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来个学员围成一圈,鼻青脸肿的阿冰蹲在中间,形成了狼多肉少的搞笑局面,李安民和周草坐在叶卫军身边观摩学习。
“叶哥,你帮我问问阿良,要怎么样他才肯罢手。”阿冰的兄弟全都被堵在武馆外面,他整个脊梁骨都直不起来,少了别人撑腰,鼠辈的本质一览无遗。
“这可不是我说了算,阿良要办人,谁也拦不住他,谁拦他削谁。”叶卫军笑着说。
阿冰一听更抖了,“叶哥啊……你不是他兄弟么?你说的话他至少还会听听吧。”
“那你想要我跟他说什么?现在他摊子被砸,一肚子火没地方出,天皇老子来说他也不会听,我叶卫军算哪根葱。”
李安民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叶卫军说话的水准那叫一个高,把张良抬得跟黑煞魔王似的。其实阿冰还真找对人了,张良向来很有主见,只要他下了决心去干什么事就非干成不可,十头牛也拉不住,唯一能劝得动他的是叶卫军,不过叶卫军通常都很尊重他的个人意见,只要没什么大方针上的错误,他会无条件力挺到底。
就拿卖打口带来讲,叶卫军自己不会干,但他不反对张良做生意,甚至还出钱大力支持,对炮筒他也是这个态度,说起来朋友就是这么回事。
此刻叶卫军说张良不听劝也只是在给阿冰制造压力,并且有意无意地点出引发矛盾的症结点,他之所以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是因为阿冰找人捅的不是他两个兄弟,这种亲疏分明的态度也跟炮筒和张良不一样。
炮筒是面热心热,张良是面冷心热,叶卫军的心外面包着冻土层,王家兄弟和大元被捅对他来说都是不必动真格就能解决的事件,但是听到炮筒被砍,他直接就动上了手,因为炮筒是穿过冻土层,被叶卫军放在心尖子上的好兄弟。
李安民回想起叶卫军在防空洞对着大元等人吼过的话:“谁敢碰她一下我宰了谁”,不知道是在放狠话还是说真的,冷静过人的油子哥会说出这种话着实让李安民痛快了一把,因为这句话,她也觉得自己在叶卫军的心里应该能跟炮筒、张良两人平起平坐,怎能不开心?
最后谈判的结果是,阿冰愿意赔付张良的全部损失并承担瘊子等人部分医药费,张良开高价,而且命令阿冰滚出地道,这事才总算告一段落。
阿冰出了地道以后没有再做打口带生意,在二叔的资助下规规矩矩开了家卖磁带的店,那家店名叫“双冰”,后来成为了市里第一家正规的碟片店,生意红红火火,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油子哥,地道的人都说你软,用钱就能打发,你无所谓?”李安民看到那些传小话的就一肚子憋屈。
“你觉得我软吗?”叶卫军不答反问。
“当然不觉得。”李安民回的太急切,差点咬到舌头。
“那不就行了,你管别人怎么说?”叶卫军的口气很随意。
“可他们说的明明就不对啊!”李安民觉得被人这么议论是件很难看的事,她就是受不了别人的闲言碎语才决定离乡去外地,在她认识的人当中,不管是张良也好还是炮筒也好都爱面子,还极其注重名声,张良的名气越大,跟他住在一起的叶卫军就越受关注,经常有人把他俩放在一块儿作比较。
张良心里有数,叶卫军是为了帮他才自愿去当那个被人说软蛋的和事佬,如果有人敢在他面前讲叶卫军半个字坏话,他会当场动拳头,兄弟们都为叶卫军感到不平,他本人却是一点儿也不在意。
“小妹,你记住,面子始终是贴给别人看的,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换一百张面子,但是做任何事你都要对得起自个儿的脸,懂吗?”每次提到这个话题,叶卫军总是揉着她的头这么说。
李安民一知半解,跟苗晴和周草聊天时谈起这个,周草评价说:“你油子哥是个清醒的人。”
苗晴笑的有些暧昧:“叶卫军是男人中的男人,小妹,你可要加油当个女人中的女人。”
