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伏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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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伏诡话-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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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洞里的气味本来就很难闻,从这窨井盖的缝隙里更是飘散出一股腐臭的焦糊味,李安民也蹲了过去,正想去摸窨井盖,叶卫军突然说:“这是尸油。”

李安民一惊,手僵在半空中,慢慢又缩了回来,叶卫军搓着手上的油膏,起身往角落里走,李安民连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到地槽前,叶卫军把手电筒递给李安民,撩起袖子,两手伸进水里,李安民发现他的手臂上不止有一处擦伤,这地槽里的水还不知道干不干净,万一伤口被细菌感染就不妙了。

想到这里,李安民连忙拽住叶卫军,把手电筒往他外套口袋里一插,自己撩高袖子下水摸索,一边问:“要找什么东西?”

叶卫军甩了甩手上的水,拿手电筒照过去:“你摸到什么都拿出来就行了。”

李安民点点头,顺着地槽一路摸过去,要说不怕是假的,这种事简直就像摸金校尉的勾当,槽里的水很深,指尖够到底时,水面直没腋下,袖子基本上全湿了。

她把三面地槽都摸了个透,从里面捞出长钎、杵子、倒钩等生锈的铁制工具,叶卫军把它们全部排放在地上,大大小小,总共有二十来件,他把一根长铁棒穿入盖子中心的把手里,握住铁棒末端朝一个方向使力。

没多久,窨井盖就被旋开了,露出半个黑幽幽的洞口,李安民走到洞边上,用手电筒往里面照下去,喃喃低语:“堆着很多碎石屑,黄一块白一块的。”

叶卫军面无表情地提醒她:“不是石屑,这些都是人骨。”

李安民愣了愣,手一抖,连忙移开电筒往后退了两步,叶卫军蹲下来,把手探进洞口往洞壁上摸了一把,又拿过长铁钎沿着洞边伸下去,拨开碎骨头,露出底部的风口,他抽出铁钎放在脚边上,起身拍了拍手:“这是个烧炭的火坑,把尸体丢下去火葬之后,再用铁杵把骷髅捣碎,洞壁上的尸油已经硬化成蜡,想来这火坑从很久以前就被用作焚化尸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叶卫军冷笑了一声,李安民可是完全笑不出来,不仅笑不出来,连皮都扯不动,估计这会儿有镜子照的话,她会先被自己的棺材脸给吓死,“照你的说法……这不就是座火葬场吗?”

“差不多,只不过……这里除了烧死人,也许还发生过别的什么事情。”叶卫军把李安民拉到地窖的入口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枚方孔铜钱塞在她手里:“你从孔眼朝外看。”

李安民捏住铜钱,狐疑地看向他:“有什么说法吗?”

“这是乾隆通宝钱,越是古老的铜币越有衔接古今的意义,通过这枚古钱作媒介,或许能看到这地窖的过去。”

李安民不知道这地窖跟他们所调查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但转念想想,既然来了,多一条线索总是好的,她闭上左眼,把铜钱的方孔贴在右眼上,透过孔眼看向地窖。叶卫军关掉手电筒,眼前瞬时一片漆黑。

“能看到吗?”叶卫军站在她身后问。

李安民眨了眨眼睛,抱怨说:“这么黑,一下子哪能适应……”

话还没说完,前方红光闪动,从地坑里猛然窜出半人高的火苗出来,李安民惊退了半步,被叶卫军挡在身后,她定了定神,继续往前看,就见火坑边上站着一个青年男子,正用长铁钎插在坑里拨弄,等火势稳了之后他转头,似乎在对着什么人说话。

请神容易送神难07

她把视线移向墙边,就见一个浑身光裸的女人躺在草席上,从鼓起的腹部来看应该是名孕妇,在她身旁跪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和尚,敲着木鱼像在念经,女的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妇人。

