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节哀,要不然弟子搬过来住几日?”
“……方便吗?”周侗问道。他这些时日也是心烦,儿子没了让他很难过,但至少是为国捐躯,周侗还能用这个理由自我安慰一下。可老婆孟氏的神志变得时好时坏,却让周侗伤透了脑筋。神志清醒的时候孟氏和平常一样,可一旦神志出现恍惚,就会立马变得认不得人,只知道满处找儿子,而且这发病还没个规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这没什么不方便的,弟子如今暂住在夏大哥家,搬来师父这里也能帮着照顾一下师母。师母这是心病,普通汤药并不见得有效,只能先顺着师母,期待她能自我痊愈。”
“……委屈你了。”周侗面带歉意的对张宝道。
“师父这话说的可不对,师徒如父子,既然拜您为师,那自当要拿您当自己的父亲来尊敬孝顺,师母自然是弟子的母亲。如今母亲身体有恙,做弟子的能派上用场岂能推辞。”张宝摇头道。
不管张宝说这话是带着几分真心,但周侗听到这话心里很舒坦,忽然觉得收下张宝这个懂事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坏事。要说周侗这辈子也收了几个徒弟,但像张宝这么会说话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得知张宝要搬去周侗哪里,夏虎一家还有些舍不得,但张宝的理由很正当,你夏虎跟张宝只是朋友之交,可张宝跟周侗却有师徒的名分,如今弟子要搬到师父那里去住,一点毛病都没有。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张宝的年纪只有十二,但他的心智却是成年人,很清楚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对于吃苦,他并不在乎,学到真本事才是最主要的。自从答应刘大人帮忙侦破飞贼一案,习武就被张宝提上了日程。与周侗说是机缘巧合也可以,周侗心烦家事去茶楼散心,而张宝也正发愁拜谁为师。
虽然得了刘大人的承诺,代表官府答应会保护张宝一家老小的安全。可对于刘大人的承诺,张宝说实话并没往心里去。官府要真那么厉害,刘大人还会求助自己?那飞贼来无影去无踪,抓住了以后被砍掉脑袋那是一了百了,可万一叫他跑了,那到时张宝岂不就成了飞贼要报复的对象。只有千日拿贼,岂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求人不如靠己,把武艺练好了,就算飞贼上门报复,张宝也能自保。就算张宝打不过那个飞贼,这不是还有师父周侗在嘛,就不信那个飞贼的本事能高过周侗这位武学大家。
紧抱周侗的大腿,那就是张宝目前最需要注意的事情,而与其去拍周侗的马屁,倒不如去照顾周侗的媳妇,也就是张宝的师母孟氏。孟氏初闻爱子阵亡的消息后精神禁受不住打击,变得有些失常。而张宝的长相酷似周侗之子周云清少年之时,这也是孟氏会错把张宝误认为是自己的儿子的原因。
自打张宝搬进了周家以后,孟氏的精神就好转了许多,每日发病的次数也减少了。张宝接受周侗教导苦练基本功的时候,孟氏就坐在一旁观看,有时看到张宝累得满头大汗的时候还会跟周侗争吵几句,十足便是护子心切的母亲模样。
对师父来讲,授徒最开心的便是自家的徒弟肯吃苦,不需要自己去监督也能不打折扣的完成自己的交代。眼下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张宝知道这时候的练功那是至关重要,所以半点马虎眼也不打,周侗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蹲马步说半个时辰那就是半个时辰,就是再累也不会少一分一秒。
练功是枯燥的,尤其是打基础的时候,整日里白天站桩蹲马步,晚上看香头练眼力,但张宝却并不觉得枯燥。说白了还是因为他的身体里有着一颗成熟的心,自然不会像此时的同龄人一样贪玩。而张宝的用功也让周侗老怀大慰,原本还只是打算随便传授张宝点防身的武艺便可以,但现在却动了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张宝的心思。