“苗姐,女人中的女人不就指你自己吗?我觉得你跟油子哥挺配的。”李安民知道炮筒喜欢苗晴,可惜苗晴把他当小弟,就外形上来看也是叶卫军跟苗晴更登对,一个帅气稳重,一个风情万种。
听她这么说,正在喝茶的苗晴差点没呛到:“你就这么大方?油子哥被抢走了也没关系?”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抢不抢的?你们不是挺有话题的么,真在一起也挺美呀,虽然对炮筒哥有点说不过去。”李安民心里坦荡荡。
苗晴敲着桌子笑,“你知道每次叶卫军都找我谈什么吗?小妹最近学习怎样,生活怎样,有没有什么需要值得注意的地方,唉……就是亲兄妹也没这样的。”
“油子哥当了六年兵,部队里可不像社会上人情淡薄。”李安民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苗姐,这你就搞错了,油子哥不是拿尖子当小妹,是直接把她当女儿来对待了,能不着紧吗?”周草笑着打趣,李安民离开窍还早得很,照她这么发展下去,就算一辈子不开窍或者开错方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苗晴想想也是,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亲人,完全不来电,说起来叶卫军跟张良都老大不小了,没对象也挺稀奇,他们又不像大元那样长得五大三粗,女人看了就逃命。
李安民倒觉得正常,水浒里面的好汉,诸如武松、晁盖、史进之流,不都没老婆吗?成天打熬筋骨肯定比成天搞对象有趣,叶卫军会谈恋爱?李安民压根连想都没想过,她对油子哥的感情世界没多大兴趣,看他和他那帮兄弟朋友应付各种突发状况才叫有意思。
巡演/年夜饭
春节前期,巡演到N市的“万王乐队”受邀参加工大的迎新春晚会,这支组建于外国语学院的乐队在当代初期掀起了一股西方摇滚的浪潮,以模仿开道,辗转各地高校、大学进行现场表演,每到一个地方,都能在当地的学生和青年中间引起轰动。
在那时,北京的摇滚圈已初具规模,乐队也正在从第一代向第二代过渡,但在N市,摇滚这个概念还只是甫现雏形,市里的摇滚爱好者大多在自娱自乐,诸如张良、毛秃等人,或者像阿冰那样每日汲汲营营而遗忘了最初的感动,就算有人组成乐团,也只是在校内进行小规模的表演,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力。
即便是万王乐队的演出,也只是校内汇演的一部分,对于信息迟滞的城市来讲,大部分社会人士对所谓潮流并不会报以过多关注,新事物的蓬勃发展大多依靠当代年轻人向前推动,正应了那句“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首先得知这个消息的人是周草,高阳上了工大之后与同学组成了一支名叫“兄弟”的三人乐团,他在团队里当鼓手,当然,他们不玩摇滚,专唱国内的流行歌曲,高阳之所以请周草去参观,只是想让她亲睹自己在舞台上的风采。
“我们兄弟乐团会先上台给万王乐队做暖场表演。”高阳特意到周草家的麻将单等了她半个小时。
“万王乐队?”周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搞摇滚的,唱的都是外文歌,据说他们挺红,正在全国各地巡回演出,看来咱们校长这回算是下了血本。”高阳玩乐队不是因为喜欢音乐,纯粹是为了出风头,偶尔会去了解一下相关讯息也只是想积累谈资。
“噢……万王,听良哥提过,北京第一拨冒上尖子的乐队。”周草想起来了。
“良哥是谁?”高阳皱起眉头。
“朋友的朋友,特喜欢摇滚。”周草抬头看向街对面,没注意他纠结的表情。
“过来吧,我给你多弄几张票,你可以带人一起参观。”高阳满心期待。
“不是工大的也能进?”周草在心里数了一下——尖子、苗晴、退伍兵三人组、王家兄弟、毛秃师徒,大元兄弟,“十五张票行么?”