那和尚敲了会儿木鱼就站起来退远,李安民这才看清,那孕妇的口鼻和□里都塞着成束的麦芽,手脚被铁钉钉在地上,中年妇女系上了白布围裙,拿尖刀剖开孕妇的肚子。

看到这里,李安民捂住了嘴巴,叶卫军双手搭在她肩上,附在她耳边轻声鼓励:“别怕,继续看下去。”

中年妇女光着膀子在孕妇的肚子里捞拨,没多久就从血水中掏出个巴掌大小的胎儿来,她小心翼翼剥掉胎衣,割断脐带,用木瓢舀起地槽的水冲洗干净后递给和尚,那和尚的表情看起来很满意,很熟练地将胎儿倒置着塞进小瓶子里。

中年妇女点燃一根白蜡烛,用刀削掉孕妇的下巴,照例用地槽的水洗干净,接着把下巴肉放在蜡烛上烧,将滴下的油收集在圆盒子里,这盒子在魏老头家里也看到过,李安民记得很清楚,很像以前百雀羚牌雪花膏的扁铁皮盒,现在不常看到了。

等盒里的油盛满之后,中年妇女又细心地把孕妇的肚皮一针一针缝起来,舀水泼洗干净,那名孕妇没有做任何挣扎,瞪大双眼一动也不动,只有眼珠子在上下左右地快速翻转,下巴上的血把麦芽染成红色,不仔细看就像有一条条鲜红的舌头从嘴里拖出来挂在外面。

烧火的青年男子把一个大缸推到火坑边上,拔下孕妇手脚上的钉子,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两行泪水从孕妇空洞的双眼中流了下来,中年妇女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把圆盒里的油倒在掌心搓揉一阵,轻轻搽在头发上,动作特别细腻,从额角一缕一缕地顺抹至发梢,还以很轻微的幅度左右晃动着脑袋,像古时候对镜梳妆的贵妇,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五指插入头发中不停地顺理,脸上流露出一种孤芳自赏的痴态,可是这妇女不仅皮肤黑,长得也是尖嘴猴腮,丑人多作怪就是这种德行。

青年男子抱起孕妇走到大缸前,就在他松手的刹那间,火光忽灭,眼前的一切又被黑暗吞没……是叶卫军拿走了铜钱,李安民垂下手,两腿发软,如果不是有叶卫军在旁边扶着,她肯定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了。

太真实了……比起以前的“幻视”,这次见到的事情逼真地就像是在眼前发生的一样,剖腹取子,割肉炼油,从那胎儿的大小形态看来,恐怕还不足月,这种残忍的手段换了谁能忍受得了?

李安民抓住叶卫军的衣服,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我想出去。”声音干涩嘶哑的不像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叶卫军拍拍她的肩膀,把地窖里的东西都归位之后就带她出去了,之后也没多耽搁,走到最近的交通点,像来时一样换乘了几次小交通,坐大巴回到白伏镇上,两人一路无语。

回家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洗澡,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各洗各的,李安民用硫磺香皂上上下下用力搓洗,几乎搓掉一层皮下来,平常为了节省水费她都是尽可能的速战速决,今天足足洗了四十五分钟,等她从浴室里出来时,叶卫军已经下好了水饺,正在饭桌上等着。

李安民闻到面汤的味道,这才想到他们忙得太投入了,连中饭都没吃,这会儿正好连着晚饭一起解决,从洞里出来后,她的情绪始终很低落,几个热腾腾的饺子下肚后就舒坦多了,尤其叶卫军还剁了辣椒蓉调进香醋里当蘸酱,她从小就喜欢吃酸辣的食物,食欲被满足以后心情自然就好起来了。

吃完饭,各自把碗洗了,放松过后,该谈的正事还是必须得谈,李安民把在地窖里的见闻告诉叶卫军,有些急切地问:“你有什么头绪吗?我怎么觉得跟咱们要解决的事情没关系?”

叶卫军笑着说:“有没有关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了,明天带我去见见你的同学。”

李安民不满意他敷衍的态度,这不是在卖关子吗?