张宝并不知道这些,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激动到哪里去,他拜周侗为师,一是为学点武艺强身健体,二则是想要拉周侗当靠山,对付那个现在还不知人在何处的飞贼。张宝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是个武学奇才,练半个月的功就能顶得上别人练了半辈子的。
“张秀才,查出来了,你的法子果然灵。”就在张宝正完成师父周侗交代的课业时,夏虎一脸兴奋的冲进了周家对张宝叫道。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民家。”不想张宝还没出声,这些时日天天看张宝练功的孟氏已经发怒了。
之前张宝还是小看了孟氏,以为孟氏只是个普通妇人,没想到这孟氏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一发怒,顿时就叫夏虎抱头鼠窜,连声告饶,大叫张宝救命。
“义母,义母,那是孩儿的熟人。”张宝当然不能见死不救,赶忙拦住孟氏说道。
“宝儿,此人甚是无礼,你且让开,为娘今日就要让他知道知道民家不可擅闯,就算是开封府的都头也不可以。”孟氏手持双刀对张宝道。
“义母息怒,念在他也是一时糊涂,饶他这一回。”张宝陪着笑对孟氏道。
张宝之所以会称呼孟氏为义母,当然是因为张宝已经在五日前拜周侗为义父。孟氏的病情也不是一直发作,头脑也有清醒的时候,而张宝就是趁着孟氏清醒的时候对其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孟氏虽然心疼亲生儿子没了这个事实,但也是个明事理的人。除了偶尔发病时还会将张宝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周云清,头脑清醒的时候还是知道张宝是她最近收下的义子。
躲在廊柱后头的夏虎看到孟氏回了屋,这才敢走到张宝的跟前,心有余悸的说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真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要不保。张秀才,你怎么称呼她义母?”
“啊,小弟前几日已经拜师父为义父,师母自然也就变成了义母。”张宝随口解释了一句。
“……你可真行啊。”夏虎闻言忍不住夸道。
张宝没理夏虎这茬,问道:“夏大哥,你方才说已经查到那个飞贼的行踪了?”
“是不是那个飞贼还不能确定,但这段时间有关飞贼的流言确是从那人嘴里传出来的。”
“好,那就准备拿人吧,是不是先抓住再说。”张宝也有些高兴的说道。
“我这不是来找你一块去拿人嘛。你的心眼多,说说这回咱们拿人需要事先准备些什么。”夏虎同样也有些兴奋的说道。
……
抓贼还需要准备什么?带着帮手,拿着镣铐一块去堵人呗。夏虎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开封府办案拿人那套他比张宝要熟,之所以找张宝,那也是因为他是得了张宝的提醒,觉得这时候撇下张宝独自去拿人有抢功的嫌疑。不过让夏虎意外的是,他只是客气客气,而张宝却真给他提了醒,自己还真忘准备了几样拿人的利器。
这不是一般的飞贼,权贵之家的门并不好进,权贵也怕死,家中多有护院之类的壮士,而那个飞贼能够不惊动那些壮士跑到权贵之家的祠堂里留下墨宝,这本身就说明了这飞贼的本事了得,至少轻功这一项,就不是寻常人可比。
为了安全起见,夏虎接受了张宝的提议。拿不住那个飞贼,回头顶头上司刘大人非剥了他们这些人的皮当鼓敲不可。个人颜面,那只是身外之物,这时候已经顾不得了。
准备齐了家伙,夏虎带着张宝及一众捕快赶到了飞贼的藏身处,一处位置偏离市中心的民宅。夏虎冲众人一点头,早有默契的捕快们立刻翻墙入院,各就各位。就见夏虎一声大喝,抬腿踹开了房门,站在两旁的捕快如狼似虎的冲进了屋,手里拿着的捕网、石灰等等能够限制人正常发挥的物件一股脑的就奔正在床上保持吃惊姿势还没反应过来的飞贼扔了过去。
等到尘埃落定,看着被捕快从床上揪下来拖到院中的两个“小白人”,张宝不由皱眉问道:“夏大哥,两个都是飞贼?”
