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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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未醒-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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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供坐下,倒头睡死。

我狼吞虎咽吃完赶去泡澡,顺手捞一本杂志在手里翻,满页是浓黑眼圈紫嘴唇,睫毛翘得比天高,鸟巢头发搭宽上衣窄腿裤,没几页就昏昏欲睡。

困,累。温暖更使人意志松懈,什么妖魔鬼怪都可趁虚而入。

于是恍恍惚惚看见一副男人背影,宽宽的肩,直的脊梁,山一样横在眼前。女人不都需要一座靠山?偏偏挑在我累极时候。

我也迷糊了,伸手过去,却左右摸不着。

我说:“谁?”

啪嗒一声响,杂志掉在地上。

我惊醒。哪里有什么女人可依赖的靠山?海市蜃楼一般,晃一晃便不见了。

热水也已被我泡到冷。

回自己床上以后我反而无法入睡。想抽烟,又因为牧牧在身边,不敢点火。也懒得起床上别处过瘾。

半睡半醒捱到天亮,我欲起来,发现四肢沉得动不了,干脆作罢。

待到母亲来楼上唤我们起床,终于发现不对,用手心贴了贴我的额头,叹一声:“你又给我找事。”

用体温计一测,已经高烧39度,我竟然丝毫没有自察。

她关掉空调,开门散了冷气,带牧牧下楼洗脸吃饭,再上来时拿了开水与药给我。

我被灌下几大杯热水,身上压了一床三九天才盖的棉被,热得浑身淌汗。

母亲坐在床边陪我,不时拿冷毛巾替在我头上。

“出了汗就好了。”她说,“幸好今天是在家里。要是在那边怎么办?”

我看着天花板:“只想吃一碗红豆刨冰。”

“发烧还敢吃这个?”

“热得要命。”我说,“只想吃这个。”

“病好了再说。”

她说,“我去给你煮稀饭。”

正待要走,手机铃响。我使眼色示意母亲代接。

她接通电话,一听声音,神色稍霁:“哦,是你!她生病了,在床上躺着。……是,我是。”

我说:“是不是林兆?”

猜得正准。

她放了手机,伸手给我拨弄头发:“林兆说要来看你。”

我想起前夜他站在高速路口等我到十二点,只为与我说一句晚安,不由叹一口气,翻身睡觉。

不知睡去多久,仿佛听见房门口有人敲门,我无力睁眼,含糊说了句:“请进。”

病中对气流微弱变化也极其敏感。谁来了?

嗨,管他是谁,我如在阿鼻地狱,一把把火不由分说燎上来,正受煎熬。

继续睡罢,我心安理得。

有人低声叫我:“木小姐?”

过一阵,又凑近了叫:“木晓?”

这声音可真熟悉。我无力挥一挥手:“请坐。”还闭着眼睛。

那人立刻笑起来。

“好。”

这下我才突然浑身一个激灵,想起来:林兆?

可不是他说要来看我?我烧得脑子不灵光了。

连忙睁眼,正好对上他两只眼睛,似笑非笑样子,倒看得我不好意思。我说:“对不起,烧得有些晕,忘了你要来。”

“没关系。”

他说:“你睡吧。”

“现在几点?”

“刚过九点。”

“公司呢?”

“可以不去。”

我又欠他人情。

我挣扎着要坐起来,他按住我:“最好不要动。”伸手揭了我额头上捂烫的毛巾。

他说:“我去洗一下。”很快走进洗手间去。

冰凉的毛巾重新放上来,我精神略略一振,力气也足了些:“真不好意思,连杯茶也没有。”

话音刚落就见母亲端了案子进来。谁说连杯茶也没有?母亲招待得勤。

还有一碗稀粥,配一碟腌好的小青瓜,算我的早餐。

她说:“我先去买菜,你们聊吧。”顺手带上门。

卧室里只剩两个人。我穿着睡衣,满头乱发又被汗打得湿漉漉,顿时察觉气氛尴尬,埋头吃饭,谁知一块青瓜没夹稳,险些落在被子上。

丢脸至极。

他却大方,说:“要不要纸巾?”伸手在纸盒里抽了几张垫在我手下。

房里没开空调,他西装革履,必定热得难受,难为他还在我身边殷勤照顾。

我真心地说:“谢谢。”

