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小燕抢着收拾碗筷杯盘,放到洗盆里待要洗涮。华母就道:“油腻腻的,这事得由妈做,端到那流水溪边几下一涮,又快捷、又干净,妈可做惯了的哩。”说罢就抢着端盆出门外,小燕就跟着去看。就见华母把盆里什物放到溪边石凳上,蹲下来把涮盆先洗净,然后一件件地洗净什物放到盆里,很快就功成事竟了。这时小燕就赶忙扶起华母,又端起涮盆一道回到家里。进门一看,小华已躺在外屋床上睡熟了。便对华母道:“他太累了,就让他睡吧。”华母点点头,又到里屋拿出了一床薄被,小燕接过轻轻盖在小华身上,华母又轻轻抑了抑,道:“燕儿,你到里屋也睡会儿吧。”小燕道:“我不累,跟妈唠唠嗑可好?”华母道:“那就带你到妈种的自留地上去看看,边走边唠嗑?”小燕巴不得有机会看看妈自己开劈的天地,道:“太好了,太好了。”自留地里种着快成熟的芝麻、绿豆、向日葵,还兴着当地时新蔬菜,什么青菜、茄子、青椒、冬瓜、韭菜,真是应有尽有啊!小燕道:“妈既种旱谷又兴菜,作物长得又这么好,恐怕劳累很了呀!”华母笑道:“不累不累。有地种了妈高兴哩。起先累一点作物就长好了,作物长好了就不感觉累了。现在政策放
宽了不少,农民日子也就好过了不少,妈可高兴哩。你不是看见家里还养着几只鸡?而且就在那溪流中,妈还有几只鹅鸭在荡着桨哩!”说着就咧着嘴嘻嘻笑,“这就叫农家乐。将来妈的日子会更好过的,你们只管放心,好好工作,保养好自己,也就是对妈的安慰了啊。”小燕听华母这一说,感动得无话以对,婆母原来是要坚持自食其力啊……
华母和小燕从自留地回到家时,小华已经起床洗漱毕,正在喝茶哩。华母道:“走,都洗把温泉澡去,这样就可大大恢复疲劳了。燕儿,我们这里温泉可是古今闻名的,号称‘第一汤’哩!”她就准备停当带小燕到女浴池去了。小华随后也就去了男浴池。
洗罢温泉浴后,三个人在街上会到了一起,不用说,华母已被小燕帮着穿起了那套新装,显得格外精神了。这时不过下午四时许,华母忽然见到一个姑娘在前走着,就亲热地喊:“方姑娘,你好哇!”那姑娘回头见是华母,便招呼道:“原来是华妈妈呀!您好哇!”华母道:“好、好!我好久没见到你了,现在在哪?”“我还在芜湖读书哩。”姑娘回答,又问:“您儿子还在《巢州日报》吧?要不要我再给您老人家代笔写封信去?”小华早就认出来,那方姑娘原来就是方义兰。她长高了,几乎和自己个条差不离,而且也比自己结实、健康。女孩儿家个条和男孩子差不离,身体又壮,在旁边人看来,那就是高过男孩了。小燕见她如此热心对待华母,可见也是个善良女孩了。她穿着打扮都很朴实,脸略长而丰腴,留着长短发,和个条相配得体,眼睛略大,不失美人之仪。心里咯咚一下想:小华若是与她配成对,又何尝不可呢?如果她捷足先登了,我该是什么滋味?不觉又自嘲心眼窄小了。她又一想,这方姑娘若做了我表嫂,倒十分合适哩……想着,小华已上前答话了:“方义兰同学,你好!多年未见了,小女生长成大姑娘了呀。”方义兰平目一打量小华,笑容可掬地道:“唉哟,华男萍同学!你好,你好!多年未见,你也由小男生长成大小伙了!幸会、幸会。”又瞥见小燕,也对她一笑:“我是学医的,可会目测人哩,你这美胚儿,肯定是华男萍的那一位。”华母嗬嗬笑道:“是老身未过门的儿媳哩。”小燕见方义兰如此大方可人,也笑开了:“哪天我帮方姑娘介绍一位最信得过、又非常合适的大小伙可好?”说得方义兰顿口羞齿了:“你这美人儿,口倒很辣哩!”小华见她俩初见面就这样投气,象老朋友一样地逗趣,心中颇为高兴:“是了,小燕有眼力,想为表哥撮合姻缘哩!”