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就是陆芷如今有孕在身,却依旧牢牢地将权柄把握在自己手中,并没有交给任何人。
“她的身体,能撑住吗?”李婉微微皱眉,看向沈勋。
就算是觉得孕初期有点事做也没什么的李婉,也在一发现孕像就放弃了任何劳力费心的事情,专心地养护自己的身体。
陆芷作为一个帝王,本就是在压榨自己的时间,如今这种应该好好养身体的时候,难道也要继续下去吗?
沈勋微微一笑:“不知道。不过,她毕竟是帝王。皇宫里有的是出色的大夫和上好的药材。”
“那样对孩子不利。”李婉这样说了,停了一停,也不再说什么了。
“是个机会,”沈勋说,“她的精力不足,肯定更多地放在朝政之上,对岳父和岳母想必不会那么关注。”
“虽然师叔说身体还是不足以支撑长久的假死状态,不过,”沈勋停了一停,道:“干脆强行偷出来好了。然后再用各种方式乔装打扮送回来。”
李婉沉默了片刻。
这样做对李家夫妻要好,但是这样一来,沈勋在北宁埋下的人手就要暴露许多。
“不碍事,”沈勋察觉了她的心思,笑道:“他们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李婉沉默着,最后终究没能抵抗住心中的那份期待,慢慢地点了点头。
决定传回北宁,李牧言在深宫中沉默了许久,唇边慢慢地浮现出笑意。
“这件事,我会配合的。”他对自己身边新提拔上来的小黄门说着,目光中充满了期待。小黄门一句话都不说地垂手站着,却已经将这句话记了下来,准备传出宫去。
“不过这样一来,你就有些危险了。”李牧言忽然又说了一句,让小黄门诧异地抬起头来。
对上李牧言的眼睛,就发现他的笑容很是温和,“好歹是一枚埋了这么深的棋子,要是因为我被浪费了,就太可惜了。”
说着,他忽然间手一抖,手中的茶杯就连着茶水飞了出去:“那么,滚出去吧。”
小黄门吃了一惊,然后看着李牧言,恭敬地跪下磕头,站起来仿佛真的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连滚带爬地从门口跑了出去。
李牧言看着那个演技一流的细作溜出门去,笑意更甚。
现在的他,行事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既然陆芷不肯杀了自己,那么自己也不必小心翼翼了。
他这样想着,笑容更加温柔起来。
陆芷听到李牧言最近脾气变得不好的消息之后,被太多国事占据了精力的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让人将宫中的宫女太监随意地调换过去。
反正只是下人而已,这宫中,多得是。
她这样随意而不追究的态度正好合了李牧言的意。他原本就只是为了给自己身边换人做掩饰,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看不顺眼的一些人挨个儿折腾了一番,然后才慢慢地安分下来。
这个时侯,他身边那些跟他有所关联的人,都已经打发了出去,换上来的,几乎都是心中向着陆芷的人了。
然后,在某个约定好的时候,他出了自己的宫殿,去见了自己这辈子的大儿子。
他和陆芷的孩子。
那孩子长到现在,只在自己身边人的口中听说过自己的父亲,却连他一面都不曾见得。
所以,在宫中见到温柔却带着一点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李牧言时,好奇心一下子就升起来了。
他隔得远远地,歪着头,虎头虎脑地问李牧言:“你是我的父亲吗?”
李牧言远远地凝视他,心中也有一刹那的温柔。
然后,渐渐地冷硬平静下去。
“是,我是。”他说,却并不上前,依旧只是那样远远地看着。
那孩子身边的宫人都十分惊惧地看着不远处的李牧言,紧紧地围在小皇子身边:“殿下……”
李牧言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这是你我父子第二次见面呢。”
小家伙的目光中透出疑惑,显而易见的,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孩子,还是无法理解这些复杂的事情。
“你是我的父亲,为什么和我是第二次见面?”
他很迷惑地问,“那些进宫来玩的都说父亲应该是在宝宝身边的。”
“你叫宝宝吗?”李牧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温柔地问。
小家伙摇了摇头,“我叫做陆明。才不叫宝宝。”他的目光清亮,看向李牧言的时候有不自觉的濡沐之意。
但是,他依旧站在那里,不曾上前。
是个有警惕的好孩子。李牧言这样在心中赞叹了一声,看向他:“好名字。你母亲想必是希望你做一个明智的人。”
陆明脸上立刻就露出灿烂的笑脸来。
“母皇说,这个名字不是我记在玉碟上的名字,那个字要复杂一些,现在我太小,还学不会。等我长大一些了,就再去学那个字怎么写。”
李牧言点了点头。
一个皇帝的名字,自然是最好不要用那些常用的字,否则将来民间避讳,就太过麻烦。
陆芷这样做,无可厚非。
他上前一步,陆明身边的宫人立刻警惕地带着陆明后退一步。
这样明显的防备,微微地刺痛了李牧言的心。
他的笑容越发温柔,“我住在东边的景明宫,若是以后想见我,可以去那里。”
然后,在陆明迷惑而温柔的注视中,李牧言转头就走了。
没有如同那些宫人所防备的那样,过来对陆明造成什么伤害。
当天就有宫人窃窃私语,说这位郎君也是个温柔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一直这么防备他,甚至连殿下都不让他见。
这些宫人多半都是李牧言叛乱之后入宫的,对李牧言曾经做过什么并不清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这样的情绪,也正好是李牧言想要的。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真的会如同陆芷防备的那样伤害自己的儿子。
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的血脉,没有必要因为对陆芷的恶意而做出这种事来。
李牧言摩挲着手指,陷入沉思当中。
如今的北宁直系皇族,还有几个人可以被利用呢?