他也还是那句:“没关系。”

不知还能说什么。

他静静喝茶,我食之无味,一点一点舀了饭菜在嘴里嚼,吃几口就饱。余下的都是勉强。

两个人像是各有心事,又彼此达成默契:我懂你在想什么。

除呼吸声外只听见楼下牧牧换频道声音。一下是音乐台,一下是体育台。

这时段没有她喜爱看的动画片。好东西多在入夜后上演。

我们一言不发。

隔了一阵,他又来替我揭毛巾。指尖偶然触到额头,我微微一颤:冰凉。

他定了一下,缓缓拿开毛巾,俯身过来。

我一动不动。看着他。

渐渐可闻到他清凉的须后水味道。

他低下头:“木晓。”嘴唇从我唇边擦过去,犹豫片刻,终于重重吻下来。

第二十二章(下)

有那么一瞬间,我没有明白过来。

在那个连第一次接吻牵手都打包折价售给周宴的年月,他是我的全部,每日生活像重复放同一部电影。好容易曲终人散,千呼万唤来了新片子,等另一盘胶卷安上来,连机器也要略一卡壳,想一想:这不是先前放的那一部?

床的斜对面就是梳妆台。一面大大的圆镜子。我略偏过头,越过他宽而结实的肩,看见自己半睁着的两只眼睛,头向后微微仰起,脸上有一片不正常的红晕,烧到脖子根。

是我,又不像我。

我是不得已。我想,时候到了,总该有所表示。

总不能让人一再吃亏。

我在心里对自己暗叹了一气。

他终于发觉异样,停下来,把头移开一些,对着我的眼睛说:“怎么了?”

我静静看着他。

线条分明的脸,刚刚接过吻的嘴唇,一小片淡青色的胡子根。锁骨中间的两颗扣子开了,敞着领子,露出一点三角形的光洁的皮肤,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念大学的时候不是还花痴过歌星美男?他就是那种理应被做成全开纸大小,贴在墙上供少女春心萌动期想入非非的男人。

我想:这就是老天在关门后为我留的一扇窗户。倘我真的跳将出去,无非两种结果:一是落在英雄的马上,二是摔断一条腿。我犹犹豫豫,在窗台上站得太久,英雄终于等不及,弃马飞身,主动上来,欲抱美人归——

手腕上的劲道突然松了。

我从遐想中回神,林兆拿起掉在一边的毛巾,站起身来,“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给我塞好被角。

我闭起眼睛,低声说:“你中午就留在这里吃饭。”

“好。”

他又在床边站了片刻,取了我用过的碗筷,轻轻走掉。

我就在他关门的瞬间睁眼,再看一眼梳妆台上的镜子,那里面映出的躯壳,如何不是我。

病去如抽丝,我接连睡了两日,等到痊愈,母亲将手机交给我:“一天到晚都在动,短信也有,电话也有。”

“房子既然卖了,你是不是没有把广告撤下来?”

确实有人以为我房子尚未卖走,提出要上门看房,这且不管。更多的却是当初生意场上的旧熟人。

回家后我本当自己是山中隐者,可以多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交际应酬非十分必要便全部推走,渐渐没人记得木氏周太太。

这也自然。生意场太浩荡,同情场一样,没有谁永远记得谁。

但是股权转让一事如深水炸弹,人人以为我情场失意,歇斯底里发了狂,纷纷来问:木总,睿博全都姓了周——你呢?

