解到大寨之中囚禁。他们都是高定匪兵的家人，若有这些人质在手，本将料贼酋必舍命来救。”

　　　　赵广又问“我军毕竟人少，若有人趁乱逃了去，又当如何？”

　　　　还不待姜维回答，霍弋便已开口笑道“逃了便逃了，岂非正中兄长下怀？”

　　　　赵广奇道“此言何意？”

　　　　霍弋笑了笑，解释道“兄长想引高定回来决战，自然需要有人将其老巢不保的消息透露出去，如此一来，这些逃走的夷人岂非传话的最佳人选么？”

　　　　“哈哈哈哈。原是如此啊！”

　　　　诸将再无疑问，施礼后各自开始点兵。

　　　　天空漆黑一片。

　　　　张嶷口中含刀，隐藏在一片半人高的灌木丛中，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数十步外的夷人大寨。

　　　　寨下的山道坡度不甚陡峭，但两边都是密林斜坡，中间窄窄的山路仅可供两人并肩通行，假如夷人派精锐扼住山路，汉军若要以下攻上，只怕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可喜的是，夷人青壮倾巢而出，守寨之人只道汉人自顾不暇，根本不曾想过汉人会出现在此，轻敌大意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