似乎,也许,还真有可以被利用得上的?
这边李牧言在琢磨着怎么将陆芷的注意力转开,这边李家夫妻也知道了李牧言和李婉共同的计划。
夫妻两人在夜里相互握着对方的双手,彼此之间都默然无语。
等到夜已经深了,李老爷才慢慢地说了一句,“既然是孩子们的意思,我们也该听一听。如今留在这里,也不过是给牧言增加麻烦。”
李夫人轻轻“嗯”了一声,片刻之后却又忍不住道:“我就怕,万一不成……”
“不会不成的。”李老爷斩钉截铁地说着,言辞之间很是镇定。
但是等到李夫人去边上的榻上睡了,他躺在床上,却思绪纷纷,复杂难免。
李老爷这辈子,就是个失败者。
有时候,想起那些过去的往事,他宁愿自己依旧是在南疆,过着那种没有权势但是轻松自在的日子。
有田有闲,有人伺候,身边有自己的妻子儿女,一家人开开心心的。
可惜,这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庶子的身份,让李老爷并没有接受过太好的教育。更何况,在他人生最关键的时候,李家倒了。
但是有一点他却非常明确,如果不是自己,一家人根本就不会落到现在的境地。
在黑夜中,李老爷轻声地叹息着,没有惊动旁边榻上睡着的李夫人。
如果要是逃不了,他不介意自我了结自己的性命。
至少,不能再成为还孩子的掣肘了。
事情商议已定之后,一直在尽心尽力给李家夫妻诊治的李师叔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李家。
然后,这次依旧发挥了他身为神医那种行踪飘忽不定的本事,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
然后,李家夫妻离开了那个大夫,似乎就再也没有好起来。
就连暗地里关注他们的人,都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然后,在某个夜里,有人悄悄地从李家赶出了一辆马车。
这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进了车马行,很快就换了一辆更加没有特征的马车,天一亮就出城了。
守着城门的兵丁嘻嘻哈哈地聊着天,说着一些旧事,根本就不曾注意到这样一辆仿佛是早起出城的行路人的车。
李老爷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距离京城百来里的地方了。
赶路的人将鞭子挥舞得飞快,在太阳落山前,就到了这个不大的城市。
李老爷转头看了看,没有找到李夫人,心中就一惊。
他在屋子里来回看了一眼,就看到身旁一个铃铛,他抓起来摇了摇。
很快屋子里就出现一个笑眯眯的人影,站到李老爷身边,问他有什么要吩咐的。
“老爷,小的这些日子就是您的护卫,再过三五日,就再换一批,小的自去跟着自家新的老爷过日子。夫人和您分开走了,两个人一起目标太明显,所以……”
那个小厮飞快地说着,很快就将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李老爷心中放下了一般的心,问那个小厮:“要到地方,大概要走多久?”
那小厮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来,“回禀老爷,不是小的不说,实在是小的也不清楚。小的只知道自己要护着老爷到了罗城,然后自然会有人来接凝。老爷的目的地是何处,小的却不清楚。”
李老爷听着,不知为何心中越发笃定了起来,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越发觉得踏实了。
他点了点头,让那小厮给自己送了热饭热菜过来,伺候着自己吃了。那小厮收拾了东西,很快就出门去给李老爷取了热水过来,扶着李老爷去了浴桶中泡着,好好地洗了个澡。
然后,那小厮就上前来给李老爷按摩头部,一边说道:“老爷放松些,不必那么紧张。这套手法是老神仙临走前教会我们所有人的,说是对老爷的病情有好处,要我们每天晚上都给老爷按摩一道。”
“听老神仙的说法,老爷的病若是控制得好,过上十天半月,就能站起来了。”
李老爷心中一惊。
自从在女人肚皮上得了这个病之后,他就早已经绝了站起来的希望,如今听到小厮这样说,不由得心情激动起来。
然后,他立刻就察觉到自己这样的情绪不对,狠狠地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才忍住了激动的心情。
“这是,李大夫说的?”
