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呀!
“陪,当然愿意陪!”李安民拍着胸脯保证,努力展现她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气概。
叶卫军轻咳了声,笑道:“别搞得像我要拐你去炸碉堡似的,说了是福彩中奖,免费旅游,不去白不去,去了不白去,玩玩而已,想这么多作甚?”
那前面说的话是在逗着她取乐呢?李安民抓了抓头发,别说,毛茸茸软绵绵的还真舒服,难怪叶卫军没事老喜欢搓她的头,触感简直就像在摸阿猫阿狗。
没忙活多久,店门被拉开了,一个年轻女孩走进来,身穿白色的羽绒衣,头戴包头的毛线帽,身形细条条的,脸长得很清秀,属于小家碧玉型。李安民连忙站起来迎客,礼貌地打了个招呼,问道:“你来找房子?”
大姑娘握住她的手,两眼闪出水汪汪的莹润光彩,有些激动地说:“李安民,是我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李安民心里直打突,浮现在脑海里的画面是陈世美和秦香莲,她要是男人这会儿肯定爽翻了,这姑娘现在的模样就叫一个我见犹怜,再瞅瞅,确实很面熟,不就是高涵的同桌赵小薇吗?还跟她出去吃过饭,戴着帽子一时没认出来。
李安民先让她坐沙发上,叶卫军倒了杯热水送上来,赵小薇道了谢,怯怯地说:“叶老板,我听高涵说你对那方面挺在行,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向你请教。”
那方面?不消说,肯定指牛鬼蛇神那方面,高涵就是个藏不住事的大嘴巴,谈起八卦必然会把“叶老板驱鬼记”添油加醋地搬出来,同学们都当她说着玩的,没想到还有人当真。
叶卫军走回柜台后面,面无表情地问:“什么事?”
赵小薇脸色发白,摸着脖子说:“我……我最近睡觉总是透不过气来,像有人在掐着我,一开始我没怎么在意,可每天都这样,窒息感一天比一天严重,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她移开手,李安民发现她的脖子上有道明显的红痕,像是被绳子勒出来的。
叶卫军翻着记录本问:“当时的具体情况是什么?你说来听听。”
赵小薇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喃喃低语:“记不得了,都是在我睡着时发生的,这两天我都忍着不敢合眼,可这怎么能熬得住呀……”
李安民这才注意到她眼下有两圈淡淡的淤青,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显得有些憔悴,李安民对这姑娘的唯一映像就是乖巧内向,弱不禁风的外表很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她看向叶卫军,帮着求助:“卫军哥,你看该怎么解决?”显然李安民把叶卫军当成大罗神仙了。
叶卫军微蹙眉心,对赵小薇说:“事情不清不楚我也很难断定,或者你先回去,让你家人晚上陪在身边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赵小薇低着头,咬了咬下唇,蚊子哼般呐呐道:“我……我爸妈离婚了,都有自己的家庭,我现在跟着婆婆住,阿婆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操心……”
这番话触动了李安民的某根心弦,话没经大脑就吐了出来:“要不今天我跟你回去吧,万一发生什么事,有人在身边也好照应。”
叶卫军啪的合上本子,脸色沉了下来,显然对她冒失的发言很不满意,李安民其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但在赵小薇激动地握住她的手不停道谢时,悔意又褪掉了,毕竟是同系校友,又是高涵的朋友,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叶卫军让赵小薇在前面暂等,把李安民叫到里间,还没开口教育,李安民倒有先见之明地先承认错误:“对不住!卫军哥,都怪我嘴快,下次一定注意!一定先征求你的意见!你看……这次我已经答应下来了,你就大人有大量,给我点实用的建议吧。”
叶卫军一副被噎到的表情,皱起眉头瞪了她半天,抬手在她头上钉了一个响亮的毛栗子,说:“行,话都被你全说完了,我也不想教训你。”
李安民捂着头,心里咕哝:都动上手了还叫不教训?好吧,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她把这份关心收下了。
叶卫军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三角纸包放进李安民的招财龙龟里,纸包的质料有些像黄草纸,烧给死人的那种,李安民捧着龙龟问:“这是什么?”
