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尽早赶到邙山,阻止咸阳王等人的计划。即便他心里清楚,皇上并不乐意他出现,有仙真在的地方,他更应该避得远远的……
可是,一切都顾不得了,顾不得了……
就这样不停地快马加鞭,等他们赶到邙山的时候,天刚破晓,山里浓重的雾气依然笼罩着皇家营地,依稀可见军旗在风中轻轻飘摇。
飞驰着来到营门前,元怿从马背上跳下,询问守门的将官:“咸阳王的营帐在哪?”
将官凑近望了他一眼,认出是清河王,不敢怠慢,急忙回答道:“从营门直直进去,约百步的黄帐就是!”
说罢,为他打开营门。
元怿二话不说,飞身上马,狠狠给了一鞭,就直奔营内而去。一时间,只见营内的道路上扬起滚滚烟尘,转眼间,人就消失在重重帐篷的深处。
狂奔了百步左右,果然见到一顶黄色的帐篷,毡门上还有大魏皇室的标志。
眼见天就要大亮,元怿心急,没顾得许多便直闯了进去,在掀开毡门的一瞬间,扑面而来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仿佛是冬季梅花般的气息。
在他惊觉诧异的那一刻,帐内昏暗的光影下,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一名年轻女子,似乎才刚起身,披着一件雪色的纱衣,如瀑的乌发倾泻在肩头,犹如浓密青翠的碧叶当中,一簇雪白而冰冷的花朵,绽放在眼前,是那样醒目,耀眼。
第110节:暗设毒计除政敌(8)
元怿顿时如一尊石像般定住,因为眼前出现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的那个影子——胡仙真!
仙真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眼中也有惊诧的神色,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嘴唇却不停地发抖。因此,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好半天,空气寂静得连根针落下的声音都听得见。
“这是你的营帐?”元怿沉默了半晌,终于发声。
仙真动了动嘴唇,刚要回答,却见面前的地面上投下一片阴影,她惊愕地回头,只见皇上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身后,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皇上也只披着一件玄色单衣,宽大的领口不经意地敞露着,隐约可见胸口雪白细致的皮肤。他俊美的脸上虽然还带着一丝初醒后的慵懒,可是漆黑的眸子里却闪动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他望了望仙真,又望了望自己的弟弟,神色复杂地问了句:“元怿,你怎么在这?”
元怿怔怔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皇兄,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元恪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冷,漆黑的眸子深处也像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御花园的芙蓉湖畔,那种扯得他心底一阵阵抽痛的感觉像是又回来了!
他抿紧嘴唇,从喉咙里发出很低很低的声音:“莫非,你连夜不眠不休地赶来,竟是来找她的?”
当这句话在大帐内慢慢扩散开来的时候,元怿的身体无法抑制地一瞬间僵硬起来,他甚至无法分清,自己是否在颤抖。
当然不能如实告诉皇上他此行的目的,更不能让皇上知道九叔他们的阴谋,否则自己连夜奔波赶到这里,不仅挽回不了局面,还会火上浇油,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想到这些,他心里悔恨交加,怪只怪自己一时心急,竟然走错了营帐!
可是,眼见皇上越加阴霾的眼神,他又不得不找出一个合理的借口脱身,因而,心一横,他也只能冒着死罪欺君了:“启禀皇兄,臣弟并不是来找娘娘,而是来找您的!”
元恪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眉头用力一皱:“来找朕?”
“正是!”元怿稳住心神,语气沉重地答着他的话,“昌儿昨晚病了,浑身发热,还不停喊他母后的名字,请了御医也不见好转,臣弟实在放心不下,只能速来禀报皇上!”
此话一出,在旁的仙真已止不住颤抖起来:“你说什么,昌儿他病了?”
元怿低头叹了口气,深深自责地说:“是臣没有照顾好太子!”
元恪瞥了仙真一眼,又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病的?”
元怿静静地说:“昨天早晨,您和娘娘出宫后,他就一直坐在宫门前的石栏上,谁劝也不下来,到了夜里,怕是受了风寒……”
“这孩子……”元恪埋怨似的嘀咕了一句,眉头皱得更紧。
仙真不知元怿说的是假话,她一心挂念元昌,也就不顾一切地恳求皇上道:“不如让臣妾先赶回去照顾昌儿!”
“不行!”元恪一口否决,“你必须留下来和朕一同主持围猎大典!”
仙真心头一窒,胸口就像被一把尖刀抵着,所有的难受全都化成泪水潮涌似的流到脸上。
元恪看在眼里,心又跟着软了下去,片刻,他顿了一顿,转头对元怿说:“四弟,事情朕已经知道了,你先赶回去替朕照看昌儿,等三日后,围猎结束朕便会立刻回宫看他!”