小厮笑嘻嘻的应了,“等过上些日子,老爷的病好转一些了,装扮起旁人来,也像样一些。”
李老爷被他一句话打回现实,意识到现在自己依旧是处于不安全的状态中。
但是,听到这样的消息,他依旧是有些心情激动的。
能够站起来,就意味着自己不再是一个废物。
他已经开始忍不住畅想自己将来的生活了。不管是怎么样的,至少,不能在让子女们为自己操心。
小厮按摩完,伺候着李老爷躺下了之后,方才起身出去。
在客栈里要了些饭菜吃了,吃饭的时候和旁人闲聊着,将信息传递出去之后,他才回去在李老爷房间里的塌上歇着了。
虽然这位不是很好伺候的人,但是,也算不上难伺候。
这一次的任务,如果身后真的没有人追过来,就才真的是安心了。
事实上,最开始的时候,确实不曾有人到处找。
李家夫妻本来就是安静的性子,就算十天半月的不出门都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陆芷派过来观察李老爷一家的人在长久的闲极无聊之下,也不再那么关注李家夫妻的行踪了。
反正,也确实没什么事。
所以,一直到他们走了五六天之后,方才有人察觉到,那座院子里,没有了主人。
守在院子里的情报人员立刻就被狠狠地批评了,全然不顾他们根本就没有打入核心,只是院子里做粗使活的人。
信息被送到陆芷的案头,陆芷也没怎么注意。
事实上李家夫妻一向太过安分,让她根本想不到什么。
等到她回忆起这件事情来,又是两三天过去了。
这段时日,李牧言和陆明的关系倒是渐渐地和睦了起来。陆芷看在眼中,也有些安慰。
陆明是她寄予了厚望的继承人,如果能够和李牧言学到一点儿什么,或者能够让李牧言一时心软,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他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她没有拦着两人相处,只是警告了陆明身边的人,要小心看好了他。
她忽然间回忆起李家夫妻,也不过是忽然间想起,可以通过李家夫妻,让陆明和李牧言的关系更进一层。
至少,这张感情牌打出来,也不算浪费。
然后,她才想起前些日子,有关于李家夫妻的消息送过来。
等她看到那个消息,口中立刻就泛起了淡淡的苦涩。
李家人失踪了。
不用猜,她都能想到是谁在做这件事。
只是看着上面的日期,如今再派人去找,只怕也已经来不及。
“这件事,谁都不能告诉。”她这样说着,盯着身边的女官。那个被她吓到的女官连连点头,心中格外不安。
李牧言早早地就知道了李家夫妻已经离开,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他觉得陆明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就是……
可惜了,还有一半的血是来自陆芷的。
他对陆芷的厌恶,根本就不想掩藏。
陆明倒是不曾察觉李牧言心中的复杂情绪。在知道这个看上去书卷气十足的男人是自己的父亲之后,他在李牧言身边就不自觉地活泼了起来。
李牧言对他的行为也颇为放纵,如果不是实在不像样,也不怎么阻止。
这样感觉到自己的意见都被尊重了的陆明对李牧言越发喜爱了起来,一旦没了事,就喜欢往李牧言这边跑。
李牧言原本想要借着他做一些事,好让陆芷更加没有精力去管李家夫妻那边,如今也不由得有些迟疑。
但是不等他迟疑太久,事情就自己发生了。
这件事完全和他无关。
为了不让陆明太过失去孩童的活跃,陆芷很多时候都将大臣家适龄的孩子宣召入宫来和陆明一起玩。
就算这中间有些诶磕磕碰碰,但是至少也能让陆明不至于因为常年生活中在女人当中而变得不像个男孩子。
所以陆明的朋友,就只有那些偶尔入宫来的小孩子。
小孩子们很多时候都是肆无忌惮的,对他们来说,陆明的皇子身份也不过是一个称呼,根本就感觉不到什么畏惧。
也许等他们再大上几岁就能理解这中间的差距,但是现在,没有办法。
陆明这些日子和李牧言相处甚欢,所以见到自己的朋友时,就会忍不住说起来。
今日入宫的是北宁一位勋贵的孩子,平日里就听过父亲说起宫中女帝和女帝的夫君,对女帝当日包庇夫君的行为有着种种不满。
大人说话的时候大概不曾想到过孩子将这些话听了进去并听入了耳,所以完全不曾防备,但是如今将这番话停在耳中的孩子见到陆明这个皇子,又见他急急地说着自己的父亲,就不由得带着恶意说起了自己父亲所说的话。
于是,闹了起来。
事情最终以陆明被推下水作为终结。
被吓到了的勋贵的孩子呆立在岸边,被随后赶过来的女帝的目光吓得完全不敢动弹。
陆芷没有对他多做什么,只是吩咐了自己身边的人将他送了回去,对那勋贵说了这件事。
勋贵被吓得半死,第二天一早就入宫来请罪了。
结果,连女帝都没见到。
昨天夜里,落了水的陆明发起了高烧,女帝在旁边守了一夜。
同时守了一夜的还有李牧言。
李牧言看着忙碌的宫人,其实心中有一种别样的脱离感。他觉得这些忙碌落在他眼中,仿佛在看一场大戏,他没有任何感同身受。
就算目光落在床上那个脸颊绯红的孩子身上,也没有什么感觉。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为自己。
然后,他上前,对陆芷道:“有烈酒吗?越烈越好。”
陆芷就算平日里再冷硬,如今也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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