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李婉,有些苦口婆心的架势:“你的年岁也不小了,不如早早地定了下来,日子也好过一些。”
李婉对她露出清澈笑脸:“谢谢夫人,我知道夫人的好意的。只是这辈子,我大概都不准嫁人了。”李婉这样说,“日后等年岁再大一些,我就自梳罢了,日子也是一样的果。”姚子萱不赞同地摇着头,最终却也没有劝她什么。
沈勋在知道李婉说出的这番话之后,很是给了她几天的脸色看,整日里对着她的时候,表情都显得有些不善,吹胡子瞪眼的。
李婉却丝毫不在意。如果一个人不在乎另一个人的心情,那么另一个人无论做了什么,大概都不会在他心中留下什么痕迹。李婉现在,大概就处于这种状态。沈勋的生气,最后也只是自己生闷气。
姚子萱却能清晰地察觉到这中间的风云变幻,在和沈勋见面的时候,有些忧心地道:“勋哥儿,我看,你似乎对李姑娘薄有情意?”
沈勋在片刻的怔愣之后笑了起来:“母亲,您说错了,并不是薄有情意,而是心中所向。”“那你可曾想过,你现在的身份,李姑娘要如何嫁了你?难不成,你要对方做妾不成?”姚子萱说,脸上一派不赞同之意,“你也知道,做妾这条路,可不好走。李姑娘不见得愿意为了你付出那么多。”
“母亲又猜错了呢。”沈勋轻轻地笑,“她并不是不愿意为我付出那么多,她是根本就不想和我有什么牵扯。”他看着姚子萱脸上的惊讶之意,微微地笑,“母亲,这些事,你就暂且不要管了,安心将这一场戏演完,就去找父亲吧。我做的事,我自有分寸的。”
见沈勋冥顽不灵,姚子萱也只能叹息一声,将事情暂时丢到一边去。想到即将要见到自己这几年在心中念着的人,姚子萱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忙完了海船的许珍回到园子里之后,其实也没有闲着。她开始琢磨那些妆粉一类的东西,让沈勋手下的人给她找了许多矿石,每样又只要了一点儿,让那些人都十分摸不着头脑。
但是过了没多少日子,她就拿出了自己做出来的成品。比起以前有更多颜色选择的胭脂,更多种类的面脂……太多的选择,一时间让人眼花缭乱。
“姑娘,这是……”被沈勋派过来的掌柜最开始不以为然,但是很快就变得激动,“这些,都是姑娘所想吗?”老掌柜的一面摩挲着那些用细瓷装起来的胭脂盒子,一面赞叹不已,“实在是奇思妙想,匪夷所思。姑娘当真是天才。”
李婉轻轻地笑,“如果我给你配方,能在一年之内,让整个齐国的女人都为这些东西疯狂吗?”老掌柜的思索了片刻,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他就看见一叠纸被推过来,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
做出一条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沈勋要做的,是又快又大的海船,光是船上的龙骨就不容易找到合适的木头来做。然后,一个工匠一句话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既然没有天然的,那我们造一个出来。”他找了铁匠过来,开始琢磨着如何打造出一条不那么脆,又足够支撑一条船的龙骨。
李婉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好一阵。
“这个国家从来就不缺少人才,只是缺少能够让他们发挥能力的场所。”她在心中对自己说,然后笑了起来,当天晚上就写了一份稿子,投稿给了如今的官办报纸,大齐中央报。
报纸的管事接到这样一份投稿,细细看过了之后,一时之间居然不敢轻下结论,不得不将东西送到余陶那里去,让余陶亲自来决定是否刊发。余陶从头到尾看过了,唇边露出微微笑意:“很有意思的东西。”
然后,提笔批复,刊发了这篇文稿。
刚刚短暂平静下来的大齐文人圈子,顿时再度热闹了起来。
李婉引发争议的那篇文稿,通篇都只说明了一个道理——什么样的社会,就对应了什么样的社会结构。如今的社会,却是已经到了即将变动的边缘。
“说得很好,只是太过直接。”沈勋这样评价,“难免让那些官员们胆战心急。”
李婉轻轻一笑:“若是说得婉转,只怕那些摇动笔杆子的人有那个能力彻底无视这样一篇稿子。”沈勋一想,也承认了这个可能。
然后,他盯着李婉,目光灼灼:“我非常好奇,你是怎么相出这些东西的。我问过那些大儒了,若是对政事和世事没有足够的了解与观察,没有个几十年的摸爬打滚,只怕写不出这样的东西来。”
他看着李婉,目光格外清澈,脸上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你是怎么知道的?小婉,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是怎么知道的呢?不要说是李牧言告诉你的,我很清楚,这些东西,就算是他也没有看得那么清楚的时候。”
李婉只是莞尔:“也许,我就是一个千年老鬼转世,看多了世情,所以才知道这些。”她眯着眼,看着沈勋,“害怕吗?”
