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上前,对陆芷道:“有烈酒吗?越烈越好。”
陆芷就算平日里再冷硬,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母亲,闻言有些不满地看向他:“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想着喝酒?”
李牧言无奈地笑:“我并不是那种分不清轻重的人。”
说着,他上前,接过宫女手中的白巾,帮着拎了一把水,搭在了陆明的额头上。
“若是有,就快些送过来吧。”他说,“病情不等人。”
陆芷忍住了心中的不满,冷硬地吩咐了宫人,去取了宫中最烈的酒过来。
这是从外洋传过来的酒,闻着就有一股浓烈的酒意。
李牧言拿在手中,就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好酒”。然后,他亲自动手,取了白巾沾了酒,在陆明的身上一点一点地擦拭过去。
在边上看着,陆芷忽然间有些明白,但是依旧忍不住问,“为何要是烈酒?”
李牧言没有搭理她。
这对夫妻这个时侯难得同心协力一回,却依旧没能消除彼此之间的隔阂。
李牧言做了一遍,自然就有宫女接了过去。
在边上守到现在的陆芷已经被酒气熏得有些受不了,此时已经避开到了旁边的房间里。
李牧言却不想过去。
他坐在床边不远的地方,看着陆明红通通的小脸,有那么一刹那的走神。
如果将来陆芷没了,自己这个儿子登上了帝位,难道,自己就这样离开,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儿子被臣子们赶下台吗?
他摇了摇头,将这种想法从脑海中摇开。
也许看不到那一天的。
陆芷现在的身体也许还能撑上很久,那时候的陆明也已经长大成人,根本就不需要自己了。
想到那么遥远的未来,李牧言微微地,讽刺地笑了笑。
何必想得那么远。
等到妹妹离开,自己也就可以跟着离开了。
这个宫中,难道还要继续待下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只有一更
☆、98第二十二章
李夫人换着各种身份颠簸了一个月左右;终于进了齐国的京城。
走进大门的那一刹,她忍不住掀起了车帘,看着外面的街道。
赶车的马车夫不紧不慢地挥舞着鞭子;老马踱着步前行;四周都是悠闲自在的人群,忙中有序;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希望和期待。
这是在北宁的地盘上,看不到的东西。
李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中渐渐地就涌上了泪花。
这么久,终于……
回来了。
就算是知道李夫人进来就要入城,李婉也没有时间去迎接她了。
因为,早晨她尚未起床,就已经被阵痛惊醒,将非要和她同床而眠的沈勋吓得手脚冰凉地跳了起来。
“怎么了?”他问着,显得手忙脚乱。
李婉对他微微一笑:“好像,是要生了。”沈勋立刻就跑了出去,大声地叫着丫鬟们,院子里立刻就忙乱了起来。
李婉看着他的背影,倒是觉得心中一暖。
忍着痛在丫鬟们的伺候下起了身,然后用了些饭食,李婉方才进了产房。
院子里早就严阵以待,如今她进去了,许多人也松了一口气。
沈勋根本就将其它的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就只是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间或张望一眼产房的方向。
或者过一会儿,问一声边上的人,为何不曾听见屋内的声音。
边上的婆子们笑得脸都僵了,一叠声地劝着沈勋,如今时候还在,若是夫人早早地叫了,只怕后头没力气,让沈勋不要太过担心。
沈勋嘴上应着,却往往是黄i没坐两分钟,又跳了起来起来,继续向那边张望。
李婉到现在也依旧只是痛,听着那边沈勋闹出来的动静,不由得好气又好笑。对着窗户吩咐了两句,让产房里等着的婆子去说了一声,沈勋方才安分了片刻。
稳婆过来看了看状况,却说李婉如今还早,只怕还要待上几个时辰才行。
李婉觉得无趣,虽然疼,但是习惯了之后,居然也不那么觉得难受。于是就让婆子去让丫鬟取了书过来,隔着房门读给自己听。
沈勋在院子里巴巴地听着产房内传出来的声音,到最后却什么都听不到,只听到外室里丫鬟的读书声了。
他可怜兮兮地转头看着身边的人,似乎想要揪出一个来问一问原因。
那些下人们立刻都调转了视线的,当做没有注意到一样了。
过了中午,李婉才渐渐真的发作了起来。
稳婆在边上有条不紊地指使着屋内的婆子们,李婉听在耳中,却觉得声音都在渐渐远去,自己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了。
然后,她似乎听到了产房外传进来的惊呼,但是,却也听不分明。
稳婆如今满头大汗,心跳如擂鼓。
李婉的孕像很好,但是到了生产的时候,向来乖乖的小家伙居然闹起了别扭,无论如何都不准备出来。
稳婆都已经忍不住想要动手了。
若是时间长了,她真怕那孩子在产道里就窒息了,生下死胎来。
但是,现在她不敢轻易动手。
李婉是猛然间回过神的。
舌底有微微的苦味,似乎是人参的味道。
怎么现在还这么早,就已经用上人参了?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听到身边婆子低低的声音:“怎么办?怎么办,这小少爷还不肯出来,夫人又没了力气,若是……”
稳婆的声音也带着颤抖。
到最后却有些发狠了:“无论如何,孩子大人都要保住了,否则将来你我的命……”
李婉惊醒了过来。
她觉得,自己似乎只是打了一瞬间的盹,怎么……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以及,什么想要往外涌动出去的感觉。
她开始随着自己的呼吸用力。
一片忙乱中,其中一个稳婆心中正懊悔着。
当初就不该贪图这位沈夫人给出的赏钱高,来这里做了个备用的,如今出了事,就算自己只是在边上看着的,将来也逃不了干系。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李婉床前,低头看着李婉的状况,却惊喜地发现,李婉似乎恢复了意识,正懵懂地睁开眼。
她几乎要大叫起来。
李夫人看着产房内的血水一盆一盆地端出来,心中也有些焦急。
她来的时候实在是不巧,正好赶上了李婉生产的时候,若不是自己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不好进产房,李夫人只怕早就扑了进去。
饶是如此,如今见到产房内动静全无,她又忍不住担忧起来。
沈勋在边上,就算也是心急如焚,却还挂念着李夫人的情绪,间或安慰一句。
李夫人没什么感觉地点点头,两个人都各自陷入自己的焦躁当中。
过了好一阵,门口一个小厮撞撞跌跌地跑进来,对着沈勋叫着:“老爷,外头有客到了!”
