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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为什么爹说以后我要住进你家里?
那当然,你是我媳妇儿,等我娶了你,你还要跟我住一间房里。
你现在娶,明天我就去你家,天天跟你出来玩,不用写字念书,我讨厌上课。
不行,你年纪小,我跟我爸说好了,我要当志愿兵,上战场去打美国鬼子,等我当了英雄回来,就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让你当英雄的老婆。
我妈说打战会死好多人,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哈哈,那你就当鬼英雄的媳妇儿喽!'
李安民瞪大眼,歪过头,抓住折叠斧,朝斜上方举起,手臂一抽,用劲往自己的脖子上砍去……
鲜血如散花似的喷溅出来,溅在祭坛上,洒入金光里,地面上的符阵散射出刺目的白光,周围出现许多人和动物,这些人穿着古朴的服饰,手里拿着长武器,有的人站着,有的人骑在兽上,就跟在千龙洞里看到的幻境一样。
李安民感觉不到疼痛,她迷离地半睁着眼睛,看到最前排的人嘴巴开合,似乎是在对她说话,但是她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浑身绵软,像被包裹在云里。
就在这时,一只穿着黑布鞋的脚出现在模糊的视线内,幽幽的声音传来:“你想和他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吗?”
曾经什么时候,也是同样的场景——穿着嫁衣的女人把男人的尸体拖进了地道里,女人的手臂上有几道伤口,正汩汩地冒着血,她因为失血过多晕倒在男人身上,迷糊之中,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想跟他永远在一起吗?现在还来得及挽回。”
李安民无声地轻笑,叶卫军这个大骗子,原来交换条件的人是她……她把自己赔了进去,却让他变成了一具活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休息,我要好好清洗脑子……
共生
李安民再度醒来时已经被移到一座宽敞的四方石窖里,气温很低,地面上白气氤氲,她躺在符阵里,一道血线从她手下延伸出去,延伸到靠在石壁前的高台上。李安民坐起身,惊见那台子上睡着的竟然是她自己。
李安民跳了起来,手臂上一阵刺痛,她看下去,发现手肘部位被包扎过,手脚俱全,捏着肉会疼,脚下也有影子,她不是鬼,那台子上的又是谁?
李安民走近了看,发现“自己”的脖子上有道伤口,是被折叠斧砍出来的,她还记得在祭坛里发生的事,她本来希望不能同生就一起死,一起超脱,可就在意识模糊时,黄半仙出现了,她那时说不出话来,却打从心底渴望面前的神人能伸手拉他们一把,就这么各自投胎,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念头闪过之后,出现在周围的古人化作团团白光射入叶卫军残破不堪的身体里,再然后,金光把所有的景物都吞没了,她也随之失去意识,再度睁开眼睛后人就到了这里。
正在疑惑时,一个小身影扑到李安民身上,抱住她的腿,抬起头,甜甜唤道:“妈妈,你醒了?”
是丽丽,李安民顺应本能地摸上她白嫩的小脸蛋,蹲下来问:“丽丽,这是哪里?黄半仙呢?”
“他在替叶哥回魂。”
张良从暗处走出来,快步跨到李安民面前,揪起她的衣领,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是我见过最残忍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放他安息?上一次也是,这一回也是,你让叶哥的心血全白费了!”