“桃木灰和雄黄的混合粉末,或许能用得上。”
桃木是驱鬼的,雄黄是用来让妖精现原形的,李安民看过新白娘子传奇,这点常识还算明白,她勉强扯出笑脸,干干地问:“这次也……也是那些东西干的吗?”
发怨02
叶卫军摇了摇头:“不知道,给你带着是有备无患,自己要多小心,万一遇到解决不了的危险就赶紧逃,听到没?”
真遇上难以化解的危险估计逃也没用,但李安民还是认真地点点头,证明自己把他的话确凿地听进去了。
注意事项都交代完了之后,李安民就与赵小薇结伴上路了,赵小薇住在新镇的别墅园里,说白了就是富人区,邻街靠水,人造环境非常精美,赵小薇的家是独门独栋的经济型小别墅,开放式庭院,两旁还有别的人家,每栋别墅之间以景观树区隔。
李安民跟随赵小薇走进屋里,房子装潢也很考究,看来她家条件很不错。她们进门时,赵小薇的婆婆正坐在厅里的沙发上跟一个中年妇女边看电视边摘菜。
赵小薇之前还满面忧愁,一见到家人就突然变得开朗起来,绽开笑脸打招呼:“婆婆,王阿姨,我回来了。”把李安民拉到身前介绍:“这是我同学李安民,今天要在家里住一晚。”
王阿姨估计是家里请的钟点工,一见到人回来,连忙起身去倒水,婆婆也很友善,听说是外孙女的朋友,立马拿了许多瓜果零食出来招待,拉着李安民嘘寒问暖——安民呀,你是哪地方人呀?住哪儿呀?
李安民知道那时代的老年人就是这么热心,问话中只有关切,没有任何刻意的试探,李安民有问必答,还答得特别干脆,一老一小就这么坐在沙发上聊了起来,赵小薇也挺开心的,坐在旁边帮忙剥豌豆,婆婆说最多的就是我家小薇怎么样,满嘴的夸奖,把赵小薇羞得满脸通红,时不时推推婆婆。看得出来,这婆孙俩感情很深厚,李安民心里阵阵发热,想起了自家奶奶,恨不得马上长对翅膀飞回老家。
李安民对赵小薇很有好感,要说之前还认为自己答应地太冲动,这会儿顾虑倒是没有了,这么懂事的姑娘,不帮她能忍心吗?
吃完晚饭后,李安民被带到赵小薇的卧室,房间不大,碎花窗帘、碎花床单,床上堆着几个布娃娃,布框子里装着零散的边角料,书桌旁拼着张长方形的木台,上面铺着棉垫子,有点像裁缝店用来裁衣服的台子,整个卧室布置得很有手工作坊的感觉。
赵小薇说她从小就喜欢做手工,闲着没事就缝缝补补,电话套、挂衣袋包括娃娃身上的衣服都是自己动手做出来的。她还拿出一个漂亮的树脂娃,腼腆地说:“这娃娃的头发也是我一根根种上去的,可以凭着自己的喜好设计各种发型。”
李安民对精细活十分不在行,小学时上手工劳动课都喊同桌代劳,对这等手艺只能叹为神技,拜服地五体投地,要是生在古代,绝对是贤惠娘子的典范。
洗完澡,赵小薇就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她的发量很充足,坐在凳子上发梢能碰到地,把背部遮得严严实实,从后面看就像一排排浓密的黑丝帘。
“安民,你把那么长的头发剪了也不觉得可惜吗?”赵小薇边梳头边问,梳齿和粗黑的发丝摩擦出“沙沙”的声音。
李安民靠在床边上笑道:“我那几根毛没啥可惜的,要是像你这样说不定就不舍得剪了。”她多少能理解惜发的心情了,如果赵小薇说要剪头发,她肯定也会想着怎么劝阻,这把头发养得太好了,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摸上去。
于是李安民也确实伸手去捞了把油水,五指插在发中像探进水云里,上下轻滑通畅无阻,募然指间刺疼,她刷地抽回手,赵小薇偏头问:“怎么了?”
