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重铸的工具和兵刃，三个壮实的大汉汗如雨下，叮叮的打铁声中火星四射，忙得不可开交。
噹！
铁锤猛砸出火光，靠近铁炉的一个不算高但异常壮硕的男人停下手来，用围在脖子上的汗巾擦擦脸上的汗水，又对另两个停下手的壮汉骂道：“有什么好看的，继续！”
另两人看起来要更加高大，但年纪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闻声连忙就埋头叮叮当当地继续忙起来。
“老爹，老大来了。”邓良带着先瞳进来了。
“你好。”
先瞳看了看那走过来的男人。对方单看模样也就四十岁上下，上身肌肉鼓胀，黝黑的皮肤表面除了长期在火炉边铸造而形成的常见的灼疤外，还有许多明显是战斗留下的伤痕，看上去有几分肃杀，气势里也还保留着军人惯有的硬朗。
“大公子？这里吵闹，进去里面院子里谈。”在先瞳打量自己的同时，汉子也不客气地反看着他，半刻后面色缓和地点头致意，扬扬手往铺子里面邀请。
帕娜从后赶来，原本蹙眉不太乐意，不过见邓良和黎灯羽都进里面了，只好跟着进去。
穿过不宽敞的里屋，一行人从后门走出，那一头意外的是个安静的小院子，有一口井，几棵古龄的老枣树，夜色下相当安谧。
“大公子，喝酒？”汉子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顺手拿了个大大的酒袋，不过看先瞳摇头，他也就随手丢到一边，扭头对邓良道：“摘掉甜枣下来。”
邓良哦地应了下，老老实实地拿起一根小棍子和一个小篮子去摘枣了。
先瞳也不生分，在井边树下的石板上随意坐下了，见邓良上蹦下跳的样子，不由微笑道：“大叔”
汉子不等他说完，摇头就道：“不敢造次，大公子叫我邓安可以了。”
“邓安？”
帕娜紧随在先瞳身边，闻言小嘴一抿，惊诧地轻呼了一声。
先瞳微微愕然，正有些尴尬的时候，坐在井边的黎灯羽淡淡地插口解围道：“安叔是第八军团的五大战将之一，不过那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了。”
邓良眼神一暗，叹道：“在第八军团最困难的时候却选择隐退，实在是有辱战将之名。”
“第八军团坠落并不是个人的力量可以挽回的，你不过做了自己的抉择而已。”先瞳不以为然地道：“再说，如果没有你的隐退，恐怕也没有现在的邓良。”
邓安有些意外地看了先瞳一眼，眼神略微有些变化，不过仍旧摇了摇头。
帕娜隐隐有些疑惑地问：“军团内部有优厚的退役资助，前辈作为曾经的第八军团战将，为什么会沦出现在这里？”
邓安瞄了帕娜一眼，淡然道：“这里是我的家。”
帕娜一时语塞，不过又想起一件事，忍不住好奇地继续问：“据我所知，当年第八军团的五战将至今连最后的莱瑟都失去了音讯，如果前辈在这里，那么与前辈私交不错的黎”猛一顿，帕娜螓首一扭，看向一边歪歪头的黎灯羽。
果然，不用邓安回答，黎灯羽自己就坦然地说出了真相：“黎正元就是我父亲，我们家和安叔家本来就出身在南城，退役之后当然要回来了。”
邓良摘了一堆熟透的枣子，正打着井水冲洗，这时嘿道：“阿羽是土豪，这片街道全是他家的产业。”
“祖传的好不好，而且也不是我们家的，我们家只是负责管理一下而已。”黎灯羽似乎不喜欢别人说自己家境，不悦地开口反驳。
“那还不是一样。”邓良没有说错话的觉悟，用井水洗净枣子装了一篮，拿到众人中间的小茶几上，自己先抓了一把丢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大嚼，连核都咕嘟地吞了。
“家里没有什么能招待人的，这几棵百年枣树打的枣子还不错，大公子尝尝。”邓安瞪了邓良一眼。
“这玩意，老爹宝贝一样，平时还不让我摘，都存起来晒干去送人的，我想吃也没得吃。”邓良嘴里嚼着，含糊地道：“好甜。”