夏虎也有些纳闷,问身边的人道:“怎么回事?”
“都头,咱们冲进去的时候这二人正在床上办事,这不就全部拿住了嘛。”
夏虎闻言翻了个白眼,问张宝道:“秀才,你看这事……”
张宝的肚子有点疼,要说这飞贼也挺倒霉的,正跟人快活呢,一转眼就成了阶下囚,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见夏虎询问,张宝答道:“让小弟先问问他们……还是先让人给收拾一下吧,看着膈眼。”
要洗石灰不能拿水,得用油,好在这户人家的厨房还有大半罐菜油,正好拿来用。等两个飞贼的脸被擦干净以后,还好,总算是能看了,不似方才那么埋汰。
“不知我二人所犯何事?需要劳动开封府如此兴师动众?”没想到张宝还没开口,被拿住的飞贼中的一人反倒抢先开口质问起来了。
“呵呵……你先别急着喊冤,我问你一事,潘杨两家闹飞贼的流言是不是你传的?”
“不是。”飞贼毫不犹豫的矢口否认。
“……夏大哥,这是你的事了。”张宝扭头对夏虎道。夏虎会意,当即让人拖着那胖飞贼进了屋,而张宝则看了一眼另一个飞贼,进屋拿了一床被出来盖在了那女飞贼的身上。
“奴家多谢小公子。”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女飞贼出声向张宝道谢道。
张宝不置可否,问道:“你是何人?”
“奴家家住此处,孤身一人。”
“……那你跟那个胖子是什么关系?”听对方自称孤身一人,张宝不由纳闷的问道。
“……奴家孤苦无依,为求生计有时会做些活计。”女子说到这说不下去了。不过也不用她说的太明了,张宝心里已经明白,这女子应该就是个做半掩门生意的。古代青楼那是合法生意,但青楼这个行业内也分三六九等,最高等的那自然就是花魁名妓,来往也多是社会名流,而像眼前这女子所从事的半掩门,在青楼行业中只能算是下等。
其实早在见到那个胖子的身材以后,张宝就已经意识到他们这回恐怕要无功而返。因为一般擅长轻功的人,对自身的重量都有严格的要求。这飞贼能够在权贵人家神出鬼没不叫人觉察,想必身材绝对不会臃肿。可被他们拿获的那个人却是个胖子,少说也有二百斤,这么个重量,上房还不把瓦踩破了?
而在看到夏虎一脸郁闷的从屋里走出来时,张宝已经料定自己之前的猜测没错,抓错人了。
第11章 以身作饵()
抓错人了。据被抓的范五交代,这死胖子也是混迹汴梁街头的一泼皮小头目,手底下有着十来个小弟。是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把飞贼的事情当做流言在汴梁城里传开。
世上之所以会有流言,那是因为有人好传这个,有瘾。而且不光女人,男人同样也不是省油的灯。范五就是个泼皮,有人花钱找他办事他当然不会拒绝。不过有些钱好拿不好花,这不,手里头有了闲钱的范五跑来王寡妇这里潇洒,结果就叫夏虎等人给堵在被窝里了。
范五知道的并不多,让他办事的人很谨慎,在见范五时不仅蒙着面,就是听声音或者看身形都分辨不出男女,可以说夏虎这才抓捕是一无所获。
线索就这么断了。张宝有些失望,按照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分析,这飞贼的智商不低,虽然抓住了范五这个二传手,但能从范五那里得到的情报却少得可怜,飞贼案也由此陷入了僵局。
而对此事感到最失望的就是刘大人,他本以为可以在这次抓住那个给他搞事的飞贼,但没想到最后却是空欢喜了一场。好在刘大人还没有失去理智,知道夏虎、张宝为此案已经是尽心尽力,倒也没有责罚二人,只是让二人继续努力寻找线索,争取早日破案。