上一回,李安民拖着叶卫军的尸体闯进地道里,黄半仙给她出了一道选择题:是要一起被祭坛吸收,还是共同活在这个世上。
这一回,黄半仙又出了一道选择题:是要一起超生还是共同活下去。
其实李安民心里很清楚叶卫军渴望解脱,他活得累,别人看得也累,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这在张良看来就是不顾他人意愿的自私做法,任谁看到叶卫军那副血肉伶仃的残躯都会认为他生不如死。
张良说,原本该在地下吃老鼠的不是叶卫军,而是她李安民,是她与黄半仙定下的协议,最后却让叶卫军承担了恶果,叶卫军自愿替李安民揽下责任,只希望她能过回普通人的生活。
黄半仙用炮筒等人的灵魂挟制叶卫军,让他把李安民送到祭坛上,只要能让观音显像,他们的使命就算完成了,李安民原本可以回去继续当学生过好日子,叶卫军也可以在缚灵术解除后得到超脱。
但是李安民又让所有的事情都回归了原点,又走回了以前的老路。
就在张良气冲如牛时,黄半仙和小商从里面的房间里走出来,小商替高台上的那具身体缝合伤口,黄半仙递给李安民一面镜子。
李安民看着镜中人:没有血色的皮肤,白里透青,细瘦的瓜子脸,眼下有两颗红痣,黑亮的头发披散在肩上。
这竟然是叶卫军藏在石板下的那个女人,叶卫军是个满口谎言的大骗子,骗她说那只是一具蜡像。
李安民捏脸拍手,除了体温稍凉,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受,她看向黄半仙:“是借尸还魂?”
黄半仙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告诉她:“这只是物归原主,我把你的灵魂还回你最初的身体里,作为交换……”他指向高台,“那具经过培育的躯壳要替代被火化的李怀安成为我的私有财产。”
“李怀安又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我妈?我爸又是谁?”
黄半仙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先向她普及了一个词——“感生”。
古有“感生”一说,是指女性接受瑶光之精自孕成形,颛顼帝和汉高祖刘邦都被记载为感生而育。传说在远古时期就有类似的交神仪式,挑选处女为祭品献给神明,女人与神明交合后所生下的孩子通常会在祭礼中担当重要角色。
而事实上并没有所谓的神明,而是在经过不断尝试之后发现了一种以精养魄,育生胎体的自生法,作为母体的媒介只是用来存放灵魂和聚合魂气的血肉容器。
李怀安的身体就是这样一具特殊的魂器,承纳了李安民的精气和灵魂,再育生出另一个传承了自身体质的生命体。但是育生法的成功率很低,灵魂与躯壳必须具备高度的融合性,一旦产生排斥,就会出现胎死腹中或早夭的悲剧。
据黄半仙说,李怀安生于民末清初时期,曾被挑选为宫廷驱傩式的降坛振女,她的体质是自然天长的双阴体,死后尸体就被黄家收养。黄半仙期望能在李家后人中找到与这具躯体匹配的灵魂,之所以会盯上李安民,是因为在她身上出现了返祖现象。
黄半仙将死灵的魂气融入李安民的灵魂,再转移到李怀安这个媒介上,借此培育出的生命体不仅遗传了李怀安的特殊体质,也具备常人所没有的巨大魄容度,能够容纳更多魂气,让祭坛上的符阵发挥应有的效用。
李安民花了很长时间才把黄半仙的话消化完,说了那么多都是废话啊,搞了半天李怀安就相当于是体外受精的培养皿,李安民的灵魂是胚胎,死灵的魂气是胎盘,在她体内融合增生,产生了变异过后李安民…二代。
二代小李同志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不科学!”
小商噗嗤笑了出来,娘声娘气地道:“要讲科学呀,你就不在这儿了。”
又是那种尾音上扬的腔调,李安民总算记起来第一次听到这声音是在哪里了,是在大舟山的千龙洞里,被附身的导游就发出了小商的声音。
李安民把镜子还给黄半仙,喃喃道:“我以为是转世投胎……”
黄半仙轻轻摇头:“只是一种移魂再生术,没经轮回怎么能叫转世。”
“那李怀安到底算我的什么!祖先?老妈?”
“叶卫军遇到的李怀安,身体虽然是你的祖辈,躯壳内的灵魂却是你的,感情、记忆都只属于你一个人,你是不是经常会想起一些似曾相识的场景,那不是幻觉,而是残留在灵魂深处的记忆。”黄半仙指了指李安民。
李安民戒备地盯着他:“你这样折腾到底有什么目的?”
黄半仙用鄙视的眼神瞟她一眼:“真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你跟小叶渊源匪浅,我借你们来用用,再给你们点好处,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我这人一向很有爱心。”他抬手摸小胡子,笑得像只成精的老狐狸。
李安民直接把他的话当放气,问道:“叶卫军怎样了?还要靠甲虫来复原吗?”