“卫军哥,我是真着急,有什么事就现在跟我说清楚吧,否则今晚我是别指望能睡安稳了。”

叶卫军拍了拍她的头,像拍楼下大黄似的,“没确定的事不好乱说。”

“你今天不是去确定过了吗?”李安民可不会被糊弄过去,打定主意要掰开他的河蚌嘴,否则大家一起别睡了。

叶卫军看她坚持,只好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打开浏览器,进入一个展示收藏物的页面,其中有人发布了一系列的旧报纸扫描图片,从1896年时务报到近期出刊的新民时报,展示了中国内地报纸的发展历程。

其中有一则关于佛寺出售“万灵油”的新闻,有神秘人士爆料称这种万灵油内含有人的尸体油,更指明这间佛寺暗地里替人供养婴尸。这是则全文字报导,只占了右下角很小的一块版面,如果叶卫军没点出来,李安民还真留意不到。

“这间小佛寺就在白伏镇内,三十年前征收土地时整寺搬迁到现在的白伏祠外,改名为普灵寺,而原址上则建起职工宿舍。”叶卫军别具深意地看了李安民一眼。

李安民一听“宿舍”两字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说的职工宿舍该不会就是工大的校舍吧,我原来住的那栋楼?”

其实不用他点头摇头,李安民心里早有了答案,叶卫军又说:“子孝村还有个别名,叫长寿村,这在地方报纸上也刊载过,那村子在近三十年来多出百岁寿星,且以女性为主,那期采访中,村长认为这可能与当地人喜用自制的头油梳发有关,目前在网上热卖的双灵牌的头油就是子孝村的特产。”

李安民对这种采访向来不以为然,“就是商业性炒作吧,给媒体一点钱,借采访为名推销商品,这种手段多了去了,你前面讲的白伏祠堂不就是个好例子?靠传说和夸大事实来吸引游客呢。”

叶卫军低笑了声,也不反驳,拨了拨额前的刘海,李安民发现他额头上有道浅白色的伤疤,从左额角一直延伸到耳后,平常被遮在头发里不怎么能看得出来。随着抬手的动作,他的袖子滑落到肘前,小臂上有多处擦伤,白天没在意,这时再看,发现伤得还挺严重的,有的创口都渗水了,怕是会化脓感染。

李安民心想他可能是在子孝村的废墟里摔了一跤,又碍着面子不好意思说出来,也没问多余的话,回房拿了酒精和碘伏准备给他消毒。

叶卫军按住她拿棉签的手:“不需要这么麻烦,只要你用……用……”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李安民就奇怪了,这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用什么?创可贴?肯定贴不住啊。”

叶卫军叹了口气,把手臂往她面前一横,“没,你来吧。”

李安民在他两条手臂上糊满了碘伏,从上到下,不管是有伤的地方还是没伤的皮肤都被涂成棕黄色。

来回坐几个小时的大巴确实累人,在体力和精神的双重透支下李安民整个人都像蔫了一样,没等到八点,就趴在床上睡成了死猪状。

由于睡得早,第二天起得也早,天刚朦朦亮她就醒了,梳洗好下楼后看见叶卫军正在厨房里淘米,李安民抬头看挂钟,六点还不到,这人一向严守军队里的作息时间,从来没看他睡过懒觉。

本来以为淘米是为了煮稀饭吃,结果他说要煮糯米饭,叫李安民去买油条豆浆,还没走到巷口,手机就响了,李安民看都没看,翻开来贴在耳边,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过来:“安民?我是高涵,娟儿昨天夜里走了,是跳楼自杀的……我要怎么办?我……”

李安民呆了一会儿,听到她说话语无伦次,连忙安抚道:“你先别急,手机里说不清楚,这样吧,我马上过去……什么?你已经出来了,好……好好,我在家等你,你别着急啊,没事的。”

挂了手机后,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早点摊买了油条豆浆,又飞速冲回六楼,门一开,就气喘吁吁地对叶卫军说:“不用去医院了,我同学……她不在了。”