这时,小燕已主动上前握住方义兰的手了:“我是说真的,不骗你的!”方义兰笑咧咧道:“我属兔,狡兔三窟,不怕骗的。”小燕咯咯笑道:“我把你拉头牛来,好让你稳稳地坐在背上,也不用躲呀藏的怕什么老鼠、老虎骗了……”方义兰道:“看来你是有所指啊!我倒和你很投合哩!”小燕望着她笑:“我是老虎,会抓你哩,不投合、不投合!”这席话把小华和母亲都逗得合不拢嘴了。方义兰嘻道:“原来你是姐姐,啊不,是嫂嫂啊!”小燕接说:“你将来或许是我嫂嫂哩!”小华坚定地相信,小燕是真正看上她了,并且非得要把她介绍给表哥为对象不可了。为了便于他们今后联系,便道:“老同学,你现在哪校读书呀?”方义兰道:“在芜湖卫校医士班,不过即将分配工作。这半年是在南陵县医院实习的,现在实习期满了,我就乘机回来和父母一家人住两天,也好同过一个中秋节。我是昨天回来的哩,今天刚巧就遇见了。你是大才子,这位大姐也是不凡,我好象一见如故了。哎,你还没介绍大姐名字,在什么地方工作哩。”小燕道:“我叫燕秋颖,暂在《巢州日报》讨碗饭吃。”“嘿呀,燕秋颖就是你?还有个燕星一定也是你的化名了?”小燕奇道:“你怎么知道的?”方义兰道:“听到你的名字如雷贯耳哩,谁不闻君名啊!你那两篇小说使《芜湖萃文报》身价提高百倍,在芜湖引起狂潮,读了使人流泪,又使人振作,真是难得的佳作,恐怕华男萍同学也写不出来啊,我可爱不释手哟,至今还收藏着那两份报纸哩。”小燕不好意思地道:“错爱、错爱了。”“老同学有可能分配到那里工作呢?”小华一心想问出她今后的下落来。方义兰道:“这可说不准。不过去向大体确定了:我们这批毕业生都是分到县以下的。现在有两个县任我选:一是和县,一是巢县……”小燕道:“那你就到巢县吧。我姨娘有个堂弟在城关医院掌权,就请他到巢县卫生局把你这个高才生挖去,你先莫显条件差,可好?”“太好了,我能和燕姐住在一个县城,不但条件不差,就是再差,我也高兴哩!”方义兰喜出望外。小燕道:“方妹,那就一言为定了?”方义兰道:“一言为定!我回校就提出分到巢县去。”小华深深感佩小燕的安排,心想,我这老婆真处事不凡啊!不过她怎么知道她姨娘有个堂弟在城关医院当院长的?别是灵机一动套近乎的吧?但他又不相信小燕会说出无影子的假话的。华母就邀方姑娘吃晚饭去,方义兰道:“华妈妈,今晚我家离不开我哩,一家子可要在一起过节的啊,明天去看您,又好与燕姐唠嗑,可好?”小燕道:“那我明天不走得了!”方义兰道:“别走,别走,我们刚认识,你能走吗?”她看了看小华:“你说呢,老同学?”小华原也不打算就赶回上班的,就道:“那就再待一天吧。”方义兰欢喜不迭:“明天上午见!”三个人都道:“明天在家里等你。”
写书人不妨先在这里插叙一段,以便后文有所交待:这方义兰的父亲方如鸿,可是香泉医院名声在外的一位中西医皆通的医生,被远近称为神医哩。方义兰的母亲包家荣勤劳贤淑,把养的三男、四女抚育得人见人夸。方义兰行二,上头一个姐姐出嫁后,因夫君不幸遭罪自杀身亡,就报考支边到新疆医学院,后来就地安排工作,一时就回不来了。下面的妹妹弟弟们都还小哩。不过她父母倒是挺喜欢她的,她在芜湖读书期间,父母没少亲去看她,每次去都要把她带到餐馆,让她美美地吃上一顿。可见她在异地他乡生活不用愁。她在芜湖还有个姑姑方如玲,有亲人照看,心情诚是格外无忧无愁了。所以她在芜湖卫校三年读书期间,虽苦犹甜哩。方义兰现在工作了,她当然首先想到的是敬孝父母,帮助照看弟妹了。好在三妹能帮助家务(她不爱读书),大弟、四妹、二弟、小弟都还就地读小学,除了吃食供应,母亲也不被多拖累了。至于将来的日子,写书人也不好在这里揣定。因此,方义兰在外乡、在本乡工作,都对这个家庭暂无什么影响,无非尽心支助人民币而已。
