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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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未醒-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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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童心未泯?没有任何资料表明郑信容此人酷爱打赌。

“脚踏车的赌呢?”

“也是她。”他解释,“她热爱打赌。”

她简直要脱口而出:难道用别克车接人和不放人吃饭也是打赌结果?

难以置信。

“您现在在这里吃饭是不是打赌?”

“不是。”

“昨天呢?”

“不是。”

“太遗憾了。”

她捱过晚饭,头一次觉得男人的直视是一种可怕武器,可以使人头皮生孔,肌肤爆裂。

第二天正要出发,郑信容开车来接。

“我送你们到机场。”

一路无话。

登上飞机,刘秘书说:“那个郑总有些奇怪。”

“生意已经搞定,全部是过去时。”

她阖眼假寐。

眼前却好像有小剧场,郑信容棱角分明的脸在昏暗灯光后面晃动。

小睡醒来,正赶上下飞机。时间掌握得刚刚好。

打开手机,不久便有电话来:“周小姐,平安抵达了?”

是郑信容的声音。

“是的。”

“行李应该很沉。”

她的嘴角向上弯起:“你替我拿?”

他很干脆:“好。”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箱包拉杆。

“我拿。”

周雪惊讶转身。眼前不是郑信容是谁?

“郑总,你怎么在这里?”

他放下手机,微笑看她,“我说过,送你们到机场。”

第十五章

他愣住。

“没有。”他掏出手机来看,大惑不解,“一直没有过。”

也许被网络延迟。

“有什么急事?”

“急事倒没有……”我说,“只是因为家里有事,我要过一段时间回去,想让你帮我与LUNA的寄养人说一声。”

他笑起来:“原来如此。寄养人刚好也有事,我已经把LUNA接过来了,就在我家。”

“这样正好,”我说,“那我还是把LUNA接回来养吧,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他说,“我随时可以送过来。你……”

手机铃声突然作响。我歉然笑笑,接起来:“喂?”

“姐,我的肚子做了音乐家。”木辰在那头嬉皮笑脸,“你要不要听听它现场演奏的交响乐?”

我失笑,“早上还说你饿不死。”

我只好匆匆告别林徐。

他说:“木小姐,稍等,我还有一个新号码。”

我拿手机记下,“对不起,林先生,再见。”

赶到家里,木辰正从楼上下来:“大老远的看见你在下面和人说话,是新姐夫?”

母亲看我。我连忙解释:“那是林徐。在路上偶然碰见。”

她说:“怎么不请人进来坐坐?”

“他还有大餐要吃。”我准备去厨房。

木辰紧随其后,“林徐是谁?”

我用明晃晃的菜刀招呼他:“快出去。否则责任自负。”

他悻悻:“母老虎,谁还敢娶你。”一溜烟逃走。

偏偏有人吊儿郎当撞好运。两日后他满世界打电话报喜:进了,进了!

我说:“又不是国足进球。你赶紧去答谢各路大仙,感谢他们高抬贵手,送你一碗饭吃。”

他说:“该请的客要请。”忙不迭去订酒店晚宴。

大伯也很宽慰,私下与我说:“小辰总算有出息,不用怕他在家无所事事。”

我带母亲与牧牧出门赴宴。临走时母亲回头,“好像有什么忘了。”

客厅空荡荡。留了一盏小灯亮着,以防晚上回来伸手不见五指。

我一眼看见父亲遗像。眯着眼睛,嘴角含笑。

“钱包和钥匙我都放在你包里了,妈。”

她默默点头,“走吧。”

我关上门。

一路开车过去,母亲看看窗外,自言自语:“听说新铁路很快就要通了。”

“是。”

这消息最早还是林兆告诉我的。

“你爸爸都没有看过。”她说,“以前还是他带报纸给我看:新铁路近日开工。一眨眼都要修完了。”

“等通车以后我们也去坐一回。听说是动车。到杭州只要两个小时。”