“有人愿意将魂气借生在他体内,那些持戈扬盾的古人是历代祭祀的振子振女,和李怀安一样,他们死后,灵魂沉眠于辟邪脸谱内,这是对你唤醒他们的一点谢礼。”
黄半仙说五灵祭的祭祀系统是根据大傩——'四夫平神'演化而来,具体过程是由住持祭祀的“方相氏”带领四狂夫,驾方良,率百隶驱逐疫病神的一种祭祀仪式,所有参与祭祀的傩巫都是经过严格筛选,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错,祭礼就会失败。
鲧时期,在如今的嵩山一带鼠灾成患,有人怀疑是疫鬼作祟,当时鲧伯派出一名带黄金面具的巫师筑水上祭坛,领数百勇士协力驱逐疫病,之后就形成了一种祭祀传统,主持祭礼的人被称作“老司”,到周朝时,宫廷祭礼逐渐完善,这才出现了方相氏、四狂夫等分工明确的职位。
这种祭礼的发源于原始民族的自然崇拜,随着人类历史的发展,由群体祭祀变成宫廷仪式,到汉代以后才又通过娱乐形式逐渐回归民间,各种形式的祭祀活动被统称为傩,主持祭祀的人要带上方相面具,通过扮演驱鬼神来达到驱疫逐鬼的目的。李安民所持的傩神面具野史一种通灵的巫器,与祭坛里的驱邪脸谱作用相近。
黄半仙说的那段历史,与宋玉玲所说的“疟鬼闹三江”很像,李安民问黄半仙知不知道宋玉玲的下落,黄半仙领她进入一个阴暗的房间里,房内陈列着许多灵牌,布置得像个灵堂,供桌下横着一副棺材。
黄半仙推开一半,甲壳摩挲的声响传出来,李安民上前一看,惊叫一声,往后退开,棺材里装的是甲虫。
黄半仙回头瞟了她一眼,捏着胡须笑道:“怕什么?你当初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李安民定了定心,往前迈上一步,又朝棺材里看,虫群上有个人形凸起,黄半仙轻叩棺盖,白甲虫朝两边散开,随着虫群的分散,一张熟悉的面孔展现在眼前——是宋玉玲。
棺材里竟然躺着宋玉玲,她的口鼻和耳孔里还塞着一簇簇甲虫团,正在摆动着细小的腿脚往里面使劲钻。
李安民看得头皮阵阵发麻,拍着心口退远,黄半仙缓缓推上棺盖,李安民问:“她死了?”
“还活着,能不能继续活下去,要看她自己。”
黄半仙说白甲虫是魂气的化体,当年他就是利用这些死灵的魂气融入李安民的灵魂里,宋玉玲自愿献出灵魂和躯体,想通过这种方法跳脱人生的框架,以死亡重生的形式周而复始地生存下去。
但是宋玉玲不像李安民,她既没有特殊体质也没有老祖宗的本钱,成功的几率可说是微乎其微,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就是——灵魂被死灵的魂气撕裂,化成一窝子白甲虫,加入虫群的大部队中。
李安民怔怔地发不出声音来,好半天才瞪向黄半仙:“你就答应了?”
黄半仙摊手道:“我可是把最坏的后果都告诉她了,她却拿出八方邪禁符来恐吓我,你说,我能不答应么。”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尸贩子?养尸的?”
“尸?别说得这么难听,管尸的跟咱同道不同行,咱们这边的行话叫空魄,简而言之就是存放灵魂的容器,空魄跟尸体不同,一旦遇到融合度高的灵魂,魂气就能带动体内的阴阳循环,不需要缚灵就能让人起死回生。”
“说来说去还不是借尸还魂?”