不可想像,向来为了睿博,为了在谈判里再多赚得个三分两厘,我一个本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能够抛尽脸面形象,不计任何手段。谁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有一个伟大的女人?我事事冲锋陷阵,走在前头。

睿博一桌一椅都凝结着我的心血。舍弃它如同舍弃亲生骨肉,一刀下去,鲜血淋淋。

我一一答复:没什么,我们离婚了,公司归他所有。

尚留下一句话没说:只要有女儿在手,我一切都可放弃。

我可以不为人妻,但为人母的资格,我也能不要脸面形象,不计任何手段去留住。

那头顿时一片叹息:木总,这多可惜?你想一想,离婚后,你又没有工作,又要抚养孩子,女人手头更该存有老本,才能不愁吃穿,免得后悔。

我忍不住冷笑。

都是客套话。谁会真为你可惜?这厢好话敷衍,话音未落,转身改拍沈珺马屁去:这位周太太真是年轻漂亮,用的什么牌子的面霜?又是在哪一家美容院做的护理?哎,同去同去!

背地里偷偷递一块金表或是一沓消费券: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巧得很,我与周总正在谈一个合同……

都以为枕边风强过热带气旋,呼的掀过去,树飞屋倒,铁打的心肠都能绕指柔。

稍微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的人就不这样蠢,故而有人说:怪不得!最近聚餐吃饭,带着的都是另一个人,说是秘书……

差不多的两张脸,选姚媛还是沈珺?

只怕是前者。

我重重吁一口气。

次日倒有意外:当初为找新工作而联系的旧人发来消息,问我肯不肯任职做某服装公司的区域经理。

真是天上砸馅饼。惊喜惊喜,喜字倒未见得,惊却惊了我几秒钟。

好险,我差点就要死心在家做煮妇。

“可能比较委屈你,木副,”那人还按我从前职务称呼,“这个行业你没有做过,待遇也不比你以前。一切从零开始,也许很辛苦。你考虑考虑?”

“哪个区域?”

“哦,华南地区。”

我在心里飞快盘算片刻,才说:“我现在就在老家,也是华南。”

他连忙笑道:“好极了!也是朋友在饭桌上提起来,开拓新市场,需要可靠的帮手,不敢再用自家人。我第一个就想到你。”

“我该怎么联系那家公司?”

他给我电话号码:“这个是他们总经理的个人电话,不用经外面秘书转接。”

我向他道谢:“本来以为这两年景气不好,没希望再找到工作。难为你还记得帮忙,真是受宠若惊。”

“木副这是说哪里话,我还要谢你,当初……”

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哪怕十项全能,如今还不是在家里做闲人,数着米粒过日子。

我先去查了公司网页。看来企业刚刚创建不久,品牌还没有打响,不单华南是一片空空,就是总部附近也网点稀疏。

果真从零开始。

网页里还有产品展示。我把一件件华服调出来看,简洁的设计,流畅的线条,用料一律走高贵路线,模特又无一例外是长腿,加上三寸高跟鞋助势,穿起来颇有女强人做派。

我情不自禁捏一捏自己的腰,幸好还不是水桶,免去在最时髦的行业里被人翻白眼耻笑。

我找母亲商量:有机会在眼前,钱可能不多,重要的是可以不让我再觉得无聊。

然而培养牧牧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责任。当年为忙公司,很少照顾她生活起居,离婚后才有补偿,现在又回到那种生活中去,有些不忍。

她思索片刻,说:“牧牧有我。”

“你还有四五十年,和我这个老太婆不一样。也不能在家里坐到老。”

我说:“当初就是这样想,才到处托人打听。拖了大半年,终于有结果。”

她握住我的手:“我知道,你不是坐在家里等饭吃的命。去吧。”

决心既定,我打了电话过去,“你好,韩总介绍我来应聘贵公司的华南区域经理。”

我顿一顿,说,“我是木晓。”

第二十三章(上)

初步联系过后,应那边极力邀请,我亲自北上跑一趟总部。

公司确实很大,证件齐全,设备簇新。总经理与几个副手一起邀我吃一顿饭,陪我走了加工车间和销售部,最后说:“公司刚刚起步,什么都缺,可能有些委屈木小姐。但是我们很看重你的工作能力,希望你能加入这个团队。”