她不答我。

我使眼色让牧牧陪外婆说话,顺手开了广播。里面正好在播放电影老歌,(奇)郎来(书)妹去(网),更煞风景,我赶紧换台。

到了酒店门口,大伯一家在门口迎接:“来了来了,快进去。”

因为是家宴,也就没有多大排场。另有一桌请了几个大伯的熟人,想来帮过不少忙。我与他们一一打招呼:“木辰是我的堂弟。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轮到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老人,大伯过来指点:“这个是林兆的爷爷。”

他对老人道:“这个就是木晓。”

我手心里立刻有了汗意。

老人家慈祥和蔼,对我笑笑:“哦,原来你就是木晓。幸会。”与我握手。

也不多说什么。

两桌人到齐,好菜便连连上桌。木辰频频敬酒,两边打通关。刚开始还以为他酒量不错,不多久便听伊开始胡言乱语:“这都不算什么。想当年我……”还不等伯母来抓人,他已经捂着嘴跌跌撞撞逃进洗手间去。

伯母代他敬酒:“我这个儿子,从小就让人操心。谢谢大家照顾。”

众人连忙起身回应:“这个应该,应该的。”

她又单独敬我一杯:“木晓,来,你最近辛苦了。”

“不敢当。”

“你已经三十。你妈的年纪也大了。要好好考虑考虑。”

话不能再说。多了就怕牧牧听懂。人人说话都像打哑谜。

我举杯:“谢谢伯母。”仰头先干。

她喝了酒,又去敬母亲:“木辰很喜欢你的手艺,回来还嫌我做菜难吃。”

她说:“我们都老了,以后过一天是一天……还是要照顾好自己身体。”

母亲会意,与她干杯。

之后轮到牧牧。小丫头早已举着橙汁恭候。

伯母弯腰问她:“牧牧长大以后做什么?”

“新娘子!”

“噢,新娘子。”伯母碰了杯,逗她,“牧牧有意中人啦?要嫁给谁?”

她脱口而出,“爹地那样的。”

一桌人顿时冷场,面面相觑。

自家人最清楚实情,不过不敢开口而已。

我哑然失笑:“童言无忌。”低头给她剥螃蟹吃。

身后传来木辰声音,“妈,我继续。”

伯母训斥他:“快去吃菜。明明不会喝,空腹还逞能。”转身去敬下一人。

牧牧偷偷俯身问我:“妈咪,无忌不是姓张?”

“那是电视剧。”

她乖乖吃我递去的蟹肉。

“童言无忌是专门说你们的。”我说,“说你们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话。”她身子乱扭,“我还要那个。”指着远远的龙虾。

我才要抬手,木辰已经把盘子转过来,“姐。”

我看他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估计醉得厉害,方才没有少吐。

“坐下吧。”我先夹青菜给他,“要不要喝一点汤?我给你舀。”

他自己起来,“我没事。”盛了一碗慢慢喝。

母亲也说:“还是要吃一点饭的。难受就休息休息。”

旁边那桌已经喝得热闹。那些人常年吃应酬饭,喝点酒不在话下。伯母一手酒瓶一手酒杯,有来有往,满脸是笑。

木辰回过头来,吸吸鼻子,“不管她,她比我能喝。”

我想起小时候他又瘦又白,腿直腰细,被人误认作女孩子,做舞蹈家的伯母还十分高兴,想送他去做芭蕾王子。他大吵大闹,自作主张剪板寸头,不穿任何与红色沾边的衣服,从此和母亲有一点生分。

我叹一气,说:“吃饭吧。”

人生得漂亮就是好。我不过和林徐在住宅区下面站了三分钟,就有邻居问我:“阿晓,那个个子高高,很秀气的男孩子,是不是你弟弟?”

我以为她说木辰,正想点头,她又道:“人家说好车配美女,原来配男的也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帅的人。”

要说林徐俊秀活泼是不假,至于天下第一……

我笑笑:“只是一个熟人。”

“多好,有艳遇。”

“我是结了婚的人,不敢有艳遇。”我说,“谢谢。”

后来我随口将此事在电话里告诉林兆。

“你来回那么多次,居然没被星探看中。”我说,“林徐总共才在下面站了几分钟。”

他说,“林徐来过?”