然后,就在此时,产房内同时传出惊喜的呼叫声:“生了!”
沈勋和李夫人同时奔上前去,产房内传出婴儿的哭声。
李婉松了一口气,然后,疲倦就渐渐席卷了过来。
她立刻就睡了过去。
“恭喜老爷,生了个小公子。”稳婆喜滋滋地说着,将孩子从血房内报出来,到了外间,隔着窗户对门外喊。
李夫人拉住了要冲进去的沈勋,表情严肃:“你不能去。”
沈勋回过神,表情有一瞬间的懊丧。
然后,他恶狠狠地扭头看着小厮:“你说,谁来了?”
小厮笑嘻嘻地恭喜了沈勋,然后才答道:“是钟将军来了。”
沈勋愣了一刹那。
钟皓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李婉正在生孩子,他心中也十分懊悔自己选了这样一个不恰当的时候。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时候不对,他依旧要硬着头皮去求沈勋帮自己这样一个忙。
所以,见到沈勋的时候,就算他表情不善,钟皓也依旧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完全不管沈勋接下来会不会喷自己。
沈勋确实想开喷。
所以,他对钟皓完全没有好脸色:“有事说事,没事走人。我这里还有事。”
钟皓拱手,行礼:“确实有件事请国公爷帮忙。”
他停了一停,在沈勋翻脸之前,恭敬地道:“还请国公爷借在下一些人手,去北宁做一些事。”
沈勋立刻防备地看着他,钟皓心中微微地苦笑起来。
当初自己哪里需要这么给低声下气地陪着说好话,向来是需要什么,直接就有人拿了送到自己面前来。
他忍住这种反差带来的不适感,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沈勋眯起了眼,狠狠地盯着他。
房间内陷入了僵持,气氛格外尴尬。
然后,一个小厮快步从后面绕了过来,见到钟皓在这里,也不避不让地上前,对着沈勋行了一礼,道:“老爷,那些稳婆说还是请大夫给夫人诊脉诊脉才好。”
沈勋立刻扭头,对那小厮吼道:“边上院子里就是我请好的大夫,不去请过来这里说什么。”
然后,再度扭回头,看着钟皓。
“陛下的人马,自然随着陛下的意思调动。不过,”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冷淡,“将军手上有陛下的旨意吗?若是没有……”
钟皓的笑容越发苦涩起来。
这种事,余陶自然是不可能发明旨的。
所以,他最后在心中叹了又叹,伸手掏出一只女人用的金钗,递给了沈勋。
沈勋接过来,笑容有那么一刹那的扭曲。
钟皓离开的时候,觉得分外尴尬,今后再也不想帮着皇帝做这些事了。
帮着皇帝在朝堂之上与人作对可以,但是要做这些暗中的事……
钟皓觉得,自己果然是没有那个天分的。
沈勋将东西交出去之后,眯了眯眼,还没来得及想些什么,就有人急匆匆地再次从后面赶了过来,道:“老爷,那位……夫人说要见您。”
沈勋一愣,立刻想起来那位夫人是谁。
于是,他马上就将自己方才纠结的事情丢到了一边,赶紧地赶了过去。
李夫人如今已经见过了李婉,见她睡得安稳,又听大夫说了她的状况不错,也就放下了一半的心。
只是如今女婿刚刚见了一面就出去了,她忍不住心中惴惴,是不是女儿和女婿闹了什么矛盾。
听到那边似乎交谈就要到尾声了,赶紧过去派人请了沈勋过来,准备充当中间人好好地给两个人说和说和。
沈勋知道了李夫人的来意,表情顿时显得非常古怪。
他哭笑不得地和李夫人解释了,李夫人良久方才有些相信,放弃了自己的劝说。
然后,她就笑了起来,开始说起自己的外孙。
“你可见到了?那孩子皱巴巴的,但是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孩子。”
说起这个,沈勋立刻就悲愤莫名了。
自己的儿子,如今自己都没有见过一眼,实在是……
他这样想着,就准备去见,结果李夫人却板起了脸:“先去将身上的尘土洗了,小孩子家家的,哪里受得住你身上的尘土。”
沈勋张了张嘴,格外悲愤莫名地去了。
李夫人见他乖乖去了,心中方才掠过一丝满意。
她确实是有些吹毛求疵,但是,如今沈勋肯听话,她也是非常高兴的。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问题来,国公府的老夫人,姚子萱呢?