“没问题。”周草女性朋友众多,十五个不足为奇,周草手里闲票多得是,全是从没空参加晚会的学生手里搜刮到的。
“高阳,你说我该怎么谢你?”除了几个死党,周草通常是有人情必还。
“把你闺蜜介绍给我认识,林玲,我想跟她谈对象。”高阳没正经地开玩笑,也想看看周草的反应。
“不行。”周草想都没想,闭着眼睛就拒绝了。
“为啥?就算她是千金小姐,跟着我也不丢面子吧。”高阳乐了。
“林玲家人反对她早恋,而且她要出国念大学,开春就出发,如果你能在她回来之前不乱搞对象,我倒是可以考虑……”周草靠在墙上遥望天上的白云,这里的天空不是蓝色,而是呈现出浑浊的灰白,与老旧的墙壁很相似,走到哪里都像是被蒙了一层化不开的灰尘。不知道加拿大的天空是否与这儿相同,还是更加广阔澄澈?
“你对我的事儿了解的挺清楚的嘛。”高阳不否认自己换对象如换衣服,其实他现在正谈着一个女孩。
“全校都清楚,你是到哪里都能出名。”周草轻笑。
“呵……别光说我,你不打算交个男朋友吗?”高阳微偏过头,拿眼角余光斜瞥她。
“我爸说,如果我在上学期间找对象,他就打断我的腿。”周草在心里对周爸说了声抱歉,他老人家从来没对独生女粗过脖子,更不可能说出这么狂暴的话来。
“是这样啊……哈,那你岂不是还要再熬几年?”高阳此刻的心情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以朋友的立场而言,这两种情绪好像都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恩……是吧,反正短期内不考虑。”周草心不在焉地说,其实高中毕业后她不想再继续读下去。
没隔两天高阳就把票送到周草手里,周草一通电话打给李安民,李安民一通电话打到武馆,由于防空洞没法接电话,离那里最近的武馆就成了业务集中营,毛秃接到电话以后兴奋过度,蹬上自行车跑去通知张良。
中午,有史以来最全的成员聚会在顾老板家的饭店盛大召开,桌上的饭菜并不丰盛,顾老板还很热心地多加了几道菜,张良是北京路上的救星,自从他收了大元之后,沿街的店铺都少了份额外开销——永欠不还的赊账,为此大伙都很感激他,也愿意在保本的前提下多付出点。
参加聚会的除了寻常混在一起的兄弟,还多了苗晴、周草两人,炮筒挤在苗晴身边猛献殷勤,单从表面上来看,苗晴可说是万草丛中一点红,把大元等人和饭店的伙计都震了,他们几时见过这样要长相有长相、要气质有气质的大美女?
周草把票一张张发到众人手里,最高兴的当属张良,炮筒老是开玩笑,说他拥有一颗火热的少男心,别看他平常酷酷的不怎么爱开玩笑,提到摇滚乐那是一套跟着一套,还能结合马克思主义哲学和毛泽东思想大谈音乐之道,大家都很佩服他这点,觉得此人思想境界甚高,因为他说的话谁也听不懂。
聚会完了以后,苗晴拿出相机留影纪念,大家在饭店门前排排坐,请顾老板按下了快门,许多年后,已经成为大酒楼董事的顾老板指着墙上的全家福万分感慨地说:“当年饭店生意不好,就是这帮年轻人每月一次的家庭聚餐支撑着我干上规模直奔小康。”
演出当天,十五个人组成打狼队,浩浩荡荡地杀向工大礼堂,大元那伙竟然把方便面头给剪短了,标准的二八分,梳的光滑油亮,结巴小进还戴了副黑框眼镜假扮知识分子,把毛秃和炮筒笑得满地乱爬。
检票时,穿着僧服的毛秃被拦住了,只见他竖掌当胸,文绉绉地说:“贫僧乃东山佛教协会成员,受邀前来参观演出,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说着露出慈悲的微笑将票亮出。
有个听起来玄乎的身份,还特别把语气加重在“受邀”两字上,最后的内部门票是杀招,一忽悠一个准,检票的同学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大师,赶紧恭恭敬敬地让道。
“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吗?东山佛教协会,亏你能扯得出来。”叶卫军调侃他。