我听他口气似有不对,“他要去见朋友,还开着你的车。我正好遇见。”

“噢,没什么。”他转而说,“你明天有没有空?”

“兜风?”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他在那头笑:“噢,我错了。是。”

我放松下来:“那我明天再与你联系。”放了电话。门外已经有牧牧声音:“妈咪!妈咪!”脚步声急急到门口。

她打开门大喊:“妈咪,看我的新发型!”

我以为自己看见一名新疆小妞。

她把玩细细辫梢,得意洋洋:“怎么样?外婆给我扎的。”

“又去麻烦外婆?她眼神不好。”我蹲下身子,左右端详,“好看是好看。”

“幼儿园里有小朋友也梳这个。”

我吸气,“那么她肯定每天早上都得五点起床。”

“爹地还来不来?”她兴致勃勃,“我要给他看我的新发型。”

“等下次吧。”我让她先下楼去,“妈咪还要整理一些东西。”

她如脱兔飞奔,蹭蹭蹭冲去楼下找外婆。

我独倚窗台,微风习习,忽然以为时光回流——小时候总与这窗台比高,踮脚看外面风景。春节时候对面江上有团团焰火争先恐后盛放,姹紫嫣红,父亲怕我看不见,将我举在肩头,我却恐高,一面激动得尖叫,一面将他头发揪得紧紧。

人的记忆奇怪,昨日是否睡过午觉已不记得,二十年前旧事却能历历在目,挥也挥不走。

如今这窗台只及我腰。经济危机席卷全球,分分抠着花,据说连春节那一场焰火也没有了。

回头只见母亲推门而入:“在下面叫你吃饭,你也不应。”

她仔细看我眼睛:“哭了?”

我挤出笑意,“风吹的。”

“小心感冒。”她催我下去,“今天有你喜欢的海带排骨汤。”

又看看窗帘:“这个也该洗洗了。”

她忍不住清洁瘾。父亲走后她洗衣刷碗比以前更卖力,仿佛与细菌污垢有血海深仇。

我推她:“那个留着我来。拆窗帘很危险。”

她随我下去。牧牧已经为我们打好汤汁,一个碗里分一块大骨。母亲的那一块最大。

母亲摸摸她满头小辫,用欢喜又哀凉的声音说:“多乖。”特意多给她一块。

除去父亲刚走那阵,我还是第一次见母亲在人前伤感至几欲落泪。布景终究是布景,经不起雨打风吹,时间久了,渐渐还是要褪出真面目。

我们各有自己的悲凉处。

我们决定去一家新餐馆吃饭。林兆说他认识那餐馆经理与大厨,手艺颇佳。

我笑:“又是旋转餐厅,又是经理大厨——你对吃的很有讲究。”

他也笑。

车到半路,林兆突然开口:“我们认识多久?”

我想想:“两个多月?我不记得具体日期。”

“那天你穿白衬衫与筒裙,连袖口的每一个扣子都扣紧,像是来找我面试。”他忍不住微笑,“当时就觉得很有趣。”

“你还记得?”我抚额,“可是后来也穿过雪纺裙子。”

夏天就要来了。骄阳不容人遮遮掩掩。女人秀身段与男人不同,要的是裙摆飞扬,小露香肩,盘起的长发下面有一截修长的脖子,还有微凸的锁骨。

我说:“结交一个朋友,还要时刻牺牲色相……我都已经是做母亲的人。”

他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没有关系。”

我静静坐在椅上。转开眼看自己双手。

结婚戒指已经摘去多时。先前戴着的地方还留一圈凹进,像特意提醒我追忆往事。

早在恋爱时候周宴便主动说要买钻戒。一买买到结婚,我还笑问他:“照你的送法,现在这个该是第几枚?”还是喜孜孜戴到手上。

旁边有人道:“木晓。”

我猛然惊醒。

车子已经开到大厦楼下的停车场。几辆轿车缓缓从前面过去。

我扭头看林兆。车子已经在停车位里泊好,钢琴曲还在响。

他看着前方,缓缓说:“这话我以前没有说过。可能只有这一刻想说……如果你不喜欢,就当没有听过,我不会介意。”

我心中一震,说不出话来。

他回过头,看着我,“我们结婚吧。”

第十六章(上)

伯母终于可以退居二线,准备去省城某剧场做一个小型的告别演出。

一众亲戚开车去为她捧场,在后台看见演出服:“哗,这么亮!”