黄半仙扬起手指摇了摇,说:“你这不叫借尸还魂,是移魂术的一种,小叶那也不叫借尸还魂,叫缚灵,他生前的体质与常人无异,不适合制成空魄。”
黄半仙说不是每个人死了,那身体都能用的,死尸不能自生魂气,就会出现像叶卫军那样的阴噬现象,需要靠外力辅助才能维持身体机能。
虽然百隶显形将魂气借生在叶卫军身上,但日子久了,魂气还是会散,需要靠一种特殊的朱砂来封住七窍,这种朱砂比李安民的体质还稀有,黄半仙手里没有,他让李安民先回家报平安,等叶卫军醒了以后自然会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有张良作保,李安民才敢安心回去,从石窖里出来就是黄半仙的别墅,地窖入口竟然在供奉黄仙的祠堂后面。这个曾一度消失的建筑又出现在小常山里,李安民顺着台阶往上找,没找到山神庙,只找到了一尊泥塑雕像,塑像的服饰颜色与那日带她巡山的庙祝很像。
临行前,小商悄悄给李安民透风:你不是第一次到那间地窖,还记得小叶带你来别墅的那次吗?半仙不是说要给你身上的那只小狐狸另找一处更好的巢穴……
黄半仙在小商身后轻咳了一声,丽丽从半仙身后探出脑袋,冲着李安民灿然一笑,李安民顿时悟了,怪不得张良说她第一次见到丽丽不是在别墅,原来是在曲月桥的地下林园里。
牡丹花帕01
春暖花开的时节,失踪整年的李安民又回来了。家人报了警,她只能编个游大山迷路的理由。这不着调的谎言说出来连李安民自己都觉得汗颜,爷爷奶奶见她为难,再三确定她的安全后也就不再多问。
大学课程还要继续,跟李安民同届的学生已经快毕业了,她还得跟着学弟学妹们重修一年,还是独自住在那间死过人宿舍里。
李安民时常会在洗脸时欣赏镜中的自己,没人发现她的身体换了,换成了另一个李安民的躯体,是最初跟灵魂配套的原装正版货。她尽量把自己打理得跟以前一样,从发型到穿着,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区别来。
返校时正值牡丹花季,学校附近有个专门替人绣牡丹花的阿妈,不是时下流行的十字绣,而是用传统的刺绣方法,在织物上一针一线地绣出花形,她总是包着一块花格子布的头巾,身穿过时的蓝色布衣,坐在街角摆地摊,摊子上铺满四四方方的绣花手帕。
李安民把她称作“花阿妈”,花阿妈每天下午五点准时出摊,如果放学晚,李安民在回宿舍的路上总能看见她抬着头,伸直脖子,用期颐的眼神来回扫视过往的路人。
可是男男女女只是漠然地从摊子前走过,从不低头看一眼。
是啊,这年头谁还用手帕,谁还用这种朴实无华的布手帕。
有天系里聚餐,傍晚回舍时,李安民又看见了花阿妈,她还没收摊,蜷身坐在一块黑布上,路灯悬在头顶正上方,光线昏黄又闪闪烁烁,映照出一个饱经风霜的农妇形象。
李安民看得心酸,就走过去蹲在摊子前,黑布的白手帕很扎眼,布料有些硬,白的泛灰,像病房里用旧了的床单,手帕边缘的包边是手工缝上去的,缝得很细密,牡丹花绣用的是银丝线,绣在手帕中央,每一朵花形都不同。
就在李安民挑选手帕时,花阿妈还不停手地在布帕上刺绣,用的是细如头发丝的红线,捏针的手指像干燥的红萝卜,很缓慢地在布料上穿进穿出,不像是个娴熟的绣花工,但她没贴纹样,好似图形就浮在布面上,从茎部开始一针一线地往上绣。
李安民问好价钱,挑了两条手帕,花阿妈抬起头,她的脸上红彤彤的,比所谓的“农村红”还要重些,在颜色最深的部位能看到一粒粒细密的小疹子。李安民稍微往后退了一步,正想走,却见花阿妈拆开绷子将绣好的红牡丹手帕叠好,塞进布包里,捧着布包送到李安民身前。
灯光把她的脸映照得黄蜡蜡的,细密的疹子渗出白色的脓点,李安民又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