沈勋定定地看着她,“当然……不。我知道你有秘密,但是,千年老鬼这种说法,还是不要再提了。如今世人任有愚昧之处,若是被人知道了你这样自嘲,只怕……不得安宁。”
李婉看着他关切的表情,心中一暖,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自然是知道,沈勋对自己是真的关心,否则不会这么长的时间收留自己。但是有些事……当真半点不由人。她知道沈勋的心意,却怎么都没有办法给出回应。
她没有了全心投入去爱人的能力了。
☆、69第十九章
沈勋向来觉得;自己是个有耐心的人。所以;有时候受了欺负,他能够等上几年。等到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所有人都忘记的时候,再悄悄的报复回去。但是;面对李婉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少了一点儿耐心,变得焦躁起来。他不知道;这种焦躁,是因为自己因为不安;而想要得到一份确定的回答。
李婉并不是属于他的。
所以当余陶大张旗鼓的给李婉送上爵位的封赏,因为她送出去的那一篇文章,导致了一场文人之间的大辩论,让许多人都在这场辩论中崭露头角,余陶自己也趁机推行了自己的一些设想。这个时侯,沈勋感受到了非常的不安。
他莫名地觉得,自己正在渐渐地失去李婉。
他有一种将李婉藏起来不再让人看见的冲动,但是……他不敢。
李婉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物件。只要是人,就有属于自己的意志,李婉更是比旁人独立自主的存在,如果自己这样做了,只怕不出多长时间,自己就会和李婉彻底的翻脸。
想到那样的结果,沈勋都觉得浑身遍体生凉。
所以,他只能什么都不说,在心中默默地为自己担心。
如果,李婉真的被余陶勾走了,怎么办?
事实上,李婉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情去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她的脑海中只想着一件事,余陶为什么突然见送上了这样一份礼物。然后,她想起了很久以前余陶对自己说,他要送一份大礼给她。
尽管只是一个最低级的女勋爵的位置,但是,这意味着,李婉从此脱离了平民的阶层成为了一名勋贵。
勋贵可以干什么呢?勋贵可以做生意免税,如同官员可以对自己名下的农田免税一样。这对李婉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好的礼物。李婉自觉做不来小地主,一心想着从商业的流通上赚一些钱回来,免税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合适了。
她想着,余陶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在做什么事情,才特意送上了,这样一份礼物。
如果这样看来,余陶其实也是一个好人来着。随后她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刺激得哈哈大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从今天起,她就不再是一个平民,而是一个勋贵。曾经对她身份的猜测再度被翻起来,然后渐渐地沉淀下去。有什么关系呢?对官员们来说,她不过是一个最低等的贵族,但是对平民来说,这样个贵族的身份又已经足够了。只有那些,本身的力量不太足够背后却有强力靠山的存在,才会对她感兴趣。但是,这样的人想到她背后站着的沈勋,以及皇帝格外的支持,又沉默了下去。
时隔多年,李婉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重新回到了京城人的视线当中。
这一次,她不会再度狼狈的逃开了。
因为李婉女性的身份,许多人不忌惮怀着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在皇后面前明示暗示,她和皇帝之间又什么首尾。但是皇后许珍却一直沉默着,并没有如那些人所想的那样,却对李婉出手做什么。
皇后的沉默让人感觉到不安。他们纷纷猜想着,如果李婉不是真的与皇帝有什么事情,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们都猜想,因为皇帝在皇后面前的维护,才保护了李婉,让皇后不曾妄动。毕竟,勋爵这个头衔,虽然并不仅仅是男性的专属,但是因为这种事情,而获得封赏的,李婉却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
不因为自己的父母家人,而是凭借自己的能力。
这样的事情想一想都有些不可思议。这个世界上有才能的人千千万万,又有多少能够一文成名,并因为这篇文而得到皇帝的褒奖呢?除了当初的董昱之外,也就只有李婉了。
但是,当初的董昱是不世出的天才,这个李婉,又算得上什么?