姚子萱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关切地过来看了看,后来就再也不见了踪影。
李夫人忙乱的时候觉得没什么,如今想起来,却觉得心中怎么都不舒服。但是她很清楚,除了沈勋和李婉,自己的身份应该还是保密着的,所以,如今自己根本就没有立场去指责姚子萱什么。
于是,只能暗暗地将这份不满记在心底。
姚子萱如今在干什么呢?她正震惊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那个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前任成国公正在房间里,看着她笑嘻嘻的:“见到我,就这么惊讶?”
被姚子萱横了一眼,他才不再那么笑了,变得稍微严肃了一些。
“你怎么过来了?”姚子萱压低了声音,警惕地去门口听了听,方才回来问成国公。
成国公捋了捋胡子,道:“好歹是我的孙子出生,我怎么就不能过来看一眼了。”
他没有了那种身为成国公时的沉稳,反而变得跳脱起来。姚子萱被他气得捶了他两下,道:“京中向来是是非之地,你在京中又是消了名号的,若是被旁人见着了,你还要不要活了。”
成国公笑微微地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这些事,我早就打理好了。断然不会发生干这种事的。”
见他说得言之灼灼,姚子萱也不得不压下心中的不满,开始盘算起成国公在京中的落脚来。
“不必担心。”成国公说,“稍等片刻,我就去和勋哥儿说一声,国公府内的房子那么多,让他拨一个空院子给我就是了。我身边只有带过来伺候的下人,也用不上国公府的下人。”
姚子萱抿了抿唇:“只是……”
“只是什么?”成国公有些好奇。
姚子萱一跺脚,上前一步,贴着成国公的耳朵,将李夫人忽然出现的消息说了。
“虽说是做了装扮,但是若是细细地去看,也不是认不出来。”姚子萱皱着眉说,“原本就多了一个人,如今再加上一个,这府内,可就麻烦多了。”
成国公也渐渐地没了笑脸,捋着胡子细细地想着心事,然后笑道:“无碍。”
姚子萱惊讶地看向他。
“既然亲家夫人到了,想必亲家公也就在后面不远。他们夫妻两人从北宁过来也不容易,就让勋哥儿去管他们好了。”
成国公的表情很是悠闲自在,“我自当做夫人的娘家亲戚过来打秋风的,就好了。”
姚子萱被他气得过去掐了他两把,成国公一副笑微微的模样任由她掐,反而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的娘家是什么身份,我和娘家的关系又怎么样。京中明眼人那么多,哪个不清楚。你说个什么身份都好,如今却偏偏说要是我娘家的亲戚,若是我接济了一个,若有旁的人过来,我是帮忙还是不帮忙?”
姚子萱眼中渐渐地泛起了泪花,“你也不只是不知道我娘家那群人的不着调,如今你倒是轻松自在了,勋哥儿日后又怎么拉的下脸皮。”
成国公看着她,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上前一步,一把搂住了她:“夫人是个心善的。”
“当初,夫人可曾后悔,不该一碗药绝了自己的后路?”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低,在姚子萱耳边清晰地响起来。
姚子萱沉默了片刻,然后,也放低了声音,似乎变得平静了些:“不,不曾。”
她的目光似乎落在空处,扑捉不到焦点:“勋哥儿对我,比起许多人家的孩儿对嫡母,也都再好不过了。何况……我这个人心中向来就只能装下一个人,若是将来有了孩儿,只怕就将夫君忘在边上了。如今,心中都是夫君,也好。”
她的声音温柔似水,听在成国公耳中,说不出的熨帖与感动。
沈勋在傻父亲状态好一阵,才意识到姚子萱今日沉默了许久。
不说别的,单说李婉生下了孩子,姚子萱就该过来的。但是,她一直都不曾出现。
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姚子萱派人送了信过来,请他去自己住的院子。沈勋迷惑之后,也答应了下来。
他怕如果姚子萱这个时侯出了什么事,就真的不好说了。
然后,他见到了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人。
虽然知道没有死但是已经好几年不见的父亲正坐在桌边,桌上摆着酒,笑微微地抬起头来:“怎么,我就这副傻模样,难不成不认识了?”
沈勋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姚子萱过去,出了门,在外面带上了门,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
成国公一拍身边的座位,道:“坐吧。”
沈勋僵硬地过去坐了,好一阵才问:“怎么忽然就上岸了?”
“好像我一直在海里一样。”成国公抱怨了一句,就回答道:“想着我孙子快生了,过来看一眼。你知不知道你这小子让我都担心死了,若不是隔了一个海,我都想将你好好敲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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