“我师傅他是破戒僧,五大戒都破全了,这就是人在江湖混的悲哀啊!”空明要么不装逼,装逼起来无人敌。
为了能深入阵地,大元建议众人分散开来自由行动,反正座位随便坐,机会难得,当然要坐在女大学生中间享受,狼入羊群,大家当然担心,张良决定跟过去控场,免得闹出什么风波来,他这个决定让担心不减反增,张良能控场?他不跟着一起失控就谢天谢地了。
王家兄弟到哪都不分开,哥俩好的坐在最后排,炮筒跟在苗晴屁股后面打转,甩都甩不开。叶卫军想找个好视角,带着李安民和周草两学生往前走,在过道上撞见了满头大汗的高阳。
“你怎么了?”周草关心地问。
“小龙他妈临时住院,他来不了,我们正急着找会弹吉他的人顶替。”小龙是兄弟乐队的吉他手,高阳这会儿急得抓耳挠腮,连说话都语无伦次。
“会弹吉他的这里就有一个,弹得还很好呢。”李安民笑着拉拉叶卫军,她永远忘不了火车上的那一幕,整个车厢的人都被震住了,再搞定一个礼堂应该不是大问题。
“他们是?”高阳这才发现她身边还站了两个人。
周草把手摊向李安民:“我的朋友……”又摊向叶卫军,“的朋友。”
“你会弹吉他?”高阳现在最关心是这个。
“恩,不过……”
“流浪者的独白、小茉莉、明天会更好、去何方、艰难行……你会弹吗?”高阳不带停顿一口气报出几首歌的歌名,报完以后小喘气,李安民在旁边为他鼓鼓掌。
“后面两首会,不过……”也亏叶卫军能在突发状况中处惊不变,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再度被打断。
“太好了!就要两首!只要两首!这位同学,快跟我到后台,咱出演前先合一下。”高阳好不容易找到救星,管他是谁,就算是死马也能当活马医。
自从当了兵,叶卫军已经有好几年没被人叫过“同学”,以他的年纪,如果还在上学的话,应该是大学三年级。
高阳这声“同学”叫得叶卫军内心千回百转,一个不留神就被高阳拽跑了,李安民在后面打气:“加油啊,油子哥,我跟阿草就坐在前边第二排看你。”
叶卫军被拉到后台以后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被高阳挂上一把电吉他,叶卫军冷静地说:“这位同学,我只弹过木吉他。”
“没关系,一样用没差别,我帮你把效果器调好,你只管弹就成。”高阳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对着不远处在调弦的另一名同伴喊道:“刘涛!找到人了,快过来,你俩先对一下。”
刘涛连忙端着琴跑过来,高阳拉着他介绍道:“这是乐队的主音吉他,弹主要旋律的,刘涛,他是……呃,请问你叫啥?”他才想起来还没问人家的名字。
“叶卫军。”
“好,叶卫军,刘涛,你跟他讲解一下怎么分配。”高阳是鼓手,对吉他了解不多。
兄弟乐队就只有两个吉他手和一个鼓手,刘涛还兼职主唱,整个编制不全,排练的歌曲也很简单,节奏吉他手只要负责在后面扫和弦就行了,刘涛演示了一遍,叶卫军音乐天分很高又有基础,很快就能弹得上手,其实他一开始想要拒绝的,可高阳说风就是雨,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就这么赶鸭子上架配合上了。
传统节目过后,帘幕拉开,兄弟乐队集体亮相,高阳居后坐在架子鼓前,刘涛站在舞台中央,叶卫军站在刘涛旁边,他上穿土灰色的圆领毛衣,下套万年不变的国防绿军裤,挺拔的站姿像苍劲的古松,由于他个头很高,穿着跟另外两个学生差别很大,一站在舞台就成了聚光的焦点。
“我/操!那不是油子吗?”张良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操!卫军哥怎么蹦台上去了?”炮筒看了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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