我心里已经觉得满意。

我说:“请允许我自己再走走看看。”

走了几间办公室,我与两三个员工做了简短交谈,借此了解公司人事环境。

再走进一间,竟然是创意设计部门,我一眼看见一截半身塑料模特,身上草草裹着一块红绸,以别针固定。

事关商业秘密,我尚未签约,难免麻烦。正要退出,有人在我身后笑:“欢迎光临。”

我回头看去,第一眼落在来人胸前铭牌:总设计师。

服装公司的灵魂人物。

我抬头再看一眼,竟然是个年轻男人,不过二十多岁样子,算是我生平见过的此行业里难得的比较有男子气的人物。我半开玩笑地说:“本来以为会看见夏威夷花衬衫,方头巾,古罗马角斗士风味的凉鞋,没想到是清清爽爽的白领青年,头发也不比中学里的男学生更长,真是惊喜。”

“是来考察总部的前睿博副总,木小姐?”

我微微挑眉:“消息好灵通。”

他大笑:“做这一行的什么人都有。外界都把我们捧成怪物,夏天围皮草披肩,冬天上衣也无袖,出门前化妆比女人还费时,纯粹是无计可施时的噱头,让木小姐见笑。”

我喜欢这样的人。

正式签合同,我与总经理商谈:“贵公司非常团结,气氛很好。我很高兴自己能得到这个职务。但是我以前主要做管理协调工作,销售部分有下属处理,我只负责监督和签字,因此懂得不多。如果需要,我会去找人取经。”

他与我握手:“实在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我说:“应该是我感谢你们。”握手告辞。

一路上脑子里都在高速运转:公司分部还要去省城里租写字楼,工人未招,多方关系没有开始打点,我素来事必躬亲,可以忙到年底。

好在这个行业与周宴等风马牛不相及,也不怕商场上碰见,听不明就里的人称呼我“周太太”。

赶回家时正是黄昏,母亲招呼我:“幸好米还没有下锅,以为你在机场吃了。快来厨房给我帮忙。”

我挽袖子随她进厨房。她问我,“公司那边谈得怎么样?”

我说:“合同是签了,后面的事更多。我从此涉足服装领域,全面发展。”

“哦,”她说,“下午的时候林兆给家里来过电话,我告诉他你去面试了。”

“怎么打到家里?”

“说是你关机。”

我这才想起来,在公司里为防尴尬,我提前关机了。

“你回一个电话给人家,免得人担心。”

我笑笑,“等有空再说。”

牧牧在院子里陪LUNA玩到很迟,听见我们叫她吃晚饭才进来。母亲忙着埋怨她:“还在外面疯!都晒成这样!”

她的手上带了许多土,被母亲推去洗手间里大洗特洗,而后拿毛巾用力擦干,被推得一晃一晃,只是咧着嘴笑。

晚饭备好,四菜一汤,母亲说:“都吃饭,吃饭。”

我匆匆吃完,留牧牧在楼下与母亲念唐诗,自己上书房埋头写计划书。

许久不写这种东西,还需调出以前的老底修改备用。我敲敲打打忙到深夜,听见母亲敲门:“还不睡觉?”

“总是不满意。还差一点。”

“要这样拼命?”

我伸一个懒腰:“这年头的商场就是拼命还能留着半条命在,不拼命却连怎么死的也不晓得。”

“等你老了就知道错了。”她端茶在我桌上,“听说劳累容易使更年期提前。”

“以后可以修改一下法令,儿童期应该是一到四岁,五岁开始可以算成人,十岁就该结婚,十六岁眼角有鱼尾纹,更年期准时报道,二十五岁做老太婆。”

“哦,那我还是老不死?”

我和母亲都笑。

“我去陪牧牧睡觉。”她把茶杯向我推近一些,“早点睡。”

“知道。”

她替我轻轻关门。

我喝一口茶,起身做几个扭腰,舒展筋骨。一眼看见放在电脑边的手机。

这才记起来:答应了给林兆电话,至今没打。

再看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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