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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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乾坤-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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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恪的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神情,又说:“朕方才对你说的话,都是兄弟之间的私语,在诏告天下之前,切不可外传!”

元怿承诺得掷地有声:“臣弟一定谨守口风。”

元恪微笑着把他从地上扶起,并将装着鱼食的锦袋塞进他的手里:“记住,鱼食在你手里,你若肯喂它,它便是水中那尾鲜活漂亮的锦鲤;你若不喂它,它便只有死路一条!无论何时何地,永远要做那个拿着鱼食的主人!”

说完,元恪便反身,不紧不慢地朝岸边走去,修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水榭的尽头。

元怿站在原地,注视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久久地,一言不发。

空旷的荷塘,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一阵阵的微风,从岸边吹来,垂柳迎风飘摇,几片柳叶顺着梢头滑落下来,羽毛一般轻盈地划过元怿的脸颊。他伸手想要接住,可手中却空空如也,因此有些茫然地伫在原地。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笑声顺着微风,悠悠传来。

“快点,快点,就在前面不远了。”

元怿微微一动,这声音非常耳熟,转瞬间,一张脸出现在脑海中。

“哎呀!你怎么走得那么慢,这池塘里养的可是江南的锦鲤哦,咱们从来没有见过的。”

听这话,与他在一起的,似乎不止一人。

元怿不由得迈开脚步,顺着水榭朝岸边走,就在这时,岸边茂密的柳林被人拨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现在一片碧色之中。

小的那个,穿着绚亮的金丝锦袍,前胸和衣裾都绣着龙纹,可一点也不显得威严,反倒透出一股可爱、活泼的灵秀之气。大的那个是名年轻女子,身穿一袭桃粉色高腰齐胸襦裙,衣缘和领口绣着五彩的凤尾花织锦缎,嘴角一抹盈盈的笑,在阳光下显得那般耀眼,以至于完全摄住了元怿的视线,使他的眼睛再也离不开了。

“四叔!”身穿金丝锦袍的孩子也发现了站在水榭上的他,一声惊呼将他拉回现实。

他的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回了他一声:“昌儿,是你。”

当元昌和那名女子越走越近,他狭长的黑眸里再也无法掩藏住那抹光芒,目光定在她的身上,这眉,这眼,这蓬松的乌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居然是她。

那个自万寿堂门口意外跌入他怀中,那个在御花园不期而遇,在江阳王府狠狠踩了他一脚的女子,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相遇!

第99节:困兽犹斗恨难平(7)

无数的回忆铺天盖地地涌来,他在惊讶之余,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心里既激动又感慨,千般思绪却堵住喉咙,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望着她,等着她慢慢靠近。

仙真跟着元昌奔跑时,一开始并未发现水榭上的人影,直到穿过柳林,踏上曲曲折折的水廊,猛一抬头,才看见元怿。

她的心突地一跳,望着眼前的男子,瞪大了眼睛。

他头戴紫金束髻冠,身穿缎质织锦的银色大袖衫,利落的祥云龙纹沿着衣裾不经意地漫延,束腰的玉带将原本就修长的身形缠绕得更加英挺。仿佛是上苍精雕细琢过的眉眼,如空气里掠过的春风,细长拖延之间又撩人心弦。

他们彼此凝视,任漫天柳絮飞扬着,飘着,卷着,落在彼此的头发和衣襟上。四周静静的,没有人开口,仿佛都想在对视的目光中找到一些什么。

最终,还是元怿按捺住所有的情绪,轻轻吐了句:“你……你怎么会在这?”

与此同时,元恪的龙辇伴随着前呼后拥的随从在承香殿前停下。

刘腾拖得长长的一声“皇上驾到”,让殿里所有的人都放下手中大小事务,赶忙出门接驾。元恪从铺着黄缎的辇阶上缓步走下,放眼望去,那些熟面孔都在,却唯独不见仙真。

他的眉不由得微微一皱,略带不悦地问:“仙真去哪里了?”

领头的青莲赶忙回话道:“启禀皇上,娘娘被太子……不,娘娘和太子一同到御花园散步去了!”

元恪轻哼一声:“她和太子到御花园散步?依我看,恐怕是元昌硬拖着她去的吧!”

青莲身子一震,垂下头,不敢吱声。

殿门前的空地上,顷刻被一股压抑的气氛所笼罩。

元恪的脸色变得更沉,又说:“怀着身孕也敢这样不知分寸,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青莲紧张得有些结巴:“听说……听说西园的芙蓉池里多了几尾南朝的锦鲤……”

元恪根本没耐性听她把话说完,挥了挥手,转身道:“摆驾,再回芙蓉池!”



芙蓉池畔,微风拂柳,荷叶轻摆,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突然,一只水鸟从荷叶下钻出,扑棱着翅膀,飞向天际,惊得如镜的池水荡漾起波纹,一圈一圈扩散出去,也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元怿与仙真近在咫尺地对视许久,终于忍不住发问:“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江阳王府,又为何会和昌儿在一起?”

仙真没有回答他,转身就想往回走,却被元怿闪电般地伸手一把拉住。

“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谁,难道连这都不可以吗?”