第二天上午,方义兰买了一斤稣饼、一斤白糖、二斤马葛(即大菱角)、一包鸡令果(芡实),就到华母家来了。华母一见就怪了:“这姑娘,怎么带东西来哇!”方义兰道:“孝敬您呢,也是我与华哥、燕姐共享啊!”小燕忙与她打着招呼,就拉她坐下了。小华从里屋出来笑道:“老同学现在也学会社交了。前次你拖着病身代家母写信,我还没感谢呢!”华母道:“是啊!现在倒好,你反送东西给我们了。”方义兰搭讪着道:“不相干哩!我代华妈写信只是举手之劳,也值得谢?得了,等华哥和燕姐办喜事时,请我去喝一杯就行了!”华母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方义兰就把大马葛包、鸡令果包打开,问:“华妈牙齿还好吧?能吃得动这个?”华母道:“我的牙齿是不怎么行,去年以来又差了些了。”方义兰就把稣饼包打开:“华妈吃这个;我们三人牙似钢,吃马葛、鸡令果岂在话下!”小华就拣一个大马葛一剥,白白的饭团似肉就出来了:“妈,方妹现既送来了,您怎能不尝尝?”就送到华母咀里。华母吃着:“真可口,好吃哩。”大家都吃起来。小华自己吃着,又不时给华母剥;小燕、小方剥不开,只得用牙咬开自己吃了。一边吃一边唠嗑,嘻笑不迭。小方又乘间歇把稣饼递到华母咀里。华母道:“我够了,给你们炒青椒、鸡杂,整鸡汤已炖好了。”小燕道:“妈,让我来吧。”华母道:“你陪方姑娘唠嗑,妈和你们不打搅。”小燕只得罢了。小方又拣鸡令果嗑吃,道:“这里的鸡令果不如芜湖的大,但吃起来还是香的,因为这里做工讲究些,你们尝尝。”小燕尝了,认为是不错,不比巢湖产的差。小华笑着拣了一粒:“这下子我可没本事剥出米子来喂妈了。将来肯定有人造出一种机子,能剥去皮,然后煮了吃的。”小燕道:“女孩儿都喜爱吃这玩意,而且喜欢象嗑瓜子一样嗑着吃。还有,这鸡令果还能健胃呢。”小方道:“不错,中医上就讲过它对人体的好作用,如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三个人谈谈讲讲,不知时间之飞逝。小燕笑道:“方妹将来在医学上一定会大有造诣的。”小方道:“燕姐不用取笑我,我但求平平安安,有一碗饭吃就知足了。倒是你和华哥,前程远大得很哩!我怕今后你二位会瞧不起我了。”小燕道:“不瞒你说,我是想当个小学教师,至多中学教师,教书育人,平安度日,也就心满意足了。就怕方妹到那时就不认我这个燕姐了。”小方赌咒发誓:“我决不会做这种猪狗不如的人的?”小燕吃吃笑道:“方妹拿什么作保证呢?”小方一时答不出,只是急红着脸:“燕姐小看妹的为人了。想我与同学、朋友交往,从来是一言九鼎,决不食言的。”小燕卟哧地笑道:“我逗你玩儿哩,方妹就当真了?其实我们两个人相遇是个缘份,而且很投缘的。你说呢?”“就是这样子,我好象不想离开姐姐了。”小华听了小燕、小方这层对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了,道:“你们有一个好办法可能避免将来互怕的事哩。”小方急不可待地问:“什么好办法?华哥你说,我一定采纳。”小华道:“无非是永远亲密相处。你们自己先猜猜看吧。”小燕道:“我已猜出来了,但不知方妹肯与不肯呢?”小方急道:“姐姐肯了还有妹妹不肯的?华妈,我要与燕姐永远亲密相处,您说该怎么做呢?”