先瞳笑一下，随手拿了几个顺手递给帕娜，自己吃了一颗，意外地觉得清甜可口，又要了几个。
一时间，小院里平静了一会。
“其实我想见大公子，主要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嗯？”
先瞳有些意外地看向踟蹰的邓安，发现邓良和黎灯羽低着头默默的不做声，不由觉得奇怪，压下了原来想要问的一些问题，问道：“前辈说就是了。”
“这事”邓安沉默一下，叹道：“我知道大公子即将要接管第八军团，犬子能追随于你是他的福分，只是今晚威尔特那家伙，大公子是见过了吧？”
“有什么不妥吗？”话题倒也和先瞳原本想问的关联上了，不动声色地等着邓安的下文。
“说起来可能有些过分，不过”对着先瞳深深地低下头，邓安恳切地道：“虽然威尔特确实罪不可恕，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大公子饶他一条性命！”
“怎么可能！”帕娜以为听错了，缓和了的俏脸一冷。
“为什么？”先瞳皱皱眉。
“安叔，我来说好了。”黎灯羽看邓安情绪不好的样子，主动抢过了话，吸吸气道：“二十多年前，第八军团的五个战将，除了安叔和我父亲，还有莱瑟，威廉贝里，以及威尔信！”
先瞳和帕娜心里忍不住暗道了一声‘不会吧？’。
“许多事大概也快被遗忘了吧？”缓了口气，邓安落寞地道：“那会儿，第八军团相当昌盛，老团长还健在，作为战将的我、正元、莱瑟、贝里还有他由于出身不同，性格未必完全合得来，但彼此无论怎么竞争，心里都默认是以他为首的，实力不一定最强，但那时候的第八军团都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在战场上是绝对值得信任的，因为他的名字就叫做。。。信！”
第七章 夜话（）
灰霾的夜色下，南城郊外通往第八军团营地的大道上，一波人无声前行。
华宣走在队伍的后面，留意着身边的同伴的神色，再望向最前面虽然显得吊儿郎当，但和平时相比明显安静了的威尔特，心里有些忐忑。
从酒馆出来，大部分人的心情和华宣差不多，那些出手协助先瞳的士兵甚至已经脱离了大队，从另外一条路提前返回了营地。如果可以，华宣也想离威尔特远远的，因为后者平时对待部下虽然不错，但是对于背叛者，从来不会手软。
咔咔。
忽然，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心不在焉的华宣差点就撞到了前面的人。
趁着月色，一队二十人上下、全副武装的卫兵在一名面容冷峻的青年的带领下，从道路转弯的小树林那边走了出来，拦在了威尔特等人的面前。
华宣眯眼仔细看过去，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顿时泼凉。
“这不是”
铿地，威尔特身边的十来人亮出了武器，不过前者却很淡定地扬起手，上前了一步，摸摸下巴笑道：“铁龙侍卫长大人嘛？有何贵干呀？”
阻拦的卫兵，俨然就是铁龙带队的侍卫军！
“他以前不是那样的。”
枣树摇曳的幽影下，坐在井边的黎灯羽嘴巴嚼动了一下，寂寥地道：“威尔信在第八军团威望很高，威尔特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其实骨子里是继承的是他父亲的正气，而且他有着更好的天赋，二十年前就被第四军团看中招引了过去，那时候哼嗬，老实说还是小孩子的我们是相当崇拜的，觉得他就是未来的自己，憧憬着有一天也会像他一样加入天龙军团为天龙效力。”