刘大人的不怪罪,让夏虎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有时候被人骂一顿反倒会心里好受点。见到夏虎心情难过,张宝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要说捉拿飞贼的法子他倒还真有一个,可这法子一个操作不慎就容易惹祸上身。张宝跟刘大人的交情还没深厚到张宝愿意舍己为人的程度,反正那个飞贼也没做出伤人的事情,喜欢在权贵人家留下墨宝就留呗,只是辛苦了那些权贵人家要让人重新刷墙,可又不用张宝去刷。
做人要低调,闷声发大财,出风头的事情少干,如非必要,尽量少出。张宝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并不觉得自己在大宋有着什么过人之处。其实仔细想想,除了知道一点后世众所周知的科学小常识以及一些会发生的历史事件外,张宝没有丝毫的优势。
会答应协助破案,一来“盛情难却”,开封府尹亲自开口,再不答应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二则是张宝想要借此机会跟官面上扯上关系。不管是大买卖还是小买卖,有个靠山就是要比没靠山的要容易经营。夏虎虽不是汴梁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做一个包子铺的靠山已经是足够,有夏虎罩着,那街上的泼皮就不敢来张宝的包子铺找事,会省却张宝很多的麻烦。
眼下飞贼案陷入了僵局,张宝也只是表面上着急,其实心里他是一点都不急。事不关己,那个个性十足的飞贼又不是针对张宝,张宝着哪门子急?不过张宝不急却不代表夏虎不急,不代表刘大人不急。虽说破不了的案子千千万,可这起飞贼案牵扯到了权贵,那也就成了大案要案。破不了此案,严重点甚至会让刘大人丢官去职。
“秀才,就真没别的办法了吗?”夏虎找到了张宝,问道。
“……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但这个办法有风险,而且还不见得就一定能抓住那个飞贼。”看到这些日子因为抓不到飞贼有些着急上风的夏虎,张宝有些于心不忍,开口答道。
“什么办法?”夏虎赶忙问道。甭管张宝的办法灵不灵,至少是个办法,总比自己一点辙没有只能整日在街头瞎转碰运气要强。
“这法子就是弄假成真。刘大人需要的是尽快了结此案,而潘杨韩曹四家要的则是尽快平息此事,让汴梁城内的人不再议论此事。既然这样,那夏大哥不妨就弄个飞贼出来应付一下,好满足各方的需求。”
“……秀才,你想让我诬陷别人?”夏虎皱眉看着张宝语带不满的说道。
“夏大哥,听我把话说完,找人冒充飞贼只是第一步,关键是第二步,那飞贼如此作为的目的是为了扬名,可若是开封府对外宣称飞贼已经被拿获,那真正的飞贼还扬个什么名?到时无非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那飞贼就此销声匿迹,一种则是那飞贼继续作案。所以在开封府宣称已经将飞贼拿获的时候务必强调这作案的飞贼不止一人,尚有案犯潜逃,开封府正在进行缉拿。那样一来,即便飞贼再次作案,开封府那里也有理由搪塞,不止于像现在这样陷于被动。”
“可说来说去,真正的飞贼还是没抓住啊。”夏虎还是有些不满。
“夏大哥,我不是说了听我把话说完吗?”张宝有些无奈的对夏虎道:“接下来的就是赌运气了,就看那个飞贼是不是小心眼。他若是,那说不准在他的扬名计划被破坏以后他会报复破坏了他计划的人。而这人,就是拿住飞贼的关键,以这人为饵,引那飞贼上门报复,然后趁机拿下真正的飞贼。可若那飞贼不是个小心眼……那小弟也是真没辙了。”
“……这事我也做不得主,不过我觉得秀才这法子可行,容我回去与我家大人商议。”
“夏大哥尽管去商议。对了夏大哥,再过十日小店的包子铺就要开张,到时你可一定要来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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