李安民没事人一样地说:“没什么,你梳你的。”把手掌摊到眼前一看,食指和中指交接的指丫上竟然被发丝掠出一道血口来,她曾经被纸片割伤过,当下也没放在心上。
赵小薇把头发梳通顺之后编成一条结实的麻花辫垂在脑后,编辫子的时候,发丝之间相互摩擦,又发出“沙沙”的声响。
估计是有人在身边比较安心,不到九点钟她就贴在床里沉沉睡去,李安民看了会儿书也躺下来歇着,她没关灯,根据早前的经验,鬼畏强光不是扯淡,倒要看看在这么耀眼的灯光下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李安民熬到深更半夜,实在支持不住了,半靠在床头打起盹来,睡得很浅,也不知眯瞪了多久,身边突然有了动静,赵小薇掀开被子爬下床,一步三摇地往门外走,大概是去上厕所,李安民睡眼惺忪地看她走出去,又闭上眼,隔了半天没听见人回来,心里咯噔一跳,顿时睡意全无,跳下床就往外奔去。
李安民顺路寻到卫生间,门半掩,没有开灯,但是里面传来头发摩挲的沙沙声,她心里有点发怵,轻轻推开门,就看见赵小薇直挺挺地站在洗脸台前,抬着手不知道在做什么。李安民悄声问:“小薇,你在干什么?”
完全没反应,头发摩擦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嚓、嚓,就像用指甲用力刮头皮发出来的。
李安民在墙上没摸到灯开关,偏着头走近两步,冷不丁被镜子里映出的影像吓了一大跳。赵小薇把长长的麻花辫勒在脖子上,双手拉着发梢使劲朝前拽,麻花辫与皮肤的交接处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她闭着眼睛,头朝上仰,嘴巴张到了极限,鲜红的舌头从嘴里吐出来,长长地伸在外面,这完全就是一幅吊死鬼的模样,再不管她,估计她真能把自己勒死。
李安民压住恐惧,走上前抓住她的双手,轻声叫唤:“小薇,醒醒!”
赵小薇先是没反应,募地转过身来,豁然瞪大眼睛,放开头发,改而掐住李安民的颈子,她的手劲大的惊人,直把李安民推靠在墙上死死摁住,她的双眼里只有布满血丝的眼白,瞳孔翻在上眼皮里。
李安民觉得自己的颈子要被拧断了,连忙抓住她的手腕拼尽了吃奶的力气朝外拉开,好不容易能喘口气,赵小薇的麻花辫竟然像长了意识般舞动起来,甩在李安民的颈子上绕了两圈,渐渐地收紧。
看着她痛苦挣扎的模样,赵小薇咧开嘴露出森冷的笑容,如果原先她还怀疑这是梦游症,在看到这个怨毒的冷笑之后终于能够确定了,这不是赵小薇!她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李安民被勒得脑袋发胀,情急之中想起叶卫军给的辟邪物,憋着一口气从龙龟里拿出纸包拆了两角,朝赵小薇头上丢去,纸包在半空中啪的散开,带着刺鼻气味的黄粉淋了两人满头满脸。
缠在颈子上的麻花辫一松,赵小薇闭上双眼,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李安民连气都来不及出,先找到开关把灯打开,趴在洗脸台上大喘气,镜子里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身后传来赵小薇迷惑的呢喃声,李安民转过头,就见她支起上身,脸色青白交错,惶然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安民?”话刚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连忙捂住颈子,脸上出现惊慌和恐惧的表情。
李安民走过去拉她起身,两人相扶着走回卧室,李安民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赵小薇,不过隐瞒了自己被她掐住的情况,这姑娘已经够怕的了,没必要让她再愧疚。这时已经三点多,经这么一吓,谁还有睡意?各自换好衣服,硬是撑着眼皮挺到天亮。
太阳出来后,两人抖抖霍霍地去卫生间刷牙洗脸,赵小薇连辫子都没敢解开,李安民说:“走!我们再去找卫军哥商量商量。”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刚出小区大门就瞧见叶卫军蹲在对面街边上抽烟,脚下散落了一堆烟头,想来是等很久了。李安民看见这情景,眼里发涩,几大步跨过去唤道:“卫军哥。”