沈勋对城中的风言风语格外不满,整日里进进出出的时候,脸上都带上了几分情绪。
幸而这些日子姚子萱的身体越发地不好了,才让他的不满情绪有了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成国公老夫人要去了,身为继子的沈勋虽然不见得真的难过,但是至少表面上,是要有足够的表现的。
想到这些,京中许多人对沈勋又多了一份怜悯。
说起来,沈勋也实在是不幸,适婚的年纪,一再地碰上家丧国丧,如今已经二十多,居然连亲事都不曾定下。如果这次成国公老夫人再去了,虽说他不必守孝三年,但是也还是要避讳一二的。
最重要的是,日后他就彻彻底底的成了无父无母之人,再也不会有人为他的婚事操心了。
到时候,免不得要他自己亲自出面为自己的婚事奔走。想到这样的场景,许多人就越发怜悯了。
无父无母意味着教养不够,年纪又偏大,这位成国公,只怕到时候的婚嫁之事,不太容易了。
李婉却从姚子萱的表现中察觉到了一些什么,细细地观察确认过之后,她更是确定了——姚子萱的病,是假的。
只怕姚子萱是装病,借机从成国公府脱离。
她不清楚,姚子萱这样做是自作主张还是和沈勋商量好的,但是无论如何,李婉都觉得,自己最好不要掺和进去比较好。
于是,这些日子她都避开了成国公府的那档子事,在自己新买的宅院里,足不出户地做了个闭门的宅女。
沈勋也想到了李婉在成国公府继续住下去不太好,也就默认了李婉搬出去的举动。只是李婉搬出去的时候,他依旧强硬地让李婉收下了好些个护卫,将那个不大的院子护了个严严实实。
对此,李婉表示,心中还是很是感动的。
自从余陶打开了一扇窗户之后,这些日子,朝中的官员们对女子在他们上朝的时候出没在眼前也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了。这个时候,余陶很快就适时地推出了女子为官的选拔。
官员们闹过一阵之后就发现,女子为官的,也不过是占了一些小吏的位置,也让他们心中舒服了一些。
只有那些通过明算科上来的,对此抗议了一阵。只是他们地位本就不高,就算有心制造一些麻烦来抵抗这件事,也不过是给了余陶借口,让他能够安插了更多的女子进去。
事情算得上是是平静无波地过去了。
然后,北宁在这个时侯,猛然间发动了对南齐的袭击,并且速度极快地连下三城。
南齐举国上下大惊,忙不迭地派了大将前去迎击。边疆的将军们却显然不是北宁那边的对手,且战且退,很快就败得一塌糊涂。余陶无奈之下,不得不启用了已经被他渐渐地开始疏离起来的钟家人。
钟家之人心中大为得意,纷纷派出了自己最为得意的子弟,披挂上阵,去迎战北宁。
对付北宁,他们有足够的经验,这一次也自认可以胜利归来。
可惜很显然,这一次胜利女神并没有站在他们这一边。
到达边疆的钟家子弟在战场上因为一次轻敌冒进而折损了大半,大为心痛的钟家长辈急急地赶过去挽救残局,却遭遇了更加糟糕的结局。
北宁突袭,城破得格外迅速,钟家之人,死伤惨重。
余陶震怒,连续启用新将领,赶往战场,这次却算得上幸运好容易挽救了局面,双方堪堪打成平手。
然后,一阵拉锯战之后,南齐源源不断的后勤开始爆发出自己的力量,在几个月之内,将北宁的军队赶出了自己的国土,收回了被北宁占据的地盘。
不仅是余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等到边疆的军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落雪的时候了。
钟皓带着钟家其他人的棺木入城的那天,城中正热热闹闹地筹备着过年的事情,周围一片欢声笑语。看到一长窜的马车拉着棺木鱼贯而入,一条街道都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钟皓面无表情地带着这些人回了钟家本家,将各自的棺木交换给那些人最亲的家人,忍受着许多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对他破口大骂,面沉如水地看向端坐的长辈们。
长辈们同样默默无言,相顾之下,唯有一片绝望。
这一场战争,毁灭了钟家最好的子弟,断送了钟家有可能的前途。
现在,出现了断层的钟家,不再适合有什么变动了。更何况,失败了的钟家这一次名正言顺地失去了手中的权力,不再有做什么的能力了。
“呸,竖子!”钟家的一位已经胡子苍白的长辈坐在椅子上,看着底下的晚辈们各个泪流不止,暗暗地在心中对皇位之上的那个人鄙视了一句,却始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现在的钟家,已经没有嚣张的资本了。
钟皓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心底一片酸涩。
沈勋在知道这一切之后,平静地放飞了手中的白鸽,看着它在风雪之中扇着翅膀不见了踪影,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来。
这一场战争,旁人看来万分惊险,他却很清楚,最终不会有什么事。
这是一场,早就谋划好的戏,戏中人就是如今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力的钟家。以及,遥远的北宁,正在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奋斗的李牧言。
戏里戏外,各自有各自的谋算。
沈勋慢慢地从放着鸽子笼的院子里走出去,唇边渐渐地带上了冷冷的笑容。
☆、70第二十章
这一年的冬天;显得格外寒冷。
出海的海船久久不归;与另一个国家的战争死伤惨重;如今重启谈判,国内因为一些事而争执不休……
这样的状况;让许多人都没能安心地过一个年。
但是;这中间并不包括沈勋。
姚子萱依旧看上去像是病着,但是这病其实也不过是装的,目标只是为了假死脱身。
所以;在想到年后自己就可以解脱;姚子萱脸上也多了许多笑容。沈勋见了;不由得默默无语:“母亲;如今您还病着呢……”姚子萱稍稍收敛,很快又笑了起来。
沈勋见制止不了;也就随她去了。
李婉却一个人在自己新买的宅子里,指挥着仆人们准备着过年的东西,沈勋派过来的护卫也不曾落下。
“我好些年都没有好好过一个年了。”和仆人说起的时候,她这样笑着,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就带了些怀念。仆人中有人笑道:“姑娘如今也不过十几岁,哪来好些年。”
李婉一怔,才想起来,过完了年,自己就是十八岁了。回想起来,居然觉得那时候李家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日子,已经恍若隔世。
她微微地笑了笑:“说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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