他炽热如火的目光让仙真更加无所适从,她拼命想要挣扎,却抵不过他强大的力量,急得她差点要喊出声来。

元怿又转头望向元昌,同样心焦地问:“昌儿,你说,她到底是谁?”

元昌望了望自己的叔叔,又望了望仙真,感觉有些无措,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的心是向着仙真的,眼见仙真一副急欲摆脱的模样,他的小眼珠骨碌碌一转,张口道:“她啊……她是我的奶娘!”

“什么?!”仙真与元怿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呼。

元昌似乎早料到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嘻嘻一笑说:“四叔别误会哦,她名义上虽然是我的奶娘,可是只负责我的饮食起居,我可没喝过她一天奶哦!”

你这小鬼!仙真心底暗暗咒了一句,脸跟着一路红到脖子,可是,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借口了。

元怿对这番解释显然并不相信,他望了仙真一眼,依然半信半疑地问:“你真的是昌儿的奶娘?”

仙真犹豫了半天才答:“嗯,是啊!”

元怿又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叫阿真。”元昌抢着替她答道。

听到这个刺耳的名字,仙真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元怿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真的属于面前这位绝美得仿佛不属于人间的女子吗?不过,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之间的缘分,一次次的交错而过,原以为再也不会相遇,却总是始料不及地重逢。

第100节:困兽犹斗恨难平(8)

而每一次,他也总是这样心潮起伏得不能自已,莫非,这一切真是上苍的安排?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清咳。

在场的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只见柳林下,一道明黄色的影子,被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却沉静得像一只匍匐在草丛里的豹子。

他静静望着水榭上的这一幕,不知已经窥视了多久。

方才还一脸调皮的元昌一见到这个影子,立刻扑通一声跪下,大声道:“儿臣叩见父皇!”

仙真也跟着跪了下来,发出几乎是低不可闻的声音:“臣妾向皇上请安。”

整个世界骤然变得安静。

元恪踱到水榭上,望着一脸茫然的元怿,又望了望跪在地上的元昌,神色一黯道:“你这不成气候的东西,是不是又不知分寸,拖着胡充华出来陪你胡闹?”

他尤其在“胡充华”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也使一旁的元怿全身猛然一震,如晴天霹雳般炸响在他头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她是……

元恪不动声色地将元怿的表情尽收眼底,看似不经意地说:“小怿,你也在这里,莫非真对这南朝的锦鲤情有独钟?”

元怿是何等聪明之人,心思虽乱,却也听得出皇上话中有话,赶紧低头回答道:“回皇上,臣弟原本正打算回去,没想到巧遇上昌儿,便与他多聊了几句,臣弟这便告退!”

说着,也微微笑了起来,转身从容优雅地朝水榭外走去。

元恪没去看他的背影,狭长的眼底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他修长的身影伫于水榭中央,在水中投下淡淡的倒影。片刻,他神情复杂地望着仙真,只觉得一种微酸的感觉在心底泛滥,这就是所谓的妒意吗?之前,他还从未体验过。那是因为他是皇上,拥有天下所有的一切,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可是今天,当他看见仙真与自己的亲弟弟面对面地相望,仅仅是这样望着,他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一种火烧似的不安感在全身蔓延,这让他猛然意识到,对仙真的感情,已经到了连自己都陌生的地步。

想到这里,他绷起脸,试图用冰冷的表情来掩盖慌乱的心迹,可传进仙真耳朵里的,却是近乎威胁般的口吻:“还不跟朕回去,别忘了你现在可怀着身孕!若出了半点闪失,有谁担待得起?”

“是。”仙真低声回答,心却在一瞬间抽得很紧很紧。

从辇车上下来,迈步走向王府,元怿的脸上始终是僵硬的,没有一点表情。

方才在皇兄面前的伪装早已卸下,此刻的他,只觉得全身刺痛,思绪像风中的柳絮,没有方向地飘飞着,在一片寂然的地方,仿佛想要找寻着什么,却又不知究竟要找什么,心乱如麻的感觉几乎将他逼进绝望的角落。

他拼命地想,这份异样的感觉究竟是何时在心里发芽的呢?

是在万寿堂门前,第一次遇见她的那时吗?

是从她惊惶地跌入自己的怀抱,身上带着白梅的香气,融入他呼吸的那刻吗?

他轻轻叹了口气,她的一切早已暗暗吸引住他,无论是婀娜轻盈的身姿,还是一头如瀑乌发,比蓝宝石更加纯净的双眸,或是欲语还休的樱唇……就像一块磁铁,毫无保留地吸走他所有的思想,甚至整颗心。其实,他早该猜到她的身份,却总是迟疑着不肯接受那个答案。是害怕,是不忍,还是为了保住心底仅存的那一丝幻想?

直到如今,他仍在想,她真的是皇上的女人吗?如果是,为何她的眼神和宫中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一样,她没有她们的世故、冰冷、狡诈,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存在。

也许,这正是她最大的魅力。不可否认,她拥有倾城的美貌,可是,真正最吸引人的地方,却又不是这过分耀眼的美貌,而是由灵魂深处静静流淌出的一种气质,像透明的水纹,一圈一圈,在人的心里扩散开来。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痛了,脚步轻飘飘地踏上府门前的台阶,却听见头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耳边也回荡起管家的声音:“王爷,咸阳王、北海王、彭城王他们可全都来了,正在厅上坐着,等了您好久!”