说完这句话后,李安民把早饭放在桌上,自己先吃了起来,其实她没什么胃口,脑子里嗡嗡的,像有几百只蚊子在里面乱飞,要说悲伤……也还好,消息来的太突然了,就像知道王佳去世那时候一样,在看到遗体前觉得很不真实,甚至在参加过葬礼之后还有种雾煞煞的感觉,死了也就是再也见不到了,日后只能从回忆里寻找到这个人的存在。

李安民眼眶有些发热,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四人的关系却很好,住宿舍的时候同起同眠,下午翘课去吃酸菜鱼,心血来潮地进行晨练,最后只坚持了三天,多开心的一段日子,她们才二十岁呀,什么都还没起头就不得不在惊恐绝望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送王佳的骨灰上山时李安民也跟着去的,墓碑上镶着遗照,年轻的面孔神采奕奕,拍照时还是那个活泼开朗,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女孩,她不会想到有一天这张照片会成为供人追忆的遗像,没人能想得到。

王佳的婆婆在墓前哭昏了好几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李安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奶奶,鼻子登时酸了起来,她用劲嚼着油条,仰头咕嘟咕嘟地喝着豆浆,这么抬起头来,眼睛里的热气就能褪下去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08

叶卫军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节哀顺变的话就免了,这时候无声胜有声,有他在,李安民就觉得特踏实,可能是因为长相正直、作风沉稳的关系,往哪里一戳都有压场的气势。

隔了没多久门铃响了,李安民跳起来去开门,高涵哆哆嗦嗦地站在外面,脸色憔悴地像度饥荒的难民,眼下两圈淤黑,一看就是熬夜的成果。

李安民赶快把她拉到沙发上坐,先问道:“吃过早饭了吗?”

高涵点点头,疑神疑鬼地东张西望,看到叶卫军时愣了下,“这是……”

李安民介绍:“叶卫军,我房东。”高涵跟叶卫军在火车上照过面,显然她是不记得了,而那时李安民正处在飞蚊症发作期。

高涵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缩缩脖子,似乎很冷的样子,最近也就是单衣加外套的气温,她竟然穿了件高领毛衣,外面还披着厚外套,按说没捂出汗来也不可能冷,可刚才拉她进门时却发现她两手冰凉,像在井水里泡过似的。

李安民倒了杯热水给她,屁股还没沾沙发就被高涵一把抓住手,“安民,娟儿说的没错,她说我们四个一个都跑不掉,是真的!真的没错!”

李安民先把她的情绪安抚稳定下来才开口:“有什么事慢慢说。”

高涵喝了口热水,捋高袖子:“我身上长了红斑,你看不到吧……昨晚还没有,早上就发现了,我马上就打电话到医院确认,果然……娟儿昨夜从六楼病房的窗台上跳了下去,当场死亡。”说到这里她抱住李安民哭了起来,抽噎着说:“我不敢把红斑的事告诉别人,如果说了,他们肯定把我当精神病来看,安民,你要相信我,起初我也不信,可事实摆在面前,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

李安民把她的手臂托起来凑近了仔细观察,不太明显,但的确是能看见淡淡的红痕,叶卫军从他那个足以媲美异次元空间袋的黑皮大包里拿出一块鲜红的石头递给高涵,说:“这本来是要给你那个住院的同学的,你拿着,这是鸡血石,可以缓解你身上的症状。”

高涵毫不迟疑地接过来紧紧握在手里,像得到救命宝贝似的,不住捣头道谢。叶卫军微蹙眉头,提醒说:“只要你把这石头戴在身上,短期内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如果连你自己都撑不住,那谁也没办法。”

高涵嗯嗯啊啊的点头,把鸡血石贴在胸口,好像全部的希望都集中在这颗石头上,李安民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把叶卫军的话听进去,本来还想跟她谈谈这两天调查的线索,却被叶卫军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

送走高涵之后,李安民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跟她把话说明白?你看她草木皆兵的,不如说透了痛快。”

叶卫军翘起腿歪着头看向她:“她是中了煞气,只要有鸡血石,短期内不会有问题,怕就怕她精神上承受不住,做出什么极端的举动,比如……跳楼自杀,考虑到她的情绪问题,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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