叶卫军一见她们,立即把烟熄掉,手在裤子上擦了两把,站起来迎上前,一把拉过李安民仔细端量,看了好半天才放开手,转而对赵小薇颔首示意。他们没急着回店里,先在附近找了家面馆坐下来吃早饭。
李安民把昨晚发生的情况大致描述了一遍,拈起招财龙龟叹息着说:“幸好先准备了一手,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卫军轻拍李安民的背,看向坐对面的赵小薇,她两眼呆滞地盯着面碗,筷子夹面条,夹了落,落了夹,始终没吃进去。
“你最近有没有做什么比较……特殊的事情,跟头发有关的。”叶卫军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问她。
赵小薇轻“嗯”了声,皱起眉头努力回想,有些不太确定地说:“在工大的迎春晚会上有我的独舞表演,演出的服装有帽是带帽子的,一顶包头帽,帽下接着一条麻花辫做装饰,我的头发太多了,没法全部拢进帽子里,为了美观,就把我自己的头发和帽子上的头发编在了一起,后来拆的时候还打了结,费了好大工夫才分开,我的头发被拽掉了一缕,头皮上还渗血了……不知道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发怨03
叶卫军直接建议她剪头发,李安民还不死心地问:“除了剪头发,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叶卫军正色道:“既然知道头发上有问题当然要剪,虽然具体的原因还没弄清楚,但首要的是根绝所有危险。”
赵小薇倒是看得开,坦言就算叶卫军不提醒她也会去剪掉这头夺命长发,也是,留下来再被缠一次该怎么办?头发再宝贝哪有性命重要。
叶卫军又问:“演出服装是你自己的吗?”
赵小薇点头,脸上漾起一层浅浅的红晕:“我自己做的,高三的毕业告别会上,我们班要表演话剧,演公主的女同学是短头发,为了能搭配得更好,我把假发一根根勾在帽子下面,这次迎春会的独舞跟那套衣服风格差不多,我就拿来用了……”
李安民对她佩服极了,连演出的服装都能自己搞定,真是心灵手巧,谁娶了谁幸福。叶卫军不关注旁枝末节,只针对重点提问:“还记不记得假发是从哪里买的?”
赵小薇眼神左右瞟了两瞟,搓着手支支吾吾地说:“其实……这假发是我从地下室的花瓶里找到的,因为有台脚踩的老式缝纫机放在地下室里,小件的布料可以手缝,做衣服想要针脚整齐,还是得用缝纫机,那天换针的时候不注意把针给掉了……我只好趴在地上找,就是在找针的时候发现假发的……我当时把花瓶给弄碎了,那花瓶……我在搬家前曾经看过,婆婆说那是她跟外公结婚时的纪念物,很贵重的古董,我没敢把这事说出来……”她满脸愧疚,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李安民倒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能摆在地下室的东西会贵重到哪儿去?赵小薇吸了吸鼻子又道:“那假发我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看着做工挺好,就用在帽子上了。”
叶卫军压根没留意她的情绪,有规律地敲着桌子,视线始终定在面汤上,若有所思地问:“你找到那条假发时它就是被编成麻花辫的是吧,上面捆着红绳,还压了一块石头。”
赵小薇仔细回想了下:“确实是绑了红绳子,好像没有石头,除了碎瓷片就只有些像黑煤渣似的东西,我以为是放久了积下来的泥渣子。”
叶卫军眼神倏然黯淡了下来,赵小薇没在意,但是李安民发现了,通常他露出类似的神色时就表明症结点浮出台面来了,问他有什么蹊跷,他却说没有,李安民深知叶卫军的行事风格,不说肯定有不说的道理,也懒得打破沙锅问到底。
既然叶卫军人来了,赵小薇索性带两人去看那顶帽子,连在帽子上的麻花辫分量十足,长度也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