“遵旨!”元怿小心翼翼地应承,借机抽身离开。
临走前,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仙真一眼,见她一副失神的模样,心里刹那间盈满了愧疚,却也无可奈何。
走出大帐的那一刻,他转眼又恢复了原本焦灼的表情,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手也攥得紧紧的,能听见指骨咯咯作响。
必须马上找到九叔,劝他们罢手,然后赶回洛阳布置一切。所幸皇上还有三天时间才回宫,那么要圆这个谎,应该不是太难!
就在这时,他的两名亲信李荣、郑勇也围上来:“王爷,接下来有何吩咐?”
元怿刚要说话,就见不远处的一顶帐篷,毡门被掀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帐内走出来,他定睛一看,不由得脱口而出:“元叉!”
第111节:暗设毒计除政敌(9)
对方一听这声呼唤,也不由得顿住,片刻,顺着声音望过来,脸上不免意外:“清河王,怎么是你?”
元怿知道有他在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到元禧,连忙迈开大步迎上去,压低嗓音说:“快带我去见九叔!”
元叉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却不着痕迹地笑着说:“这么急着找九叔,有什么事?还有,你原本不是留在京城的吗?”
元怿没工夫解释太多,只是加重语气道:“你们的打算,我全都知道,别想瞒我!”
元叉心底猛地一震,表面上却未表露分毫,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什么都知道?”
元怿郑重地点点头:“是,我什么都知道了,从京城连夜赶来,也是为了此事!你赶紧带我去见九叔,再晚就没有时间了……”
元叉沉吟了一会儿,像在思忖着什么,而后猛地抬起头,却定定地望着元怿身后两名亲信:“好,我可以带你去见九叔,但是,只能是你一个人!眼下,我们不想节外生枝!”
事情紧急,元怿又怕时间拖下去又会发生什么变故,索性也豁出去了:“李荣、郑勇,你们到营门外等我,我很快出来!”
“可是……”两名亲信反倒疑虑起来。
“本王说什么,你们照做便是!”元怿的语气里充斥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李荣、郑勇没有办法,也只能驱着马,朝营门的方向退去。
就在这时,元叉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好,这就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九叔!”
元怿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疲惫的脸庞倒是绷得更紧了。
穿过好几座黄色大帐,元叉带着元怿朝营地越走越深。
清晨时分,四周仍然安静,营内大部分的人还在沉睡,空气里甚至能听见隐约的鼾声。
头顶的天,仍是灰蒙蒙的,浓云沉重得仿佛天随时可能塌下来似的,元怿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预感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就在这时,前方元叉的脚步好像放慢了。
“我们到了?”元怿试探地问了句。
“是的,到了!”元叉一边应着,一边回过身,微扬的唇角闪动着冷冷的光芒,就像是地狱来的勾魂使者。
元怿惊觉有异,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元叉的腰间晃过一道寒光,藏在腰带下的匕首脱鞘而出,如银色的闪电一般直插元怿的胸口。
元怿使出全力闪避,锋利的匕首却还是刺进了他的身体,只听见噗的一声,鲜血飞溅,胸口顷刻被染得绯红,在银色的袍子上显得格外刺眼。
剧痛顺着胸口一阵阵蔓延全身。
元怿咬着牙,定定地望着元叉,半天却只能迸出一个字:“你——”
元叉妖邪的笑容凝结在唇边,淡淡地说道:“见不见九叔对你来说都是一样。挡我者,永远只有一个下场!”
元怿只觉得他的说话声变得越来越模糊,头顶的眩晕却加剧起来。随着一阵致命的天旋地转,他失去知觉,重重地仰头倒了下去。
五
不知过了多久,元怿从昏迷中缓缓苏醒,却觉得脑袋依然是昏沉沉的,浑身冰凉得就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体,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血。
四周一片昏暗,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冥冥之中,却听见远处小声的对话,其中一个,像是元叉的声音。
“找到他那两个亲信了吗?”
“回王爷,我们就要下手的时候,被他们给发觉了,然后……然后……”
说到这里,只听得一声惨叫,随后,便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跌落在地,震得人心惊肉跳。
“没用的废物!”元叉擦干剑上的血,掀开帘帐走了进来,那一瞬间,光线扑入,元怿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顶帐篷的内室,被捆绑在一张椅子上,周围堆满了兵器和杂物。
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好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点劲也使不出来。他只能紧咬牙关,冷冷怒斥道:“元叉,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谋害亲王!”
元叉瞥了他一眼,充满不屑地哼了一声:“别说谋害亲王,就是……”
第112节:暗设毒计除政敌(10)
说到这里,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顿了一下。
“就是他我也不放在眼里!”
“他?他是谁?”元怿紧紧盯着他。
元叉双眸扬起,将眉梢挑了挑:“清河王,你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闲事管得太多了,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竟还不知道学乖?”