“威尔特和他父亲一样性格倔强，因为不愿别人觉得是父亲的提携，他几乎断绝了和第八军团的联系，在第四军团里面，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背景，而就是凭着那股天生的血性，他一路向上爬到了战将的位置，并且成为副军团长的候选人！”邓安接过话，幽幽道：“即使在第八军团发生变故后，他都依然忍着父亲下落不明的伤痛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履行着自己作为一个军人的职责！”
“不过，自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不断上书希望高层调查父亲的下落，即使事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大家都觉得没有希望了，他依然坚持不懈，甚至为此赔上了大好的前程按照他的资历，早该在十年前就升任第四军团副军团长职位的。”
“真看不出来。”先瞳有些意外地道。
“以前还好的啦，他就喜欢喝点酒什么的，大老爷们这个算个啥，要不是几年前那件事，他也不会变成现在那样。”邓良哼哼唧唧地道。
“几年前？”
“第四军团的叛乱！”
帕娜俏脸微微一白，先瞳也联想到什么，眉头皱了起来。随后。在得到邓安的默认后，黎灯羽捏着手，果然就道：“现任第一军团参谋卡伽露、侍卫军侍卫长铁龙的叛乱！虽然这件事已经由龙王城平反，但在当时的影响却十分严重！”
“那时候，落入第四军团的卡伽露、铁龙几乎是必死的，但是时任第四军团战将的威尔特从中放了他们一条生路！”黎灯羽手里篷地冒火，将手心的甜枣烧成了焦灰：“因为顾及死去的威尔信的关系，而且整件事本来就不见得光彩，第四军团明面上没有处分威尔特，不过不久之后，他就接任了副军团长的职务，不过不是在第四军团，而是被直接送到了第八军团，明着升迁暗里却是等于流放！”
“第四军团不是和黑仑家关系走得近？据说威尔特和黑仑家还是布鲁家关系不错，怎么会”先瞳有些迷糊了。
“布鲁家，不过那是之后的事了。”黎灯羽目光怪异地多看了先瞳两眼，心里有些嘀咕，不过还是耐心地解释道：“虽然以前在第四军团也并不见得招喜，但是被下放到第八军团后，威尔特就彻底换了个人一样，没多久还搭上了布鲁家这后台。布鲁家是天龙的巨商，私底下的生意无数，发生一些商场上的纠纷是常有的事，地星盟那边的费用太高，他们也不会搞臭一手扶持的第七军团的名声，于是找上了威尔特，暗里挂着第八军团的幌子，不涉及官方的事情几乎手到擒来，而且因为可以报销军费，实际需要支付的佣金很低廉，而威尔特就等于空手套白狼，用天龙军团的资源赚钱！”
先瞳凝眉道：“龙王城那边不知道？”
“这”黎灯羽看了看邓安。
呼
邓安点燃了一根草烟，嘴里吐出一口白烟，道：“应该是知道的，龙王大人大概是念及威尔信的功绩而网开一面？”
揉了揉侧额，先瞳偏头道：“意思是威尔特罪不至死吗？”
“以他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不死也至少要逐出军团。”邓安摇了摇头，眼神惆怅地道：“只是希望若果此子还有悔意，大公子可以给他一条活路。”
咔地，邓良咬碎枣核，和黎灯羽一起沉默着。
到得夜深离开，院子里没再提起关于威尔特的话题，不过当邓良和黎灯羽送先瞳和帕娜出门的时候，前两者还是说了些算是求情的话。
“其实威尔特这几年从外面接任务赚到的佣金，一点也没进他自己的口袋。”走到门口，黎灯羽斟酌了一下言辞，将知道的事情又说了一些：“由于第八军团长期弃置，军费也是被层层克扣下来，真能到军团手里的，够军团日常支出就不错，士兵的津贴是想都不用想的，里面大部分人又没什么背景，家境不算好，所以佣金大部分只是没人说，大家就不知道。”
“叽歪叽歪，等于什么都没说！”邓良憋了大半晚，忍不住了，抓抓后脑直接道：“直说好了，我们两还有艮冈以前还叫威尔特一声大哥，老大，放他一马！”
“艮冈？”先瞳一愕。