第101节:困兽犹斗恨难平(9)

他这才回过神来,用迟疑的目光望着面前的管家,片刻,他极力将所有混乱的思绪藏进心里,转而迈开大步,急急朝厅堂的方向走去。

堂屋里,几位王爷一见到元怿,全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脸上绷得紧紧的,一脸肃穆的神情。

他们都在等着元怿今日进宫带回来的答案,元怿对此心知肚明,也能感觉到堂上犹如暴风雨来袭前的那般压抑与窒息感,却只淡淡说了句:“皇上已经决定立高英为后,相信不日就会颁诏举行手铸金人仪式。”

此话一出,堂上立刻炸开了锅。

咸阳王元禧第一个拍案而起,愤怒地说道:“若是高英真被册封为后,岂不意味着高家将从此大权在握?本王绝不能坐视这件事发生!”

北海王元详也皱紧眉,拳头攥得紧紧的:“不错,高贵嫔为人阴险、毒辣,又在外廷和她叔叔高肇紧密勾结,真要成了皇后,又有谁能够制得住她?只怕不久的将来,司马显姿的下场就是我等的下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着这话,一向沉稳的彭城王元勰也不禁打了个寒战,眼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侄儿元怿,却见元怿静静坐在座上,像一尊冰雕,眼睛里空洞洞的,没有任何神采。

他心生诧异,又连唤了几声,仍不见回应,这下子他可真有些着急起来。从小看着元怿长大,他从未见过元怿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更何况,还是关系到元氏皇族兴衰荣辱的大事!

莫非……他今天在宫里遇上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正想着,那边另一位侄子元叉也发话了:“皇上的性情,几位叔叔也都清楚,倘若他执意要立高英为后,单凭咱们几个人的力量,恐怕并无回天之力!”

元禧瞪了他一眼,振振有词地说:“我乃是皇上的亲叔叔,三朝元老,上奏力阻这事,就不相信皇上会置之不理!”

元叉也轻哼一声,回敬道:“皇上既然下定决心,就不会没考虑到宗室这边的压力。”

元禧依然固执地说:“就算如此,我也一定要上奏,绝不能放弃最后一点希望!”

元叉笑着摇了摇头:“真正的问题,其实并不在皇上身上。”

元禧马上发问:“那在谁身上?”

元叉顿了顿,淡淡吐出两个字:“高肇。”

元禧不由得愣住了,感觉像在情理之中,又好像在情理之外。

元叉继续说道:“九叔这么担心高贵嫔成为皇后,难道不是因为她在外廷与高肇勾结的关系吗?”

元禧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算是默认。

元叉顺势抛出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话:“所以,我们真正的威胁,并不在皇上,也不在高贵嫔,而是高肇这老贼!”

一句话点醒元禧,他露出恍悟的神情。

“你说的确实没错,若不是这老贼处处与我们作对,我们在朝中怎会如坐针毡,又怎会想要依靠司马显姿来与他抗衡!”

元叉环顾四周所有人一遍,眼神显得异常沉静,唇角流泻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九叔只要明白这点,事情也就简单多了。”



承香殿。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淡淡地倾泻在寝殿里,四周出奇的安静,偌大的殿里看不见一名宫人,连守门的宫女都被驱到外廊上,她们低着头,僵硬得像一排木桩。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可捉摸的气氛。

仙真倚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望着窗外的庭院,半闭着眼。

没有风,一朵夏花轻轻飘下,无声无息地落在窗前。

元恪站在她身后背光的阴影里,望着她的背影,沉吟许久,终于一字一句,低沉地吐出心底的声音:“从今往后,朕不希望你再随意踏出宫门一步,尤其是跟着元昌。那孩子太不知轻重,万一出了什么闪失,危及你腹中的胎儿,就算抵上他的命也不够赔的!”

仙真静静听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还算平坦的小腹,又转而将目光投向窗外御花园的方向。

恍惚间,上午所发生的一幕幕情景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么多的意外,伴随着元怿吃惊而茫然的眼神,让她从心底,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第102节:困兽犹斗恨难平(10)

他,应该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吧?

失去了这个秘密,她也无法继续再欺骗自己。是的,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属于自己的“胡仙真”,而是后宫里拥有封号的“胡充华”,是属于皇上的女人。

而今,活在这世上的意义,除了为皇上诞下腹中这个孩子,她再也找不到其他,找不到了……

想到这些,她的身子顺着榻角一点点滑下来,蜷缩在照不到阳光的阴影里,将自己抱紧,就这样沉入没有尽头的深渊。

次日早朝,一道高英将被立为皇后,择日举行手铸金人仪式的诏书被总管太监刘腾当朝宣读了出来,他独有的声调久久盘旋在朝堂之上,然而四周却极安静,没有一个大臣表示异议。

高肇一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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