“这么闪!”

“这么细的腰!”

伯母一个近六十岁的人,打上厚粉,抹了胭脂,甩开长发,嘴角轻轻一挑,眼角眉梢带笑,立刻脱胎换骨,作二八佳丽形貌。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她平日里勒紧裤腰吃饭,坚持练功,才保全了一副好身段。外人谁晓得?

只有木辰撇撇嘴:“啧啧,至少用了三斤白粉。”一面说一面摇头,转一个圈子便出去。还顺道拉上我:“走走走。”

观众席早挤得满满当当。她带的学生,认识的朋友,多年的同事……都伸长了脖子在等。

我们占了最好的席位,正对台中央。

母亲也抱着牧牧坐过来,趁演出没开始,低声说:“林兆最近不约你?”

我微怔,半晌,“他大概在忙。”

“也是。”她安心靠上椅背,“他们家的产业也很大。”

灯光渐黯,开场音乐悠悠响起。木辰翘着二郎腿,提醒我:“要开始了。”

幕布缓缓拉开。

伯母直直站立,背对观众,一袭银白长裙,长发如瀑。台下顿时掌声如雷。

她随音乐慢慢扭身回眸,手似流波微动,身体之柔韧令人惊叹。

所有人看得如痴如醉。她不枉舞蹈家盛名。

我不经意看到木辰掩嘴打呵欠。

“这是你妈的告别演出。”我压低声音,“好好看。”

他微微一笑,“从小到大,我看的还少?她在家里有练功房,整天没事就对着镜子摆姿势。”

我不再说话。

天下总有儿女对父母不屑一顾。拿亲情当理所当然。

大伯却是看得入神。

他当年是伯母身后一票疯狂追求者之一。不惜场场追随,大把撒金。待得抢到美人归,结婚多年,狂热依旧。

回去时后台被花海淹没,每人车上都分得一束花。

牧牧一路把花抱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左右拨弄。我吩咐她:“回去以后拿花瓶养起来,还可以放几天。”

母亲感慨:“你伯母才比我小了两岁,看起来真年轻。”

“妈,你也不差。”我说,“是你自己不肯化妆。”

她笑笑:“我化了妆也没她漂亮。”

到家时天色已黑。我匆匆洗菜淘米。

母亲挡开我:“我来。你去陪牧牧看电视。”

我走到客厅,电视里哗哗作响,牧牧已经蜷在沙发里睡着,似一团小猫。

孩子多么幸福,说睡就睡。

我关掉电视,拿走她手边花束,给她盖上薄毯,调暗灯光,蹑手蹑脚回到厨房。母亲正往锅里加水:“怎么了?”

“可能白天坐车太久,已经睡了。”

“那等晚饭做好再叫她起来。”母亲看我,“你要不要也去躺一躺?”

“我哪有那么娇贵。”

我将花拆去包装,放进花瓶,往里面灌一些冷水,丢半片阿司匹林进去,端去饭厅。

母亲剖了两条鱼,将脏物装袋打结,命我出去丢掉。

我提着垃圾袋出门,走出不远,猛觉前面路灯下有人影,抬头一看,正对上林徐晶亮亮的眸子,整个人顿时如被点穴,僵住不动。

“木小姐。”

他轻轻叫我:“我没有打你的电话……就送LUNA来了。”

我顺他手上看去,LUNA就牵在他身边,眯着眼睛看我。

我许久才能开口:“谢谢你。”

他向我走来。

LUNA凑到我脚边,用自己身上白毛轻轻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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