这时华妈已把饭菜全部鼓捣好了,听方姑娘为了这事烦难,便道:“兄弟姐妹手足情深,永远会亲密相处的,你不妨与燕儿结成干姐妹吧!”小方欢喜直笑:“燕姐,华哥,是不是这种办法呀?”小华、小燕同时反问:“你说呢?”小方道:“我说这个办法最好。干姐妹有时比亲姐妹还亲哩!”小燕道:“那我们就结干姐妹?”小方坚定地道:“结!”小华就取两小捆干草铺垫在地上,又把华母扶正坐下,然后道:“来来,你们就举行个形式吧!”小燕、小方就跪在草上,先拜了天,又拜了地,再拜了华母,共同说:“今天,我燕秋颖二十二岁,我方义兰二十一岁,由天、地、人作证,结为干姐妹,立誓永远亲密相处,决不食言!”小华道:“好了,好了,结成干姐妹关键是今后都有一片赤诚的心。”小方对小燕道:“你是我干姐,我是你干妹,我要永远敬重你。”小燕道:“现在我就先当姐吧,将来或许你当姐也未可知。但不管是姐是妹,都得永远亲密相处,这是不可动摇的了。”华母和小方望着她,也不知“现在”、“将来”是什么意思,但也只好听之任之了。小华何等人,当然一明二白了。写书人在这里也不必赘述。
不一会,炒菜、熏菜、整鸡汤都上了桌,共是八盘、一盆。少不得是要喝酒的,除华母少喝外,都是尽兴碰杯不迭哩。只是小华喝白酒,余将喝红酒。小方饭后就回家休息了。
第三天上午,小华和小燕就告别母亲往西埠赶去巢县的班车。小方步行二十里相送到西埠,并就地招待吃了餐素面,一对干姐妹难舍难分,恨不得就干脆不相别啊!
干姐道:“我等你来信啊!”
干妹道:“我明天就回校,一定及时发信。”
待小华、小燕上车后,小方才频频挥手,和小燕依依惜别了。待两个人回到《巢州日报》时,已是下午四时多了。晚上的夜班由小华包揽,小燕因为感到劳累,就早早上床歇息了。
这年十月天气,“秋老虎”在大地间息奔驰,人们多是身着单衣薄衫忙碌着,不觉秋意笼罩。有时也出现秋高气爽,但热燥天气居多。民间的“秋后十八盆”已经超过一倍有余,人们却依然在院子露天下,晚上洗着半温半凉的盆水澡哩。快近霜降时节的农历九月初三,也就是公历10月22日上午,小燕、小华同时接到内容相同的短函,只是标名和署名不同而已:
燕秋颖同志:
南京大学中文系生源不足,委托本报推荐一名有文学才华的考生报考,望勿失良机,于十月二十六日持本函到南大应试。
《芜湖萃文报》编辑部
一九六O年十月十八日
在给小华函的署名处署着《芜湖大江报》编辑部,日期是十月十九日。两个人接读后又惊又喜,互相传看,并把消息告之燕母。燕母高兴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们都去报考吧,谁考上谁上学,两个都考上就都上学,不要挂牵母亲们啊,大家都是干姐妹,会互相照看着哩,你们前程要紧,尽管去吧!”小燕道:“我恐怕会落榜,因为我本不想考大学哩!再说我还要照顾母亲和婆婆、姨娘和干妈啊。小华,你一个人去吧,也确是个好机会啊!我相信你一定能被录取的。”小华道:“录取不录取是一回事,读不读又是一回事。我们不妨都去考一考,也是一次自我认可哩!”小燕道:“唉哟,我平时也没预习过,时间又这么紧,准备不及了,要我去不是丢丑吗?”燕母道:“这孩子,就是怕出丑。丑媳妇就不见公婆了?这次你不去考,妈就不答应;录取后读不读去,再说。”小燕只好答应:“好好好,我这次就免为其难吧,我当然也想陪小华去看看南京、看看南大哩!”
小华就把两封函件呈给颜组长看,请求准去应试。老颜看后兴高采烈:“好事,好事啊!有才气的人终于有了机会了。你们准备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