元怿没有丝毫惧意,冷锐的眼神依然与元叉直直相对,浑身散发着一股凛然的气势:“什么时候又轮到你这样来教训本王?我劝你早点醒悟,将我松开,不然怕你性命难保!”
听到这,元叉突然狂妄地大笑起来,似乎只把元怿所说的当成一个笑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现在在我手上,我想要置你死地,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元怿神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镇定:“你知不知道高家已经知道你们要做的事?再不悬崖勒马,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甚至连整个宗室,都有可能受你们连累!”
元叉不由得怔了一下,似乎心有踌躇,可是,那阴鸷暗沉的脸色根本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隔了半晌他才问:“这就是你所知道的‘全部’的事?”
元怿盯着他的脸,神情诧异:“难道这事你也已经知道了?”
元叉再度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知道的是什么事呢!算你倒霉!不过事已至此,我是不可能再放你走的,也就不怕明白告诉你,高家那边得到的消息,正是我偷偷放出的风声!”
就像有一道闪电从头顶劈过,元怿深深一震,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元叉望着他的表情,更加放心:“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元怿心底的疑惑变得更加强烈,强掩着全身的剧痛,大声质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元叉的眼睛里泛着骇人的寒光,如同野兽一般冰冷无情,他冷冷笑道:“因为我就是要让他们双方恶斗,让局势变得越乱越好,只有这样,我才能从中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一股寒意笼罩着元怿,他紧紧盯着元叉:“你……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元叉戏谑般地勾起唇角:“你不是号称是元氏皇族中最聪明睿智之人吗?不妨好好动动脑子……”
正在这时,外面一个恭敬的声音打断了元叉的话。
“王爷,围猎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王公大臣们都已前往校场列队迎驾了!”
“知道了。”元叉应了一声。
之后,他又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盯着元怿。
“好戏就要开场了,等我捕到那只大猎物再回来慢慢处置你!”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出帐篷。
元怿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从脚底到头顶涌上一股寒意,有生以来,从未有过如此不祥的预感,想要挣扎,四周却再度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滴答……滴答……
是伤口渗出的血断断续续地溅在地上的声音。
与元叉的一番对峙之后,元怿的身体变得更加虚弱,伤口钻心地疼,就好像有一只野兽在旁一口一口地啃咬着似的。不知不觉中,从额角流下的冷汗模糊了他的整张脸庞,使原本就已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如同死了一般。
难道自己真的是大限将至?
不!不可以!他堂堂清河王绝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元叉那等小人的手上,一定要想办法出去,一定要想办法……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可身体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就连想要动一动手指,都比登天还难。平日里,那双能把利剑舞得虎虎生风的手,如今就像被什么东西压着,难受极了。
他在黑暗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也完全耗尽了最后一点力量,眼皮沉重得直往下坠。也许正如元叉所说的,他真的再也无法从这里走出去了……
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他甚至觉得自己渐渐变得轻了,就好像随时要从这副千疮百孔的躯体里飞出一般。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喘气声。
“王爷……王爷……”
他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眼前先是模糊一片,接着渐渐有了光,好像有人在他面前举着火把,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那正是自己的两名亲信,李荣和郑勇。
他不由得一震,瞬间瞪大了眼睛:“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是来救您的。围猎大典在即,营地的守卫很弱,我们没费多少力气便打昏守卫闯进来了!”李荣说。
“我们暗中跟踪元叉,知道他把您关在这里,一直就在附近苦等机会!”郑勇跟着在一旁补充道。
元怿长长地舒了口气,唇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转眼,又一脸凝重地对他们说:“你们做得很好。但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们去办!”
李荣和郑勇对视了一眼,只问:“什么事?”
元怿拼尽全身的力气,几乎要从喉咙里挤出血来:“我要你们去围场,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九叔对高肇下手!”
两名亲信顿时投来惊异的目光:“王爷,可是当务之急是先救您出去,您流了太多的血……”
元怿虚弱地摇了摇头:“我没事!眼下最要紧的,是阻止元叉的阴谋。虽然我还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但一定是件惊天大事,比行刺高肇这件事,还要大!”
郑勇望着他血淋淋的身体,依然犹豫:“可是……”
元怿马上喝住他的话:“别再说了,你们赶紧去围场,再迟就来不及了……”
李荣锁紧眉,扑通一声跪下:“王爷,属下还是不明,元叉私自囚禁您,原本就是大罪!为什么不让我们直接禀报皇上,这样一来,他所有的阴谋岂不是都将败露?”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让你们直接禀报皇上,可是如今……”说到这里,元怿露出一丝辛酸的神情,“皇兄的脾气我再清楚不过,他太多疑,而这件事,又非同小可,甚至牵动着整个大魏王朝!因此,在我尚未弄清元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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