“失踪的第八军团的军团长是艮冈的外公！”黎灯羽说了一句让先瞳和帕娜惊诧的话，然后又道：“我们几家的关系不错，不过艮冈的母亲嫁出去了，不像我和良这样住在一条街，在龙廷的时候我们三个还算说得上话，没人敢欺负。”
“哦对了，忘记跟你说了，那家伙回家顺便去做试炼任务了，这几天估计能回来。”邓良在旁边补充道。
“嗯，知道了”
先瞳点了点头，那边弗莱架着兽车过来，他要走的时候停了停，回头道：“虽然不能单方面去评判威尔特，但是你们跟我说的那些是很重要的资料，谢了！”
“那个”
在先瞳即将要上去兽车的时候，黎灯羽又迟疑地举了举手，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旁边的邓良干着急，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而后，黎灯羽在先瞳不解的表情中挠挠脸颊，尴尬地道：“那是这样的，我的试炼任务已经做完了，那个第八军团也不错，我父亲也认为我应该”
靠！
邓良白眼一翻，受不了地打断了，抢着道：“罗里嗦，娘们儿啊？老大，这家伙也想跟你混了，想问问你行不行？！”
“当然不行！”
先瞳扶着帕娜进去了车厢后跳上兽车，笑着对双肩胯了下来的黎灯羽说道：“你要跟的是第八军团，而不是我一个人，以后一起努力！”
“好！”
黎灯羽顿时精神一振，惊喜地一点头。
呵呵。
邓安从里面出来，见此情景后欣慰地笑了一声，随后一直目送着兽车隆隆地奔腾远去，直至消失在街道的转角才转过身，骂道：“还不干活！”
噢噢噢
锵！
月色的映照下，天侍卫军‘二’字阵排开，铁龙驻立在中间，神情看不清楚，手中的长矛却是直直地指向了对面，“威尔特，你涉嫌违反军纪、以下犯上，我以天龙第一军团侍卫长的名义，逮捕你！”
半响后，威尔特扬开双手。
“来啊！”
兽车直入龙王城。
回到住处，帕娜坐在堆积如山的文档前，独自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从椅子边的资料中拿出一份，翻了两页就丢了，顺手还推倒了与椅面齐平的一堆档案。
在龙廷，帕娜本就不是修习文职的，出来后觉得也不难，然而今晚的遭遇却让她知道，远比想象中要难得多。
先瞳吃了闭门羹，唯有悻悻地回去了。
从龙王阁外经过的时候，他顿足看了一下，似乎看见了里面端坐的那个让他始终觉得陌生的天龙第一人，微微恍惚。
“大少爷？”
“嗯？”
先瞳回过神，见到的却是从另一边走过来的一个矍铄的老人，于是挤出一个笑容，问道：“成老，还在忙？”
成宇弯腰行了个礼，答道：“循例巡视一下，大少爷刚回来？”
“嗯，您忙，我先回房间了。”
对于眼前的老人，先瞳也找不到什么话题，所以没说什么就离开了，倒是成宇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最后也没说什么，道了声晚安，然后看着他走远，落寞地叹了一下，但当人消失在视线中后，又扭头看看龙王阁的方向，笑了笑。
不久，回到崖殿的先瞳发现小贝不在，不过很快就在山亭那边看到了光亮。
龙仙凌一袭雪白长衫，远远地举起了手里的杯子晃了晃，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笑着，也不知道等多久了。
第八章 夜话（二）（）
石亭里，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对坐着，小侍女在旁边陪侍。
“早点时候，铁龙找人上来汇报说你出去了，猜你要去第八军团。”龙仙凌给先瞳斟了杯果酒，未等他开口就笑着问道：“见到威尔特了？觉得怎么样？”
“你不知道吗？”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